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潜水队打捞了一个上午,那时阳光灿烂,水下的能见度也很好,可还是什么也 没有找到。甚至连一只鞋也没有。两个小时后打捞队放弃了。 “怎么会这样呢?”薛静问。 专业人员对她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他们水底水草密集,有暗涌,被冲入深 处也有可能。薛静尽管对水下作业这种事儿不专业,但她对别的是了解的。尸体应 该浮上来。死亡后尸体内脏发生变质,会产生气体,使尸体宛如充气的气球。然而 五天来没有任何关于尸体的报告。所有的迹象都显示着白景安没死,薛静感到某种 不踏实,思想被此事儿像绳索一般缠住了,几乎一刻也放松不了。她就一切可能去 调查这件事儿。她感到危险临近般的不安,只是做为一种感觉和揣测她没法和任何 人说。她去走访问了白景安的妻、女。她们住在一所不大的房子里,房间收拾的干 净而整洁。墙上挂着全家福。丈夫的死使这个家里笼罩在某种悲伤里,但那种悲伤 表现的很含蓄。女孩已经十六岁了,她用一种沉静的眼光看着薛静,而那位妻子也 是同样的表情,宛如她们经受了很多,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薛静没有想好该怎 么说,这样的气氛和走进这个家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房间的整洁而叫她轻松。 “我们没有找到白先生的尸体。……”薛静以此为话题开口了。母女俩似乎听 不懂薛静说什么,一起看着她,谁都没准备说话。从进门后她们的一直沉默叫人无 所适从,薛静又说了第二句。 “白先生性格怎么样?”她这么说了。像是追忆死者,在了解一个人。可她很 想知道白景安在妻女眼里是怎样的,不过最后只能在疑惑和茫然中放弃了打算,因 为无论她说什么,那母女俩都仿佛铁了心,决不开口了。薛静只好告辞走了。不过 她没回去,到居委会主任家去了,老太太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从漠然到如此的亲切, 薛静适应得很不流畅,她的大脑又在分神,她太急于想解开白景安妻女的态度,因 此她几乎顾不得寒暄了。 “这个白景安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薛静很快地摆脱调那些因为她外表而引 起的赞扬。 关于白景安老太太说了不少,她是那么健谈,几乎不用问就喋喋不休起来。她 盘腿坐在沙发上,表情丰富,一会儿就把白家的事儿全部说了出来。但居委会老太 太详尽的描述中,白景安在左邻右舍的眼里也算个好人,他平时很低调,对邻居都 客客气气,从来没有和谁红过脸。只是在家里,他有些大男子主义,妻女有些怕他。 这样的一场谈话,薛静已经了解白景安是个什么人了。在透过心理学、犯罪学 的基本理论,薛静大脑里那些熟悉的概念立刻就为他的日常表现给予了归类。她边 走边在大脑里叨念。像白景安这样的人具有明显的控制狂倾向,他在家里说一不二, 为了维护这种控制他不惜暴跳如雷、砸东西,恐嚇。而在公众活动中这种人由于内 心深处的自卑又表现的很谦虚,所以他们往往给人以好感。薛静回到队里把她的想 好和大家说了。没有人反对她的分析,只是认为白景安还活着的说法,大家似乎都 不能接受。 “不会吧?”小赵说。他亲自问的李小兵,即便从那个角度讲,那个吓坏了的 保安也不像是撒谎。 这种事儿挺不好办的,只能说各抒己见。薛静也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老白 这个家伙一定还活着。 而白景安似乎真的消失了,薛静极尽所能也没有发现他的下落。在此后的一个 月里她跟踪了他老婆、女儿,她考虑白景安的在家里的淫威回迫使她们为他提供帮 助,但任何此类迹象都没有。同事薛静跑了图书馆,查阅全世界范围内关于此类案 件的记述,以期找到新的突破点。这种奔忙产生了某种事情一定会发生的那种焦灼 感,叫她处在高度的警觉里。她甚至开始讨厌这个案子了,那种时刻不停的小心翼 翼叫她失眠了,在半夜里她开始经常醒来,伴随着被“D ”杀害的那些的形象,间 或她会产生错觉,看见白景安就站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她。 那两个保镖,小蔡和小李在一个月期满后离开了薛静家。刚离开一个星期小李 就死了,有天晚上她去停车场放下车,准备离开时被人用塑料袋套在头上憋死了, 她睁着样,样子很狰狞。薛静直觉是“D ”干的,后来他们果真在小李的一个乳房 上发现了用专用笔写下的“D ”字。争议再次出现了,警察里有人怀疑白景安就是 “D ”,因为他应该是死了,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这还不算,在他落水的一个月后, 人们在湖边发现了鞋子和背心,经过辨认,那是白景安的。法衣做了检验,这些东 西上微生物残留确实来自于湖底。 薛静仍然觉得白景安就是“D ”,杀死小李就是一个主要的原因。这是一种宣 战,他符合这类凶手的那种控制欲,他想告诉所有的人,他才是强者,可以控制别 人的生死。 对于停车场的调查意外地发生了转机。原本以为这些地方会有监控设施,事实 上那都是些摆设,并没有摄像头存在。薛静与其说失望不如说无奈。那天她跑步的 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就这一阵儿因为压力、疲倦而导致情绪不稳定,薛静开始 调整自己,为此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一个好警察首先是一个智者,而不是一个疯子。 她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在那么急躁,没天开始重新跑步,晚上练习截拳道。但这天 早上的电话的确是个意外的好消息,大电话的是一个车主,他说他的车被人两次划 过漆,他很生气,想抓住那个人,就在车内安装了监控探头,可探头里拍下了那个 女孩被杀的画面。 薛静立刻开车约见了那个司机。他先到了,等在路边的树下头。当陆虎车在他 的“伊兰特”前停下,薛静走下来时,那男孩的眼睛都痴了,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 一切,他眼睛里充满了做梦般的迷茫,而就在这时候,薛静说话了:“秦先生吗? ……” 录像很清晰,薛静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来了,白景安。他化了装,把头发向后梳 了,戴上了眼镜,穿着背带裤,可他耳朵后头那块儿标记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先下 了车,点了一只烟,确定无人后打开后尾箱,把小李的尸体拖出来了。警察当初勘 验现场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迹象,现在薛静知道为什么了,白景安是在别从杀死 小李又送回来的。她想起了小李身上的一种微微的味道,由于女孩使用了香水,那 味道很难辨别,现在薛静知道那是什么了,一种麻醉剂的味道。薛静在出神地看这 些录像时,那个男孩在看她。薛静感觉到回眸时他腾地红了脸。薛静是过来人了, 于是姐姐般地微笑了。她感谢这个男孩,他无意中帮了大忙了。在把磁盘借走,他 爽快地答应了时,薛静把手伸给了他。 “谢谢你!”她握了握。 而小男孩再次红了脸。坐进陆虎车里,离开的那一刻,薛静在和小男孩挥手告 诉,心里闪过了少女时曾经有过的激动。年轻有时候是很醇美的一种感觉。 白景安寿终正寝的时刻开始来临了。警察开始通缉他,有一天薛静父母家收到 了一封举报信,说和白景安钓鱼的保安小李和他是一伙的。薛静分析了一下,觉得 这封举报信说的情况非常有可能。一个月来所有的目标都进行了跟踪,保安这一边 儿却忽略了。 “谁的信?”现在没大有人写信了,家里也数年没有接到过信了,因此妈妈有 些好奇的问。 “呃,我的。”薛静搪噻道。 这天晚上薛静到保安那儿转了一圈,也许是巧合正是李小兵当班,薛静闪身躲 在了暗处。他那四顾的眼神引起了薛静的警觉。她四下观察了一遍没有人。她决定 蹲守一下,反正也活动身体,于是她找了一个隐蔽又视野辽阔的暗处,边运动边守 候了起来。九点半时薛静准备回去了,可就在一刻李小兵出了门,往小区外走去。 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引起了薛静的怀疑,促使她觉得跟踪他。她想到了他是否要去 会白景安,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话。 应该是有问题的,除了鬼祟不说,李小兵一出小区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外环的 方向开去。这还不算,那是一辆十元起步的高档车,一般城市市民都会放弃而选择 七元的。做为保安是不属于富裕阶层的。薛静顾不得多想,跑出去也招手拦了辆出 租。 “跟上前面那辆帕萨特。” 司机看看她没有说话,跟了上去,速度并不快,如此的话很容易被甩掉。 “警察,麻烦你师傅。”薛静拿出了证件,司机这才立刻老实了,一脚油下车, 车嗖地向前穿去。薛静眼睛紧盯着前头,她拿不定主意是否给陈队打个电话。此刻 她并没有什么不好或紧张的感觉,她还是决定先不打,等确定了李小兵是去见白景 安时再说也来得及。不过薛静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白景安安排好的,他知道李小 兵会诱使她上钩。此刻在城郊结合部的属于他的一栋废弃的厂房里,白景安已经准 备好了。想到那个漂亮的女警察一会儿就要落到他的手里,并将一点点窒息而死并 向他祈求饶命时,那一刻还没有来临,他已经兴奋发抖了。现在,他知道可能在此 地潜藏不下去了,但他并不害怕,在充满快乐地撒尿那么多人后,死亡对于他也是 快乐的。眼下最叫他高兴的是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女警察就要来送死了。 这功夫他听见了汽车在院门外停下的声音,于是压低身子,从破窗户看出去。 李小兵进来了,四下看着,往厂房这边儿来了。他没多看他,眼睛依然盯着门口。 片刻后门果真再次开了,薛静小心地伸进了脑袋来。确定无疑后,白景安眼睛闪闪 发光,他等这一刻太久了,兴奋的浑身哆嗦,眼眶险些出现了泪光。就在看着薛静 往这边走的一刻,他改变主意了,他不要憋死这个女警察,他要把她绑到案板上, 一点点地割她肉,让他求他。他从身后地墙根处拿起了一把日本武士刀来,双手握 住了。他躲在门口,先放李小兵进来。他把手抬高了,用上了劲儿,要是他想的话, 他可以将她劈成两伴儿。 杀杀杀!他在心里叫喊着,快乐是如此巨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