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放学的路上,我格外注意老人的踪影,或许,他正在不远处窥伺着我。 或许没有,因为我的心脏跳得好好的。 “你家那么有钱,干嘛不买任天堂?”乙晶踢着小石子。 “看武侠小说比较有趣啊。”我说。虽然我并不介意买一台任天堂。 只要乙晶想玩。 “小说总有一天会看完的。”乙晶皱着眉头,又说:“阿义,你不要边走边抽 烟啦。” 我看着阿义蛮不在乎的眼神,说:“你的头发该剪了,明天升旗要检查。” 阿义哼了一声,将烟弹到石阶下,说:“不过说真的,你赶快买一台任天堂, 省得我常常花钱去杂货店打玛莉兄弟。” 我不置可否,摸摸口袋里的钞票。昨晚妈给的。 傍晚,我抱了台任天堂回家。虽然不是我的初衷,但也不由得对这台游戏机感 到兴趣与好奇,所以我赶着回家试试。 轻轻地打开门,很幸运,进门后并没有看到爸爸、以及他那群烂朋友,也没听 到妈妈那群牌友的搓牌声。 只不过妈妈的房间里,却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呻吟声。 “小孩子没那么快回来……”妈细细的声音。 因为阿义不定时的性教育开导,我不是个对男女房事一窍不通的少年。 “这才像个家。”我心想,蹑手蹑脚地从妈的房间旁,轻轻走到楼上书房。 进了房间,我正把任天堂放在床上时,不禁笑自己是个阿呆。 笨死了,我房间里根本没电视,玩个大头。 我想到储藏室还有一台没有拆封的新电视,于是打开房门,想下楼搬电视。 一开门,我站在楼梯弯口,楞住了。 王伯伯一边整理裤带,一边大大方方地从妈的房间出来。 我的拳头。握着。 妈慵懒地跟在王伯伯的后面,拨弄着头发。 我的呼吸静止。胸口被静止的心跳震裂。 “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嘻嘻……”王伯伯的脏手抓揉着妈的屁股。 “什么还可以?快快快出去,渊仔快回来了……”妈把王伯伯的脏手拿开,一 脸不耐。 王伯伯陪着笑脸,在玄关穿上鞋子。 我看着这难以置信、恶心的一幕,内心没有悲恸,没有愤怒。 只有一个字。 杀。 我看着妈走进大厅看电视,我茫然走进房间,将门轻带。 我吐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眼睛没有泪水,也许眼白已爆出青筋。 这是我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刻。 我的妈,王伯…… 王八蛋! 我的双拳咯咯作响,怒火煮沸了指骨里的血液。 冷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吹了进来,我看着血色夕阳。 “我要杀了你。” 我闷一声,一掌打在书桌上,咚。 异常沈闷厚实的声响,接着,书桌塌了。 没有声音,四只桌脚内八字地折断。 书桌的桌面,留下一个破烂的掌形,掌缘犹自冒着细微白雾。 讶异怒涛般冲垮我心中的怨忿,然后变成莫名的恐慌。 我很生气,是啊! 但这张桌子……虽然是木桌,但也才刚买一年多啊! “我有这么生气?!”我喃喃自语,一边蹲下来检视桌脚跟桌面之间的崩口。 “不是生气,是杀气。” 我愣了一下。老人的声音? 我警戒地环顾小小的房间四周。我有幻听? “是杀气啊!” “你在哪里?!”我忿忿地说,此时我的心已容不下恐惧这类的废物。 “柜子。” 当然是柜子。 我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藏得了人。 柜子缓缓打开。 老人从黑暗的细缝中,慢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怎么躲在这里?”我问,虽然是白问。 “因为你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可以装得下我啊!”老人似是而非的回答。 “你要吓我、缠我、烦我到什么时候?!”我冷冷地说。 有些人,在遭遇到某些事,某些足以构成人生重大挫折的事后,那么,这个人 就会彻底改变。 我正站在人生的悬崖,地狱的风口上。 也许,我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几年后,治平专案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我没有吓过你,我只是想教你功夫,我一身的功夫。” 老人深邃的眼睛,诚挚地看着我。 “不必。”我狠狠地看着老人。 “正义需要功夫。”老人眼中泛着泪光。 “功夫?我一掌就砸了这张桌子!还要学功夫?!”我对老人的耐性至此消耗 殆尽。 “要!然后你就可以劈山断河,锄强济弱!”老人双手揽后,夕阳余霞照在墨 绿色的唐装上,老人的皱纹反射着金黄的光辉。 “你劈山断河给我看看!劈倒了八卦山,我跪着拜你为师!”我吼着,我已管 不着妈是否听见。 “那……”老人有些局促,发窘道:“那只是形容一下……” 我大叫:“滚!”手指着窗户外。 老人摇摇头,说:“要是在几年前,我还真不愿勉强你拜师!我的时间……” 我一掌奋力拍在窗户旁的墙上,大叫:“你把这墙给劈倒啊!劈倒我就拜你为 师!劈不倒就……” 老人一脚踏步向前,右手以奇异的速度、似快实慢地在墙上印下一掌。 “就……”我的声音凝结在空气中。 凝结在空空荡荡、没有墙壁的空气中。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