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是周末的晚上,十一点正,营业大厅响起关门铃声。最后一批顾客在铃声中 纷纷走出商场。随着哗哗哗的卷帘门响,商场里只剩下营业员们在清点货物,收拾 柜台。 十一点三十分,营业员们全部离开商场。 这时候,整个商场就轮到保安来接管。带班的班头姓王,领着手下七八个小伙 子开始例行的清场工作。这是一个细致活儿,每一个角落都要清理,包括空柜台, 那是小偷潜身的好地方。12点半,清场工作才结束,整个大厅的照明灯全部熄灭, 只有一些昏暗的应急灯在一些角落里或通道上闪着萤火虫一样的光。 “按规定,照明灯一熄,就意味着值白班的保安可以休息了。 大厅里只留下四个人值夜班。所谓值夜班,也就是睡在大厅里。 四个人并不在一起,而是在四个通道口分别安放一个行军床。 “王班头睡的位置在广告箱道口。那里靠近一道便门,直通楼外的广告箱。旁 边是一排橱窗。广告箱你知道吧?从一楼伸到十三楼,我们都叫它高烟囱,火葬场 的意思。 “我睡的位置在电梯通道口,王班头睡的位置刚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另外两 人睡在更远的角落里。 “王班头旁边的那一排橱窗中,穿戴整齐的塑料模特儿做着各种姿势,透过应 急灯看过去,像一些张牙舞爪的鬼影。我就看着这些鬼影发呆,越看越睡不着。 “忽然,我发现橱窗中的模特儿动了一下。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也把它当 成了幻觉,加之在那种昏暗的夜灯下,迷迷糊糊的困倦中。你想,天天都摆在那儿 的塑料模特动了一下,可能吗?我靠职业保安的警觉定睛瞧,不禁汗毛直立:那个 模特儿已经不见了! “我惊叫一声,奔向大厅总闸。我不是电工,我不知道该开哪里,借着夜灯, 叭叭叭几排电闸全让我拉上,大厅顿时照得雪亮。大家不约而同地跑向收银台里面 的保险柜。商场7 点过后的营业款都放在那儿,是我们看护的重点。 “王班头边跑边问:啥事?啥事? “很多事都是在我拉电闸的那一瞬间发生的。就在那一瞬间,还有‘啊——’ 的一声惨叫,似乎从很深很深的地窖中传来,惨叫声和王班头的问话声几乎是同时 发出的。 “我赶紧叫道:有贼!往橱窗外跑了!灯箱那儿! “王班头肯定听出来那声惨叫发出的方位,大吼一声:看住保险柜!我去追! “我们的业务只是看护购物广场这一层楼的安全,当时我们的注意力全在商场 内。灯光雪亮,大家分头巡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正想松口气,忽听先前那 个很深很深的地方,又是‘啊——’的一声惨叫。 “大厅中的三个同时惊呼一声:班头儿! “另两个保安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我要他们死死看住保险柜,自己去寻王班头。 我看见他从那个便门进入广告箱了。 “所谓便门,其实是从一面墙壁上打开的一个很小的孔,外壁一装饰,外人是 看不出来的。便门直通外面的灯箱广告,平常只有广告部和电工班有人出入。 “我也是第一次进那道便门。顺着强光手电放眼望去,直感到头晕目眩。那个 巨大的立式广告灯箱,从底楼直通到13层,真像一个巨大的烟囱。有一些木架支撑 其中,可以作为上下的扶梯。 “透过昏黄的灯光,看见的只是绞结成网的电线。我朝箱底叫了一声:王班头! 并无动静,倒是自己的叫声在灯箱里撞来撞去,吓我一跳。可我明明看见王班头从 这儿下去的呀!于是踩着木架往下找。 “我们的商场在三楼,当我沿木架走到大概二楼的位置,脚下突然几道绿光闪 过。在闪耀的绿光中,我看见王班头的身躯和另一个身躯连在一起,不停地痉挛, 然后就像两袋陈年草木灰,软软倒下。 “身边绞来绞去的电线吓得我不敢动弹。我实在不想再往下面去,但又不忍心 把王班头扔在那儿。也许是我拉电闸让第一个人触电,王班头又跟着触电,自己撒 手走开,良心说不过去,于是小心翼翼下到底层,才看清那是一个水泥平台,连接 另一个空间。王班头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彻底没救了。电线在他身上绕来绕去。 “王班头就这么死了。其实他跟我一样,只想挣一点点钱来养家糊口,不想搅 到任何是非当中去,下去追查也是出于职责,不料就这么死于非命。商场竞说是他 带外人擅自闯入配电房,不但不给任何抚恤,还说动机不良。我证明那个陌生的死 者是贼,也被商场矢口否认,我说你们讲不讲道理?林总说你要讲道理就趁早闭嘴! 我说过我不想搅到任何是非中去,我已买好车票,今天晚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但 有一件东西我不能带去。 “橱窗上那个消失的模特儿,除我之外再没有人看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 个死者。我在这个死者手中,发现了一张纸条。这就是我要交给你们的东西。”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一页太元商场的便笺,上面画着一些曲曲拐拐的线条和 一些“+ ”、“一”符号,像一张电器说明书。 辖区派出所证实,事发当天上午太元商场已报案,称有一位保安违反操作规程 擅自进人配电房触电身亡,同时触电身亡的身份不明者,估计是保安的熟人。商场 证实此二人深夜闯入配电房属不良行为。派出所请分局法医尸检,证明死者死于电 击无疑,派出所也已作为意外事故给了相应处理。 回到队部,王一已经在等我了。正要跟他说太元商场的事,他却迫不及待开了 口:“经查询电信局,那个自动传呼的受话号码有记录,但机主情况无任何登记, 所以无从查起。我已调出近几年所有违法犯罪资料查找,有了一些线索。这个传呼 号在十多起卖淫嫖娼案中被嫖宿人员提起过。从现有资料看,机主有可能是暗娼, 出入高档豪华娱乐场所,接触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已安排人去打听此人的 下落。” “你安排人?妥不妥哟?”我把保安留下来的那份图纸交给王一,“你看看这 上面画的啥?” “哈——”他几乎不假思索,“这是照明线路图嘛!总闸,分闸,火线,正负 极……你肯定在配电房捡到的。” “你去捡一张看看?”于是将保安说的情节给他叙述一遍。 “橱窗里那个模特儿一定有文章。” “那是明摆的。你现在要紧的是去商场把这张图纸搞清楚。” “哈——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还用得着去商场?这样大的商场,电路 分布图消防处记得清清楚楚,拿到隔壁一问不就得了?” 消防处就在隔壁楼上,现场图纸和备案图纸一对照,认定现场遗留物是一张线 路变更示意图,最终意图是要把二楼银行证券公司营业大厅计算机房的输电路接通, 然后把这条电路接到配电墙角的一个插板上。 我们以需要补充现场材料为名重新进入现场。立式巨型广告箱的确像焚尸炉上 的高烟囱,阴森森的。这是大楼在设计上就预留下来的广告位置,所以并不是保安 所言,临时打通的便门,而是从建筑结构上就设计好了的。广告箱底部支撑在预留 的水泥平台上,与配电房连成一体。到处都是电闸板、闸盒、电线。整个现场已经 彻底打整过,几乎没有勘查价值。 下突然几道绿光闪过。在闪耀的绿光中,我看见王班头的身躯和另一个身躯连 在一起,不停地痉挛,然后就像两袋陈年草木灰,软软倒下。“身边绞来绞去的电 线吓得我不敢动弹。我实在不想再往下面去,但又不忍心把王班头扔在那儿。也许 是我拉电闸让第一个人触电,王班头又跟着触电,自己撒手走开,良心说不过去, 于是小心翼翼下到底层,才看清那是一个水泥平台,连接另一个空间。王班头已经 被烧得面目全非,彻底没救了。电线在他身上绕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