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度和音变奏 第一节 对戈特贝德父子的传讯 你们应该 用十字架、蜡烛、和丧钟 宣判这肮脏、丑恶的东西 约翰·弥尔克:教区牧师指南( 十五世纪) 那一年的春天和复活节都来得比较迟,东圣保罗教堂的四周,大地依然一身素 衣,沼泽地承认太阳回来了。洪水退出了草地,小麦那苍白的绿芽坚强地从黑色的 土壤里破土而出;坚硬的荆棘围在水沟和草地边上含苞欲放;柳树上,黄色柔荑花 像小小的钟绳椽一样;银色的猫蜷缩在一起由孩子们手托着去教堂参加棕榈主日; 无论在哪里,树篱都掩蔽着严寒的河岸,紫罗兰在风中摇曳着,围簇在一起。 在教区的花园里,从任何意义上说,水仙花在盛开着,在席卷东英吉利亚无休 止的狂风肆虐下,它们绝望而又无奈地任由狂风吹打着。“可怜的水仙花! ”当长 长的叶草随风招展,就像风吹过水面时掀起的涟漪时,当金色的喇叭花亲吻大地时, 维纳布尔斯夫人常常这样喊起来。 “这场可怕的狂风! 真不知道花草们怎样才能熬过去! ”当她剪掉这些花草时, 她感到既骄傲又懊悔——各个品种的花都有:皇帝、皇后、金色的踢马刺。她要拿 去装满祭坛用的花瓶和两个长长的窄条描画成绿色的锡槽,这些在复活节是要矗立 在高坛屏风的任一边的。“黄色的看起来很鲜艳明亮! ”当她试着在长春花植物的 光滑的绿色中和圣约翰的麦芽汁中把花扶正时,维纳布尔斯夫人想。“觉得把它们 牺牲掉真的很可惜。” 她跪在屏风旁的一个长长的红色垫子上,这是从条凳那里拿来用来保护她的腿 不受石板地发出的寒气。四个祭坛用的花瓶在她近旁摆着,还有盛花的浅底阔篮和 洒水罐在一旁。如果她在教区把花装满了篮子带过来,在穿过马路时花早就被风毁 了。“令人疲倦。”当水仙花倒落在一边或者滑向槽底看不见时,维纳布尔斯夫人 咕哝着。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检查自己的工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回过身去。 一个红头发的十五岁女孩身穿黑衣走了进来,带着一大束野鸡水仙花。她个子 很高很瘦,很笨拙,尽管如此,她日后不久会成为一个非常迷人的成熟女人。 “这些您还有用吗,维纳布尔斯夫人? 约翰逊想方设法要弄些白星海芋,可是 风太大了。他担心花都会在大推车里折断。我想他得把花放进小汽车里,开车护送 它们。” “亲爱的希拉里,你的心真好! 是的,的确,我可以尽我所能找到白色的花, 这些花多美啊! 闻闻这醉人的花香! 多可爱啊! 我刚才想在阿波特·托马斯钟的前 面摆一些花草植物,其中用一些高花瓶。也摆放一些在另一边的高德钟的下面。可 是,我没有——”讲到这里,她变得决心十足,“我今年不在圣水盒上和讲坛上扎 束绿树了。如果他们喜欢,可以在圣诞节和收获节上摆上,在复活节就不是很适合 了,反而很荒谬。既然老锦葵属植物小姐已经去世了,可怜的人,我们就更没有必 要再摆放花树了。” “我讨厌收获节。很可惜不能摆放这些可爱的尖尖的玉米和像葫芦这样的蔬菜 的雕刻品。” “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知道村民们喜欢,西奥多总是这样说。对他们而言, 这比宗教的意义还要更大,我想这是不对的,可是这也很自然。我们刚到这里时, 情况更糟糕,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实际上,他们过去常常把尖钉钉在柱子上,固 定常绿的花圈。非常恶毒。当然,他们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圣诞节的时候,在屏 风上,在讨厌的老展厅里,红色的法兰绒上用棉花线作成的他们选自圣经的摘抄, 令人作呕的过时货! 我们来到这里时,看到在祭具室就有一大捆,蛾子和老鼠到处 都是。教区长当时就脚踩到了这些。” “我想有一半的人去了小礼拜堂。” “不,亲爱的。只有两家去了,其中有一家回来了,就是华莱士家,因为他们 关于耶稣受难日与教区长的助理发生了争执。和茶瓮有关。不过我忘了是什么具体 事情。 华莱士夫人是个很有趣的人,她非常容易被激怒,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摸木 制之物以避邪。”( 维纳布尔斯夫人安静地在橡树制的屏风上行古老的信仰多神教 者的礼仪。) “到目前而言,我和她在妇女研究所一直和谐地共事。我想知道你是 否可以向后退一步,告诉我这两边是否相配。” “在圣坛南边应该多摆放些水仙花,维纳布尔斯夫人。” “是这里吗? 谢谢你,亲爱的。好些了吗? 好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哦! 哦! 我这把老骨头! 正如人们说的,人群推推搡搡地过去了。哦! 这是欣金斯的蜘蛛抱 蛋属植物。 人们可能会说为什么他们喜欢这种植物,但是它常年都绿,可以做花草的背景。 对了,欣金斯。在这个墓前摆放六株,在另一边也放六株。你带来腌菜缸了吗? 放 水仙属植物非常合适。蜘蛛抱蛋属植物会挡住缸,我们可以在壶前面放些常春藤。 欣金斯,你可以把我的水罐灌满。你父亲今天怎么样,希拉里? 希望好些了。” “他一点也不见好,维纳布尔斯夫人。贝恩斯医生担心他挺不过去了。可怜的 老爸! ” “哦! 我的天! 这个消息真令人难过。你这些日子一定很不好过。恐怕你妈妈 的突然去世对你爸爸打击太大了! ” 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要为他祷告,但愿不像医生想的那样糟糕。贝恩斯医生看待一切事情总 是很悲观,除了他只是个乡村行医的医生外,因为我觉他真的很聪明。可是病人的 确喜欢医生兴致高,为什么不能再叫另一个医生看看呢? ” “我们是要这样做。有一个叫霍德尔的人星期四来。 贝恩斯医生设法请他今天来,可是他去过复活节了。” “医生不该离开的。”维纳布尔斯夫人很不慷慨地说。教区长在盛大节日从来 没有度过假,在平常更是少有的度假,所以她也觉得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度假。 希拉里·索普苦笑着。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他是最好的人,我们希望几天的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的天! 希望不会。”教区长夫人说,“是约翰逊戴着白星海芋吗? 哦,不 是,是戈弗雷。我指望他给钟涂上油呢! ” “他啊? 我想看着他涂。我可以去钟塔吗,维纳布尔斯夫人? ” “当然你可以去,亲爱的。不过要当心。我从来都认为那些高高的楼梯很不安 全。” “哦! 我不怕。我喜欢看钟。” 希拉里匆匆走出教堂,碰上了正从螺旋楼梯往上去钟室的杰克·戈弗雷。 “我来看你给钟上油的,戈弗雷先生。不妨碍你吧? ” “哦! 不,希拉里小姐。你来我很高兴。最好是你先爬楼梯,这样如果你滑倒 我可以帮你。” “我不会滑倒的。”希拉里轻蔑地说。她活泼地爬上这厚厚的古老楼梯,走进 位于钟塔的第三层的钟室。里面很空,只有盛有教堂的钟的装置的箱子和从地面上 的椽洞升起来一直延伸到房顶就看不见了的八条钟绳。杰克·戈弗雷神情严肃地跟 着她,带着油和清洁用的抹布。 “当心地面,希拉里小姐。”他催促着,“地面年久失修了。” 希拉里点点头。她喜欢这个光秃秃的充满阳光的房间,四面高墙有四扇高高的 窗户,像一个升起在空中的玻璃宫殿。南面窗户上的美丽的花饰窗格在阳光的照射 下折射到地面上的影子就像黄铜门上的图案。透过门窗上的单块玻璃片向下望去, 外面绿色的沼泽一望无际。 “我要到钟塔顶上去,戈弗雷先生。” “好吧,希拉里小姐。如果涂完钟油时间够的话,我就带你去。” 通往钟室的地板门是关着的。一条锁链耷拉着,消失在墙上的木头箱子里。戈 弗雷从一把钥匙中找出一把,打开了木头箱子上的锁,打开了平衡锤,把它拉下来, 地板门就被拉开了。 “为什么要上锁,戈弗雷先生? ” “哦,希拉里小姐,时不时地总有钟乐手不关门就离开钟塔,教区长说这样不 安全。听我说,波特·皮克有可能会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来,或者那些爱搞恶作剧的 年轻人会爬到这里来玩钟,戏谑着、欢呼着;或许他们会爬上钟塔,摔倒伤着自己。 这样,教区长就说上锁,不让他们把地板门打开。” “明白了。”希拉里微微笑了笑。“伤着自己”是对从一百二十英尺的高度上 可能跌下的后果的一个模糊的描述。她率先爬上了第二个楼梯。 与下面的壮观风景相对比,钟室是一个阴暗、可以说危险的地方。八个大窗户 的主要光线受其高度影响而受到减弱。阳光只是通过倾斜的天窗上的花饰窗格冷冷 地透过来,洒落在钟室里斑斑驳驳的条纹斑纹影子在辐条和滑轮的外缘上形成一幅 幅美丽的图案。一口口钟在自己的古老的地方向下张着黑色而无言的嘴沉思着。 戈弗雷先生用一种因多年来用钟练就的熟悉的眼神看着这些钟,搬来一个靠在 墙上的轻便的梯子,小心地把它搭在横梁上,准备向上爬。 “让我先爬吧,不然我没法知道你怎么做的。” 戈弗雷先生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这个建议对他而言似乎不是很安全。他表 示反对。 “我绝对会没事的。我可以坐在横梁上,我一点也不恐高。我很擅长体操。” 亨利先生的女儿习惯了我行我素,并且答应做到紧抓住钟室的木材决不松手, 也不又跳又扭地跳什么莫里斯舞。她许下了诺言,戈弗雷就帮助她爬上了高处。戈 弗雷轻快地吹着口哨,有秩序地安排好工具,开始自己为螺旋架和枢轴上油的工作, 在滑轮的轮轴上涂上油,检查在架子之间的滑道的运动状况,检查传到大轮子和滑 轮的绳子是否有松动。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保罗低音钟。真是口大钟,对吧? ” “非常棒! ”杰克·戈弗雷赞同地说,亲切地拍了一下钟的肩膀。一道阳光照 射到钟肚上,照亮了钟上的铭文中的几个字母,这是希拉里非常熟悉的:九曲丧钟 一人升入天堂与上帝同在一六一四“老低音钟保罗历史上已经做出了它的贡献,我 们听过它的无数次钟声,更不用说看见过多少葬礼,听过多少丧钟了。我们同时也 鸣奏那里的高德钟,泽佩林会突然来一下,当做警告声。教区长那天说应该改为每 隔一刻钟鸣奏一次,我也不清楚。我猜可能会再时间长些,钟声已经很好听了。” “教区里的人不管谁去世,你们都要为他鸣奏丧钟吗? ” “是的,教堂就是这样,是由老马丁·索普留下教堂钟基金时定下的规矩,他 是你的祖老太爷了。‘基督的每一个灵魂’,他遗嘱中所强调的字眼。哦,我们还 为住在朗德罗夫的那个罗马天主教徒女人鸣奏过,老赫齐卡亚很少感到困扰。”戈 弗雷沉浸在回忆中笑了笑,“‘咳! 为一个罗马人鸣奏丧钟’他问,‘你不至于说 他们是基督徒吧,教区长? ’‘哦! 赫齐卡亚,’教区长说,‘我们都曾经是这个 地区的罗马人,这个教堂就是由罗马人建造的。’可是赫齐卡亚不明白,你知道, 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好了,希拉里小姐,保罗钟就这样了。把你的手给我,我扶 你下来。” 看过了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迪米蒂,也把他们涂过了油。然而,当 该轮着看巴蒂·托马斯的时候,戈弗雷突然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固执。 “我不能带你上去看巴蒂·托马斯,希拉里小姐。这口钟很不吉利。我的意思 是,这口钟神秘兮兮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 戈弗雷先生觉得很难解释清楚。 “这是我唯一的钟。”他说,“自从赫齐卡亚老得爬不了这个梯子的时候起, 我已经鸣奏它十五年了,保养它十年了,我和它非常默契,配合得非常好,从没有 出过差错。可是它脾气很怪。人们确实总说巴蒂有多老多老,由什么人如何如何把 它搬到这里的,而这个人又多怪,钟也和他一样怪。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 时这里有很多和尚,巴蒂·托马斯没有人敲自己却响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克伦威尔带领军队要粉碎这个传说时,一个士兵爬上了钟塔,不知道来干什 么,可能是要毁坏这些钟吧,不管怎样,他上来了,而其他人不知道他在那里,就 开始拽起钟绳。那时的钟乐手一定特别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合上钟口,钟口都是打 开的。情况就是这样。就在这个士兵向前倾着身子看钟的时候,巴蒂·托马斯摇荡 下来撞死了他。 这可是历史事实,确实是。教区长说,巴蒂·托马斯救了教堂,因为士兵们被 吓怕了,他们想这是报应,就都逃跑了。虽然如此,依我看,这只是一时疏忽造成 的。还有,在老教区长的时期有一个小伙子学习鸣奏钟乐,他设法要把巴蒂·托马 斯起钟,结果让钟绳把自己给勒死了。这事情真可怕,我认为就是一时疏忽,这个 小伙子本不该独自一人来练习鸣奏钟乐的,这是维纳布尔斯夫人从来都不允许的。 可是你瞧,希拉里小姐,巴蒂·托马斯杀死过两个人,两次都是因为疏忽,否则也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可以理解的。好了,我说过,我不会冒任何风险的。” 话说完,戈弗雷先生爬到高处不用人帮助就为巴蒂·托马斯旋转架上油。希拉 里·索普小姐很不满意,在钟塔里茫然地徘徊着,注意到了一个不能动的障碍物。 她脚上穿着方方正正的学生鞋,踩在陈年尘土覆盖着的地面上,掀起了些微尘埃, 她一眼望去,瞥见了涂过灰的墙上残存着过去乡下人涂鸦的人名。突然在一个远远 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一道阳光的照射下发着白光。她无所事事地捡起来,是一张质 地轻薄、带有横格线的纸,这使她想起她的一个法语女家庭教师偶尔给她写来的信。 她仔细查看着,发现上面的字体同样用紫色的墨水写着“小姐”,不过是用英语拼 写方式书写的法语词,笔迹非常工整,不过并非出自教育水平很高的人之手。纸张 被折叠成了四张,纸的最底层沾染上了地上的细微尘土,但是已经相当干净了。 “戈弗雷先生! ” 希拉里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尖细和兴奋,令戈弗雷先生感到很惊愕,差一点从梯 子上摔下来,险些成为巴蒂‘托马斯人命案故事中的第三个受害者。 “什么事,希拉里小姐? ”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快来看看。” “等一会儿,希拉里小姐。” 他干完手中的活就下来了。斑驳的阳光照在黄铜色的钟口上,照射在希拉里的 全身上,就像希腊女神达那厄一样。星点的阳光也照在她手里的那张纸上。 “我是在地上看见的,听听上面写着的内容啊,绝对很愚蠢,你觉得会不会是 波特·皮克写的? ” “的确很难说,希拉里小姐。波特这人很怪,他确实在教区长给地板门上锁之 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但是看这笔迹不像他的。” “哦。我觉得只有疯子才会写下这个。读一读吧,很有趣。”希拉里咯咯地笑 着,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一听说什么疯狂行为就感到很难为情的样子。 戈弗雷先生特意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挠了挠头,脏乎乎的食指跟着一行一 行的字,逐字逐句地大声读起来:我本想看看田野里的仙女,可是我看到的只是长 着黑色的后背的恶毒的大象。哇! 这个景象真是太可怕了! 小精灵们四处跳来跳去, 我清晰地听到有声音在叫。啊! 我多想设法看看——抛开那可恶的云——可是我们 凡人是不准偷看他们的。游艺人来了,带着金喇叭、竖琴和鼓。他们在我旁边大声 演奏,打破了符咒。然后梦境消失了,随即我感谢上帝。在薄薄的月亮升起之前, 我淌下串串眼泪,月亮像稻草一样脆弱无力。 虽然巫师徒劳地咬着牙,当春天回来地时候,他也就回来了。哦! 可怜的人! 地狱裂开,黑暗界已经打开,在你的末日时刻,死亡之口在等待。 “哦! 这样。”戈弗雷非常吃惊地说,“确实很有趣。 可能是波特写的,不过,如果你同意我的看法,就不会是波特。波特没有那么 文气。看这个词黑暗界,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 “是一个古老的咒语吧。”希拉里说。 “哦,是这样啊,真的吗? 那个家伙好像脑子里充满了那种地方,像什么仙女、 大象的。哦! 我不懂,像是开玩笑,是不是? 可能——”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了主 意,“也许是有人从书上抄下来的。对! 我觉得这并不奇怪。 是那种古书,不过很有趣的是它是怎么到这里的。我拿给教区长看看。希拉里 小姐,我这就去做。他了解很多的书,可能他知道是抄自哪本书。” “好主意! 我也会的。可是你不觉得很神秘吗? 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在我们可 以爬钟塔吗,戈弗雷先生? ” 戈弗雷先生很情愿地和她一起爬上了最后一个梯子,梯子搭到钟的上空,经过 一个像狗窝的小躲避处,一直延伸到空间很大的塔顶。倾斜着身子靠着风,就像靠 着一堵墙一样。希拉里摘下帽子,让里面的头发蓬松地展开,就像下面教堂里的歌 手天使一样,飘在空中。戈弗雷先生没有注意这些。如果让他说实话的话,他觉得 希拉里小姐的消瘦的脸庞和直直的头发一点都不吸引人。他从建议她抓紧风标上的 铁支柱中得到满足。希拉里没有注意他,但是向栏杆爬去,靠在刺穿的防卫墙之间 向南面的沼泽地张望着。在她的视线的不远处是教堂的庭院。在她张望的时候,一 个小小的身影像甲虫一样从门廊出来,沿着小路缓缓前行。是维纳布尔斯夫人回家 去吃午饭。希拉里看着她迎着风在大门口穿过马路走进教区花园。然后希拉里的视 线转向教堂的东部,看着中殿和高坛的屋脊。在绿色的庭院中一个棕色的空地引起 了她的注意,她的心痛苦地仿佛在体内不停地翻腾。就是在这块教堂的东北角地带, 安葬着她的妈妈,墓的上面光秃秃的,还没有长草。现在看起来这个地方好像用不 了多久又会被挖开,让丈夫和妻子团聚。“啊! 上帝! ”希拉里绝望地叹息着, “别让爸爸死——别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在墓地的外面,有一片绿地,在绿 地中央有一个浅坑。她知道这个坑,它已经在那里三百多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 它越来越浅了,可能再过三百年它就会完全消失了。但是现在它还在那里。这个坑 是在铸造保罗钟的时候挖坑时留下的。 戈弗雷先生在她近旁说:“我没有时间了,希拉里小姐。” “哦!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明天你鸣奏钟乐吗? ” “是的,希拉里小姐。我们要试着鸣奏斯特德曼钟乐,它很难鸣奏。但是如果 练好了,那钟乐是很好听的。 小心你的脑袋,希拉里小姐。我们要为他们鸣奏五千零四十下,要持续三个小 时。是每两周一次的福特尼特,因为威廉‘索迪身体又好了。汤姆·特巴特和小乔 治·维尔德斯宾鸣奏斯特德曼比较靠得住。当然了,沃利·普拉特根本就不行。请 等我一下,希拉里小姐,我收拾一下杂物。 依我看,鸣奏斯特德曼鸣奏法虽然需要头脑更清醒,但是它比其他鸣奏法要有 趣得多。 “当然了,老赫齐卡亚不太喜欢,因为他喜欢加入低音。他说他对三度和音并 不感兴趣。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现在是个老人了,不可能指望他在这么大 的年纪学斯特德曼鸣奏法,况且如果他能学会,也永远也不可能让他停止鸣奏低音 钟。等一会儿,希拉里小姐,我把平衡锤锁上。让我听一次斯特德曼钟乐,我就知 足了。没有教区长我们是鸣奏不了斯特德曼的,学习这种鸣奏法需要很长时间。我 很在意我们在鸣奏这种钟乐时的困难。老约翰·索迪——威廉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过去常常说:‘孩子们,我相信魔鬼都听不出这是什么鬼鸣奏法。’教区长因 为这句脏话按照老规矩罚了他六便士。当心楼梯,不要滑倒,希拉里小姐,楼梯太 破旧了。不过我们已经恢复正常鸣奏斯特德曼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依我看,这 是一种相当动听的钟乐。好了,再见,希拉里小姐。” 星期天复活节的清晨,钟乐手们如期地鸣奏了五。四。下斯特德曼鸣奏法。希 拉里·索普从红房子里听到了,就像新年的早晨听高音变奏一样地坐在那里聆听。 钟乐圆润而清脆,只是今天的时而受东风的影响时而受南风的影响,令她听到的钟 乐显得比上次的要远了。 “希拉里! ” “哦,爸爸。” “恐怕——如果这次我去了西天——就留下你很凄惨了,我的老姑娘。” “我毫不在乎,老爸。你不会去西天的,如果你真的去了,我也会好好的。” “我肯定,还有足够的钱付你上牛津的学费。女孩在那里花费不是很多——你 的叔叔会关照你的。” “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会赢得奖学金的。我不需要钱。我会自己养活自己的。 鲍勒小姐说她认为没有不能独立的女人( 鲍勒小姐是英语教师,这会儿是她的偶像 ) 。我要当一个作家,爸爸。鲍勒小姐说她丝毫不怀疑我的能力。” “哦? 你想写什么,诗歌吗? ” “可能吧,但是我觉得那赚钱不多。我要写小说,畅销的那种,令人人都着迷 的那种,不是微不足道的那种,而是像永恒美女那样的。” “你需要多些人生经历才能写出小说来,老姑娘。” “真老朽,爸爸。写小说是不需要经历的。人们在牛津写小说,然后就猛劲地 卖出去。都是关于学校有多恐怖、多无聊的事情。” “明白了,当你从牛津毕业的时候,你就写一本关于大学多无聊、多恐怖的书。” “是个主意! 我可以任凭我的想像写出来。” “哦!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成功。但是,尽管如此,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失 败者。留下你这么小就走。假如那根讨厌的项链出现了该有多好! 我当初赔威尔布 里厄姆钱真是个大傻瓜! 她也起诉了那个做帮凶的老家伙,而我——” “哦!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提那个讨厌的项链了。当然,对它你无能 为力了。我也不想要那污浊肮脏的钱。不管怎样,你还不会死的。” 可是星期二来过的专家神情很凝重,把贝恩斯医生叫到一边,好心地对他说: “你已经尽力了,即使你早点叫我来,结果也没有什么两样。”对希拉里,他也好 心地说:“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懂吗,索普小姐。我不能隐瞒你爸爸的病情的严重 性,但是大自然有挽回一切的力量……” 这就是医学人员通常说的没有奇迹发生,可以准备棺材了。 在过了一周后的星期一的下午,正在维纳布尔斯先生要离开教区最远的一个爱 吵架、恶语伤人的老妇人家时,听到低沉沉重的钟乐声,他的手停在门上,静静地 站在那里。 “是丧钟。”教区长对自己说。 三声肃穆的钟声,然后停顿了一下。 “是男的还是女的? ” 三声钟响,然后又是三声。 “男的。”教区长说,他还在聆听,“我想知道,是不是可怜的老梅里韦瑟去 世了? 希望不是亨斯曼斯家的那个男孩。”他数了数,十二声钟响,等待了一会儿, 可是钟声继续在敲着,教区长长吁了一口气,至少亨斯曼斯的男孩平安了。他匆忙 地计算着体弱多病的人。二十声,三十声——而立之人了。“天堂送来的。”教区 长心想,“不是亨利先生,昨天看见他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多了。”四十声.四十 一,四十二。当然肯定是梅里韦瑟——可怜的老人,总算解脱了。四十四,四十五, 四十六,钟声一直继续敲响——不可能停下来,老梅里韦瑟都八十四了。教区长紧 张地竖起耳朵,他_ 定是错过了下一个钟声——毕竟风声很大,耳朵可能也不如从 前了。 但是他等待了足足三十秒钟,保罗钟才又响起来,之后,又是三十秒钟的停顿。 这个爱吵架的老妇人,看到教区长在门口这么久都一动不动,感到非常惊讶, 便蹒跚着走向花园的小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丧钟,”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们已经敲了九起丧钟,四十六声钟响。 恐怕是亨利先生。” “哦! 我的天! ”爱吵架的老妇人说,“那太糟糕了,太糟了! ”眼神中带有 气恼和同情。“现在希拉里小姐怎么样呢? 她的爸爸妈妈都去世这么快,而她才十 五岁,有没有人供她生活? 要我说留下女孩子一个人可不好,她们有很多麻烦,父 母不应该离开她们。” “我们不能怀疑上帝的旨意。”教区长说。 “上帝? ”老妇人说,“不要和我谈什么上帝,我已经受够了,先是要了我丈 夫的命,然后是我的妹妹,如果他不小心点的话,会有人教训教训他,让他改正错 误的。” 教区长对挑战这个高深的理论非常苦恼。 “我们只有信任上帝,吉丁斯夫人。”他说,拉开了门的把手。 亨利先生的葬礼定在星期五的下午。这对于圣保罗教堂至少四个人而言是非常 悲痛的时刻。承办者拉塞尔先生是与威廉·索迪结婚的玛丽·拉塞尔的侄子,他决 心把橡木、黄铜牌子擦得很光亮,在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他的锤子和悬铃木都一 直保持得很协调。他的任务是挑选六个搬运工,这样他们可以在身高和步伐上配合 好。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和杰克·戈弗雷先生去参加一个关于正确鸣奏低音钟乐 的会议——戈弗雷先生的事情是提供和调整钟锤的皮革打击物,赫齐卡亚·拉文德 先生要安排和指挥鸣奏钟乐。教堂司事戈特贝德非常关注坟墓,后来都婉言谢绝参 加钟乐的鸣奏。帮他挖掘墓穴的是他的儿子迪克。 虽然迪克认为他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独立做好安葬仪式,但是戈特贝德更喜欢 全力准备安葬仪式。其实挖掘的工作没有多少,这令戈特贝德先生很失望。亨利先 生曾经表达过希望与妻子埋葬在一起的愿望,所以就没有什么需要为墓穴定型、测 量和铲平墓穴的四周的事了。他们只需要把土挖出来——由于连续三个月一直在下 雨,墓穴的四周都是绿色植物,看上去干净而整洁。虽然如此,戈特贝德先生喜欢 提前完成自己的工作,他采取措施在星期四下午完成。 教区长刚刚查看了一圈,正要坐下喝茶,这时埃米莉出现在客厅门口。 “先生,如果可以的话,哈里·戈特贝德可以和您谈谈吗? ” “当然可以。他在哪里? ” “在后门,先生。他自己的靴子脏,不敢进来。” 维纳布尔斯先生走到后门,戈特贝德先生尴尬地站在台阶上,转着他手里的帽 子。 “哦,哈里,有什么事情? ” “哦,先生,是关于坟墓的事。我觉得最好来找你,因为这是教堂的事。是这 样,我和迪克去把墓穴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具尸体,迪克对我说——” “尸体? 当然有一具尸体了。索普夫人就埋葬在那里。是你亲自埋的她。” “是的,先生。但是这具尸体不是索普夫人的,是个男人的尸体,就是这么回 事。而那尸体确实没有权利躺在那里。所以我对迪克说——” “那人的尸体!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棺材里吗? ” “没有,先生,没有棺材。只是穿着一套普通的衣服。看上去他躺在那里有一 段时间了。迪克说:‘爸爸,这好像应该是警察的事,我去派人叫杰克·普里斯特 吗? ’我说:‘不,这里是教堂的地产,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教区长,这样做才是 正确的、令人尊敬的。’我说:‘在上面抛一些土。’我说:‘我去叫教区长,不 要让孩子们进院子来。’这样,我穿上大衣就过来了。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这件事情多怪啊! 哈里。”教区长无助地叫道,“我真的——从来—— 这个男人是谁? 你认识他吗? ” “我相信连他妈妈都认不出他来,先生。您是不是想过去看一看? ” “哦! 当然,我最好去。哎呀! 真的令人费解! 埃米莉! 埃米莉! 你看到我的 帽子了吗? 啊! 谢谢你! 好了,哈里。 哦! 埃米莉,请告诉维纳布尔斯夫人我临时有事晚回来,不要等我吃晚饭。好 了,哈里! 我准备好了。” 迪克·戈特贝德已经在半开的墓穴上盖上了一块防水布,教区长走到跟前的时 候,他又把防水布挪开了。这位好好先生看了一眼,眼睛慌忙地避开了。迪克又把 防水布盖了上去。 “这太可怕了。”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移开了他的牧师毡帽对在防水布下面 的可怕尸体表示敬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稀少的灰色头发被风吹乱了。“我 们当然必须派人去叫警官来,而且——而且——”这时他的脸庞顿然露出光芒, “还有贝恩斯医生,当然了,对! 对! 贝恩斯医生要来。哈里,在这种情况下,我 想最好麻烦越少越好。哦——我很想知道这个可怜的人究竟是谁。不是这个村庄的, 这是肯定的,因为如果谁失踪了,我们早就应该听说了。我真想像不出他是怎么到 这里的。”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先生。看样子他就是个陌生人。对不起,先生,我们是 否应该通知这里的验尸官? ” “验尸官? 哦! 哎呀! 是的,当然了。我看一定得要验尸。这是多么恐怖的一 件事情! 哦! 自从我和维纳布尔斯夫人来到这个村庄,还从来没有一次验尸呢! 这 将近有二十年了。这对索普小姐是一个多大的打击啊! 可怜的孩子! 她父母的墓穴 ——真是亵渎神灵啊! 当然不可能沉默下去。 验尸——好了——好了! 我们一定要尽力保持头脑镇静。 迪克,我认为你最好跑到邮局给贝恩斯医生打个电话请他立刻来,最好打电话 给杰克·普里斯特。你,哈里,最好就留在这里看好了——看好墓。我自己去红房 子把这个消息告诉索普小姐,因为担心她突然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更痛苦。对, 我最好现在就去。或者如果维纳布尔斯夫人去更合适,我必须征求她的建议。对! 对! 必须征求她的建议。好了,迪克,快去吧! 在警官到来之前,一定不能透露给 任何人! ” 毫无疑问迪克·戈特贝德全力去做这件事,但是由于邮局的电话安置在了邮局 女主管的房间内,电话的内容很不容易保守秘密。不管怎么说,在普里斯特警官筋 疲力尽地骑着他的脚踏车赶来之前,一群男男女女已经聚拢到教堂的院子里面和外 面,包括赫齐卡亚·拉文德,他从他的村舍里抬起他那两条老腿,使出全身的力气 跑过来,对戈特贝德不让他抬起那块防水布非常愤怒。 “走开! ”警官喊道,熟练而灵巧地骑着脚踏车,从围拢在停柩门周围踮着脚 尖、侧着身体的一群孩子身边穿行着。“走开! 怎么回事? 跑回家找你们的妈妈去, 明白没有? 别让我在这里再抓住你们了。维纳布尔斯先生,下午好! 出了什么事? ” “在教堂的墓地发现一具尸体。”维纳布尔斯先生说。 “尸体? 哦? ”警官说。“倒是个合适的地方,不是吗? 你们怎么处置它了? 哦,还在原地方。做得好,先生,本该在哪里呢? 哦! 我明白了,好吧,让我们来 看看它。哦! 哦! 是这样,这样。呃,哈里,你一直在干什么? 想把它埋了吗? ” 教区长开始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是警官举手阻止了他。 “等一会儿,先生。我们按程序来解决吧。等一下我取出记录本。好了,那么 ( 开始写记录) 时间,下午五点十五接到报案,赶往教堂的墓地,五点五十到达现 场,来到教堂的墓地。好! 谁发现尸体的? ” “是我和迪克。” “姓名? ”警官问。 “继续吧,杰克,你当然知道我是谁。” “那没有关系,我得按照程序办事。姓名? ” “哈里·戈特贝德。” “职业? ” “教堂司事。” “好! 哈里。说吧。” “哦! 杰克,当时我们正打开这个墓穴,是索普夫人的,她是在新年去世的。 喏,是为明天把她丈夫安葬在这里做准备。我们开始用铁锹挖,一个人在一边,挖 了还不到离地面一英尺左右,可以这么说,这时迪克猛铲下去,对我说:‘爸爸, 这里有东西。’我对他说:‘什么东西? 你说的什么,这里有东西? ’然后,我就 也使劲向下铲了一下,觉得触到了什么不硬不软的东西,就是这样。‘迪克,’我 说,‘真有趣,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然后我说,‘当心点,孩子。’我说, ‘因为这真的很有趣。’这样我们在一头开始继续轻轻地一点一点地铲土,没多大 工夫,我们看到一个东西翘着,像是靴子的脚趾头部分。 ‘迪克,’我说,‘迪克,是靴子,真的是。’他说:‘你说得对,爸爸,是 靴子。’然后我说:‘看起来好像我们铲错了方向。’他说:‘哦! 爸爸,我们就 这样继续铲下去吧,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又继续铲土,铲得很小 心,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了像头发一样的东西。于是我就说:‘把铁锹放一边, 用手吧,我不想把它铲坏了。’他说:‘我不喜欢这样。’我说:‘别傻了,孩子, 干完后你洗一洗手不就行了,是不是? ’所以我们就小心翼翼地把土刨开,终于我 们看到了他的整个尸体。我就说:‘迪克,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 这里的,但是他是不该在这里的。’迪克说:‘我去叫杰克.普里斯特吧? ’我说 :‘不行,这里是教堂的地产,我们最好告诉教区长。’就是这么回事。” “我就说,”教区长插话说,“我们最好立刻去叫贝恩斯医生和你,他也来了, 我看见了。” 贝恩斯医生是个样子盛气凌人的小个子男人,精明的苏格兰人的脸形,他快步 走到他们跟前。 “下午好,教区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的口信到的时候,我不在家。所 以我——上帝! ” 几句话的解释他就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跪在墓旁。 “尸体已经不完整了——好像有人有规律地打过他的脸。他在这里有多久了? ” “这就是我们想让你告诉我们的,医生。” “等等,等一等! 先生。”警官打断了他们,“你说过埋葬索普夫人的事情, 哈里,那是几月几日? ” “一月四日,是这样。”戈特贝德先生想了想回答道。 “你们掩埋她的时候,这具尸体在这里吗? ” “你不是个傻瓜吧,杰克·普里斯特? ”戈特贝德反问道,“你真能想像得出, 我们会把这么一个尸体葬在墓穴里? 这怎么可能是我们不经意中埋进去的? 如果是 随身小折刀,或是几便士,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可是当它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的时候,那就讲不通了。” “好了,哈里,你这个回答不合适,我明白我的职责。” “哦! 好吧! 呃,那么,一月四日我填墓穴的时候那里没有尸体,只有索普夫 人的尸体。就在那儿,我说就是在那儿,据我所知仍然在那儿。至于这具尸体,它 是后来才到这儿的,在有了棺材之后才到这儿的。” “那么,”医生说,“它在这里不会超过三个月,我现在只能说这么多,也不 会短于三个月,把它挖出来检查一下会更清楚。” “三个月? 呃? ”赫齐卡亚·拉文德挤到了前面,“那正是那个奇怪的家伙消 失的时间——住在埃兹拉·维尔德斯宾家找修理汽车的工作的那个人,我记得,他 也留着络腮胡子。” “哦! 真有你的。”戈特贝德大声说道,“你的脑子真管用,赫齐卡亚! 就是 他,是他。再想想,我一直觉得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有谁做了这当子事 儿呢? ” “好了! ”医生说,“如果杰克·普里斯特讯问完,你们也就可以把尸体挖出 来了。你们要把它放在哪里呢? 不可能随便放在哪里吧。” “阿什顿先生有一个棚子,先生。如果我们请他帮忙,我肯定他会暂时把犁挪 开,有一扇很像样的窗户和一扇门,可以上锁。” “那就这样吧,迪克,快去请阿什顿先生帮忙。跟他借一辆手推车,一个围栏。 把验尸官叫来怎么样,教区长? 是康普兰先生,就住在利明赫特。我回去后给他打 个电话吗? ” “哦!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好了,现在可以了吗,杰克? ” 警官表示同意,挖掘工作重新开始了。这个时候看样子整个村子的人都聚拢到 了庭院,要阻拦住孩子们不要拥挤到墓地周围太困难了,因为连管教他们的成年人 都在争着抢占有利位置。教区长正以自己的方式严厉地斥责他们,这时候赫齐卡亚 ·拉文德先生向他走来。 “打扰了,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去为他奏响丧钟? ” “奏响丧钟? 哦! 真是的,赫齐卡亚,我也说不清楚。” “我们为教区所有死去的人敲丧钟的。”拉文德先生主张说,“那是我们订的 规矩,看样子他一定是死在教区的,不然的话谁会把他的尸体埋葬在这儿啊? ” “是啊,的确是这样,赫齐卡亚。” “至于是不是基督徒,谁能说呢? ” “这,我可不敢说,赫齐卡亚。” “其实给他敲丧钟都有些迟了。”老钟乐手说,“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是今 天才知道他死了,所以我们早先没能给他敲丧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基督徒——哦 ! 这真是个难题,难题啊。” “我们最好就假设他是吧,赫齐卡亚,就去给他敲响丧钟吧。” 老钟乐手显得不相信的样子,终于走近医生身旁。 “他多大? ”医生看了看周围很奇怪地说:“哦! 我不知道,这很难说,不过 我看他是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吧。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鸣奏丧钟? 哦,明白了,好了,当他是五十岁吧。” 于是,当阿尔夫·多宁顿在红牛酒吧里的时候,当汤姆.特巴特在惠特希夫酒 吧做生意的时候,当教区长在写信的时候,保罗钟为这个神秘地陌生人鸣响了丧钟, 先是九声钟响,然后是五十次,后来是_ 百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