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简报外出休假回来,头一天上班,就给我拿一份美人鱼冰箱广告的拍摄方案。 我看印得挺热闹,就兴致勃勃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概有这样一些镜头:1.一块 巨大的冰砖,从金黄色的沙滩上滑人大海;2.平静如缎的蓝色海面上,漂浮着那块 巨大的冰面(航拍);3.何小花着三点式半蹲在冰面上,徐徐起身,双手捧向蓝天。 (音乐起,唱)美人鱼啊美人鱼…… “你给我这玩意干啥?何小花是哪个?” “你咋就偏偏去问何小花呢?看看这个,最上边。” “广告策划松下郎。日本人?” “孤陋寡闻了吧?中央台××广告,天天叫得山响,就是这兄弟的主意。” “从没有听说你有这位兄弟。” “糊涂了不是?我常常提到老郎,就是他,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做广告做发 了。” “跟我搭什么界?” “广告创意你懂了吧?那块冰砖,货真价实的整块冰砖,他们准备用冷藏车运 到海边去。” “几千里程运一块冰?” “所以就跟你搭界了。老郎说,租我们的警车并开个道,回来给公家送一套房 子。” “你想房子想疯了?” 王简报是刑侦处编简报的,真名叫王一,戴眼镜、清瘦,微驼。整天哈欠连天, 言谈举止像一份草拟的简报,潦潦草草的,老让人感觉到有一些需要删改的地方。 这天上午,我看了那份美人鱼广告创意之后,随手丢进废纸堆,然后开始看一 份有关金融犯罪的资料。王一打着哈欠来套近乎,无非又是缠着我要求换工种,上 案子。我懒得看他,顺手指了指刚刚收到的一摞邻省发来的各类协查通报,要他把 其中的作案手段罗列出来,提供给一线人员和上级领导参考。 “又是简报!这都值得编一份简报!”王一边说边皱起眉头看材料。这大概是 他的惟一优点,能够迅速安静下来。抱怨完了,事也做完了。 我开始看那份金融犯罪资料的具体内容。资料称,国际刑警组织日前通报中国 警方,数十万个信用卡激光标志仿冒品在加拿大发现,与此同时,许多著名信用卡 组织如万事达、运通等均发现自己的伪造卡,已给发卡银行造成数十亿美元的损失。 此种伪卡仍在源源不断出现,据捕获的伪卡持有者称:货源来自中国大陆。 正看得兴起,突然听到王一的笑声:“哈。哈。哈。”他的笑声很特别,只有 几个短促的哈字,互不连贯,又无感情色彩。 据另一个中队的人说,一次询问犯罪嫌疑人,人手不够,见他在院子里晃,就 叫他上场抵挡一阵,不几个回合,犯罪嫌疑人竟招了。问他何以如此痛快?他说宁 愿坐班房也不听你们那个驼背警官的笑声。刑侦处关于王简报龙门阵多得很,我不 知道这个龙门阵是不是调侃他的,我倒认为他的笑声也是简报式的。 毫无内容。 不过我知道王一一般不会“哈”的,除非有石破天惊的发现。于是回头瞪他一 眼,见他正往我跟前走,突又停住,两眼像死鱼眼睛定在协查通报上。“头儿…… 算了,两三句话跟你说不清楚,我先去给你钓一条大鱼来再说。”哒哒哒脚步声渐 渐消失在隔壁内勤室。 直到吃饭时,兄弟们发现少一个戏耍对象,相互瞧瞧,都问王简报呢,这时候 我才记起上午的事,打了一盒饭送去。 打开门,吓我一跳,以为刚刚发生过火灾,整个房间一团烟雾,尼古丁气味扑 鼻而来,差点把我呛得倒退出来。王一却还在一个劲猛抽,面前是一些零零散散的 草稿纸,两个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像小山。 “拐了拐了。”这是他的家乡土话,表示某件事办砸了,“思路断了,再也接 不上了。你不该这时候闯进来。”扬手递一份协查通报给我。 通报上介绍的是一个江洋大盗,手段如何了得,作案如何疯狂,姓名年龄身高, 诸如此类,如此而已。 “这就是你钓的鱼?”通报上贴的一张黑白头像,看起来了无生气,“倒像条 糖醋鱼。” “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江洋大盗已经潜入本市。” “是不是有你说的这么玄哟?”我把饭盒递了过去,“先吃了你自己碗里的鱼 再说。” “你再这样干扰我,我真的要忘得于干净净了。”他把那沓草稿纸递给我, “你先看看这些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