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个月后,许海伦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每天都要打氨基酸、脂肪乳、葡萄糖 各一瓶,再加上水乐维它等等辅助药物一共五六瓶。才短短半个月的静脉营养就导 致她腹部挛痛,肝脏也严重受损。体重也还在下降,而且肝脏功能也严重受损。 究其原因,许海伦是由于长期食用石蒜碱而引起的肠炎, 没有及时治疗, 导致 小肠一点一点的慢慢烂掉。她猛然想起,自己平时吃的和家里人没什么不同啊?她 平时都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也不可能长期吃一种东西。想来想去,自己每天必喝的 五彩茶可能有问题。果不其然,那茶里居然有水仙的鳞茎, 众所周知水仙的根茎有 毒, 误食后容易引起肠炎。而她会上瘾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了,里面加了少量的罂粟 壳,那还是娟子在的时候留下来的…… 警方得到许家报案后,在公安系统的户籍网上查了许家保姆尚娟的资料后,忙 通知尚娟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协查。反馈回来的结果让人膛目结舌:尚娟是一个智 力有缺陷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家乡。她有一个姐姐尚云大学毕业后 在J 市的长城百货公司人事部工作。不过已经在前些日子和男友到长宁玩耍时不幸 遇难。经过调查,尚云是冒用了妹妹的身份证到许家做保姆。 陆鸣他们第一时间到长城百货了解情况…… 长城购物中心:撒尔容正在看财务处送来的报表,内线电话响了。她按下免提 键问:“小解,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解晋说:“撒总,公安局来人了,他们要见你。” 撒尔容眉头紧蹙,心下想到:不知又有什么坏事上门了,至少,警察找上门可 不能算是什么好事。虽是这样想,不过她还是得出面,便问解晋:“小解,他们现 在在哪儿?”“:“就在会客室。” :“那好,我马上下来,你先招呼他们。” 撒尔容一出现在会客室,众人眼睛齐刷刷的聚集在她身上。她落落大方的向众 人说:“各位好,我是长城百货的总经理撒尔容,不知各位今天来是为了……” 这边陆鸣已经向撒尔容伸出了右手,口里说:“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处的, 我们来是为了了解一下贵公司人事部员工尚云的情况。” 撒尔容一惊,又说:“尚云?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她年初就从 我们公司辞职了。她怎么了?” 陆鸣淡淡的说:“她死了!” 市局刑侦处:米兰从痕检科走出来,和小路撞了个满怀。米兰忍不住埋怨: “怎么总这样冒失?” 小路便问米兰:“老胡在吗?陆队叫我过来拿鉴定结果。” 米兰笑着替小路捻去肩膀上的头发丝,笑道:“老胡他好像在呢,进去吧,我 先走了。” 刑侦大队的案情讨论会上,小路一脸兴奋的向杨子说:“那个尚云会不会是杀 许世豪的凶手?” 杨子不屑一顾,懒懒的说:“尚云?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情况来看,不像啊!她 和许世豪无怨无仇的。” 这时陆鸣从外面进来了,他看着手上的资料,向众人说:“各位,尚云的尸检 结果出来了,她肚子里还有两个月的孩子。” 杨子说:“我们没有从尚云的同事口中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她交了一 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听说还是个青年才俊。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总不至于连工 作都找不到,而非要去许家当保姆。她涉嫌故意投毒,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个许海 伦之可怜,真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陆鸣又说:“我已经向周局请示将这件案子和许世豪的案子并案处理了,以后 这个案子由杨子负责,小路和我,还有老高被抽调到重案组。黑豹子又有了线索。” 老高忙问:“陆队,黑豹子又犯案了?” 陆鸣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资料交给其他人传阅…… 此刻博爱医院的特护病房内,许海伦泪如雨下,门外李韬还在苦苦哀求:“海 伦让我进去看你一眼吧!我对不起你……”直到嗓子哑了,许海伦才说:“你回去 吧!我不想再见你了,离婚协议书我会叫人送给你。” 门外的李韬仍然固执的不肯走,口里还在喊:“海伦,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 会吧!” 许海伦冷冷的说:“机会?你不是说,我和梁雨杉两个人你都爱,我不能再接 受不能一心一意对我的男人!” 李韬痛苦的说:“我对梁雨杉只是责任,我爱的人是你!”这时,许雅权恰好 来了,一见李韬,难掩其厌恶之情,冲李韬吼道:“你在这儿鬼哭狼嚎的,非要看 她死了,你才高兴啊?” 李韬支支吾吾的说:“我……雅权,让我进去看看她?”许雅权挡住门口,口 里大喊:“不行!还不快滚,你在逼我使用武力是不是?”她习惯性的转了一下拳 头。李韬大声朝屋里喉:“海伦,等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再来。”许雅权不耐 烦的把李韬望外推,“嘴里直嚷:“走吧,走吧,烦死了!” 亲眼看到李韬离开后,许雅权转身回到房里,她一边往花瓶里插了一束百合, 一边说:“姐,你也别生气,为了他也不值得!” 许海伦哽咽道:“我倒不是和谁生气,我只是感到耻辱,七年前我就莫名其妙 的做了第三者。” :“天啊!我的大姐,真受不了你,那是李韬没有告诉你,是他的错。这么多 年,他坐享齐人之福,简直是恬不知耻!”意思到这话让许海伦难堪,她忙止了话 头。 许绍洋一来,就开始说笑话给姐姐解闷,不料几个笑话都说完了,许海伦脸上 并无往日的笑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忙以眼色向许雅权要答案。许雅权悄悄的冲他摆手,示意他什么也别说。房 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哟,你们姐弟几个吵架了?”姐弟三人闻声一看,却是 罗阿姨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许雅权姐妹忙招呼她坐了,见许海伦脸上尤有泪痕,罗 老太太大概也知其意,只不肯明言,见许海伦面上有些懒懒的,便说:“你好好休 息,改天我再来看你。”回头悄悄在许雅权耳边说:“跟我出来一下。”许雅权闻 言,忙掺着罗老太太向许绍洋说:“你先在这儿陪大姐说说话,我出去送送罗阿姨。” 医院的花园里,许雅权挽着罗老太太的手,不时挥舞着四周的蚊子。罗老太太 因问:“她这个病到底是这么个情势?” :“短肠综合症导致咽食困难,营养不良,要做小肠移植,否则她这一辈子就 这样了。” :“那早点去做吧!我看着她那样子特别难受。” :“我也想啊,但是小肠移植后的排异率高达80%,医生说主要是因为小肠及 其肠系膜含有大量的淋巴组织。再说也没有相匹配的小肠捐献者。这种手术风险也 很高。” :“不会吧,2004年的时候,亚洲第一例小肠移植手术在中山大学附属医院成 功了,应该问题不大吧!对了,你们姐弟俩去做了组织配型化验吗?” :“组织相容性太差了,没办法。” :“那我也去做个化验,说不定能配上呢!” :“可是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即使配上了,我们也不忍心让你遭罪。” :“人的小肠只要有一米长,就足够让消化系统恢复正常了。我和你们姐妹俩 有缘,海伦年纪轻轻的,要真有个好歹,岂不叫人心疼死?” 拗不过她,许雅权也只得陪她去做了组织化验。结果让众人大喜:罗老太太和 许海伦的组织相溶性很好。HLA (白细胞抗化原)六个点有四个点相匹配。 一个星期后:中山大学附属医院里的一间手术室里,医生问躺在床上的罗老太 太是否准备好了?罗老太太点了点头。麻醉起作用后,医生快速而准确的切下主干 段包括回肠动和静脉在内的1 .2 米回肠。迅速放入冰冷的器官保存液中,另一间 手术室里,医生正紧张有序的给许海伦做腹部探查和血管游离,艰难分离出那十厘 米小肠上的肠系膜动和静脉…… 看着医生轻松的表情,许雅权终于放下心来。医生说三个月后许海伦就可以和 正常人一样了。 半个月后,许海伦的身体正慢慢恢复,体重也在逐渐上升,已经能够喝一些薄 粥了。因南方的天气炎热,许海伦不习惯,所以就回到J 市疗养。 刚回到海棠花园,许雅权就看到沈泽南的身影,她露出轻松的笑容,“你怎么 来了?”沈泽南一把拥她入怀,深深的吻住她。许雅权拼命的一推,“哎呀,热死 了,别闹!” 沈泽南一脸坏笑的说:“你好像一点不想我呀?”许雅权一边递给他一双拖鞋, 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沈泽南把脚穿进拖鞋内,又说:“我刚刚去你家了,看了一下你大姐,嗯,看 样子好得差不多了,是她告诉我你回来了。”许雅权“哦”了一声。忽然沈泽南从 背后圈住她,在她耳畔呢喃。许雅权不由自主的心慌,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像 一尾活泼的小鱼,“滋溜”一下从沈泽南的怀里滑出来。 这一个月,许雅权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他,对此,她感到无比的惊奇,这一点哪 里像是热恋中的女人?她为自己找的理由是:这一个月都在为姐姐的病情担忧,无 暇顾及他。似乎这也是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此刻的朝阳名宅:欧阳巨枫抚摸着一只斑点狗,右手拿着话筒说:“二少,你 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电话那端的二少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说说他的情况。” 欧阳巨枫不紧不慢的说:“他在二十六年前在孤儿院呆了两年后,被一对夫妇 领走,改名解晋。” :“他的DNA和我交给你的DNA片段做对比了吗?” 欧阳巨枫一摸鼻头,说:“当然,DNA数据证明他是失踪的许冠杰。” :“他现在在哪儿?” :“在长城百货工作。” :“去给我干掉他!”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杀除了坏人以外的任何人,我看他除了有点好色以外, 也没有别的毛病了,算了吧!” :“那好,我也不勉强你。我还怕找不到人?” :“二少,我已经为了你破例多次了,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要离开明月社的事情是吧……我告诉你,休想!” 欧阳巨枫挂了电话,一脸沉重,他不想看到朋友手上沾上鲜血。他要杀一个人 易如反掌,可要救一个人却不容易。不过他生性乐观,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随 手拿起一本松本清张《砂器》看了起来,不时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薯片扔进嘴 里,嚼得“咔咔”作响。 欧阳巨枫这间80平米的房子,装修简洁,有着一种强烈的自然气息。原木色是 木地板加上藤编的沙发和餐椅,局部仿砖墙加上麻、木结合而成的门,主题墙面上 有一个由几根原木叠在一起支撑着的悬空台子,上面放着电视。餐桌从地面到墙面, 再到顶面形成了一个整体。统一的材质和造型,让整个空间简洁而完整。阳台上搭 了一个地台,还有一张小矮桌。使人一进来就感觉到一种轻松的氛围。 有谁能想到,日常生活中的欧阳巨枫是这样的:身上穿着短裤和背心,四仰八 叉的躺在地板上,手上捧着小说,嘴里嚼着牛肉干,或者开心果,或者是黄瓜味儿 的薯片。总之,他那张嘴就跟没有上橛子的驴一样,是停不下来的。在他头上的位 置还蹲着一只斑点狗。他常出没的地方除了各大超市,就是J 市的各大书店。这就 是驰名东南亚的杀手“黑豹子”的日常生活。一个与零食和书籍相伴的人…… 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他不用猜就知道是隔壁的漂亮女邻居撒尔容 来了。因为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她才会用手叩门。一年前,欧阳巨枫在长城百 货购物是和撒尔容有过一面之缘。几乎对她一见钟情,之后,长城百货成了他购物 的唯一场所,他时常默默观看撒尔容的身影。在他眼里,撒尔容永远都是一副精神 矍铄的样子,永远都是一副干练的神态。他甚至能看到撒尔容冷酷外表下隐藏着的 一颗炙热的心。 三个月前他们成了邻居。当他敲开撒尔容家的门时,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借 折叠梯的。当时的撒尔容冷冷的问:“有事吗?”他赶紧说明了来意。撒尔容只是 “噢”了一声,然后转身从杂物间里拿出梯子,递给他。居然都没让他进屋。从那 以后两人总能在小区的花园里见面,有时候也会在电梯里见面。架不住他热情的样 子,撒尔容也会和他聊上几句。都很客套,就像一般的邻居见面后那种寒暄。直到 不久前,撒尔容发现他居然会做菜,川、鲁、粤、法式大餐、意大利菜、甜品,他 无所不精。在厨艺方面他简直是个全才。撒尔容相信就算是满汉全席他一个人也应 付得来。因此对他刮目相看。撒尔容别说做菜了,连米饭都蒸不好。可以说她是十 指不沾阳春水。 她每天回家要么是提着各式熟食,要么就是在外面吃了再回来。都说穷人的孩 子早当家,在撒尔容身上完全不是这样的。父亲对他们姐妹俩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所以家务活从不让他们姐妹俩染指,一心只读圣贤书。 欧阳巨枫瞅准机会,在撒尔容面前大秀了一把厨艺。撒尔容吃遍了J市大大小 小的饭店,都没有吃到如此可口的饭菜。一个英俊的男孩还拥有精湛的厨艺,撒尔 容逐渐对他有了一些好感,熟络后竟然每天晚上都到欧阳家来蹭饭了。对撒尔容来 说:看一个男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着实是一件很幸福、很浪漫的事情。这样才 有些生活的气息。 撒尔容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回头望着欧阳巨枫说:“下午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 半天。” 欧阳巨正切着一块牛肉呢,听撒尔容在说话,便探出头问了一声:“你找我又 有什么吩咐?” 撒尔容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口里说:“我家的吊灯又坏了,想找你过去 修一下。” 欧阳巨枫笑说:“你把我当成不要钱的水电工了?” 撒尔容回过头问他:“怎么,你不愿意呀?” 欧阳巨枫笑道:“岂敢,岂敢,能为你效劳我感到无比的荣幸!” 电视里正播放着时下在多个台热播的韩剧《我叫金三顺》,由玄振轩正被三顺 妈妈一阵爆打,“呵呵呵”撒尔容一边笑着,一边往口里扔开心果。欧阳巨枫回头 瞥见这一幕,他突然觉得,撒尔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照样会笑,照样会看 基本不用大脑思考就能猜到结局的电视剧,还傻傻的笑,这才更像是撒尔容…… 饭后,撒尔容照例回自己家里了。忽然进来一个人,欧阳巨枫头也不抬的说: “又有东西没带走?” :“哈哈,真想不到啊!”闻言他一抬头,见好友吕刚来了。忙说:“是你呀, 我还以为……” :“还以为,还以为什么?噢,和哪一位美女共进晚餐呢?”吕刚见桌上摆了 两个人的碗筷,忍不住揶揄道。 欧阳巨枫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说:“隔壁的邻居。” 吕刚看了看门外,又把身子缩进来,口里说:“真的只是邻居?刚刚出去的那 位?我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长得还挺好,就是有点‘嫩’,个子好象 有点矮吧,大概只有一米六五吧,天啊,虽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可你 们的距离好象不止三十厘米吧!” :“要你鸡婆,闭嘴吧!”欧阳巨枫把一块鸭肉塞到吕刚嘴里。吕刚咽下鸭肉 后说:“做一道三文鱼刺身给哥们儿尝尝?”欧阳巨枫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 “自己做去,我的功夫你已得了九成,我相信连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也不是你的对手。” 吕刚大呼他重色轻友,又说:“我这张嘴,如果不拿食物封住的话,我怕我一 不留神把你的身份公开。” :“谁会信啊?” 吕刚笑道:“我常常看到‘黑豹子’脖子上挂着围裙在厨房出没,黑豹子那双 沾血的手,居然也能拿炒菜勺,说出去谁能相信?” 两个男人喝着啤酒,神侃了好半天,吕刚大倒苦水,无非是许雅权对他如何如 何的薄情寡义。当然了,欧阳巨枫是一直鼓励吕刚继续对许雅权展开追求的…… 八月十号,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也就是中国的情人节。江里的莲花灯倒影绰绰, 煞是好看。每年的这一天,许雅权都会放上几盏,以托情思。今年有沈泽南陪她一 起放河灯,她心里还是隐隐的失落。当她俯身把蜡烛点燃时,蜡泪滴在手上,有些 疼痛,禁不住“哎哟”叫出了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泽南一边嗔怪,一边把她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几下。 许雅权想起小时候,自己烫伤了,吕刚也会把自己的手放到嘴边吹气,虽然这 样做,可能并不止痛,可她的心总是暖暖的。怎么现在对沈泽南就没有那种感觉? 一抬头,她瞥见“叮叮”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冲自己招手,又是他!她拼命的甩 了两下头,用食指揉太阳穴。沈泽南见状忙拉过她,柔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雅权不语,一脸惊恐,指着那路灯的方向说:“你看路灯下是不是站着一个 男孩子?他是不是在对我们笑?”沈泽南感到她声音都在打颤。顺着她的目光,他 只看见一盏路灯而已,便说:“没有人呐,兴许是你眼睛花了,也说不定。”她揉 了揉眼睛再看,果然什么都没有。 沈泽南柔声说:“可能是你前一阵子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看来你需要好好 的休息。” 许雅权淡淡的说:“也许吧,我先回去了。” 沈泽南说:“要不要我送你?” 许雅权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也就几步路而已,你也回去睡吧,你明天不是 还要出庭吗?” 沈泽南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又说:“明天见!”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朝他挥 挥手道:“明天见。” 许雅权跨过江边的绿化带,穿过马路,走进一条长长的梧桐大道,密密的树叶 遮住了灯光,地面上偶尔印出缝隙中透下来的光点。走着走着她感到惶恐起来,才 不过九点钟啊,这条道上怎么没有一个人?她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这条大道和她在渺渺村梦见的一模一样。这条大道……她不记得海棠花园附近 有这么一条梧桐大道。这是梦,绝对是梦!她这样安慰自己。“唧唧”的声音在她 耳边响起,那应该是蟋蟀。渐渐的她感到全身寒毛倒立,这条路似乎没有终点,永 远都走不完…… 她感到后面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传过来,不由得转过头一看,“啊!”她大呼 “救命!”一个少年出现在她身后,她抱着头喊:“我求求你了,别在折磨我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我都快要发疯了。”不料少年如同见了鬼魅一般,撒腿 狂奔。 原来那只是一个晚归的中学生,而且这也不是一条梧桐大道,而是一条种满银 杏的道路,银杏长得高大,但叶子并不茂密,至于这条路上为什么阴森森的,那是 因为这条路上的路灯经过昨夜狂风暴雨洗礼后,已所剩无几。所以才会有忽明忽暗 的感觉。 “嗯,啊,”一阵呻吟声从银杏树外的绿化带那边传来。“强奸”许雅权脑海 里闪着这个不好的字眼。她不及多想,冲过去吼道:“小姐你别怕,我已经报警了!” 那男人吓得当场阳痿,慌忙提上裤头,准备逃窜,黑暗中许雅权当然看不清楚男人 那怪异的目光了,她抡起一根木棒朝男人的后背砸去。 那女人大吼道:“啊,你这个疯女人想干什么?”这且不论,那女人还对她拳 打脚踢。许雅权闪开女人的拳头,口里说:“小姐,我是在救你呀,你怎么……” 那女人没好气的说:“我‘呸’,你还真说对了,老娘我还真是个‘小姐’, 你把我生意都搅黄了,你说该怎么办?”许雅权脸上沾上那女人的唾沫星子,简直 让她恶心到了极点。那男人一听报了警,早就落荒而逃。女人扭住许雅权不放,直 嚷着要她陪损失。许雅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恶狠狠的说:“警察很快就来了,你 是愿意到局子里呆上几天,还是愿意交几千块钱罚款?” :“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告诉你,老娘在所里有人。” 许雅权见她不过二十出头,却一口一个‘老娘’,不禁轻蔑的一笑,“是吗?”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时,警笛远远的响了起来,那女人忙往前走,口里还说: “你给我等着,以后别叫我碰上,否则的话,有你好受的!”许雅权自嘲的笑了笑 后便回了家。 回到海棠花园已经是十一点了,看见自家屋内透出的灯光,许雅权心里直犯嘀 咕:出门时我明明是把灯关了。窗帘上印出一个人影,许雅权暗叫不好,家里进贼 了。她连忙返身回到门卫室,一见她来了,一个娃娃脸保安满脸堆笑,“许……” 许雅权一把扭住那娃娃脸保安的手说:“你们快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家里有个 小偷……”不料娃娃脸不以为然的说:“噢,那是吕先生……” 许雅权愤怒无比的回了家,门一打开,室内的景象让她嘴巴都张成了“O ”形。 灯光被换成了柔和的蓝色,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香气,墙角的钢琴旁,吕刚正弹着 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说来惭愧,这钢琴摆在她家里大半年了,她一直没弹过。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买了一架钢琴回来,其实她根本不会弹,究其原因是:她根 本就看不懂那些怪模怪样的琴谱。 冥冥中她觉得有那么一天她会和一个有着修长双手的男子并排而坐,男子弹着 钢琴,她在一旁微笑着倾听…… 许雅权被那动人的旋律吸引,只呆呆的站在那里聆听。一曲终了,吕刚回过头 来问:“好听吗?”她甚至忘记了刚才的恼怒,只淡淡的说:“没想到你钢琴弹得 这么好。” 吕刚望着她说:“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进来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怎么进来的?”许雅权那刚刚平息的怒火又重新燃 起来。吕刚一努嘴,指了指茶几上的钥匙说:“海伦姐把你家的备用钥匙给了我。” 许雅权虽然暗怪姐姐但口上并没有多说,也没有对吕刚大发脾气。 吕刚弹钢琴时的样子让她有些迷糊,这还是那个平时在她耳边唧唧歪歪的吕刚 吗?他那专注的眼神里饱含着忧郁,居然让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吕刚离开后,她倒在沙发上就睡了。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 的味道,叮叮和当当并排坐在一条石凳子上。当当呆呆的望着蔚蓝的天空,突然 “叮叮”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当当”又羞又恼,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叮叮”得 意的哈哈大笑…… “啊!”许雅权一声尖叫,又大吼道:“受不了啦!我要疯了!”从梦里醒过 来后,她感到全身都湿透了。虽然这个梦并不可怕,但是两个你完全没有记忆的人 频繁的出现在你的梦里,无疑是一件惊悚的事。一直以来她对十七岁到十九岁那两 年模糊得几乎没有的记忆都耿耿于怀,不管她怎么逼问姐姐,她总是咬紧牙关,闭 口不提,活像一个现代江姐。问弟弟呢,更是闪烁其辞。 前两年她还颇不自在,时间一长,便不以为意了。人有的时候对某一段时间没 有记忆,很多人都有过,这没什么稀奇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陌生人长期出现 在梦里,而他们看上去正好十七八岁的样子,很可能这个两个人和自己那段记忆丧 失的岁月有关,说不定他还是自己的初恋也未可知。一番胡思乱想,睡意全消,便 把枕头靠在床头,起身半靠着。拧开台灯,那颗玉白菜映入眼帘,她随手拿起,不 停的以手抚摸,脑袋里搅着糨糊,直到天已破晓她才下楼了,洗漱后,她随意的套 上一件湖蓝色印花短袖T 恤和牛仔裤就出门了。 卧房内,许绍洋正喂许海伦吃着一碗白米粥,吃了两口,许海伦就摆手,嘟囔 着:“不要了,没什么味道。” 许绍洋抱怨道:“医生说这段时间只能吃一些流食,你的消化功能还没有完全 恢复,等三个月以后你想吃什么都行,听话啦,多吃点儿,要不然二姐知道了,又 该喋喋不休了。” 许海伦嚷道:“你天天吃这些玩意儿试试看,我每天看着你胡吃海喝的,我多 难受啊!”这时候许雅权来了,一听姐姐的抱怨便笑道:“那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要不然我们俩每天在你面前大鱼大肉的谗死你。”许绍洋正想开口,许雅权向他说 :“你先去上班吧,我来照顾大姐。” 许绍洋便对许雅权说:“那你弄点牛奶给她喝,你也听见了,她说白米粥不好 喝。”许雅权一边推搡着弟弟往外走一边说:“知道了,你几时也变得唠叨起来了。” 在床上半躺着的许海伦一直微笑不语。 许雅权一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边说:“也不知道这大热天捂得严严实实的干 什么,又不是坐月子。” 许海伦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又说:“我也说把窗帘拉开好,可是昨天罗阿 姨说我身体太弱,这个时候如果再感冒就不好了。” “哼”许雅权见了楼下的情景,不由得一声冷笑。许海伦问她笑什么,她一努 嘴,口里说:“自己看吧!”许海伦忙起身探头朝窗外看,她不由得一声叹息。许 雅权指着江边一直朝窗口望的李韬说: “还是天天来?”许海伦点了点头,又重新 把窗帘拉上后,再次回到了床上。“你有没有想过再给他一次机会?” 许海伦有些黯然,幽幽的说:“有哪个女人能够接受他那种荒淫的生活?” 许雅权揶揄道:“有很多专家都说爱情的生命只有48个月,48个月后爱情会转 化成亲情,我相信你们之间早已成为亲人了,所以你也不要过分的埋怨他。” 许海伦不由得一声冷笑,又说:“他和我是亲人,那梁雨杉呢?” 许雅权笑道:“我也没得罪你呀,你干嘛冲我发火?其实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 度来看的话,他真的在乎你……” :“敢情你现在是情路顺畅,站着说话不腰痛。我们的婚姻本来就千疮百孔, 根本没有继续的可能了。” :“那好,我们就不谈你这场失败的婚姻了,谈谈我吧!”许海伦不解的望着 她:“你?” :“对,就是我,谈一谈我十七岁到十九岁那两年发生的事情,你瞒不了我, 我都想起来很多了。”许海伦先是和她打太极,后又装傻冲楞。 许雅权威胁着说:“姐,你在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犹豫了一番,许海伦才说:“那好,你知道了可能会很伤心,但是你既然那么 想知道我只能说出来,也省得你天天来烦我。在你十七岁那年交了一个男朋友,他 是你的初恋,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可是他在那年出了车祸,你很伤心,病了很长 一段时间,病好了以后,那两年的事情你也没有了记忆。我知道初恋是美好的,因 此你才念念不忘. 也许在记忆深处:你爱的不是那个少年,而是记忆中初恋那种懵 懂、纯真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许雅权半信半疑。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吗?她可以说是一个 心态极好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丧失记忆?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许雅权向姐姐说:“我先接个电话,再给你送牛奶过来。” 许海伦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雅权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压低声音对着手机说:“怎么,又有新情况了?” 电话那端传来侦探先生的声音:“许小姐,我们在张新碧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个 长29。5 厘米的AVIA825 文字鞋的印子,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那鞋印的足迹反映 是这样:行动速度较快,起脚重而有力,落脚较轻,跟压圆而正,鞋跟后测有虚边, 那人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的。” :“警方注意到了吗?” :“应该没有吧!” :“哦,行了,我托你找的人呢?” :“年代久远,当初那家福利院,如今已经不在了,不过我们找到了当时的院 长。” :“她知道我大哥的下落吗?” :“我们刚刚找到她,正碰上她的葬礼。” :“那还有其他的知情者吗?” :“有,恐怕不好找。” :“是什么人?” :“你的母亲?” :“啊?”侦探先生只得重复了一遍。许雅权略为一楞,“可是她在二十年前, 已经死了。” :“不,她还活着,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在你父亲还没去缅甸以前就和张新 碧订有婚约,而你母亲横刀夺爱,和你父亲闪电结婚,婚后和你父亲一道去了缅甸。 七个月后你姐姐就出世了,三年后你出世,他回乡祭祖,陡然发现张新碧的儿子冠 杰眉眼之间竟是自己儿时的模样,他大为震惊,再三逼问下,得到证实。而张新碧 终生未嫁,让他愧疚终生,而你母亲见不惯他终日长吁短叹,再加上自己身体状况 不佳,愤而带着你们姐妹俩回到国内。当她发现张新碧和你父亲暗中来往甚密不说, 居然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她当时怒火攻心之下,抱走了小冠杰,她把小冠杰扔 到湖里,看着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她动了恻隐之心,把小冠杰带到了重庆一家孤 儿院门口……” :“这怎么可能?不,不!”许雅权差点站不住脚,一方面她为母亲尚在人世 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她不敢相信母亲居然是这样的人,打破了她对母亲那些美好的 幻想。 :“许小姐,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你母亲。” :“你告诉我,她是谁?” :“其实你们姐妹俩和她很熟悉,她还救过你姐姐呢!” :“难道是……罗阿姨?” :“对,就是她!” 许雅权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她是罗市长的夫人,再说真要是她,我爸能认 不出来?” :“许小姐,这其中的原委,我想你去问她应该更清楚……” 许海伦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雅权,干嘛呢!”姐姐的喊声,把许雅权 吓了一跳,她慌张的说:“啊?没什么,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哎,姐,你回去躺着 吧,我很快就把牛奶给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