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诺比进得慢出得快 那是个可怕的情景,两个天使把他埋了起来……就在瓦隆布罗萨( 瓦隆布罗萨 是意大利中北部村镇,位于普拉托马尼奥山北坡,西北距佛罗伦萨25公里,建于十 一世纪,是著名的修道院所在地和避暑胜地。) 的夜色中,我站在莲花和杉树中间 目睹了这一切。 J ·谢里登·勒法虞《威尔德之手》 克兰顿先生在医院里受到了国王贵宾般的照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他被指控 在杰夫·迪肯死后十二年谋杀了他,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好吧! ”克兰顿先生说,“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查到我头上,不过我一直心存 侥幸,不是我干的,下面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一遍。请坐。我认为这种地方不 适合绅士居住,不过这个古老的国度里似乎没有更好的地方了,我跟他们说过,新 新( 美国纽约州的新新大监狱。) 的条件要好得多。英国,尽管你有这么多毛病, 我依然爱你。你们想让我从哪儿说起? ” “从头说,”温姆西建议道,“一直说到结尾。给他支烟好吗,查尔斯? ” “哦,勋爵,还有——不,”克兰顿先生说,“我不会叫你们绅士,我不认为 你们是绅士,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称呼你们为警官,但不是绅士。好了,勋爵, 警官们。 我是个重病号,这我不用再强调了吧。我说过我从来没拿过那些宝石,是吧? 你们会看到的,我没有说谎。你们肯定想知道,我怎么知道迪肯还活着? 哦,他给 我写过信,这就是原因,大概是在去年七月,信先到了小酒店,后来转到了我手里 ——你们就别管是谁给我的了。” “瘸腿普拉克。”帕克先生冷冷地说。 “我不会说出他名字的,”克兰顿先生说,“盗亦有——绅士亦有道,出于绅 士的道义感,我把信烧掉了,不过这里面的故事确实很复杂,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说清楚。迪肯干掉警卫逃走之后,被迫躲在肯特郡捱了几天。 他说警察的愚蠢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从他身边过了两次,有一次甚至踩到了他, 他说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管警察叫做平底鞋(“平底鞋”和口语里的“警察”是同一 个词。),现在他明白了,他们差点踩断了他的手指。”克兰顿先生补充道,“我 的脚就很小,而且穿鞋考究,看脚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不是绅士。” “说正经的,诺比。”帕克先生说道。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正在树林里猫着的时候,听到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不 是警察。迪肯说他喝得烂醉,踉踉跄跄地就过来了。迪肯从树后面跳了出来,重重 地给了他一拳。他说他没想要那个人的命,只想把他打昏,不过大概用力过猛了, 听我说,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照我看迪肯一向就是那种卑鄙小人,他已经杀过一 个人了,你不可能把他绞死两次。总之,他又犯下一桩命案,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了,他这样做只是想弄身衣服。等他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打倒了一个穿 军装的英国兵,身上带着全套的个人装备,这没什么奇怪的,想想看,一九一八年 这样的人很常见,不过迪肯还是有点吃惊。当然了,他也知道现在正在打仗——他 在监狱里听说过——不过他没料到战争离他们这么近。这个英国兵身上带着证件和 手电筒,迪肯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草草看了一遍,发现这个人刚刚结束休假,正准备 返回前线。哦,迪肯想,什么地方都比梅德斯通监狱要好,于是他决定去前线。他 把自己的衣服换到那个士兵身上,拿走了他的证件,把尸体推进地洞,迪肯就是肯 特人,非常熟悉当地环境。当然了,他对于当兵打仗一窍不通——不过,他也别无 选择。他想先去伦敦,在那里可能会遇到些老兵能照顾他,于是他就步行前往伦敦 ——后来搭上了一辆卡车,把他捎到一个火车站,他提过那个站名,不过我忘了, 他说那是个小地方——是他从未到过的一个小镇子。后来他等到了一辆去伦敦的火 车挤了上去。本来很顺利,不过半路上来了一群士兵,他们兴高采烈,一路上谈笑 风生,迪肯发现自己遇到了麻烦,他穿着军装,却对打仗和训练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张嘴,肯定会说错话。” “当然了,”温姆西说,“就像冒充共济会成员一样,休想得逞。” “没错,迪肯说听他们说话就像听外语一样,更糟糕的是,这种外语迪肯一点 都不懂。他受过教育,不过军队上的事儿一点都不懂,所以只好假装睡觉。他躲在 角落里打呼噜,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就骂他们,这一招很奏效,只是有个家伙,带 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不断地劝迪肯喝酒,他只好喝了一点,在那个家伙的不断劝 说下,又喝了一些,到伦敦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知道吗,那几天里,除了从 一户农舍里讨来的一块面包,他几乎什么都没吃。” 负责记录的警察面无表情地在纸上速记着,克兰顿先生喝了一口水继续他的讲 述。 “迪肯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他想出站逃走,但发现并非易事。街道 上漆黑一片,他根本辨不清方向。那个带威士忌酒的人似乎挺喜欢他,不停地和他 说话,这对迪肯来说倒是件好事。他记得喝了大概有一壶酒,还让什么东西绊了一 下,很多人都笑话他,后来他就真的睡着了。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又在火车上了,周 围都是士兵,这下他明白了,他们要上前线。” “不可想像。”帕克先生说。 “显然,”温姆西说,“一些好心人看了他的身份证件,发现他准备归队,就 把他送上了最近的运兵车,我想是去多佛的。” “没错,”克兰顿先生说,“你也能想像出来,他被困在车里了。于是他只好 继续躺在角落里躲着。好在人们都很疲倦,没什么人说话,因此他混在里面没有露 馅。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出示了证件,很走运,没有人和他是一个部队的,他又混了 过去。听我说,”克兰顿先生补充道,“我不能把所有的细节都说得面面俱到,我 自己没参加过战争,我当时被别的事绊住了,缺的东西你们自己补上吧。 他在路上晕车晕得非常厉害,就像睡在牛车里一样,最后到了一个漆黑的鬼地 方,人们让他下了车。过了一会儿。 他听见有人在问谁是他那个部队的,他已经学会了说‘是,长官’,于是就站 了出来——随后他和一小股官兵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开始急行军。他说他走了有一百 英里,我敢说他有些言过其实。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大地开始颤动,他突然 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简直可以写成史诗了。”温姆西说道。 “我看不出来,”克兰顿先生说,“因为迪肯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我也没 法猜。我想他遭遇了猛烈的扫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怀念梅德斯通监狱的牢房 了。他显然连战壕都没到就遭到了炮击。撤退的时候他迷了路,和大部队失散了, 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他的脑袋,把他打昏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 个壕坑里,身旁的人已经死去多时。我不知道,我也没法确切描述当时的情况。过 了一会儿,他爬了出来,四周非常安静,天已经黑了,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他也辨 不清方向,只能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瞎走,最后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一 间小屋,里面有干草和一些简易家具,别的他也记不太清了,因为他头上受了重伤, 还发着高烧。后来一个女孩看见了他。” “这些我们都知道。”警长说。 “我猜你们也知道,你们知道的似乎不少。嗯,迪肯在这方面非常精明,他很 会哄女孩子,利用她的同情心,他们一起编了个故事。他说假装失忆并不困难。那 些医生犯了个错误,他们想用军事口令查出他的身份,可他根本就没当过兵,所以 他不用装,因为他本来就听不懂。最难的就是假装不懂英语,有一两次他们几乎试 出他来了。不过他会说法语,于是他就只说法语,他的法国口音很纯正,但还是假 装丧失了语言能力,所以一旦说得不利索都可以推到这个理由上去。没人的时候, 他就和那个女孩练习对话,直到法语练得非常地道为止。我必须承认,迪肯的确很 有头脑。” “这些我们都可以想像,”帕克说,“现在说说宝石项链的事。” “哦,好的,事情的起因是他偶然看到了一张英国的旧报纸,报上说在一个白 垩洞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人们都以为那是他的尸体。当然了,那是一九一八年 的报纸,不过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二四年了——我忘了是在哪儿,大概有人用 它包什么东西来着,他在一家小咖啡馆里偶然见到了。开始他并没有多想,因为农 场经营得不错——他那时已经和那个姑娘结了婚——而且过得很幸福。可是后来, 日子逐渐艰难起来,他开始想,那些宝石藏着对谁都没用,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拿 到那些东西,一想起那个被他杀死的警卫和推进坑里的士兵他就不寒而栗。后来他 想到了我,他推算着我该出狱了,就给我写了封信。哦,你也知道,我没出狱,由 于一些令人遗憾的误会,我又进去了,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那封信,因 为我的朋友们觉得把信转到那种地方不太合适,直到再次出狱之后,我才看到这封 信。” “我不相信他会把你当成知心朋友。”帕克先生评论道,“信里有没有什么不 友好的措辞? ” “啊! ”克兰顿先生说,“当然有,我回信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话。不过你也知 道,除我之外没人能帮他,不是吗? ”发泄完了以后,诺比·克兰顿的态度还是比 较心平气和的。“我跟你说,我几乎想让他死了这条心,不过最后我对自己说,算 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于是我答应帮助这个卑鄙的家伙。我说我可以帮 他解决钱和护照的问题,让他安全过境,但是他必须先透露给我一点秘密,不然的 话,我怎么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会耍我,这个卑鄙小人。” “很有可能。”帕克说。 “啊! 他也确实打算骗我,这下击中了他肮脏的灵魂! 我说他必须先告诉我东 西在哪儿,你相信吗,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信不过我! 他说如果告诉我的话,我就 会在他赶到之前偷走他所有的血汗! ” “不可能! ”帕克说,“你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不会,”诺比回答道,“你觉得呢? ”他眨了眨眼睛,“随后我们又通了 几封信,谁都不肯让步,形成了僵局。最后,他在信里说要给我寄一个——你们管 它叫做密码——的东西过来,如果我能从中破解出宝石的藏身之处,那么一切都听 我的。很快他寄来了一个东西,可我一点都看不懂,我写信告诉了他,他说,好吧, 如果我信不过他的话,可以去东圣保罗问一个叫做保罗的裁缝(裁缝音译过来就是 泰勒。)或是他的邻居巴蒂·托马斯,他们会告诉我答案的,不过他又说,最好等 他过来再说,因为他知道如何对付他们。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想如果那 两个家伙也搀和进来,那他们也要分一杯羹,他们还可能会抛下我独吞,看来还是 和迪肯在一起比较稳妥,要是出什么岔子他的损失比我大。你也许觉得我有点傻, 不过我还是给他寄了钱和制作精美的证件。当然了,他不能用迪肯或是勒格罗这些 名字,那可能会带来不少麻烦,他建议用保罗.泰勒的名字,我觉得这名字很傻, 不过他似乎感到很好笑,当然,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我们还为他的证件制作了一 张照片——活儿干得真不错,说是谁都可以,因为它本身就是合成的,集成了各种 人的特点,你不得不信。哦,对了! 我给他往奥斯坦德寄了一些衣服,因为他说他 的衣服太法国化了。他是十二月二十九号过来的,我想这些情况你们已经掌握了。” “是的,”布伦德尔警长说,“不过帮助不大。” “一点不错。他从丹佛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给我打来了电话——这个电话你们不 知道吧。他说他先直接去办事,第二天或第三天总之会尽快带着东西赶往伦敦。不 管怎么说,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亲自去东圣保罗走一趟——说实 话,我可信不过他——其实总的来说我对这事并不太热心,尽管我留了胡子。我是 故意留的胡子,因为不想让你的人老跟着我,另外,我还有几件别的事儿要办,知 道吗,我可都交待了。” “这样最好。”帕克沉着脸说。 “我三十号没有收到任何音信,三十一号也没有,我想我彻底被他骗了。我只 是不明白他骗我到底有什么好处,他要把货处理掉必须要我帮忙——我本来是这么 想的,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他也许在梅德斯通或是国外认识了什么别的人。” “既然这样的话,你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 “想明白以后,我气坏了,我决定去那个地方走一趟,看看那里出了什么事。 我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到了沃尔比奇——你别管我是怎么去的了,这关系不大——” “也许是坐的‘火花骨’或是‘捕蝇者’号。”帕克插话道。 “不要打断我,我不会说谎的。我的朋友送了我几英里,然后我就自己走。我 装成去新河道找工作的流浪工人,感谢上帝,他们当时不缺人手,所以没耽误我的 时间。” “我们猜想也是如此。” “啊! 我怕你们去那边打听,去东圣保罗的路上,我搭了一段便车,剩下的一 段路自己走了过去。我刚才也说了,我讨厌农村,那儿的路简直不是人走的。” “我想我们就是在那时候见的面。”温姆西说。 “啊!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自己碰到的是谁,我早就跑回家去了。”克兰顿先生 大度地说,“可惜我当时不知道。我继续往前匆匆赶路,后来——我猜后来的情况 你知道一些。” “你在埃兹拉·维尔德斯宾那里找了个活儿干,向他打听保罗·泰勒的情况。” “没错——那可真是个好差事! ”诺比愤愤地说,“什么该死的保罗·泰勒先 生和巴蒂·托马斯先生! 都是钟! 什么保罗·泰勒,连根毛都没人见过。说实话, 我琢磨了半天,我不知道他是来过以后又走了,还是在半路上被捕了,要不就是藏 在什么地方等待机会。还有那个维尔德斯宾——他使唤用人可真有一套,该死! ‘ 德赖弗,过来! ’‘斯蒂芬,来干这个! ’我一分钟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密码的事 我也想了很多,我想它可能和那些钟有什么关系,可我怎么进那个该死的钟楼呢? 不,我进不去,我是说没法明着进去。一天晚上,我决定进去一趟,看看那里的东 西能不能给我点启发。我做了几个撬锁工具,锻炉手头就有,非常方便。星期六晚 上,我悄悄地从埃兹拉家后门溜了出去。 “听我说,我下面说的东西绝对没有半句谎话。午夜过后,我来到教堂,我伸 手一推门,发现门没有锁。我是怎么想的? 啊,我想肯定是迪肯在里面办事,那么 晚了,还能是谁? 我来过这里,知道钟楼的门在哪儿,所以我没弄出动静,很顺利 就找到了,这时我发现那个门也没有锁。‘好的,’我想,‘迪肯就在里面,我这 就去告诉他,泰勒。保罗和巴蒂·托马斯到底说了些什么。’我走到了一个有绳子 的地方——那里非常脏,至少看起来很脏,在那儿有个梯子,上面绳子更多,又上 了一个梯子之后就见到一扇活板门。” “活板门有没有上锁? ” “没有,我爬了上去,我一点都不喜欢干这个,知道吗,我上去以后——哎呀 !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好像有人就站在身边。外面雨下得很 大,四周一片漆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黑的地方,我感觉周围有成百上千只眼睛在 盯着我,我的神经太敏感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点声音,我定了定神,打开手电筒。嗨,你去过那 地方吗? 见过那些钟吗? 我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不过看到那些钟我感到惊恐万分。” “我知道,”温姆西说,“它们好像就要向你袭来似的。”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诺比急促地说,“嗯,我到了目的地,却不知道该 干什么,那些钟我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该拿它们怎么办。我不清楚迪肯出了什么 事,于是用手电筒往地上照了照——嘘! ——他在那儿! ” “死了? ” “死得像个门钉,绑在一根大柱子上,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再也不想看到 那张脸了,好像是一下子被吓死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那时他肯定已经死了? ” “死了? ”克兰顿先生笑着说,“没有比他死的更彻底的人了。” “他的尸体僵了吗? ” “不,没有僵硬,不过已经凉了。上帝! 我碰了他一下,他在绳子上晃了晃, 头耷拉在一旁——哦,他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更糟的是,他似乎受了很长时 间的折磨。” “绳子缠在他脖子上吗? ”帕克有些不耐烦。 “不,他不是吊死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我正准备仔细看,突然听到有人 往塔楼这边走了过来,没错。我没有迟疑,旁边还有一个梯子,我就尽量往上爬, 一直爬到一个天窗,我想是通往房顶的天窗。我蹲在上面,希望那个家伙不会发觉 我,我可不想在那种情况下被人发现,我没法解释我的老伙计迪肯的尸体是怎么回 事。当然了,我可以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进来之前尸体就已经凉了,但是我口袋 里装着撬锁的工具,人们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我在上面没动。那个人在尸体旁边踱 了几个来回,嘴里念叨着‘哦,上帝! ’随后我听到‘砰,的一声,我猜是他把尸 体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拽什么东西,他的脚步沉重,还有重物撞地 的声音,看来他正在拽着老迪肯走。我看不见他,因为从我待的那个角落只能看见 梯子和对面的墙,而他正好在房间那边。后来,我又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拖拉 重物的声音,我想他正在把尸体从另一个梯子拖下去,这不是什么省劲的活儿。 “我等了半天,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推了推那 扇通往房顶的门,发现里面有个插销,我拔开插销,走了出去。雨下得又大又急, 天色一片漆黑,我爬到塔边放眼四望,那个该死的塔楼有多高? 一百三十英尺,呃 ? 我感觉就像一千三一样。我既不是飞贼,也不是尖塔修理工。我向下看了看,发 现在教堂另一侧,离我大约几英里远的墓地方向有一束光在晃动。告诉你说,我双 手紧紧抓住那该死的护墙,感觉塔楼像要倒了一样,塔楼、我、所有这一切仿佛都 要坍塌一般,我没继续看下去真是对了。 “我对自己说,诺比,趁那个人还没回来,你最好赶紧走。于是我又小心翼翼 地进去把门插上,顺着梯子往下走。在黑暗里走路很不方便,所以我又打开手电筒, 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做。我回到那里,那些钟就在我下面——上帝! 我不想看见 它们的样子,我出了一身冷汗,手电筒从手里滑了出去,砸在一口钟上。我永远也 忘不了那个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很悦耳,一直嗡嗡响个不停,似乎发出了不同的 音符声,高亢而清晰,就在耳边。你也许会觉得我疯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 钟活了。我闭上眼睛,紧紧抓住梯子,当时真希望自己不是干这一行的——这下你 能理解我的处境了。” “你想的太多了,诺比。”帕克说。 “你先别说话,查尔斯,”彼得勋爵说,“站在钟楼梯子上别动就行了,那些 钟总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就像猫照镜子,越想越害怕,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接 着说,克兰顿。” “可我恰恰无法做到这一点,”诺比坦率地说,“一点都做不到。我估摸也就 过了五分钟的时间,可是长得像一个小时。我后来终于爬了下来——当然是摸着黑 了,因为我的手电筒丢了。我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它,不过灯泡已经坏了,我也没带 火柴,只能摸索着去找活板门,我害怕自己跌倒。好容易找到门之后,下面的事就 容易些了。通过螺旋形的楼梯时费了不少劲,楼梯又破又旧,我滑了好几下,墙贴 得非常近,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所有的门那个人都没有关,所以我知道他会回来, 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好消息。我一到教堂,就拼命跑向大门,在半路上我被什么东西 绊了一下,咣当响了一声,像是个大金属壶。” “是洗礼盆下面的铜水壶。”温姆西说。 “他们不该把它放在那儿,”克兰顿先生愤愤地说,“走廊上的砾石踩上去吱 吱作响,我只能蹑手蹑脚地走。 好容易走过去了,我又开始拼命地跑——啊,跑得飞快! 我在维尔德斯宾家没 留什么东西,除了他们借给我的一件衬衣和在村子里买的一支牙刷,我再也不打算 回去了。雨下得很大,我玩儿命地跑,乡下的路难走极了,到处都是小桥和水沟。 有一辆小汽车从我身边开过,为了不让车灯照到,我一个失足,滚进一条水沟。冷 不冷? 简直是透心凉。最后我来到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牲口棚,在那里哆嗦到第二天 早晨,一辆火车经过,我就上去了。我忘了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想大约离东圣 保罗十到十五英里远。回到伦敦以后,我发起了高烧,他们说我得了风湿热。你也 看见了,我差点送了命,我真希望自己就那么死了算了,现在我成了一个废人。这 些全是真的,完全真实,勋爵,警官们。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找不到迪肯的密码了, 我本以为在路上弄丢了,既然你们在钟楼捡到了,那肯定是我掏手电的时候从口袋 里带出来的。我没有杀迪肯,不过我知道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很困难,所以你们上次 来的时候我编了个瞎话。” “哦,”总巡官帕克说,“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离钟楼远点。” “我会的。”诺比认真地回答道,“现在我一看到教堂的塔楼就毛骨悚然,我 这辈子和宗教无缘了,如果我再进教堂的门,你们可以把我直接送进布罗德莫精神 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