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也这样认为! ”教区长自鸣得意地说,“当最低音钟被列在后面鸣奏时, 我们听到的钟乐总是不同的。虽然我们非常喜欢斯特德曼的钟乐,也鸣奏它,我敢 说,钟声非常好听! 但是如果把斯特德曼钟列在后面鸣奏,要想听到变换多样的圆 润的钟乐,我还是乐意每次听肯特高音变奏的钟乐。” “对! 先生。”温姆西说。 “永远不会有与它媲美的钟乐。”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兴高采烈地高昂着头, 挥着手里的甜糕,结果黄油流到了他的手腕上。 “以变调鸣奏为例,我不由地感到它有一个不足:变调鸣奏和独奏后面的钟乐 单调而乏味,特别是独奏后面的钟乐,高音和二声鸣奏受限于不规则震荡的乐段的 事实……” 教区长正讲在兴头上,门口出现了埃米莉,结果令他很不快的是,他的关于变 调奏鸣的其他高见和发现一下子忘在了脑后。埃米莉的讲话语气里透着一丝不祥。 “先生,詹姆斯·索迪要和您谈点事可以吗? ” “詹姆斯·索迪? ”教区长问,“哦,当然,当然可以,让他在书房等我,埃 米莉,我马上来。” 走了没多久教区长就回来了。他耷拉着脑袋沉沉地坐在椅子上。“这……”他 突然冲动地大叫,“真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 “我的天,西奥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威廉·索迪! 在新年除夕! 可怜的人,我本不该这样只顾想自己,但的确太 令人扫兴,扫兴! ” “啊! 索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病倒了! ”教区长说,“他被传染上了流感这个可怕的祸水。我们无能为力, 他的精神都崩溃了。已经派人去请贝恩斯医生了。” “真是! 真是!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 “他看上去,”教区长接着说,“今天早上感觉就不好,但是他仍然坚持着, 真不明智,可怜的家伙,仍然坚持驱车去沃尔比奇办事。可怜的家伙! 昨天晚上他 来看我时,就显得精神不佳。幸运的是,乔治·阿什顿在镇子里遇见他,看他身体 状况很不好,坚持把他带了回来。可怜的索迪定是在寒风中受了凉。他们把他送到 家后,他就一直焦虑不安,因为他今晚来不了教堂了。我告诉他兄弟尽力让他安心, 不过我担心这很成问题。他那么热情的一个人,一想到这场风寒使他不能尽职,他 内心就备受熬煎。” “哎呀! 上帝!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不过我希望贝恩斯医生给他开些药, 让他安定下来。” “我也真心希望如此。这当然是场灾难,但是他为此而想不开,实在让人不放 心。好了! 好了! 治愈不了就不要坚持。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这一来, 我们的钟乐小调钟乐手要减员了。” “这个人是你们的钟乐手吗,教区长? ” “很不幸,他是! 现在没人能代替他。我们的宏伟计划不得不放弃了。即使由 我去代替他的位置,我可能坚持不了九个小时。我不年轻了,况且在今晚午夜过后 做完迎新年的礼拜,还要继续做明天早上八点钟的礼拜。 “啊,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非——”教区长猛然转身看着来客温姆 西说,“刚才你畅谈了不少关于高音变调鸣奏法的印象和看法,你不会碰巧就是个 钟乐手吧? ” “哦,”温姆西说,“我曾经鸣奏过一次,可是这个时候……” “高音变调鸣奏? ”教区长热切地询问。 “高音变调鸣奏,当然了,但那是以前……” “你依然会鸣奏得很好的! ”教区长兴奋地大声说道,“你依然会鸣奏得很好 的! 只要练习半小时的手摇铃。” “我的天!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 “这不是很棒吗? ”教区长大声说,“这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就在我焦急万分 的时刻,恰巧有你这样一个既会鸣钟又精于高音变调鸣奏的钟乐的人出现。” 他打电话叫来女仆人。“欣金斯必须马上过来,召集所有的钟乐手来练手摇铃。 我的天! 告诉他,我这里有一位先生今晚加入我们的钟乐组中,恐怕我们得独占饭 厅了。埃米莉,叫欣金斯来,如果你们不介意,叫他立即来这里。” “等一下,埃米莉! 西奥多,征求一下彼得·温姆西勋爵的意见不更妥当吗? 他的车在傍晚刚刚发生事故,这一晚上从半夜一直到早上九点钟,一直鸣钟不睡觉, 这合适吗? 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暂时应付一下,可即便如此,我们不太占他便宜了 吗? ” 教区长嘴角向下抽动着,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温姆西赶忙帮他搭话。 “一点也不,维纳布尔斯夫人。没有比整天整夜鸣钟更令我高兴的事了。我一点也 不累,我真的不需要休息。我更愿意鸣钟,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我会不会不出差错地 完成鸣奏。” “当然你会成功的,当然会! ”教区长急忙说,“但是正如我妻子说的,的确, 我想我考虑太欠周到了。九个小时太长了。我们应该减少到五千个左右变调鸣奏。” “不用了,”温姆西说,“要么九个小时,要么就不鸣奏了,我坚持这一点。 可能一旦你听到我的鸣奏,你就会觉得真不怎么样! ” “算了,别乱说了! ”教区长大叫,“埃米莉,叫欣金斯召集所有钟乐手过来, 六点半钟怎么样? 我想他们都能准时到! 可能只有普拉特不行,他住在塔珀斯恩, 不过我可以鸣奏第七口钟。多令人高兴的事啊! 我真的难以置信有这样的巧和。这 表明上帝在冥冥中为我们的乐事做好了安排,当然了,只要这种乐事是无害的。彼 得勋爵,我希望,您不介意我在今晚的布道中提及您。这几乎算不上布道,只是讲 几句迎接新年和新机遇的套话而已。我可以问您常在哪个教堂鸣钟吗? ” “目前不做了。不过我年轻时曾经在丹佛公爵的教堂做过,后来在圣诞节回家 时做过,我现在偶尔也敲两下。” “丹佛公爵的教堂? 当然圣约翰公元波特尔姆.拉蒂纳姆——一个很漂亮的小 教堂。我对它很熟悉,不过我想你不得不承认我们的钟更精致。哦! 请恕我离开一 会儿,我得赶快去餐厅做些准备。” 说完他就忙碌去了。 “您这样顺从着我丈夫的嗜好,心地真好!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这种场合 对他而言太重要了,而他心里又有很多不顺心的事情,但是,我们对您先是款待, 后是让您做一整夜的苦差事,这对您太不近人情了。” 温姆西向她保证,他能帮忙心里由衷地高兴。 “我应该坚持让您至少休息几个小时。”维纳布尔斯夫人只能这样说,“请您 现在过来一下,看看您的房间好吗? 您可以洗漱了。如果我丈夫能尽早让您结束练 习,我们七点三十分就可以进晚餐。然后,您一定要躺下小睡一会儿。这里我已经 给您安排好了,我看您的侍从已经准备好侍候您了。” 维纳布尔斯夫人离开后,温姆西的身影在一盏小油灯和一枝蜡烛昏暗的灯光下 轮廓格外地分明。他对仆人说:“哦,邦特,床看起来不错,可是我没有享受它的 命啊! ” “我从那位夫人的话里也听明白了,勋爵。” “很可惜你不能帮我鸣钟,邦特。” “我向您保证,我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后悔没有学习过敲钟术。” “我很高兴地发现你还有不会做的事,你以前试过吗? ” “只有一次,大人,在那个场合下,侥幸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由于我笨手 笨脚,我差点让钟绳勒死,老爷。” “被勒死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温姆西动怒了,“我们现在不是在探究什么, 我也不想谈论自己的老本行。” “当然不是,勋爵。您想刮脸吗? ” “是的,让我们来以新的面貌迎接新年吧! ” “好的,勋爵。” 温姆西容光焕发地走向餐厅,他发现饭桌被挪向了一边,八把椅子围成一圈。 其中的七把椅子上坐着七个人,年龄层次不齐,老的饱经风霜,胡子长长的,活像 尊石像;年轻的头发零乱,脏兮兮的,局促不安。在圆圈的中心,教区长站在那里, 活像一个兴奋而又和蔼的魔术师。 “啊! 大家都到了! 太棒了! 太棒了! 这位是彼得·温姆西勋爵大人。是上帝 及时地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来,帮我们渡过难关的。他告诉我他缺乏鸣钟练习,所以 我想你们不会介意花费一点时间帮他再熟悉熟悉钟乐吧。现在我来介绍一下。” “彼得勋爵,这位是赫齐卡亚·拉文德,负责最低音鸣奏已六十年了,中音也 有二十年了。”小个子老头咧开没牙的嘴笑着,伸出骨节突出的手来。 “见到您很荣幸,勋爵。是的,我与我的老低音钟保罗做搭档有不少年头了, 我们彼此很熟悉,我会这样一直干下去,直到我的老保罗钟和其他钟一起为我鸣丧 钟为止。” “祝愿您健康长寿! 拉文德先生。” “这是埃兹拉·维尔德斯宾。”教区长继续介绍,“他是这里个子最高的,但 是他负责最小的钟。人生总是这样,是吧! 他是我们的铁匠,另外,他已答应早上 把你的车修好。” 铁匠腼腆地笑着,巨大的手掌握了握温姆西的手,然后又神情窘迫地回到自己 的座位上。 “杰克.戈弗雷。”教区长继续介绍,“七号钟。钟现在怎么样了,杰克? ” “很好,谢谢先生,自从我们安了一个旋转架后她就好多了。” “杰克荣幸地负责我们这里最古老的钟。”教区长补充说,“巴蒂·托马斯是 于一三三八年由林恩的托马斯’贝尔耶特尔铸造的,但是钟的名字是由一三八O 年 重新铸造它的阿波特·托马斯而来的,对吗,杰克? ” “她是的,先生,”戈弗雷先生赞同地说,“钟就像轮船、小猫、小狗,不论 给它们起什么样的名字,都有雌雄之分。” “多宁顿先生是红牛旅馆的主人,也是我们的教堂管理人员。”教区长介绍了 一个又高又瘦的斜眼男人,“就他的工作而言,我应该首先介绍他。你看到了,他 本人与众不同,但是他的钟不像最低音钟保罗,也不像巴蒂‘托马斯,他负责六号 钟。钟的名字叫迪米蒂,虽然它历史也很悠久,但是从外观上看倒像个新的。” “她的钟声最甜美了。”多宁顿先生语气坚决地断言,“很高兴认识您,勋爵 大人。” “乔.欣金斯,我们的园艺工人,我想你们已见过面了。他负责五号钟。” “哈里。戈特贝德,负责四号钟,是我们的教堂司事,教堂司事该有一个什么 更好的名字呢? 沃尔特.普拉特,是我们最年轻的新人,负责三号钟,做得确实非 常好! 很高兴你能及时赶到,沃尔特。都介绍完了,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