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唐朝僧人,天竺逃奴(5) “莫兰……”李夫人恼怒不堪,却没法当着玄奘的面斥责,重重地一拍食床, “你给我退下!” 莫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夫人为何如此发怒,但又不敢违拗,只好撅着 嘴跑进了后宅。 “哦……”李夫人面色晕红,更显得美艳如花,不可方物,尴尬地看着玄奘, “让法师见笑了。这婢女从小伺候我,疏了规矩,闺阁玩笑事,竟让她惊扰外人。” “阿弥陀佛,”玄奘也有些尴尬,“是贫僧孟浪了。” 李夫人叹息了一声,眸子盯紧他,竟然有些失神。玄奘是僧人,自幼修禅, 一颗心早修得有如大千微尘,空空如也,面前这美貌的夫人,在他眼中跟红粉骷 髅差别不大,自然不会心动,然而却也翻腾出些许怪异:这夫人一直盯着贫僧作 甚? “法师是哪里人氏?”李夫人道。 “贫僧是洛州缑氏县人。”玄奘合十道。 两人似乎有些没话找话的味道。 夫人问:“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父母早亡,有三位兄长和一个姐姐。” “你有兄长啊?”李夫人面露沉思,“你那三位兄长如今都做什么生计?” “贫僧十岁出家,至今也没回去过。出家前,大兄是县学的博士,那时还是 前隋,如今我大唐政律,靠近府城的县,有了府学,不再设县学。缑氏靠近洛州, 恐怕早已裁撤了吧!大哥如今在何处,贫僧也不清楚了。”提起亲人,玄奘不禁 露出些许黯然,眼眶微微湿了,“三兄务农,有地百顷;大姐嫁与瀛洲张氏。倏 忽十七年了,由隋到唐,由乱到治,洛阳一带乱兵洗劫这么多年,家人也不知如 何了。” 李夫人想起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可怕乱世,也不禁心有触动,叹息不已: “那你二兄呢?” “二兄陈素,长我十岁,早早的便在洛阳净土寺出家了,法名长捷。”玄奘 道。 “长捷……”李夫人喃喃地念叨着。 “贫僧五岁丧母,十岁丧父。是二兄将我带到了净土寺,一开始是童行,十 三岁那年剃度,做了小沙弥。”玄奘露出缅怀的神情,显然对自己的二哥有很深 的感情,“太上皇灭隋立唐后,洛阳王世充对抗天军,战乱将起,二兄带着我逃 难到长安,随后我们又经子午谷到了成都,便在成都长住下来。” 李夫人眸子一闪,急切地道:“那你二哥现在呢?他在何处?” 玄奘一怔,露出迟疑之色,缓缓道:“武德四年,贫僧想出川参学,游历天 下,哥哥不允。我便留下书信,离开了成都,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原来如此……”李夫人感慨不已,“高僧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玄奘默然不语。 “大师,”李夫人咬着嘴唇,显然有一桩难以决断的心事,半晌才道,“妾 身有句话想奉劝。” “阿弥陀佛,夫人请讲。” 李夫人美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一字一句道:“大师可否即刻离开霍邑,离开 河东道?” 玄奘愕然:“夫人这是何意?” 李夫人却不回答,双眸似乎笼上了一层雾气,只是痴痴地望着对面墙上挂着 的一幅仕女图,边上题着诗句。那仕女图细笔勾勒,极为生动,画中少女嫣然而 笑,裙裾飞扬,直欲从画中走出来。看那眉眼,跟眼前的李夫人一模一样。 李夫人看得痴了,似乎忘了玄奘在场,喃喃地念着: “莫道妆成断客肠,粉胸绵手白莲香。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 舞胜柳枝腰更软,歌嫌珠贯曲犹长。虽然不似王孙女,解爱临邛卖赋郎。 锦里芬芳少佩兰,风流全占似君难。心迷晓梦窗犹暗,粉落香肌汗未干。 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自嗟此地非吾土,不得如花岁岁看。” 玄奘默默地听着,他虽然一心参禅,对儒学和诗词文章却并不陌生。事实上 这个时代的僧人大都精通儒家经典,甚至还有精研老庄的,诗僧更是多如牛毛。 细细听来,这首诗虽然淫靡绮艳,遣词用句却当真是奇绝,如鸾羽凤尾,华美异 常。仅仅这“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一句,设喻之奇、用语之美, 真令人叹为观止。放到任何一个时代,与任何一个诗人比较,都算是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