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周后的星期六。 早晨七点多钟,井野里子到外面倒垃圾,看到邻居家的“皇冠”车从车库里开 了出来。开车的是这家的男主人阿部佐智男,还有目送丈夫的妻子芙美子。直到车 子开远了,芙美子才看见里子站在那里,便轻声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您先生这是去哪儿呀?”里子问候道。 “到伊豆去打高尔夫球。朋友约他去的,要明天晚上才回来呢。” “是吗,那么,夫人一个人在家看门了?” “是啊。所以,我想上街去买点东西,很长时间都没出门了。” “这样也好。不过,只有男人才有这么好的事,而我们……” 听里子这样说,芙美子只是笑着点点头便告辞回家了。里子却分明感到,她笑 得有些不自然。 伊豆下田的皇冠旅馆里。前台服务员笠井隆夫接到了从212 房间打来的电话。 那是个双人间,但办理住宿登记的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您好,这里是前台……” 话还没说完,话筒里就传来了一个女人惊恐的叫声:“不好了!请快来看看。” 尖叫声使笠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并立即问道:“出什么事了?”接着,女人 尖叫的声音又一次震动着他的耳膜,这次,她的话让笠井的脸色都变了:“不得了 啦!喝了啤酒后,他们……我丈夫和阿部先生都倒下了。” 十五分钟后,接到报案的静冈县警察局的刑警们赶到了宾馆。在前台服务员笠 井和旅馆经理久保的指引下,刑警们来到了案发现场212 房间。 现场有两具尸体。一个倒在地板上,另一个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男人枕着枕 头并盖着被子,再加上还正对着墙,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似的。倒在地板上的男人, 则保留着痛苦挣扎的表情。 桌子上放着两个啤酒瓶和三个玻璃杯子。一瓶已经空了,另一瓶还有一半。三 个玻璃杯中有一个几乎是空的,一个还有三分之一的啤酒,另外一个杯子倒着,里 面的酒都洒在桌子上。 “有住宿登记卡吗?” 一个留着平头、脸色有些黑的刑警问笠井。笠井和久保大概不想看尸体,都站 在走廊上。 “有,在这儿……” 笠井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住宿登记卡,递给刑警。 “嗯,阿部佐智男,在赤根工业工作吗?应该是从东京来的吧?你们知道哪一 位是阿部吗?” “知道,那个躺在床上的一定是阿部。这个房间是阿部登记的。”“那么,另 一个人呢?”“这个人我没见过。他好像是真锅夫人的丈夫。” “真锅?啊啊……” 刑警看着另一张登记卡点点头。 “真锅秋子,同宿人是真锅公一。嗯,像这样妻子的名字在前的还真少见呀。” “啊……”笠井歪着头说,“实际上登记的时候只有夫人自己,她说她丈夫一 会儿就过来。” “按照这位夫人的话,这里倒着的男人就是真锅公一了?” “是的。”笠井像是缩脖子似的说。 “你是说正喝着啤酒便突然痛苦地倒下了吗?” “是的。”笠井回答道。久保经理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这些啤酒是这个房间冰箱里的吗?”刑警看着久保的脸问道。 “是的。”久保的声音里透着颤抖。 “是什么时间补充到冰箱里的?” “应该是今天早晨。我去把负责这个工作的人给叫来吧。” “那就拜托了。” 听刑警这样说,久保立刻朝电梯走去。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刑警又转向笠井。 “那位夫人现在哪儿?” “啊,她——旁边的房间空着,她在那里等着。”说着,笠井用手指着213 房 间。 刑警点点头,用眼睛示意站在旁边的高个子警员,后者便过去敲了敲门。从里 面传出了很小的声音,于是刑警推开了房门。 屋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半长的头发被染成茶色,化着浓妆。有点上挑 的眼睛乍一看好像很坚强,但却有些不安,布满了血丝。 刑警先自我介绍叫小村,然后问对方:“是真锅秋子吧?” 那个女人默默地点点头。 秋子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小村在她对面坐下以方便谈话,而那位年轻的警员 则站在一旁。 “这次是来旅行的吗?”小村问道。 “是。”真锅秋子小声回答。 “听前台服务员说你的房间不是2127” “是的。我们的房间——是314.” “嗯。很抱歉在这时候还要打扰您,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可以。”她依然用很小的声音回答。 “首先我想问的是,住在212 房间的那个男人是和你们夫妻一道来这里的吗?” 听了刑警的问话,秋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这……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 先说说一些与此相关的事情。”她用嘶哑的嗓音回答。 “请您详细说吧。” 小村把脚搭在一起,做出了要仔细听她讲话的姿势。年轻的警员则站在旁边, 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其实,这次来这儿旅行是我丈夫提议的。他说偶尔到伊豆去放松一下也很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以前。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这么说过,所以,当时我很吃惊呢。” 这时,小村警官突然想到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自己带家人去旅行已经是很 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么,关于旅行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你丈夫办理的吗?” “不,这个旅馆是我预订的。但是,是我丈夫说这个旅馆很好的。其他也没有 什么事情要做,因为我们是开车来的。” “你丈夫为什么会说这个旅馆很好呢?” 对于小村刑警的问题,秋子摇了摇头:“到底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只说以前 在这里住过,各方面都不错。” “噢,是吗。” 小村刑警点着下颌,打着手势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秋子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一样,深深地吐了口气。 “所以,今天早上我们便从家里出发,途中丈夫告诉我,这次阿部先生他们家 也一起来。” “你说的阿部就是死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吧?阿部他们家……是指……” “阿部先生他们家也是夫妇二人都来。” “夫妇?那么,阿部先生的夫人也一起到这里来了吗?”可是,根据前台服务 员的证言,阿部佐智男是一个人来的。 “应该是那样的,可是……”秋子用手掌支撑着右脸,脖子顺势扭着。 “你能说说阿部先生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吗?”小村刑警换了一个话题。 秋子做了一下稍微挺直后背的动作。“阿部先生的妻子芙美子和我是大学时的 好朋友。”接着又说,“我们的交往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在这期间我们都结婚了, 现在我们两家关系很密切呢。”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丈夫的兴趣爱好也比较相同,所以经常一起去打高尔 夫球。” “以前你们两家也经常一块儿去旅行吗?” “嗯。差不多每年一至两次。” “那么,请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吧。” 小村看着对方说:“阿部夫妇也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车子里告诉你的吧。 为什么在这之前他不说呢?” “我丈夫——”说着,秋子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闭上了嘴,“阿部家也一起去 旅行是他们昨天才突然决定的,所以,他没有机会告诉我。” “噢?” 这有些不合情理呀,小村觉得有问题。“说这样的事情会没有机会?这可有些 奇怪呢。” “我也这样认为的,但是我丈夫就是这么说的……”秋子低着头,把手帕缠绕 在手掌上。 “好了,这个问题暂时就这样吧。”刑警说,“阿部夫妇也同行,是昨天突然 决定的,以前也有类似这样的决定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 “为什么这次会这样呢?” “说是人多热闹,昨天我丈夫突然决定,给阿部先生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们也 去旅行,听说对方满口就答应了一块去。” “是吗?” 小村点着头,但心里的问题却很多。真锅公一为什么在出发的前一天才邀请阿 部夫妇?为什么都出发了才告诉妻子?可是,对于这些疑问,秋子却一个也回答不 出来。 “那么,请继续说吧。阿部夫妇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车里告诉你的?” “是……那个,接着,就来旅馆登记住宿了。” “请稍等。” 小村伸手制止了秋子。因为他想起了笠井的话。“登记的是夫人吧。据前台服 务员讲,当时你丈夫并不在场。” “是啊,在快到旅馆的时候,他停车一个人下车了。说是附近有个熟人,约好 了在对面餐馆见面。” “熟人?” 小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他感到越说越离奇了。“什么熟人?” “不知道。” 秋子干脆地说,“当时我也问过他,可是我丈夫只说是个一般朋友。” “你说的那家餐馆的名字是什么?” “是来这里的路上叫做‘OWAITO’的店。啊,是这家。” 说着,秋子从旁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放到小村的面前,“就是这个 店。”小村拿过那个火柴盒,火柴盒是一个印着白版黑字“OWAITO”,设计很简单 的画面。背面印着地图,确实就在旅馆的附近。 “这个怎么会在夫人手里?”小村拿着火柴盒问道。 “在餐馆前分手时我丈夫给我的。他让我订好了房间就打电话告诉他,随后直 接来房间,这上面有电话号码。” “这么说,你丈夫在进这个餐馆之前手里就已经有这个火柴盒了?” 刑警的意思,秋子好像一下子还没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是的。是这样的。大概以前来过吧。” “好像是。” 小村看着这个火柴盒,然后递给旁边站着的警员,又把视线转向秋子,“所以, 夫人就一个人去旅馆,并且到前台办理了住宿登记?” “是的。然后我一个人进了房间,给那个餐馆打了电话。” “那时,你丈夫说什么了?” “他说事情已经办完了,现在就到旅馆去。” “事情办得很快呀。” 小村观察着秋子的神情说。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只说了句“说的也 是呀”。 “接着你丈夫很快就到房间了吗?” “大约十分钟后就到了。” “然后呢?” “他问我阿部先生他们住哪个房间,我问过前台,知道是在212 ,我丈夫说他 要过去看看就出去了。” “你丈夫是一个人去的吗?” “是的。当时我也要去,可他说只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小村双手抱在胸前,又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秋子继续说:“过了一会儿房间的电话响了,我拿起了话筒,是我丈夫打来的。 他说正在阿部他们的房间里,要在那里坐一会儿,让我也过去。于是我就去了。进 去后看到我丈夫一个人在那里喝啤酒,阿部先生躺在床上睡着,芙美子不在房间里。” “请等一下,你到那个房间去的时候,阿部佐智男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秋子像是咽了一口唾液。“是的。当时我还问了丈夫,他说阿部先生有些累了 就先睡会儿。我又问芙美子去哪儿了,他告诉我说去买东西了。” “此外再没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可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接着她像突然感到寒冷似的搓着两手。 “当时你丈夫已经在喝啤酒了吗?” “是的,并且还让我也喝一点儿。” “然后拿出杯子给你倒了啤酒吗?” “嗯。”秋子点点下颌。 “你喝了吗?” “没有,这个……” 她闭上嘴低下头,拿起放在膝盖上的手帕,擦了一下眼角。“我正想喝,可就 在这时,我丈夫他突然叫起来,一脸痛苦的表情。我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只是 痛苦地挣扎着……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就这样他就死了。” 她把手帕打开,擦着眼睛。 “接着你就给服务台打了电话吗?” 她点点头。 “夫人,请你再仔细想想。”小村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说,“在你丈夫出现痛苦 表情以前,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或者你丈夫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秋子把手帕从脸上拿开。双眼全都红了,连鼻子也是红的。她就这样歪着头。 “噢,我想他只是在喝啤酒。” “那杯啤酒是你丈夫自己倒的吗?” “是的……” 这样说了后,秋子突然抬起眼睛,朝远处看。“怎么了?”小村问道。她目光 呆板地转向他。 “当时,我看杯子里的啤酒太多了……我就……就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些。那 时他正从冰箱里往外拿小菜。” 一丝疑问在小村的脑海里闪过,但这从另一方面,也让他感到案件的核心虽然 朦胧却可以看清了。 他控制着这种情绪又接着问:“喝了那杯啤酒后,你丈夫就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吗?” “嗯……那个啤酒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我想也许是吧。” 突然,秋子的脸上现出了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她意识到也许该死的是自己, 现在是丈夫替自己死了。 “我明白你说的了。”小村警官站起身来,“也许要以杀人案展开调查。为了 尽早查明真相,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秋子深深地低下头表示感谢。 “拜托了。如果这是谁策划的谋杀,请一定把犯人抓起来。” “我保证。” 小村警官看着她答道。但是在他的脑子里,却正在考虑这桩案子该从何处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