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 爱女余琳音之墓贰零零叁年捌月" 墓碑上刻着这些文字。 这里是位于南汇县的周浦安息堂,墓碑是大理石的,没有镶死者的照片。 Zoe 的肉体在摄氏三百多度的焚尸炉里燃烧了近一个小时,化作一堆尚热的骨 灰,连同几块未燃尽的骨渣,被装在一个红色布兜里,放进一只据说是楠木的骨灰 盒,然后放入墓碑下面的凹槽内,这就是安葬。 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阿壶和诺诺坐了一个半小时的专线巴士来到南汇,在祭品商店里买了鲜花、香、 蜡烛。 来之前,诺诺特意问了余琳乐:" 你姐姐最爱吃哪种糕点?" 余琳乐想了想, 回答说:" 星巴克的蓝莓芝士蛋糕。" 12元一块的三角形蛋糕,诺诺买了两块,还 要了一杯卡布其诺咖啡,装在有盖纸杯里一同带来,放在Zoe 的墓碑前,焚了三柱 香,点了一对蜡烛,两个人在墓碑前静静伫立了片刻。 天空中下着濛濛细雨,诺诺掏出一张纸巾擦去墓碑表面沾的灰尘,由于是湿的, 轻轻一擦,即显出大理石的本色。 不知为何,诺诺流泪了,心里却在想: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哭呢? 就是这个女人,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啊! 听了那么多的故事,也许产生了一种同情,女人对女人的同情吧。 做人的Zoe 和做鬼的Zoe ,真有天壤之别啊。 如果我死后也变成了鬼,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认? 阿壶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听见一个粗糙的男声:" 我是老抽,谁找我? " 在衡山路地铁站的" 来来往往" 奶茶铺,见到了洪本涛的合伙人——老抽。 诺诺对老抽这两个字的印像始终停留在酱油上,妈妈炒菜经常用那瓶" 草菇老 抽" ,味道不错,才卖三块钱一瓶。至于老抽这个人,诺诺想,大概他脸上会有一 种酱油色吧。 面前的老抽,脑袋微秃,穿一件咖啡色灯芯绒西装,里面一件佐丹奴牛仔衬衫, 抽红双喜烟,密密的鼻毛从鼻孔里钻出来,脚上的皮鞋估计每周只擦一次,积了一 层薄薄的灰尘,还有几个手指印。在上海,想保持皮鞋铮亮必须勤擦。 如果让他做" 草菇老抽" 的形像代言人,效果应该不错。 诺诺这么想。 " 洪本涛呀,他老婆自杀后,他就没心思做下去了,嚷着要退股,我就把他的 股份买下来了,自己做。我对这个奶茶铺还是蛮有感情的,也蛮有信心的。 什么?他还没结婚?那也叫" 老婆" ,如今是同居时代,没人在乎你结不结婚, 重要的是睡在一张床上。 我还是嫌黄陂南路站的租金高,风险大,当初是他坚持要的,现在他走了,我 就把那儿关了。现在是四家铺子,衡山路、莘庄、万体馆和新闸路,生意马马虎虎 吧,扣除每月杂七杂八的成本,最后落袋的不过五、六千块,勉强糊口吧。" " 我 们想找到他本人,你能提供一点线索吗?" 阿壶问老抽,老抽耸耸肩,显得爱莫能 助。 " 我跟他是生意关系,生意结束了,关系就结束了。他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他也不会告诉我呀。" 说着,老抽挠了挠头顶上秃掉的那块,好像想起来什么," 对了,那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必胜客送外卖的背影,我觉得挺像,因为他用脚把车 闸踢开的动作很像洪本涛,别人都是一脚踹开,他是小心翼翼踢好几下,好像怕踢 坏似的。我喊了一声" 小洪!" ,他大概没听见,骑上电瓶车就走了。" 老抽说着 话,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很口渴。 问了这么多,怎么不买上一杯?帮店铺提高一点营业额也好的呀。 诺诺接受了暗示,马上掏钱买了三杯蒟蒻奶茶,每人一杯,老抽嘴上客气着: " 哎呀,怎么好意思?应该是我请客的!" 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把粗粗的吸管往杯里 一插,叽哩咕噜喝起来。 这个小姑娘还是蛮懂道理的,三杯奶茶不过十几块钱,我又不会白喝的,说一 点洪本涛的花边新闻给你们听吧。 老抽的话就多了起来:" 洪本涛这个人平时挺节省的,不搓麻将、不抽烟,偶 尔喝罐啤酒,来去总是开一辆液化气助动车。他老婆我见过一次,就在黄陂南路站 的店铺,外表挺文静的,听说是个医生呢,看来人的外表跟从事的职业真有些联系 呢。" " 你觉得他老婆会自杀吗?" 诺诺问老抽。 " 哎呀,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嘛……" 老抽挤了 挤眼睛,样子有点狡黠。 " 我是有老婆的,当然不是同居,结婚都十几年了,你们是知道的,那种事情 ……就是床上那种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味道了,哪怕是完成任务都没兴趣了。所以 嘛,我时不时在外面搞点小花头,当然只是小花头,采两朵野花,闻闻香味就扔了, 像我这种人绝不可能去包二奶,一来舍不得开销,二来万一老婆知道了,她会一刀 把我宰了的,像杀猪一样。我老丈人以前在乡下就是杀猪的。 我常去路边的那种小发廊,都是些外来妹,十八、九岁,二十出头,嫩着呢, 让她们敲背,如果要到位,一百五;打飞机就便宜了,只要五十,浑身上下给你摸 个够,嘿嘿,也不错了……" 老抽毫无顾忌地讲着,几乎忘了面前还有女孩子,诺 诺越听越恶心,有心想走开,看了阿壶一眼,阿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在听,十分 好奇,听到了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性体验。 " 我带洪本涛去过几次,刚开始的时候,他扭扭捏捏,一进去先把手机关掉。 后来胆子大了,有时候他老婆打电话进来,他接听,瞪着眼睛说瞎话," 嗯,我在 莘庄的店铺,正在清点营业款,好像少了一百块,过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这小 子,撒谎的本事比我强。 每次我都要求到位,真刀实枪地干。而他总是打打飞机,花个五、六十元,这 小子真是财迷。" " 什么叫打飞机?" 阿壶忍不住问。 老抽刚要说,看见诺诺朝自己翻白眼,就把阿壶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 打 飞机就是帮你手淫,一架直挺挺的飞机被打落下来,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词儿, 这么贴切!" 阿壶算是长见识了。 "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兴趣一下子没了,我拉他去,他居然说,不 愿再碰那种只要花钱就给你摸个够的女人。我告诉他某某发廊新来了一位小姐,很 丰满的,他一点不动心。我就纳闷,这小子,一定找到别的方式发泄了。" " 你指 什么?" 阿壶问。 老抽嗤的笑了一声,拍拍阿壶的肩膀:" 小阿弟,你真是太嫩了,他有了别的 女人呀!"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