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罗奇尔先生找到了高音部 剩下的钟……只做简单的无规则振荡,因此叫做“随高音部振荡”。 特罗伊特:《变换鸣钟术》 在法国的几个县里寻找一个以字母Y 结尾的村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必须符合 下列条件:村里有一位名叫苏珊娜的农妇,她的丈夫是英国人,他们有三个孩子, 一个叫皮埃尔,九岁大,另一个名叫玛丽,还有一个婴儿,性别和年龄不详。马恩 地区所有的村子最后一个字母都是Y ,苏珊娜、皮埃尔和玛丽也都是非常普通的名 字,可丈夫是外国人的却不多见,因此要找这个叫保罗·泰勒的男人并不困难,不 过布伦德尔警长和彼得勋爵都认为“保罗·泰勒”肯定是个化名。 到了五月中旬,法国警方寄来的一份报告给案子带来新的线索。报告来自当地 警局,落款是马恩地区蒂埃里堡的罗奇尔探长。 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就连一向花钱谨慎的警察局长都同意派人过去调查。 “不过我不知道该派谁去好,”他嘟囔着,“不管怎么说,这一趟花费少不了, 再有就是语言问题,布伦德尔,你会说法语吗? ” 警长不好意思地笑了。“哦,长官,算不上会,我在小饭馆里点个菜没问题, 也会说两句粗话——不过讯问证人可是另一回事。” “我去不了,”警察局长果断地说,仿佛在做一个别人不敢做的决定,“绝对 去不了。”他用手指敲着桌子,目光越过警长的头顶,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园那头榆 树上方盘旋的乌鸦。“你已经尽力了,布伦德尔,我觉得最好还是把这件案子彻底 移交给苏格兰场,也许我们早就该这么干。” 布伦德尔先生有点失望。彼得·温姆西勋爵有分寸地咳嗽了几声,他是和布伦 德尔一起来的,名义上来帮助翻译那封法国警方的来信,实际是因为他不想错过任 何细节。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去一趟,”他小声说道,“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当然了,一切费用都由我自己承担。”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恐怕不合乎规定。”警察局长一副不太同意的样子。 “我能行,真的。”勋爵说道,“我还会说法语,这是我的优势。你能不能给 我个特殊警探之类的头衔? 再发一套漂亮的头盔和警棍? 讯问证人可是特殊侦探的 分内工作。” “那倒不能,”警察局长说,“不过,”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或许可以 破个例,我觉得——”他为难地看着温姆西,“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肯定会去。” “我可以以私人身份去旅行,谁都管不着,”温姆西说,“当然,如果在那里 碰到苏格兰场的老伙计们的话,我会和他们一起调查。不过我想,在经济困难时期, 还是为纳税人节省点资金为好,你说呢,局长? ” 警察局长陷入沉思,他并不真想让苏格兰场的人搅和进来,那会给他添不少麻 烦,于是他让步了。两天之后,温姆西受到了罗奇尔先生的热情款待,一位操着纯 正法语,和巴黎警方有着“密切关系”的绅士当然会受到探长的热情款待。罗奇尔 拿出一瓶上好的红酒,告诉温姆西不要客气,接着从头讲了起来。 “得知要调查苏珊娜·勒格罗的丈夫,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勋爵,他身上肯 定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十年来,我一直对自己说:‘阿里斯蒂德·罗奇尔,总 有一天,你对那个让·勒格罗的怀疑会得到证实。’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真 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毫无疑问,”温姆西说,“探长先生的思维有很强的洞察力。” “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还得从一九一八年夏天说起。您当时在英国军 队服役? 啊! 那您一定记得七月份的马恩河大撤退。多么血腥的回忆! 当时,撤退 的部队被迫渡过马恩河,经过河左岸的小村C —y 时已经溃不成军。这个村子地处 前线战壕之后,因而躲过了猛烈的炮火。年迈的皮埃尔。勒格罗和他的孙女苏珊娜 就住在这个村子里,老人当时已经八十岁高龄,不想离开家乡,他孙女是一位勤劳 健康的姑娘,当时还只有二十七岁,她的父亲、兄弟和未婚夫都死于战火,战争爆 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她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农场的事务。 “大撤退之后十天左右,有人发现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的农场里多了一个 陌生人。邻居们开始议论,这可以理解。本地的牧师阿贝·拉图什教士,他现在已 经过世了,觉得有必要告知当局。那时我还不在这里,我在军队里服役,我的前任 迪布瓦先生负责调查此事。他发现农场里面有一个伤员,头上受了重创,身上还有 其他几处伤口。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接受了讯问,他们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苏珊娜说,大部队撤退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在远离村子的一间小屋旁边发现 了这个人。他躺在地上,发着高烧,只穿着内衣,头上草草地缠了些绷带,浑身血 污,衣服上沾满了泥浆和杂草,似乎刚从河里爬出来。她叫来爷爷帮忙把他抬回家, 给他洗干净伤口并精心地护理。农场离村子有好几公里远,她也没法通知别人过来 帮忙。据她说,开始他还能迷迷糊糊地用法语说些战场上的事儿,不过后来就陷入 昏迷,无论她怎么样都无法把他弄醒。牧师和探长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毫无知觉地 躺着,呼吸急促,不省人事。 “她把他身上的衣服拿给他们看——背心、内裤、袜子还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军 用衬衫,上面沾满血迹。他没穿军装和战靴,没有身份牌和身份证件。很明显,他 跟随大部队从前线撤退,被迫泅渡过河——所以他脱掉了军装、战靴并抛弃了装备。 他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岁,警方见到他的时候,他黑色的胡子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 有刮了。” “后来为他刮了胡子? ” “看来是这样,勋爵。警方请镇上的医生为他做了检查,医生说他头上的伤口 似乎伤到了大脑,建议采用缓和疗法。那医生当时还只是位年轻的学生,没有什么 经验,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去服役,现在他已经死了。 “开始,人们以为等他醒过来后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可是在昏迷几周之后,当他逐渐恢复神志,人们发现他丧失了记忆力和语言能 力。慢慢地,他的语言能力有所恢复,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犹犹豫豫模模糊糊地 嘟囔,看起来他的大脑神经中枢受了伤。等他能够听懂别人的话并且能表达之后, 自然而然接受了警方的讯问。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点都 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儿——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籍贯,记不起战争中的 任何事情。对于他来说,他的生} 舌就是从C —y 小村的农舍里开始的。” 说到这儿,罗奇尔先生停了一下,温姆西示意他继续说。 “哦,勋爵,要知道遇到这种事必须向军方有关部门汇报。来过好几位军官, 但是没人认识他。带有他肖像和体态特征的协查通报也发过多份,不过都没有结果。 起初人们以为他是个英国人——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德国佬——不过这些猜测后来都 被否定了。事实上,苏珊娜最初发现他的时候,他在昏迷中嘟囔的是法语,他身上 的衣服毫无疑问也是法国的。尽管如此,他的资料还是被送往英国军方,不过依然 没有结果。停战协议签署之后,当局也向德国方面询问过,那边的人也不知道他是 谁。当然,查询这些事费了不少周折,你也知道,那时候德国爆发了革命,一切都 处于无序状态。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总要有个归宿,于是人们把他送往医院——辗 转去过好几家医院——心理专家对他进行了检查,不过一无所获。他们企图——知 道吗,勋爵——给他下套,比如突然地用英语、法语和德语喊口令,期待他会有某 些条件反射,可一切都是徒劳,看来他完全忘掉了那场战争。” “忘了战争? 他运气真不错! ”温姆西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人们还是希望他有点反应。时间一点点过去,他 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们又把他送回我们这里。勋爵,你也知道,不明国籍的人 无法遣返,哪个国家都不会接收。谁都不愿意收留这个不幸的人,除了苏珊娜和她 爷爷,他们的农场需要一个男人干活。这个人虽然丧失了记忆,但是身体恢复得不 错,完全能胜任体力劳动。这还不算,苏珊娜还喜欢上了他。你应该了解女人,她 们照顾男人的时候,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老皮埃尔·勒格罗想收这个人作养子, 这事有些困难——可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既然早晚要给他找个归宿,而且他很老 实,没惹过什么祸,因此皮埃尔的要求得到了批准。他用让·勒格罗的名字重新领 了身份证,邻居们也逐渐和他熟悉起来。只有一个人——他一直在追求苏珊娜—— 非常仇视他,管他叫“无耻德国佬”,后来有一次让在小酒馆把他打趴下了,从那 以后就没人再管他叫过“德国佬”。又过了几年,苏珊娜打算和他结婚,老牧师不 同意这桩婚事——他说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结过婚。不过老牧师死后,新牧师对这些 情况并不了解,而且,苏珊娜经过深思熟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他了。天性,勋 爵,是天性使然啊。当局不再管这件事,于是苏珊娜·勒格罗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让。 现在,他们的大儿子已经九岁了,自那以后就没出过什么事儿——只是让依然想不 起自己的身世。” “您在信里说,”温姆西说,“让现在失踪了。” “已经失踪五个月了,勋爵。有人说他在比利时,买了猪、牛等牲畜。不过他 没写信回来过,他妻子很担心,你有他的消息吗? ” “哦,是这样,”温姆西说,“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还知道一个名字,不过 如果让·勒格罗的情况如你所说,那这个名字肯定不是他的,尽管尸体也许是他, 因为叫那个名字的人一九一八年和随后几年都在监狱里面。” “啊! 那你对让·勒格罗没什么兴趣了? ” “恰冶相反,我非常感兴趣,因为尸体很可能是他的。” “有的时候,”罗奇尔先生兴奋地说,“尸体就能说明问题。有没有照片和身 体数据? 身上有没有记号? ” “照片肯定帮助不大,尸体是死后四个月才发现的,而且面部被捣得血肉模糊, 此外,他的双手被齐腕砍断。 不过我们那里有身体数据和两份验尸报告,最新的一份是伦敦一位专家寄来的, 报告上说除了新近的伤口,头皮上还有一个老伤疤。” “啊哈! 也许这就是证据,证明他头上的伤口是致命伤,对吗? ” “不对,”温姆西说,“头部所有的伤口都是死后弄上去的,法医鉴定已经证 实了这一点。”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 “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他身上没有致命伤,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是死于疾 病或是被扼死的。他的心脏很健康,通过解剖发现他也不是饿死的——真的,他的 营养状况良好,就在死前几个小时还吃过东西。” “天哪! 会不会是中风? ” “有可能,他的大脑处于一种化脓状态,尽管有明显的迹象表明,他的脑皮层 曾经大量出血,不过还是无法确认。可是你想,如果这个人死于中风,为什么还要 把他掩埋起来呢。” “没错,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我们去让·勒格罗的农场看看。” 农场规模不大,经营得也不景气,篱笆缺损,房屋破烂不堪,地里长满荒草, 昭显出家境的窘迫以及劳动力的缺乏。农场的女主人接待了他们,她年龄四十岁左 右,身体健壮,怀里抱着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一看见探长和他手下的宪兵,她眼 中明显流露出惊慌之色,这种神情很快被一种倔强的姿态所代替,两种神色的变换 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罗奇尔探长? ” “是我,夫人,这位是温姆西勋爵,他专程从英国赶来调查此事,他可以旁听 吗? ” 农妇同意了,不过听到“英国”这个词的时候她又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这次探 长和温姆西都注意到了。 “你的丈夫,勒格罗先生,”探长直奔主题,“已经离家很久了,他是什么时 候走的? ” “去年十二月,探长先生。” “他现在在哪儿? ” “比利时。” “在比利时的什么地方? ” “可能是在迪克斯缪得,先生。” “可能? 你不知道吗? 你没和他通过信? ” “没有,先生。” “这就奇怪了,他为什么要去迪克斯缪得? ” “先生,他认为他家可能在迪克斯缪得。当然了,你也知道,他丧失了记忆。 哦! 十二月的一天,他对我说:‘苏珊娜,给我放张唱片。’我就给他放了一张唱 片,是说唱艺人朗诵的凡尔哈伦的配乐诗。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当钟楼这个字眼一 遍又一遍出现的时候,我丈夫激动地喊道:‘迪克斯缪得! 比利时有叫迪克斯缪得 的镇子吗? ,‘当然有了。’我回答。他说:‘这个名字让我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苏珊娜,我相信,深爱我的母亲就住在迪克斯缪得。我要马上去比利时打听一下我 母亲的下落。’探长先生,他谁的劝说都不肯听,带着我们的微薄的积蓄走了,从 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过他的音信。” “真令人感动。”探长讽刺地说,“我非常同情你,夫人。不过我还是不明白, 你丈夫怎么会是比利时人,马恩河第三战役里面并没有比利时军队参加。” “先生,也许他父亲娶了一位比利时女人,他可能有比利时血统。” “真的吗。他没给你留地址? ” “没有,先生,他说他一到就会给我写信的。” “啊! 那他坐什么走的? 火车吗? ” “哦,是的,先生。” “你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 比如向迪克斯缪得的市长? ” “先生,我的手头很紧,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听。” “那你为什么不向警方求助? 这可是我们的职责。你没报过案吧? ” “探长先生,我不知道——我无法想像——我每天都对自己说:‘明天他就会 写信回来的。’我一直在等待,后来——” “后来——你根本就不必对自己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你丈夫在英国的? ” “英国? 先生? ” “是英国,夫人,你给他写过信,用的是保罗·泰勒的名字,有没有这事? 地 址是雷恩科隆的沃尔比奇镇。” 探长一口气说出许多英国地名。“你给雷恩科隆的沃尔比奇镇的保罗·泰勒写 过信——这你自己很清楚,夫人,现在你又说以为他在比利时。有你的亲笔信在这 里,我想你不会抵赖吧? 里面还提到了你两个孩子的名字,红色奶牛死了,你不认 为你能让牛复活吧? ” “先生——” “听我说,夫人,这些年以来你一直在向警方说谎,是不是? 你非常清楚地知 道你丈夫不是比利时人而是个英国人? 他的真名就是保罗·泰勒? 他根本就没有丧 失记忆? 啊!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警方吗? 告诉你,夫人,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你 涉嫌伪造证件,这是犯罪行为! ” “先生,先生——” “这是你写的信吗? ” “先生,既然你们找到了,那我承认,不过——” “很好,你承认这封信是你写的了,你说的‘是不是被军方当局抓去了’是什 么意思? ” “我不知道,先生,我丈夫——先生,求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 探长没有回答,他看了温姆西一眼,温姆西接过话茬说:“夫人,你丈夫恐怕 已经死了。” “啊,天哪! 我很了解他,如果他没死会给我写信的。” “如果你愿意讲出事情的真相,也许能帮助我们确认他的身份。” 女人站在那里,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最后她对温姆西说:“勋爵,你们 是不是在给我下套? 我丈夫真的死了吗? ” “听我说,”探长说,“死没死都一样,你必须说实话,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温姆西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在尸体身上发现的内衣。 “夫人,”他说,“我不知道这件衣服是不是你丈夫的,不过我以自己的名誉 保证,穿这件衣服的人已经死了,这就是在他尸体上发现的。” 苏珊娜·勒格罗拿起衣服,一点一点地摸索上面的每个补丁。突然,她心底的 什么东西仿佛一下子崩溃了,她跌坐在椅子上,把头埋在那件满是补丁的背心里, 失声痛哭起来。 “你认识这件衣服? ”探长的口气也温和了些。 “是的,是他的,这些衣服是我亲手补的。我知道,他死了。” “既然如此,”温姆西说,“你说出真相就不会对他有什么害处了。” 苏珊娜。勒格罗的情绪稍微稳定之后,她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探长让随行的 宪兵做了记录。 “我丈夫的确不是法国人,也不是比利时人,他是英国人,不过他确实在一九 二八年的大撤退中受了伤。一天晚上他来到了农场,当时他失血很多,筋疲力尽, 神智也不太清醒,不过他并没有丧失记忆,他求我把他藏起来,因为他不想再去打 仗了。我一直照顾他,直到他身体恢复,这时我们一起商量该怎么对外人说。” “收留逃兵可不是件光荣的事,夫人。” “我承认,先生,不过考虑一下我当时的状况,我父亲死了,我的两个兄弟死 了,农场里面一个劳力都没有,我的未婚夫让·马里耶·皮卡尔也死了。战争进行 了这么久,法国剩下的男人没几个了。最主要的是,我爱上了他,他的神经快崩溃 了,再不想去打仗了。” “他应该向部队申请病休。”温姆西说。 “不过在那个时候,”苏珊娜说,“他们会把他送回英国,那样的话我们就不 能在一起了。而且,英国人纪律非常严,他们会把他当做懦夫枪毙了。” “至少,他让你相信了这一点。”罗奇尔探长说。 “是的,先生,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们商定让他假装失忆。因为他的法 国口音不太地道,所以他讲话时故意吐字含糊,就好像是受伤影响的一样。我把他 的军装和身份证件都烧掉了。” “这个故事是谁编的——他还是你? ” “是他,先生,他非常聪明,什么都想得到。” “名字也是他编的? ” “是的。” “他的真名是什么? ” 她犹豫了一下。“他的证件已经烧掉了,而他从没对我讲过自己的身世。”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么说泰勒是个化名了? ” “是的,先生,他回英国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啊! 那他到英国干什么 去了? ” “先生,要知道我们很穷,让说他在英国有份财产,变卖之后我们就会有很大 一笔钱,前提是他取这笔财产的时候不被别人认出来。因为他一旦暴露身份,就会 被军方作为逃兵处决。” “可是战后对逃兵实施了特赦。” “在英国没有,先生。” “是他说的吗? ”温姆西问道。 “是的,勋爵,所以他去取这笔财产的时候一定不能被人认出来。他说想把这 些货出手也有困难,至于为什么他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货——他只 是说必须要一位朋友帮忙。于是他给朋友去了一封信,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现在信在你手里吗? ” “不在,先生,他没给我看就烧了。这位朋友向他要什么东西——是什么我也 不太清楚,不过我猜是某种担保物。让在屋里想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给他回了信, 信的内容也没有让我看。随后朋友来信说他可以帮忙,不过让既不能用他的本名也 不能用勒格罗这个名字,于是他取了一个保罗。泰勒的名字。他想出这个名字的时 候笑了半天。后来朋友给他寄来了英国公民保罗·泰勒的身份证件,这些东西我见 过,有二本带照片的护照,照片上的人长得不太像我丈夫,不过他说他们不会注意 的,那个人的胡子和他很像。” “你第一次见到你丈夫的时候他留着胡子吗? ” “不,和所有英国人一样,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当然了,他生病期间长出了 胡子,所以样子变了不少。他本来下巴很窄,不过留了胡子以后显得脸盘大了许多。 让什么行李都没带,他说到了英国再买衣服,那样的话他更像英国人。” “对于这笔英国财产的性质你一无所知? ” “一点都不知道,先生。” “是地产、债券还是珠宝? ” “我不知道,先生。我问过让很多次,不过他不肯告诉我。” “你说不知道你丈夫的真名,你认为我们会相信吗? ” 苏珊娜犹豫了一下说:“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确实在证件上见过他的 名字,可是我已经把它们都烧掉了,现在想不起来了,我记得第一个字母是C ,如 果再见到这个名字的话我能认出来。” “是不是克兰顿? ”温姆西问道。 “不,我想不是,不过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他刚能说话,就让我把证件还给 他,那时我问过他的名字,因为我不会念——那是个英国名字而且很难拼——他说 他不想告诉我名字,我随便怎么称呼他都可以,于是我就叫他让,那是我死去未婚 夫的名字。” “我明白了。”温姆西说。他从笔记本里找出克兰顿的照片,放到她面前。 “你第一次见到你丈夫时,他是这个样子吗? ” “不,勋爵,这不是我丈夫,一点都不像。”她的脸色突然变了,“你们在骗 我,他没有死,我出卖了他。” “他死了,”温姆西说,“没死的是这个人。” “到现在为止,”温姆西说,“我们依然没有什么进展。” “再等等,勋爵,她还没有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并不相信我们,还在隐瞒那个名字,我们再等等,想个办法让她说出来。她 还认为她丈夫有可能仍然活着,我们应该让她明白现实境况。我们还得追寻一下这 个人的行踪,尽管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不过查起来并不困难。通过我的调查 发现,他从这里上火车去的比利时,毫无疑问,他坐船去英国是从奥斯坦德出发的, 除非——勋爵,您说他要找的是一笔什么财产呢? ”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相信这笔神秘财产和一条价值数千英镑的宝石项链有 关。” “啊,是的! 确实价值不菲。不过你说过你怀疑的不是这个人,如果窃贼另有 其人的话,这个人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 “问题就在这里,你看,参与盗窃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来自伦敦的珠宝窃贼, 另一个是事主家的仆人,我们不知道珠宝到底在谁手里,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不过 你记得这个让·勒格罗曾经给英国的一位朋友写过信,那个朋友可能就是那个窃贼 克兰顿。勒格罗不可能是偷珠宝的那个仆人,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过那个贼死 前可能告诉过勒格罗项链藏在何处并提起过克兰顿这个名字,于是勒格罗给克兰顿 写信提出共同去寻宝。克兰顿不相信,要求勒格罗出示证据证明他知道内情,勒格 罗回了信,让克兰顿相信了这一点,于是克兰顿为他办理了必需的证件,随后勒格 罗去英国同克兰顿会合,他们一起找到了珠宝,为了独吞财宝,克兰顿杀死了他的 同伙。先生,你认为这个推测怎么样? 因为克兰顿也失踪了。” “很有可能,勋爵,那样的话,无论是珠宝还是凶手现在都在英国——也就是 这个克兰顿的藏身地。你认为,另一位死者,那个仆人,他把藏项链的地方告诉谁 了? ” “也许是某位刑期不长的狱友。” “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 “为了让那个犯人帮他逃跑,证据就是仆人确实越狱逃走了,后来有人在离监 狱几英里的一个地洞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啊哈! 有些眉目了。那个仆人——他是怎么死的? ” “似乎是因为天黑失足掉进了地洞,不过现在我怀疑是勒格罗杀死了他。” “勋爵,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因为,你看,开小差的故事根本站不住脚,勒 格罗隐姓埋名而且如此畏惧英国警方,其中的理由远远不止开小差这么简单,如果 这个人是个逃犯,因为分赃不均杀了人,那就很正常了。勒格罗出狱后用他的英国 名字应征入伍,军方的记录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改了两次名字,这样即使在法 国也很难查出他的身份,只是,如果他在部队的话,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机会帮助 他的狱友越狱并杀死了他。不,还有疑点,不过事情的脉络基本理顺了,随着调查 的深入,真相会越来越明朗。法国和比利时这边的调查就交给我了,勋爵,我们只 要调查普通的旅行路线甚至只局限在港口就可以了,乘坐摩托艇就能到达雷恩科隆 海岸。英国那边的调查由你们警方负责。等我们把勒格罗从出门一直到坟墓的行踪 都凋查清楚之后,我想苏珊娜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的。勋爵,请您赏光和我们一家 共进晚餐,我妻子的厨艺还不错,尤其擅长做勃艮第的地方菜。警察局的德拉维涅 先生告诉我您是有名的美食家,邀请您吃饭我们惟恐招待不周,如果能够结识您的 话,罗奇尔夫人将会备感荣幸。” “先生,”彼得勋爵说,“非常感谢你们的盛情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