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用餐时,除了四份套餐,诺诺特意为小蕙多叫了一份甜品,据说甜品可以刺激 味蕾,有助于调节人的情绪,尤其适合失恋的女人。虽然小蕙失去的不是恋人而是 朋友,但吃上一份甜品,有利于后面的谈话。 果然,吃着甜品,小蕙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杜咬凤问她:"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说,Zoe 挺有人缘,非常讨人喜欢,是不 是这样?" 小蕙点了下头。 " 那她为什么会自杀呢?" 小蕙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停顿片刻:" 嗯…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 " 复杂" ,小蕙用的是这个词。 就是说,促使Zoe 自杀的原因不止一个,而是多方面综合起来的,包括已知的, 也包括未知的。 一个人,如果不单长得漂亮,而且能力强,那就是上帝的眷顾,肯定会有人嫉 妒她。 在诊所里,就有人嫉妒Zoe ,而且不止一个。 但没有想到,第一个向她发难的人,竟是一同来自第九人民医院的屠伯年。 我跟屠医生搭过班,我对他的印像跟对Zoe 的印像恰恰相反,是先好后坏。诊 所刚开业的时候,没有设立医务主管,朱川曾口头答应过屠伯年,半年后把屠伯年 提升到这个职务,所以屠伯年觉得医务主管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处处以医务主管 自居。 在九院,屠伯年是做口腔修复的,Zoe 做的是口腔内科。很多人并不知道,齿 科其实有内、外之分,内科是洗牙、补牙,外科是修复,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装假 牙、矫正、美容等。在White ,一次洗牙收费三百,做烤瓷牙每颗收费一千六,全 口矫正需一万。由此可见,诊所的利润绝大部分来自于外科,虽然内科对诊所的贡 献远不如外科,但是内科是基础,是根本。通常,病人经过几次的洗牙、补牙之后, 对这家诊所有了了解,对医生的技术有了信心,才会放心地把装假牙这种大事交给 这家诊所。 国营医院的口腔科,内科与外科是区分开来的,而在民营诊所,医生需要内外 兼做,因而技术上互有长短。在外科上,屠伯年的经验最丰富,朱川要求每个牙齿 模型都要给屠伯年过目,只要他点头就OK了。有一次,Zoe 的一位病人想给四环素 牙做烤瓷,而且是黄金冠,上牙前八颗,每颗收费2400元,八颗就要花费近两万元, 这可是一桩诱人的大case。Zoe 给病人取模后,先做了一颗模型给屠伯年看,屠伯 年说OK没问题,当Zoe 把全部做好的石膏模型给屠伯年看,屠伯年又说不行,要重 做,等于要重新给病人取模,这对诊所来说很丢面子的。朱川要Zoe 把病人交出来 给屠伯年做,Zoe 无奈,只有照办。毫无疑问,是屠伯年给她下了套。 失去了这桩来之不易的大case,小蕙看见Zoe 掉了眼泪。 屠伯年自己也不争气,在内科的技术上,他不如Zoe ,可他就是不承认,自恃 早晚是医务主管,端着架子,不肯虚心请教,结果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事情是这样的:屠伯年的一位病人牙疼,是左下6 那颗牙齿,(注:齿科是这 样划分的,上排两颗门牙都是1 ,左1 和右1 ,按顺序排列,左1 至左7 ,右1 至 右7 ,8 是近根牙,下排牙齿依此类推)拍片后,仍然无法确诊,朱川招来几位医 生进行会诊,Zoe 认为可能是牙根折断,但她的观点无人认同,因为牙根折断的情 况相当罕见,屠伯年自作主张,将左下6 拔除。病人当晚发了高烧,次日来复诊, 留在诊所里进行输液。 朱川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再次召集会诊,Zoe 提出请九院的黄教授来诊断,当 年在九院,黄教授曾是Zoe 的导师,公认的口腔内科专家,在齿科圈里乃是一位德 高望重的人物。朱川不敢再拖延,亲自驱车与Zoe 一同前往,把黄教授从五角场的 家中接到了淮海路的诊所。经诊断,证明是Zoe 的判断是正确的,确实是牙根折断。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严重了,不仅耽误了两天时间,还让病人损失了一颗好牙。病 人拿走了全部病历,向北京White 总部投诉,还扬言,如果拿不到满意的赔偿,就 向法院起诉。这种医疗纠纷对民营诊所来说是最头痛的,一旦惹上官司,钱输得起, 诊所的名声可输不起!最终李总亲自出马,请他在北京饭店吃饭,私下谈妥了赔偿 数额,总算把这件事情给摆平了。至于给了多少,无人知晓,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事后,李总严厉地批评了朱川,说他不果断,延误时机,如果当时采纳Zoe 的 意见,不至于如此被动,险些酿成一场官司。朱川虽然没有直接批评屠伯年,但是 善于察言观色的屠伯年已经预感到,朱川关于医务主管的承诺恐怕是难以兑现了。 事实上,在经历了这件事情后,即使朱川想让屠伯年当医务主管,李总也决不会答 应的,因为李总对屠伯年已经产生了看法。 屠伯年直截了当对朱川说,如果当不上医务主管,用上海话来说," 太坍台了 " ,就是太丢人了,他宁愿离开这里另谋出路,也不想留下来遭人耻笑。 其实,屠伯年早就为自己准备好退路了,当时,一些规模较大的民营齿科纷纷 抢滩市场,其中," 28" 诊所(大多数人的牙齿有二十八颗)是White 的主要竞 争对手,在北京两家就打得不可开交,White 略占上风。当White 在上海的第一家 诊所开业不久," 28" 也挥师南下,在上海的虹桥商务圈开出了它的第一家诊所。 与White 招医生的手法不同," 28" 倾向于挖人,而且就把目标瞄准了White , 同时向屠伯年与Zoe 伸出了诱人的橄榄枝,分别请他们吃饭,试探他们的口风,Zoe 的态度很坚决,当初她离开工作了十余年的九院,是看中了White 的发展前途,如 今诊所刚刚步入正轨,她不愿为了增加薪水,动不动就跳槽。对她来说,跳槽是件 大事,不亚于结婚,她可不想在一年里结两次婚。 相对而言,屠伯年的话就留有余地,于是" 28" 就把主攻的方向对准了他, 开出了一系列诱人的条件,包括提高底薪,增加提成,还有关键的一条,就是聘任 屠伯年为医务主管,诊所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归他管。 屠伯年心里有了底,反过来去要挟朱川。或许大家都以为,出身于高干家庭的 朱川,身上一定有着一种帝王的霸气,但事实恰恰相反,父辈仕途的艰险,包括自 己在日本谋生的艰辛,反而使他的性格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那么一点懦弱,而且 他是搞律师的,对齿科这一行业几乎一窍不通,更多了一份谨慎,他不希望诊所开 业才一年不到就折去一员大将。事实上,精明的屠伯年看到了朱川的软肋之处,才 敢于要挟。朱川跟李总商量,就让屠伯年当医务主管吧,李总闻听以后勃然大怒, 对朱川说,首先,叫他(指屠伯年)想明白,谁是老板?他为老板打工,怎么可以 要挟老板?这已经犯下死罪了。其次,他去别的诊所也就算了,偏偏去" 28" , 难道他不知道White 跟" 28" 是死对头?这是投敌!是叛变!对叛徒,我们决不 能手软,要杀一儆百! 说到这儿,连李总自己都觉得好笑,说话的口气怎么这么狠? 诊所开业的第八个月,屠伯年递交了辞职信,离开了White ,当上了" 28" 的医务主管。不久,朱川宣布,由Zoe 担任医务主管,这也是李总的意思。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