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有香丘 我们出门时已经是十二点多钟了,我提了几件简单的行李,和貂儿一起匆匆地 走着,貂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时紧张地回头望着,象一只习惯了被追捕的小动 物,保持着她惯有的警惕性。 “有人在我们周围。”她突然说。 我朝四周看看,无边的黑暗浸润了整条街道,路灯惨淡地亮着,没有看到什么 人。我正要安慰她,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各个方向传来,仿佛老鼠从它们四通八达的地洞里朝这边涌来。 貂儿浑身哆嗦着钻进我的怀里,低声道:“他们来了。” 许多黑影出现在远方,他们朝我们跑来。最先一个跑到我们跟前的,是个文弱 的中年人,一副深度眼睛架在他抠下去的眼窝上,他软弱地哀求着:“你是庄小姐? 求求你救救我的父亲,他病得很重,我只要一点点血就够了,我不贪心……庄小姐, 你也有父亲……我只有一个父亲………”他语无伦次。 “喝了这种血会被人吸光血而死,你不知道吗。”我一把推开他,但是周围已 经聚集了许多人。 “知道,”他说,“但是活得一时算一时,总比立刻就死要好,求求你…..求 求你……………” 人群开始附和他的话,他们并不强硬,只是低声哀求着,为他们的父亲、母亲、 丈夫、妻子、儿子、女儿或者他们自己,他们软弱地哀求着,一步步靠近,将我们 包在中间。 貂儿瑟瑟发抖:“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很可怜,可是每个 人都要吸我的血!” 我将貂儿紧紧楼在怀里,却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求求你……求求你……”这声音象咒语一样嗡嗡响动,人群包围得更紧了, 他们开始掏出注射器,脸上是那样可怜的哀求| 甚至是愧疚的表情,而注射器却开 始朝貂儿捅过来。 我赶紧掏出电话向江阔天求救,在这个时候,我再也顾不得许多,就算那些专 家要把貂儿拿去进行检测和分析,也比被人抽光了血要好。 接电话的并不是江阔天,是那个女实习警察,她带着哭腔告诉我:“江队长前 几天被狗咬了,现在狂犬病发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快不行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响,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了?”貂儿问我。 “老江得了狂犬病。”我又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貂儿紧紧地捏着我的手。 我们只来得及为江阔天难过几秒钟,便不得不应付眼前的情况——在第一支注 射器刺进貂儿的是身体里之前,我拉着她狂奔起来,无数的手在我们身上划出伤痕, 我不管不顾,用肩膀和胳膊护着貂儿将他们甩开。 人太多了,我们肯定跑不脱,但是必须跑! 一直跑……..貂儿原本就伤得不轻,很快便跑不动了,我将她扛起来继续跑, 很快便被人追上按倒在地,我奋力挣扎,从地上随手捡起一些坚硬的东西对他们打 过去,却始终无法驱散他们。无数的针头戳进了貂儿身体里,她没有叫,也没有哭, 只是睁大月亮般的眼睛望着我,目光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我努力朝她跑过去,但总被人们扑倒在地,有一些血从我身上喷了出来,我也 丝毫不觉得痛,只想赶紧跑过去拉起貂儿,拉着她继续跑! 我们距离很近,互相可以看到对方的睫毛和泪光,却牵不到手。 当人群终于取足了血离去时,我和貂儿的血在地面上已经铺成了一张红色的地 毯。 “貂儿?”我叫她,她毫无反应。 我只得朝她爬过去,将她扶起来,抱在我怀里。她的脸白得象从来就没有红过 一样,眼睛微微张着,望着我。 “我送你去医院。”我打了急救电话,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滚烫的眼泪灼烧得 我眼睛发痛,在风中一吹,又很快变得冰冷了。 “你喝我的血吧,你伤得很重。”貂儿说,“我反正是快死了。” 我知道她快死了,但是我不能喝她的血。 就象他父亲不能喝她的血一样,我也不会喝她的血,就算要死,我也不会喝。 她又劝了我几句,我只是摇头。 “你快点从我身上弄点血,”她急切地说,“我还有一点,拿去救江阔天—— 你不想救他吗?”她几乎是用哄孩子的口吻说。 “想。”我说。 “来吧,也不在乎这么点了。” 我犹豫地望着她。 如果我也来抽她的血,那么我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归根到底,他们也只不过 是为了救人。 但是我不能让江阔天死。 “快点,趁我还没死,”她呼吸急促起来,“放心,这是我自愿给的血,没有 毒……” 不能再犹豫了,我朝四周看看,找不到容器,只好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将墨水 挤掉,从她的伤口上吸了小半管血——她的血已经差不多流光了,这小半管血搜集 起来也不容易,但救江阔天应该足够了。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仿佛整个人都麻木了,我感到自己不仅在杀她,也在杀我 自己。 我真的跟那些人没有区别。 在杀死貂儿的力量中,我也是一份子。 人的本性如此,谁也不能免俗,谁也没有资格指责别人。 在救护车来到之前,我静静地抱着貂儿的尸体,一直这么冷酷地想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