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唐朝僧人,天竺逃奴(7) “你……还知道些什么?”玄奘也不敢轻视这家伙了,毕竟人生的另一面是 自己完全没接触过的。 “还知道,”波罗叶挠挠头,“县令家,一个夫人,一个小姐,还有,县令, 怕老婆。” 玄奘再也忍不住了,呵呵笑起来。这个粗笨的家伙,也太有意思了,这才多 大工夫,就把这些情报都摸清楚了。 “法师,”波罗叶迟疑道,“那夫人让,您尽快离开,霍邑。听她的,口气, 怕有啥子大危险,您还是……” 玄奘默然片刻,摇了摇头:“这趟来霍邑,贫僧有一桩心愿要了断。参佛之 路,本就步步荆棘,如果真有危险,也算是贫僧的一场因果而已。避又能避得过 么?” “可是,怕危及您的,生命。”波罗叶急道。 玄奘不语,他性子柔和,但却坚韧执拗,认准的事百折不挠。波罗叶连连叹 气,却也没有办法。 两人走上正街,刚刚在入暮的街市上走了几十步,忽然有人在后面喊:“法 师!法师!玄奘法师——” 两人一回头,却见马典吏大呼小叫着从后面追了过来,一脸的亢奋,他身后 还跟着一位高大魁梧、六尺唐时1 小尺为30厘米,1 大尺为36厘米,小尺为特殊 专用,民间通用大尺。郭宰身高折合现代标准,约为2?16米以上。有余的巨人。 这巨人身材惊人,倒也罢了,更奇的是,他竟穿着深绿色圆领袍衫,幞头纱帽, 腰带也是银带九扣。这分明是六品官员的服饰。 果然,那马典吏跑到玄奘面前,连连拱手,气都喘不匀:“法……法师,幸 好找着您了。我家县令大人刚回到县衙,听到您来了,来不及更衣就追了出来… …” 玄奘啧啧称奇,这一县之令居然是这么一位天神般的昂藏巨汉,他若穿上甲 胄,只怕沙场上也是一员骁将。 这时那位县令郭宰已经到了跟前,看见玄奘的面容,立时就生出欢喜之意, 长揖躬身:“法师,宰久闻法师大名,没想到今日大驾竟莅临鄙县,霍邑蓬荜增 辉啊!宰劳形案牍,险些错过了法师。” 这位郭宰大人即使躬身,仍旧比玄奘高那么一头半,他只好抬起胳膊托: “大人客气了,贫僧只是一介参学僧,哪里当得起大人如此大礼。” “当得,当得。”郭宰眉开眼笑。这位巨人的身形虽然粗大,相貌却不粗鄙, 谈吐更有几分文绉绉的模样,“天色已晚,高僧如果不嫌弃,可否到下官家里, 下官也好听听佛法教化。” 玄奘刚从他家出来,想起李夫人的态度,本不想再去,可耐不住这郭宰苦苦 哀求。他为人心软,性子又随和,只好重新往县衙后宅走去。波罗叶一手提着大 包裹,背上还扛着书箱,郭宰见了,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一手抓起他背上的书箱, 像提一只小鸡一般抓在手里,轻如无物。 “好,力气!”波罗叶赞道。 “哈哈,”马典吏得意地道,“我家大人可是在朔州一带和突厥厮杀十几年 呢,任定胡县尉六年,突厥人和梁师都不敢窥定胡县一步。” 玄奘点头:“果真是位沙场骁将,大人允文允武,真神人也。” “哪里,哪里。”郭宰脸上赧然,“下官是一介粗汉,只知道报效国家,管 他文官还是武官,朝廷让干啥就干啥。” 玄奘笑了:“看大人取的名,取的字,颇有儒家先贤之风。看来大人志向高 洁,在庙堂之上啊!” 玄奘听马典吏说过,郭宰,字子予。孔子有个弟子就叫宰予,字子我,为人 舌辩无双,排名还在子贡前面,是“孔门十哲”之一。因此玄奘才有这话。 郭宰微黑的老脸顿时通红,讷讷道:“法师取笑了。下官只粗通文墨,哪有 什么儒家风范。下官祖居边境,幼年时父母宗族为突厥人所杀,心里恨突厥人, 就给自己起名叫宰,是宰杀突厥人的意思……” 玄奘不禁莞尔,马典吏也呵呵笑了。 “没想到,当了官之后,同僚们都说我这名字好,我请教了一位先生,才知 道还有这档子事。”郭宰不好意思地道,“后来先生便帮我取字,叫子予。说你 既然当了官了,就去去名字里的血腥气吧!我寻思着,先生取的字那自然是极好 的,后来知道子予是啥意思了,还纳闷,这咋从宰突厥人变成宰我自己了?” 众人顿时捧腹,玄奘也忍不住大笑,只觉这位县令大人实在童真烂漫,心中 顿时肃然起敬,在官场沙场厮混几十年,居然能保持这颗纯真之心,此人大有佛 性。 几个人一路谈笑着,又回到了郭宰的家中。 李夫人没想到玄奘又回来了,知道是郭宰请回来的,也无可奈何。 “优娘,绿萝呢?”郭宰问,“让绿萝出来给法师见礼。” 李夫人闺名优娘,见丈夫问,答道:“绿萝申时去了周夫人家学习丝竹,还 没回来。” 郭宰见女儿不在家,只好命莫兰去做了素斋,大家先吃饭再说。初唐官民皆 不丰裕,宴席也挺简单,两种饼,胡饼、蒸饼,四种糕点,杂果子、七返糕、水 晶龙凤糕、雨露团,以及几种素淡的菜肴。放在食床上,抬进来放在客厅中间, 大伙儿席地跪坐。郭宰嗜酒,当着玄奘的面也没敢喝,只是象征性地上了一坛子 果酒。这果酒虽然寡淡,也含有酒精,玄奘自然不喝,却也不忌讳别人喝,当下 三个大男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来。 李夫人则跪坐在丈夫身边,随身伺酒,举止虽然从容,神情却颇为忧郁。她 并没有待多久,象征性地给客人们添了酒之后,就回了内院。 吃完了斋饭,天色已晚,马典吏告辞,玄奘也站起身来辞谢,打算先找个客 栈休息。不料郭宰不允:“法师,您怎么能走呢?下官还想多留您住几天,来做 一场法事。” “哪一类法事?”玄奘问。 “驱邪辟祟。”郭宰叹息道,“衙门阴气重,这一年来内宅不宁,夫人夜里 难以安寝,每每凌晨起来,身上便会出现些红痕。下官怀疑这宅中不干净,法师 既然来了,不如替下官驱驱邪吧!” 玄奘顿时呆住了,与波罗叶彼此对视,眼睛里都看出一丝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