二十三 许国光死后,对餐厅管理一窍不通的许太太,只好把沪浙小厨折价转让了。 接盘的是个上海人,此君曾去日本打工,据他说,日本的商店堪称小偷的天堂, 地方大得出奇,东西琳琅满目,营业员却少得可怜。怀里揣着不付钱的商品,营业 员还客客气气朝你鞠躬,对你喊" 阿里阿多" ,希望你再次光临。不像我们这儿, 超市货架上一瓶雀巢咖啡都要用铁链子锁起来。于是此君辞掉了在餐馆洗盘子的工 作,一头扎进商店,大干苦干加巧干,小到电池、大到滑雪板,无所不偷,由此掘 到了第一桶金,无限风光地回到上海,做起规规矩矩的生意来。 前不久,他在公交车上发现一名小偷掏了别人的口袋,他奋不顾身下车追赶, 一口气追出百余米,将小偷连人带赃物擒获,为此获得了" 见义勇为好市民" 的荣 誉证书。 此君对沪浙小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更改,重新装潢,变成了日式烧烤屋,把餐 厅原来的装饰物统统清除,还给了许太太。 到底是日本回来的,财大气粗。 许国光的葬礼后,杜咬凤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家。今天是许太太请她去的,家 里除了许太太和她儿子,还有那位金华的同学——卖地板的马老板。 两个女人彼此客套了一番,无非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务必节哀, 保重身体,美好生活还在前头之类。许太太则说了一通吾先生在世时,承蒙您的提 携与关照,万分感激,他若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的云云。末了,许太太说:您是 否给国光送过一幅油画,是从拍卖行买来的,挂在餐厅包房里。现在餐厅转让了, 画我拿了回来,物归原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墙角处,搁着一幅被牛皮纸、塑料纸包裹得好好的画,包 装上装了四个硬角,上面盖着S美术馆的专用章,还有051 的编号。 一小时后,这幅画就到了杜咬凤的家中。 短短一周,它从S美术馆的二楼C 展区、陈馆长的书房、沪浙小厨的包间,几 经辗转,终于在第四个新家里落了脚。 回来的路上,杜咬凤就在思考,该把这幅画挂在哪儿?照理说挂在客厅比较合 适,但是客厅里挂着一块壁毯,是丈夫从新疆扛回来的,纯羊毛全手工,是他生前 的最爱。前思后想,杜咬凤决定把画挂在楼上的卫生间。 洁具是清一色的骨白,墙上的瓷砖是一种少有的暗白色,带细碎花纹,地砖是 浅绿色。杜咬凤讨厌卫生间光线暗,她需要明亮,而且杜咬凤有洁癖,用了白色, 稍微一丁点儿的脏,在瓷砖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女儿就批评她:不像卫生间, 像停尸房。 这幅画呈现出一种浅蓝色的基调,缓解了周围的苍白。卫生间很大,丈夫讨厌 狭小的卫生间,装修时足足扩大了一倍,装了半圆形按摩浴缸,由于工作繁忙,母 女俩洗澡都在楼下卫生间的淋浴房里,这个大浴缸基本没用过。这样也好,《窗台 上的Zoe 》挂在这里,就不用担心潮湿了。 杜咬凤自己动手在瓷砖上钻洞,由于有画框,担心吃不住重量,所以装了两个 钩子,然后把画挂在西面墙上,正好对着浴缸。 " 妈咪,这么大一幅油画怎么挂在卫生间,不怕人家说你没品位?像暴发户。 " 诺诺啃着蛇果,口齿不清地数落杜咬凤。 " 你懂什么?这里空荡荡的,挂小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四千多块的画挂在哪 儿不是一样?" 杜咬凤轻描淡写地回答,区区四千多元一幅油画,在收藏家眼里算 不了什么。 "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 左下角写着呢,自己看。" " 《窗台上的Zoe 》… …名字好怪喔。" 诺诺的视线沿着画布边沿走了一遍,又问," 谁画的?" " 无名大作,画家忘 了署名。" " 怎么会有这种事?" 诺诺对着画研究了半天,发出与先前几个人同样 的疑问:" 妈咪,这个人为什么要戴口罩?" "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多,妈咪怎么 会知道,你应该去问画家本人。" 顿了顿,杜咬凤开始盘问女儿:" 你最近好像对 绘画产生兴趣了?" 诺诺有点莫名其妙。 "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男的,姓朴。我问他是哪儿的, 他说他是绘画班的老师,通知你明天晚上八点钟去上课。" 诺诺的脸颊微微一红, 糟糕,怎么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我明明只留给他手机号码呀。 为了省钱,诺诺在手机上设置了来电转移,把打手机的电话转移到家里的座机 上,一定是外出时忘了取消,真是个意外。 " 是啊,我在学绘画……" 诺诺搪塞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 要是你的画画水平能达到这幅《窗台上的Zoe 》,就不用做计时工了,做职 业画家,妈咪做你的经纪人!" 杜咬凤朝女儿的背影嚷着,心里却在嘀咕,干吗不 学广告绘画?公司里有一个跳槽过来的,薪水比我还高。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