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约定的事件还有大约20分钟,加贺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向一旁端来水的 服务生点了一杯皇家奶茶。服务生应了一声后,问道,“上次那件事怎么了?” 上次发生那起正当防卫案的时候,加贺和太田来这家店进行过笔录。案件发生 几小时前风间利之就是在这家店监视高柳舞团动向的。 服务生似乎记得加贺的面孔。 “这事儿有点困难。”他一脸苦笑,“还劳烦您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嗯,嘿,好像那个舞团最近案件不断。” “好像是。” “好像是?警察先生您不是在调查吗?” “嗯,话是不错……我想喝红茶了。” 被加贺一催促,服务生拿着托盘,跟柜台里的男生点了单。然后又走了回来, 可能因为是没别的客人,所以很空闲吧。 “喂,听说凶手就在那个舞团里,之前报纸上看到的。” 她说的是靖子,她自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你好象对案件很在意。” “因为这种事可不常见,而且我觉得那些做作的演员们真恶心。” “他们经常来这家店吗?” “来哦,每天都来,我坐这儿行吗?” 她指着加贺面前的座位问。 “待会儿有人要来,你坐到她来好了。” “谁要来,女朋友?”她说着坐了下来。 “是你讨厌的芭蕾舞团的人噢。” 听后她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一样,随即把脸凑近了加贺。 “对了,那个自杀的凶手每天都到这里来噢。” “白天吗?” “是的,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奇怪呢。” 她刚要打开话匣子,吧台的男人叫了声“小雪”。服务生便起身去端皇家奶茶, 顺便对那个男人说她要回答警察问题,要是有客人先帮她招待一下,然后走了回来。 把红茶放在加贺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什么地方奇怪呢?”加贺催她往下说。 “她白天来吃午餐的时候绝对不点食物,只会点饮料。” 她右手一圈圈绕着自己的长发说。 加贺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这么注意日常饮食,要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就前 功尽弃了嘛。 “不过这种人很多的,就是不跳芭蕾吃东西也得要有节制呢,不过,自从那个 导演死了之后,她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什么三明治啊、肉末意大利面啊,开始大吃 特吃起来。这可不是巧合,就是那个案件发生之后的事情。” “嗯……” 这话值得深思啊,加贺认为。 如果确有此事的话——多半是——那么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还是理解成怨恨比 较合理,本来靖子就是本着对尾田的崇敬之情进行体形重塑的,一旦这种崇敬之情 转变成了憎恨的话,应该就不会继续节食下去了。 “一般而言杀了人之后应该不会有食欲的吧,她竟然反过来了。果然那里是怪 人云集。” “这样啊,这话可以作为参考。” “你不记下来吗?” “啊,我会全记下来的。” 说着加贺打开笔记本,服务生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 加盒装做记录着什么的样子,瞄了一眼手表。6 点25分,还有5 分钟。翻开的 笔记本上潦草的记录着‘六点半咖啡店中野’。加贺估摸着待会儿也要把服务生的 话对中野妙子说一下。 今天午后在涉谷警署加贺联系了妙子,跟她约在“Net Bar ”碰头,说是有话 要谈。 “这样的话能一块儿吃个便饭么?”她这么回答道,“今天晚上反正我打算出 去吃饭,要是在那个酒吧的话,很可能碰到柳生他们。” 好啊,加贺回答。他的晚餐的确也需要在外面解决,不过碰到柳生他们就不太 妙了。 靖子自杀之后一直想找妙子谈谈,因为一开始就是她告诉加贺有几个舞者受尾 田影响而开始过度节食的。而靖子是这些节食者里的典范,他非常想听听妙子对靖 子自杀案件的看法。 有关靖子四年前去美国一事的调查进展得也不太顺利,据纽约传来的报告所说, 查明当时接待靖子和亚希子的人就费了不少功夫。她们只有滞留了短短半年,而且 现在和当时的成员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听说连那时教她们的动作指导约翰·托马斯 也转到了其他舞团工作。 得知这些事情后,加贺更加地确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性,果然谋杀柳生未遂是 靖子的手段之一,这个案件发生后,纽约方面的搜查都集中到了两年前。而对她来 说两年前的事情再怎么查也无所谓。 只是——加贺不得不承认,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这个案件和风间利 之的关系又何在呢?或者索性和风间一案毫无关联?只是碰巧在同一个时期同一个 舞团里紧接着发生了而已? 加贺觉得这不可能,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石神井警方也是为了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而拼尽了全力,加贺很理解他们的心 情,再过几天,叶琉子的拘留期限就要满了,已经不能继续延长了,但对于她的处 置现在警方也是极为棘手,一来和尾田案件的关系未查明,二来犯罪动机也十分不 明朗。 加贺觉得,反正也不必担心她会逃跑,保留处分后把她释放出来也未尝不可。 皇家奶茶喝完后,中野妙子出现了。她身穿垫肩的夹克衫,气宇轩昂地向加贺 走来。 “你好——” 他招呼打到一半,突然发现了浅冈未绪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她穿着艳粉色、 分外凸显出她腰部曲线的连衣裙。耳环是珊瑚形的。 她看到加贺也显出很吃惊的神色,妙子沿着加贺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未绪, “我请她一块来的。” 语气似乎很欢快,“没关系吧,我们一块儿?” 看到加贺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未绪的表情略带了歉意,说,“老师您要见的 人就是这位吗,这样的话我还是回去吧,耽误了你们可不好。” “不会耽误的,对吧?”妙子征求着加贺的同意。 “总之先请坐下吧。”加贺让两人入座,未绪坐下后头还是低着。加贺瞥到吧 台前的服务生正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这边。 “我知道了,”他说,“浅冈小姐也一块儿来好了。” 我说吧,妙子用肘部敲了敲未绪,未绪这才抬起头,问了声,“没关系吗?” “没关系。”加贺点着头说,其实他也想不到可以拒绝和未绪共餐的理由, “你们要喝点什么呢?” “不用了,我已经在其他地方订了位置。” 说着妙子站了起来。 出租车大约开了十分钟,便来到了中野妙子介绍的饭店。那是一家意大利餐厅, 它坐落于住宅区的正当中,远看上去就像一幢白色的教堂。要是不挂招牌的话完全 看不出那是家什么店。走进饭店,妙子报了姓名,服务员便带他们来到最靠墙的餐 桌。 加贺完全不懂意大利餐,所以就点了写在菜单上最上面的‘推荐套餐’。妙子 显得很老练的样子,从冷盘到甜点认真地逐个儿点了下来,其中两个是未绪点的。 “您吃得真丰富。”加贺对妙子说。 “我喜欢吃,虽然一直被尾田挖苦。” “我猜也是。” 她会说出尾田名字,是因为为加贺着想,便于他转换话题,加贺就接受了她的 好意。 “刚才那个咖啡店的服务员对我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噢。” 加贺说完,妙子和未绪异口同声:“服务员?” 他把咖啡店里的所闻对两人说了,不过她们俩好像并没显得很吃惊的样子,然 后用催促的目光等着他说下文。 “在搜查森井靖子房间的时候,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她对于尾田的崇敬之心,以 及靖子至今为止想讨得他欢心而作出的努力。然而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疑问就是: 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原因使得她对如此崇拜的偶像萌生了杀意呢?” “最大的疑问啊。”妙子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对现在谈论的话题不想发 表意见吧,未绪一直盯着墙上挂着的壁灯。 “一想这个问题头就痛。”加贺说。 “应该是,真同情你。” “其实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关于森井靖子这个女人的事情,她是怎 么样一个舞蹈演员,对她而言芭蕾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尾田的存在又让她发生了哪 些变化呢——差不多就是这些。” 妙子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把身体凑近未绪说,“未绪,听到没有?他提的问 题可真是难啊,加贺先生的提问一向如此啊。” “我相信如果是你肯定能答上来的。” 说到这里服务生端来了白葡萄酒,挨个儿给他们倒上。等他离开后,“要回答 这个问题,还不得不从靖子的伟绩开始说起呢。” 她征求着未绪的同意,说道。未绪微微点头。 “那就请您从那时开始讲起好了。”加贺说,“慢慢说,时间还多得很呢。” 她说,菜的味道还不差吧,说完抿了口酒。 “她从岩手进到我们学校是在踏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觉得很不起眼, 说实话感觉就是个很普通的孩子。然而当她一开始训练后,我们大家都看得目瞪口 呆,都感叹世上竟然有舞姿如此动人的少女!大智若愚啊,总之我们当时都深信她 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这话我从高柳静子老师那里也听说过。”未绪补充。 “因为一时她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啊,事实上之后她也一帆风顺地凭借实力 在国内的各种比赛里轻松获奖,那时尽管我们团的高柳亚希子已经被誉为是将来的 女一号的人才,和她相比水平也在伯仲之间。入团之后她的扎实稳健也普遍得到认 可,所以拿到了很好的角色。但是,大约在20岁左右的时候,她舞蹈的精彩程度就 慢慢丧失了。” “那是为什么呢?”加贺问。 妙子稍稍想了想,问道: “洛桑芭蕾竞赛您听到过吗?” 没听说过,他回答。 “是一批学芭蕾的10几岁少年的竞赛,要是在比赛上得奖的话,就可以得到去 海外芭蕾学校留学的机会,听说还可以拿到奖学金哦。当然这是全世界范围内接受 报名的,所以可以留到最后比胜负的就只有那么十几个人。” 加贺边听着,伸手拿起酒杯。服务生开始摆上冷菜,妙子拿起一个虾放进嘴里, “真好吃,这个虾,未绪也吃点啊。” 我就不用了,未绪望着摆在桌下的手心,中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 “这孩子她不肯吃啊。”妙子用叉子指着她说。“之前提到过,她也没有在减 肥,平时就这样,对吧?” 未绪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能胃很小吧。”加贺说。 “我觉得是这样,”未绪回答,“吃一点立刻就饱了。” “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胖,真是让世上的女人都嫉妒啊,还能穿这么醒目的连衣 裙呢。” “这样穿,很奇怪吗?” 未绪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安。 “没有,很适合你噢。”加贺赶忙说道,“非常可爱,充满了魅力,珊瑚耳环 也很美。” 未绪一边留心着妙子,道了声谢。 “你就不能夸一下我吗?”妙子板起了脸。 “您实在是太漂亮了。”加贺露出为难的神色,“因为太美了都没法用言语来 形容,不过拜托您能不能先继续刚才的话题,正说到芭蕾竞赛的事。” “我想先让你夸我,不过想想还是饶你一回吧,刚说到洛桑的比赛是吧?” 拜托您了,加贺重复了一句。 “那个洛桑赛,据说每年都举办哦,而且好像每年的这些舞者们都成材了。然 而回顾起到目前为止的成绩发现,在洛桑赛上得奖的这些孩子从此成为著名舞者的 例子,可能你不信,只有可怜的几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加贺回答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当然各方面原因都有,最大的原因就是体型上的变化,女孩子尤其如此。因 为在洛桑赛上比赛的时候,她们都只有16到17岁左右,还没完全发育到成年女性的 身材。体操比赛也是这样,如果身材小巧自然就轻盈,难度有点高的动作都能出色 完成。然而当身体变为成年人后,就没法做到这样了。身体各部位都开始凸出,皮 下脂肪也开始变厚,渐渐不能按自己的思路来跳舞了。可是这是自己真实的身体啊, 作为一个舞者如果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与自己这个发育成熟的身体做抗衡。在洛 桑得奖的时候,她们是以自己暂时的身段站在舞台上的。”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以前出色的舞姿也是她暂时的身段咯。” “嗯,可以这么说。” “体态变得更为女性之后,舞也跳不好了?” “是的,说得好听点就是身上的魔法被解除了。” 不过,依然魔法在身的人也有哦,说着,她看了看身边的未绪。未绪意识到是 在说自己之后,一言不发,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哦。”中野妙子说,“所以为了克服这一点,唯一 的出路就是锻炼,发育到成年人的体态后,就必须再从头打一次基础。之前以年轻 时候的体态做过的练习,运用到成人的身体上来完成技术动作。只有这么做,大家 才能够成为职业舞者。靖子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她比别人加倍努力训练,最后理 所当然练出了成果。只要如此持续下去,肯定是能成为一流的舞者的。” “她没坚持下去吗?” “她坚持了。”妙子拿着酒杯摇了摇头,“不过却有些歧途了,是亚希子的存 在误导了她。” 主菜依次端上了桌,对话停了一会儿。未绪开始一根一根吃起面条来,加贺觉 得,等她吃完天也要亮了。 “和靖子相反,亚希子则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迈向芭蕾女一号的。”妙子再 次开口,“之前我说过,她出了拥有出众的舞技,也有着极为接近尾田理想的体型。 但即便如此我觉得靖子没必要对此过于介意,即使自己的身材和尾田理念中的有多 么相悖,她只要顺着她自己坚信的道路走下去就好,这样的话尾田肯定也不得不认 可。但她没那么做,她和其他众多的演员一样开始节食,试图要向亚希子的身材靠 拢。” 说到这里,妙子一声叹息,吃了一口菜,加贺紧接着也吃了一口。未绪放下面 条,开始吃起蒸鱼来。 “但她最后骗了自己,”妙子说,“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模仿以前的对 手亚希子肯定是有反抗的,而要是不这么做又无法获得尾田的赞赏,我觉得她经常 会陷入这个两难境地。她明明有着超凡的技术,却渐渐地发挥不出来了,有的时候 会突然犯下莫名其妙的错误。正是因为她骗了自己而舞蹈着,扭曲的心里就会以这 种形式出现。”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节食呢?”加贺问。 “我们当然想阻止,可惜她不听。她一定怕要是就此休手的话,肯定更要遭到 尾田唾弃了。她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动弹不了了。” 说完,头摇个不停,“她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哦,你要我形容她是怎样的一个舞 者的话,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可怜的舞者。” 而有关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中野妙子表示完全没有线索。即便让靖子如此煎 熬的起因是尾田,那也是她自愿的所以因为能接受才对。加贺想想确实也是,然而 问到靖子和尾田之间有没有超越师生的关系的时候,妙子给出了和绀野几人不一样 的观点。 “我是不知道尾田对她是什么感觉,但靖子应该是爱着他的。”——餐后她喝 着咖啡,直截了当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加贺问。 “你想啊,她怀着如此强烈的崇敬和他接触,自然会想到这种感觉变成了爱。 而且正是因为爱着他,才作出那么多牺牲来博得他的欢心,不是吗?” 妙子又想征得未绪同意,不过未绪找不到合适回答,只是歪着头。 “听到凶器在靖子房间里被发现的时候,我更确定了这种想法。”妙子看看加 贺,“一般的话肯定马上把这种东西扔了,但她因为爱着尾田,舍不得把它丢弃。 凶器也是一种纪念品啊。” 是这样吗?加贺想不通。 走出酒店后,妙子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本以为是她自己坐,其实不然,她对 加贺说送未绪回去吧。 “中野小姐你呢?” “我现在想喝几杯再回去。” “我知道了。” 加贺向妙子道了谢,让未绪先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入车内。 车往富士见台开去,不久,未绪开口了: “不查清动机的话还是不行吗?” 嗯?加贺又问了一下,回答,“是啊,怎么了?” “我觉得,”她说,“靖子是为了赎罪而自杀的,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追 查别人的秘密了……” “我们也不是喜欢这么做,”加贺回答,“要是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话, 你们就永远无法从这个案件中解放出来,而且也没法拯救齐藤叶琉子。” “这样啊……说的也是。” 未绪目光转向窗外,嘴里轻声说,对不起。 加贺回到自己公寓后,看到录音电话里有几条留言,一通是警校时期的朋友打 来的,好久不见想要跟他较量一场,说的是剑道比赛。在现在的警署里还没有人能 打得比加贺好。 另外一通是父亲打来的。 “相亲的事我帮你回绝了,你姑姑好像很担心你能不能自己找到对象,我虽然 也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对她说‘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应该能找到吧’;另外还有 朋友儿子的那起交通事故,虽然有一点争执,终于还是解决了。请勿担心,再见。” 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录下的信息也没什么内容。从警察岗位上退下来后, 父亲在老房子里一人独居着,可能过于孤单,变得有点古怪。 原来是担心我自己找不到对象啊…… 我轻易就能找到呢,他自言自语。 加贺和中野妙子一起用餐的两天后,从纽约似乎传来了极其有意思的报告,加 贺和太田急忙赶往石神井警署。 “好像在那边找到了教森井靖子的一个叫做约翰·托马斯的动作教练,而且从 那个托马斯口中得到了非常宝贵的证词。” 在刑事课的办公室里,小林副警官煞有介事地说,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看出所获 取报告的重要性。 “其实在四年前除了靖子和高柳亚希子之外,还有两个舞团的人也去了那里。” “还有两个人?” 加贺和太田异口同声道。 “是的,只是并非舞者。而且不是别人,是高柳静子和尾田康城。” “是那两人?去做什么?” “据说一开始想去验收靖子和亚希子的学习情况,然而到最后不光是验收,还 把他们带了回来。按照当时的安排,靖子二人应该再呆两个月的。” “发生了什么事呢?”太田抄着手。 “好象托马斯说原因不明。” 小林说,还没有问过高柳静子,他们想先在附近确认一下这事。 “那么高柳静子和尾田在那边只呆了很短的时间了?”加贺说。 “高柳静子好像是这样的,带着两个舞蹈演员马上就回来了。” 小林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尾田不是,那家伙在纽约呆了好几天然后才回 国的。不过重要的还在后头呢,这段时间尾田经常来托马斯的训练场,据说刚巧那 个时候来了几个警察。” “警察?”太田放大了声音,“来做什么?” “很遗憾,关于这点托马斯不记得了,不过他说应该是问了关于两个日本舞者 的一些事情。然后他就把那时偶然在场的尾田叫过去回答了警察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不记得问题的内容了咯?” 太田的表情别提有多遗憾了。 “是的,毕竟这事情过去太久了,好像连警察来过这个事情也一时想不起来, 有关问题的内容我正让那边调查呢。” “他们总算掌握了些有实质内容的信息啊。” 太田的口气略带着讽刺,“他们可是做得很出色噢。” 小林忿忿不平地为他们辩护,“我不是说了吗,尾田在两年前赴美和靖子四年 前去的时候那边的芭蕾舞团已经改变了很多,所以他们作出现在这一系列的调查是 相当麻烦的。” “在纽约可是客场作战呢。” “就是说啊。”小林说。 从石神井警署匆忙离开后,加贺二人准备赶往位于中村桥的森井靖子的公寓, 因为发生了立即得进行探听的事情,根据总部的来电说,住在靖子楼上房间的人说 了一些很匪夷所思的线索。 那个人是在电脑软件公司工作的白领,据说昨天刚从富士出差回来。出发日期 是在靖子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所以他回来后才得知了这件事。 “看到发生案件的是楼下的房间,我觉得还真是可怕呢,在看报的时候想到一 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向警方打了电话。” 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说道。因为税金缴纳出了些问题,他 就去富士解决这事了。他苦笑着说,几乎是昼夜不休的呢。今天他好像休的是带薪 假期,已经过了中午他还穿者睡衣,足以说明问题。 “你想起了什么了呢?”加贺站在大门口问。 “嗯,就是我去出差的前一天,应该是自杀案的前两天吧。我因为要坐第二天 就要乘第一班电车出发,我整理行李到大半夜。然后想要睡会儿,便拿出被子关上 灯,正要躺下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了说话声。” “噢?肯定是楼下的房间发出的声音吗?”太田说。 “肯定没错啦,这里的公寓破得很呢,隔壁房间发出的声响听得很清楚,不过 最响的就是楼下的声音。” 白领好像在透露什么关键的秘密一样说着。加贺想想自己的房间也是如此。 太田点点头,问:“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要问我什么声音我说不清楚,多半是女人的声音吧,说不定就是那个自杀的 女人在说话。虽说是听得很清楚,也就是听到谁在哪儿嘟嘟囔囔讲话的程度,具体 内容是听不清的。” “说话声大概持续了多久?”加贺问。 “呃,我可没记过时啊,那时我可是很困的,从我听到开始也就持续了三十来 分钟吧。大门的窗户打开着,应该是有人回来的样子。” “有人回来?没听错吧?” “错不了的,这种事怎么还会弄错。” 也就是说,并不是在通电话,而是有谁来了靖子的房间。这么大半夜的,会是 谁呢? “之前有过这种事情吗?我是说大半夜有人造访,而且听到说话声的这种事?” 太田问。 “说话声倒是不怎么听到过,只是经常会听到一些东西发出的声响。”白领说, “大概几乎没有人在吧,星期天也看不到人影,要真是芭蕾舞女演员的话,我还真 想和她亲近点呢,但我却从来不知道这幢公寓里还住着这号人物呢。” 他的话语里显示出一般人对芭蕾演员的印象,加贺几周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道了谢离开公寓后,太田联系了搜查总部。然后接受了富井的指示,对附近居 民进行探听情报。目的想调查一下有没有别人也目击到了这个谜一般的来访者。 首先问了住在靖子隔壁的学生,不过他说没注意到这个人。尽管是半夜两点, 他却没有睡。好像是在打电子游戏,难怪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邻居的动静。 随后又问了周边的几户人家,没有人看到了访问者一类的人物,这事情发生在 一周之前,而且还是在午夜两点,没问到证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觉得会是谁?” 太田说道,他喝了口黑咖啡,皱了皱眉头,赶紧加入砂糖。在街道里问完一圈 之后,他们俩人来到咖啡店小憩一会儿。这家店外观看上去像是气派的西式建筑, 里面却是破旧小吃店的模样。 “我不知道,会深更半夜走进房间的应该是和她非常亲密的人吧。不过要是男 人的话,亲密程度还得挺高呢。” “所以如果是男人的话,应该是有特别的关系才对。” “是的。” 呵,太田这次正往杯子里倒牛奶,好像这咖啡相当难喝,加贺则喝着红茶。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不得不让其进屋的人了,比如被谁抓住什么把柄了。” “对噢。”加贺首肯着,“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把柄一定就是杀死尾田的事儿 了。” “嗯,极有可能。” 不管怎样,这个神秘的来者和靖子的死息息相关这点是错不了的。来访的第二 天靖子就向舞团请了假,第三天就自杀了。 “虽然自杀本身而言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么一来或许我们的思维方式需要变 一变了。比如你提出的有共犯的说法,那个神秘来者说不定就是共犯。” “我也这么认为。”加贺说。 “话虽如此,会不会这个共犯又对靖子摆了一刀呢?” 靖子死于自杀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各种情况都清楚地证明这一点。从她体内检 测出大量的安眠药,可以推断出她一次性服用了几十粒。而且安眠药的获取途径也 已经查明。 “该向本部打个电话了吧?”太田看了看表,说道,“让他们查查出租车公司, 午夜两点电车已经没有了,这个神秘来者坐出租回家的可能性很高,这样的话应该 就是从靖子公寓拦的。只要问问这附近的24小时营业的出租车公司马上就知道了。” “那些演员们大部分都住在这里沿线,所以不会开得太远,不过步行却不太可 能。或者是开自家车来的?” “要是开自己车来的话,范围就缩得很小了呢。” 太田去打了几分钟的公用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毫无变化,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好像全部查遍了,查不到从靖子公寓叫的出租。那么就只有用自家车了。” “我们应该去查查有驾照的,可以自由使用自己车的人。” 加贺说,他想到了未绪是没有驾照的。 “那方面的资料或许石神井警署就有,我们走。” 太田催促着,加贺站了起来。 到达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靖子公寓周围的情报探听花了很长 时间。 走到刑事课后,只见小林冲着两人奔了过来。 “我刚想要联系你们呢,有新情况了,我白天跟你们说四年前纽约当地警官关 于日本舞者找了约翰·托马斯来问话的事情吧?那个案件终于弄清楚了。” “是个什么案件?”太田问。 “根据那边的报告上说,是一个杀人未遂的案件。” “杀人未遂?” “在郊外的一家旅馆里发生了一个日籍男客人遇刺的案件。” 小林副警官的话大致概括如下: 一名男子在旅馆的房间内被发现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据工作人 员所说,他是和一名女子一起入住的,事实上在住客登记本上也写着一男一女的名 字,不过马上就发现他们用的是假名,因为男人拿着身份证。 因为男人没有恢复意识,第二天警察去了他所住的公寓,然后向他邻居一打听, 得知他貌似是有女朋友的。虽然没有人很清楚地见过那女孩的长相,不过其中有人 知道那是一名纽约芭蕾团的日本演员。随后警察就赶往了芭蕾舞团,和指导日本舞 者的约翰·托马斯见了面。 “‘你团里应该有一个日本人和这个男人在交往’——警察这么盘问了托马斯。 不过托马斯好像对于警察的问题答不上来,因为他平时对舞者们的私生活完全不感 兴趣。替他作答的,就是当时碰巧来到训练场的尾田康成。那时的口供现在还一字 一句地留着呢。他是这么回答的‘虽说他俩在交往,但感情并不深,而且那个女孩 也已经不在这里了,昨天晚上回国了’。” “她们俩回国的那天刚好发生了这个案件?” 加贺紧咬双唇,这不可能是偶发事件。 “警察还问了那个演员名字呢,尾天回答叫‘靖子·森井’。” 太田砰砰敲着桌子,“就此断定是靖子了吗?” “不过这么一来,纽约的警察理应对靖子产生怀疑啊。”加贺说。 “当然啦。”小林说,“然而这个怀疑立刻被澄清了,因为那个男人的意识恢 复了。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作出证词:和他一起入住的女人是一个路上认识的女人, 之前素不相识。好像也问了他日本演员的事,但他说和她完全不相干。” “嗯……” 太田一脸空欢喜一场的表情,加贺也一样。 “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纽约的警察的搜查就建立再此证词的基础上 了。估计肯定是做了很多调查吧,但最后却没找到犯人。这种案件经常有,被害者 也没死亡,就这么变成了谜案。” “那个日籍被害者的名字是?” “嗯……叫青木一弘,当时是作为美术留学生呆在了美国,之后怎么样就不知 道了。” 小林看着笔记回答,“目前正让他们进行追查呢,我们这里也打算列一张去纽 约留过学的美术生的名单出来,这样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 说起来,不久前加贺为了调查风间在纽约认识的人,曾经问过几个留学生。想 着想着,他脑海里忽然灵光乍现。 “啊!”他不由得叫了出来,太田和小林都吃惊的看着他。 “怎么了?”小林问。 “我想起来了,那个青木一弘,绝对错不了,我知道那个男人。” “你知道?怎么认识的?” 太田略带怒色,加贺看了看他,说,“太田您应该也认识啊,那个男人已经回 日本了呢。” 车站前的马路上,在小商品街中断的地方,有一户挂着‘青木不动产’的招牌 的小户人家。在入口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公寓和楼房的出租简介,如:一 居室,带卫浴,63000 日元,只限女性。 “就是这里吧?” 站在门口的太田说道,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这儿了。他显然已经回忆起来了。 打开玻璃门走进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柜台,对面并排放着两张书桌。有一 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一张书桌旁办公,看到加贺二人便站了起来。 “我们可不是来租房的,”加贺说,“我们想问问关于青木一弘的一些事情。” 这个白发男子瞟了一眼他们亮出的警察证件,像恍然大悟一样,表情变得紧张 起来。“是警察吗,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两个男性顾客就会习惯性地提高警惕呢。” 他鞠了几个躬,“你们想了解我儿子的什么呢?”又严肃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 太田想了想,说:“先让我们上驻香吧。” 打开办事处后侧的门,里面就是住房,进去后就有一个日式房间,里面有一个 佛龛,上面有一个黑色镜框,里面放着青木一弘的照片。那是一个长脸的青年,脸 颊凹陷,第一印象有点神经质。两眼的焦点微微交错着,给人以一种虚无缥缈的感 觉。 上了一炷香后,回到办事处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打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加贺知道, 她并不是顾客。而她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以为是客人,不过立刻就想了起来,“啊, 你们是警察……” “前几天多谢了。”加贺说,“我们刚为你哥哥上完香。” “噢。”她小声回答。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家店门关着,只有她一个人守候在家里。爸爸去纽约 认领儿子的尸体了。那时候她说的话加贺还印象深刻: 我哥哥被纽约吞噬了—— 加贺太田与青木和夫在招待客人用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了下来,和夫时不时地鼓 弄着他那布满白发的头,开始讲述起来。 “对于一弘学画画我可是一点都没反对啊,因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 选择,尽管我一直觉得靠画画没法谋生。我想,他以后当学校绘画老师还是来我这 个店帮忙,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慢慢考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去美国。”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反对吗?”太田问。 “没有,我觉得这样也可以,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青木和夫是属于善解人意一类的父亲。 “你们经常联络吗?”太田又问。 “一开始他经常给我写信,但是渐渐的就少了,不过直到去年夏天为止,还算 是保持联系的。只是他不告诉我他的住址,所以我没办法主动联系他。” 女儿纯子泡了茶走了进来,到处弥漫着茶香。 “然后我就想,他只要平安无事就好了,因为当四年前的案件发生的时候我着 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那边联系您的吗?” 他父亲也知道这个案件倒是出乎意料。 “是警察来的电话,听到生命没有危险我心才落了地,不过也身负重伤了呢。 我因为脱不开身,所以让一个亲戚替我去看望了他。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美国的恐怖, 他出院后,我本来想让他回来,可是他却不听。连住处也自说自话地搬了。没想到 这次看到他已经变成骨灰了啊。” 青木和夫笑得很凄凉,两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一弘是住在哪里的呢?”加贺问。 “非常脏乱差的地方。”和夫皱皱眉头,“简直像垃圾桶一样的公寓,到处充 满着奇怪的味道,闻了真想吐……一弘的房间里最多的就是酒,就像一个涂满酒精 的房间。通知我一弘的死讯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日本人,这个人的房间是最整洁的。 他自己说是为了学音乐特地住在这样的地方的,我也不知道这理论从何而来。哎, 反正就是很糟糕的地方,我觉得光是住着就会得病。” 从他再三强调这点来看,应该真的是很脏乱。加贺不知不觉脑海里浮现出那种 景象。 “话说回来您就您儿子的死了解了点什么吗?” 太田问,而和夫悔恨的摇着头。 “不知道,他的邻居说他似乎有点忧郁症。” “他有没有说自杀前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那个人其实也不是和他特别熟,对了,大概他自杀前的十天左右,好像有人 给一弘打来过电话,当然一弘的房间里没有电话,电话是打到门房的,而且那是从 日本打来的国际长途。” “从日本?” 加贺凑近身子,“对方是谁呢?” “我不知道。”和夫回答,“不过据说我儿子接到那通电话后心情一下子好了 很多。” “心情好了啊。” 太田侧着脑袋,“电话只打来过一次吗?” “打来的就那一次。”和夫说,“但好像还有一次是说好要打来,接到那次电 话的几天后他对门房说‘今天会从日本打来电话’,但结果电话没有来,据说他失 望至极。” “他在等电话啊……” 为了听取加贺的意见,太田转向了他。他却左右晃动着脸,似乎在说‘我不知 道’。 谈到这里有客人走了进来,和夫说‘先告辞一会儿’,离开了座位。 “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太田小声问。 “要是说我期待的答案,应该是靖子吧。”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这层关系怎么重燃了起来呢?” 进来的客人讲了几句马上就离开了,是一个很年轻、学生模样的男人。 “最近的学生可真奢侈。”青木和夫苦笑着走了回来,“什么音像啊,录像机 啊,床啊,总之单单因为行李多就不断地扩大住房面积。” “父母就辛苦了。”有着一儿一女的太田,好像这自己的事一样无可奈何的耸 耸肩。 “谁说不是。”青木和夫重新坐了下来。 “说到行李,一弘的行李怎么处理了呢?”加贺借题发挥问道。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在那边扔掉了,可以作为遗物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 “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可以。” 店铺交给纯子照看,青木再次走进里屋,加贺两人也跟了进去,在放置壁龛的 房间等了一会儿,青木便拿着行李箱和几张画布从边上的房间走了出来。 “一些零碎的东西都着这个包里。” 行李箱里塞满了绘图工具、书、收音机、水杯、牛仔裤、T 恤、太阳镜、钢笔, 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加贺问到有没有日记或者相册一类的东西时,青 木略带遗憾的表情说他也找过了,但没有这类东西。 “这个是我儿子画的画,我自认为画得挺好的。” 说着,他拿出了十几张帆布画,依次摊放在地上。弄得加贺和太田没有地方坐, 只好站了起来。 青木一弘的每一张画都带着阴暗的色调,如同壁龛上的照片给人的印象一样, 笔锋纤细是其特征所在。很多都是以夜晚的大街作为背景,上面描绘每一个人物的 表情都带着哀伤,似乎都在为烦恼所困。 “喂。”太田用肘部敲了敲加贺,因为他看到了青木此时拿出的那张画,加贺 也瞪大了眼睛,上面画着一个舞者。 “是森井靖子啊。”太田自言自语。 背景依旧是夜晚的大街,后面并排着几幢高楼的影子。近处是一个穿着白色短 裙的芭蕾女演员,脸朝向对面摆着姿势,从体型上可以得知是靖子。微微回首的脸 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这幅画不错吧?” 好像意识到了警察们正盯着看,青木和夫的声音愉悦起来。“我觉得这幅画得 最好了,虽然那些专业的东西我一窍不通,但我一看这幅画就觉得被某种东西吸引 了。” “你知道这个跳舞的人是谁吗?”太田问。 “我不知道,一弘的房间里也没留下通讯录一类的东西呢,到底是谁呢,只有 一个背影,脸也看不太清楚。” 背影—— 在加贺的记忆里,突然会想起了某句话。背影—— 啊,他不由叫了出来。 “太田,你还记得宫本清美被风间拉着做模特的事情吗?” “嗯?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清美说,风间让她转过去背朝他,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会儿之后,风 间还说出‘离开日本之后我就一直追问自己,我能画好画吗’之类的话呢。” 听这加贺的话太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风间看了这幅画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加贺说,“而且,风间在那边唯一认识的日本人,就是 青木一弘。靖子和青木在四年前相识,而风间和青木则是两年前偶遇。” 叶琉子回归舞团是在五月初、正值人们欢度黄金周的时候。当然芭蕾演员们是 不休息的,他们和平日一样在训练场上挥洒着汗水。 第一个发现的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她看到大门口站的人之后立刻中止了口令, 演员们也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去。 叶琉子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虽然略带憔悴之色,但美丽的脸庞依旧。 “叶琉子!” 柳生喊了一声。可能被她听到了,她把脸转向了训练场上的伙伴们,哭丧着的 脸转而露出了一个微笑。叶琉子,柳生又叫了一声。 高柳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他们三人带往了接待室。此时发现,叶琉子一身 的新品服装,化妆得也非常精致。应该从警署回到这儿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吧。 “好,我们继续吧。” 对于妙子的话,舞者们振奋地应答道,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中场休息的时候,未绪和柳生两个人被叫到了休息室。叶琉子正坐在父母的中 间,她的手正被母亲广江紧紧握着。 “他们好像并非不予起诉。” “是因为在法律上已经不能继续拘留叶琉子了,所以他们才让她回来了。” “意思说以后还有可能把她带走的咯?”柳生问。 “嗯,一旦起诉她的话。” 静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你们先坐下来吧。”示意让未绪几人坐下。 两人入座后,静子又开口了,“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跟你们商量,首先是关于叶 琉子从今天开始的住宿问题。” 她说,现在这样让叶琉子回到未绪的住处有些不妥,因为叶琉子现在要警察进 行24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们高度重视。这样未绪就无法安心生活, 叶琉子也是为未绪着想。所以这段期间叶琉子就暂住在静子这里。 “那样她父母也放心,叶琉子自己也正有此意。” 静子说完未绪看了看叶琉子,而她也望着未绪的眼睛,说:“那样会更好呢。” 这声音已经久违了。 “只要叶琉子愿意就好。”未绪说。 “那么这件事就定下来咯。” “接下来是你,”静子对柳生说道,“虽说叶琉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了,但 毕竟处境和以前不同了,你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的了,这里当然也会处在 警察的看守之下,所以你跟大家把这事好好说一下,案件解决之前,让他们尽量不 要和她接触,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麻烦了。” “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柳生看着叶琉子,回答道。 “不过也不可能一直让她一个人呆着,请你和未绪两人时不时地去看看她,因 为叶琉子肯定也会有需要什么的时候。” “遵命。” 柳生可能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欣喜万分,鼓足了干劲回答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叶琉子简短说了一句。 “没关系的,案件早点水落石出就好了。” “我来拿行李吧。”柳生说 “拜托你了,那叶琉子也一起上来吧。” 说着,静子就带着叶琉子的父母走了出去,柳生跟在后面,接待室里就只剩下 了未绪和叶琉子。 “叶琉子。”未绪叫着好朋友的名字,她感到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未绪,过得还好吧?”叶琉子问。 未绪一下子抱住了挚友,心里一下子汹涌澎湃,泪水很快掉了下来,身体不住 颤抖, “我一直在担心着你呢。”未绪说。 “我没事的啦。”叶琉子把手放在未绪肩上,在她耳畔轻轻地说。 “不过,让你遭了很大的罪啊。” “没那么严重啦,对了,我听说尾田老师和靖子的事情了,真的很过分啊。” 未绪点点头,“也不知道什么理由……不过最近总算是平息一点了,训练也开 始能正常进行了。” “公演也迫在眉睫了吧,横滨公演,要加油跳噢。” “谢谢。” 说着,未绪再次把脸贴近了未绪子。 酒吧里只剩下一个女顾客,她一手拿着白兰地的酒杯,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足球 游戏的控制棒。 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手握着酒杯走近了她,而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加贺。 “你经常玩这个?” 加贺把一旁的玩具球放在游戏盘中间,高柳亚希子看到他后,小声叫了一下: “咦?” “我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来这喝酒。” 他走到她的对面,操作着小棒,移动起中间的球员来。球传到左边的时候,他 喝了口威士忌。 “案件都解决了吗?”亚希子问。 “不能说都解决啊,”加贺回答,“还剩了一点呢,不过就这一点,却让我们 绞尽了脑汁呢。” “绞尽脑汁?” “我的意思是。” 加贺前后移动着球员,把球传到了前方,“就像这个游戏一样,虽然离球门仅 一步之遥,但要进球的话,就必须克服各种各样的障碍,比如对手的后卫啊,守门 员啊……瞧,失败了吧。” 射出的球正中亚希子一方的守门员,被弹了回来。 “请你把四年前的事情跟我说说吧。”加贺说,“就是你和森井靖子去纽约市 后的事情,而且我尤其对她男朋友的事情感兴趣。” “她的男朋友?” “就是青木一弘啊。” 加贺说完,亚希子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嘴巴也动了一下。他默默凝望着 她的变化,不一会儿,亚希子便露出了似是投向他的笑容,“你们连青木的事情也 查了吗?”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认识他吧?” “我见过他一次,不对,”她偏着脑袋,“可能是两次。” “他们两个关系亲密吗?” “不太清楚。”亚希子避开加贺的目光,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墙壁,“说不好 他们到了哪种程度,应该,嗯……互相爱着对方吧。” “互相爱着对方……吗?” 加贺抿了一口酒,又开始摆弄起游戏盘上的球员,“虽说相爱,但她回国后就 没再联系过他吧?” 亚希子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轻轻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 生活方式规定我们必须就得这样。” “这种生活方式吗,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来事情就明朗了。” 嗯?她不安的看着加贺。 “我是说你们突然提前回国的理由。事实上,你们是被强制带回国的,因为她 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扯上了关系。我说得对吗?” 但亚希子没有回答,正用拿着白兰地的这只手的手指按着球门。然后加贺继续 说,“还是你们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回日本呢?” 亚希子拢起长发,大口地喝着白兰地,呼出一口热气,说: “妈妈和尾田老师,非常不喜欢演员变得情绪化,尤其是演员们恋爱。他们认 为,女人谈了男朋友之后就不会有好事。” “没法投身于训练中?” 嗯,亚希子应允道,“而且谈了恋爱肯定就会要结婚、生孩子,这些都会对跳 芭蕾舞产生严重影响。您知道我是养女吧?” “我知道。” “我妈妈她自己就始终如一地贯穿着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所以他们肯定就不同意森井靖子的恋情咯?” 亚希子深吸一口气,移动着手中拿着的玻璃杯,白兰地在她掌间晃动着。 “时机也真是碰得不巧,”她说,“我们是知道妈妈和尾田老师会来纽约看我 们的,所以靖子本打算在那段时间里暂时不和他见面。她和那男人的恋情对舞团的 成员一直保密着,本来也不用担心事情会暴露。但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妈妈提 前了一天来了纽约。这真是太不行了,我虽然和靖子住在一起,训练完后我回房间 之后,突然老师就找上了门。我巧妙地把靖子不在的事情糊弄了过去,但是我妈妈 很担心,正要到外面去找她的时候,刚巧碰上靖子的男友送她回来。” 的确太不走运了,加贺开始同情起靖子来。 “然后妈妈和老师两人知道的两人的关系后,不出意料的竭力反对,命令她立 刻和那男人分手。然后,他们觉得也不能任她这样在纽约呆下去,便要求她回日本。 光她一个人回去有点不自然,所以他们要求连我也一块跟着回去。” “森井靖子在这件事上屈服了吗?” “屈服?” 亚希子的表情僵住了,好像在思忖着‘屈服’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屈 服不屈服这种层面上的问题。只是一个在禁止恋爱世界里的人,做了一段时间的梦, 又回到了现实里,仅此而已。” “她没有要延续这段恋情吗?我是说,她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的愿 望吗?” “那个嘛……”她半张着嘴,目光落到了足球游戏盘上。眼睛眨了几下之后, 又合上了嘴,喝了口酒。 “那个?” “那个嘛,我觉得她曾经想过要延续下去,但最后还是无法放弃芭蕾舞啊,舞 蹈演员就是这样的。” “那么她只能割舍男友了,也就是青木一弘。” 加贺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希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不过立刻 就回了过来,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觉得靖子自己肯定也很痛苦。” “那他同意了吗?”加贺问,“不,‘同意’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是放弃 了吧。”亚希子说。 她拿起了玩具足球,摆弄了一会儿之后,又放回了球盘上,球停在了加贺方的 队员脚下。她说,“我觉得应该是放弃了,因为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的啊。” 嗯,加贺说着喝干了威士忌,再问老板要了第二杯,不一会儿拿着酒又回到足 球游戏盘跟前。 “你知道在你们从纽约回国的当天,在郊区的宾馆里发生的一起杀人未遂案吗?” 他把酒杯往亚希子跟前一放,问道。她舔舔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个受害者就是青木一弘。”加贺说,“他和一个女人一起入住的那家旅馆, 然后他遇刺,而那个女人却没有了踪影。” “您想说什么呢?” 她明显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青木对警方声称刺杀自己的是一个路上偶遇的女性,而警方根据他的叙述进 行了搜查,但是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找到呢?关于这一点,我 觉得以下的假设可以成立,青木是在撒谎呢,为了包庇那个犯罪的女人,他编造了 一段谎言。” “可靖子是和我们在一起啊。” “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在宾馆刺杀了他之后,你们很有可能会串通起来。” 亚希子摇了摇头,“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呢?” “所以我说着很可能并不是实现预谋好的,比如是他硬是把靖子叫到了宾馆, 说穿了就是可能下了决心要和她私奔。而靖子却没有此意,或者中途改变了主意。 所以为了摆脱他,迫不得已尔刺杀了他。” 她用似乎看到了怪物一样的目光盯着加贺,酒杯往边上一放,随即拿起了包。 “一派胡言,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吗,我一点都没有胡言乱语啊。” 亚希子再次摇摇头,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来。 “就是胡说,完全说不通。” 说完,她迅速付了帐,头也不会地准备走出酒吧,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加贺。 “我肯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加贺说,她背上一阵哆嗦,缓缓吸了口 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我太大声了。” 加贺对吧台里的老板说。不过老板露出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回答,没关系。 加贺在游戏盘里传着球,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但也有收获,从亚希子的 反应来看,他更坚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性。 现在再来整理一下至今为止的调查结果: 四年前,去纽约的靖子和在那边美术生青木一弘坠入情网。然后最后这段感情 无果而终,靖子回到了日本。青木不幸被某人捅了一刀,后来换了住处,继续在纽 约生活着。 然后两年后,一个从日本来的留学生结识了青木,那就是风间利之。风间被青 木的画——尤其是那张背面的芭蕾舞女所深深吸引。 又过了两年,青木在废墟一般的公寓里等着日本打来的电话,而最后那通电话 没来,他便自杀了。 另外一方面,几乎同时风间偷偷潜入了舞团的大楼里,遭到了齐藤叶琉子的反 抗而死亡。风间本来打算在两天后去美国。 “差不多都说通了。”加贺不由自言自语起来,经过这么一整理,事实的确是 在渐渐浮出水面,不过也有仍然扑朔迷离着的地方。 他设想了两个推理:一个就是刚才对亚希子说的,刺杀青木的是森井靖子,另 外一个则是青木应该在等靖子或风间的电话,因为风间死亡的时间和青木等电话的 时间完全一致。 现在还不明白的是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事情,结合所有的线索来考虑,他想找 的只有靖子一个人,为什么要溜进舞团里面呢。 如果风间潜入靖子的公寓,而靖子正当防卫杀了他,这一切还说得通——加贺 正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个想法却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其实,如果是这样这个 案件就非常明朗了,但事实却是风间进入了高柳舞团里,被齐藤叶琉子杀死。 再来就是尾田的案子,加贺揉着眼角,作出用刀捅青木的是靖子这个推理的时 候,觉得她应该对强行拆散他们俩的尾田非常憎恨,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 到现在这时候才来报仇。 “还有一步之遥啊。” 加贺鼓励着自己,又开始尝试在游戏盘上射门。 加贺结束搜寻情报来到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又传来了未绪在训练中摔倒的消息。 是一个监视叶琉子的刑警轮完班后回来跟他说的。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一个比加贺年长的刑警说,“她突然说自己不太舒服, 但我们看上去不太像,她跳着跳着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所以和摔 倒稍稍有些区别。” “去医院了吗?” “没有,好像没那么严重呢,自己也能走。齐藤叶琉子担心的不得了,去看了 看她,但她本人却说没什么大碍,总之因为不太舒服就停下训练先回去了。” “谁陪她一块儿的呢?” “她是一个人回去的,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刑警笑嘻嘻的看着加贺,他嫌敷衍麻烦,说,“我是那女孩的粉丝。”听到这 话,那刑警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对边上的同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开玩笑啊。” 可不是开玩笑哦,加贺暗暗想着。 走出警署,他准备穿过石神井公园走到车站去。加贺一踏入公园,慢慢悠悠地 走在了以前和未绪一块散过步的小路上。 在尾田的葬礼结束后,未绪提议到这里来走走,那是一个下着雨、天空灰蒙蒙 的日子。和今天的天气很像,只是没下雨。 他走到了那时和她坐过的小亭子,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伯和一个戴着圆框眼镜 的老奶奶,像当时他们俩一样并排坐着,老伯伯每说一句话,老奶奶都会乐呵呵地 点头。 加贺在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果汁,站在老人们后面喝了起来。老人在说 着三明治的事情,好像是商量着面包里夹什么好。妻子好像特地煮了个鸡蛋,切碎 了准备夹在面包片里,但先生好像是觉得炒蛋再放点拌了芥末的蛋黄酱比较好吃— —他们就在说这个。加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大概连炒蛋和拌芥末的蛋黄酱这些 东西听也没听说过吧。 加贺喝完果汁又沿途返回了,老人们的话还在持续着,听着他们的话,在树林 中踱步也算是不错的一件事。 正要走出公园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上次在这儿看到几个打软 式网球的女初中生,那时他认识了网球充气泵一物。 等等…… 加贺回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他对充气泵产生了兴趣,问女学生借过来看了一 下。 加贺脑海里浮现了一种可能性,这种想法可以彻底把一个至今为止悬而未决的 疑问解释通。 不,这不可能——他晃晃脑袋,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觉得应该排除这种想法。 加贺走出公园,快步迈向了车站。 这天加贺还有急事要回警局处理,他在石神井公园站等了一会儿,响起了播音 员的声音:下一班是开往池袋的快车。坐这趟列车就可以直达池袋了。 应该会经过富士见台吧——他开着小差,目光朝着远处。高尔夫练习场隔网的 另一边,是一片灰色的天空。 不一会儿,快车就进站了,车门打开后,加贺站在一边等乘客下车。正当要乘 入车内,顿时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下了决心。他收回脚,从车门前走了回来。排 在他后面的中年妇女乘上车的时候还惊讶地回头看看他。 快车的车门关上后很快开走了,加贺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下班列车的指示器, 上面写着:开往池袋的普通列车。 加贺乘上普通列车后,在富士见台站下了车,在车站前来回寻找着水果铺。发 现一家水果店,里面似乎专卖馈赠给亲朋好友的水果,便进去买了一盒草莓,里面 整齐地摆放着形状大小相同的草莓。 拎着草莓加贺往未绪的住处走去,他已经送了她好几趟,还因为要检查叶琉子 的所持物进去过一次。但今天总觉得和往常有些不同,心情异常紧张。 到门口按了几下门铃,但丝毫没有反应。不在家吗?应该不可能啊。再按一下 的时候,忽然想到她可能在睡觉,要是这样就不打搅她了。 还是没有反应。 加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咔嚓的开门声。 加贺停住脚步一回头,看到门打开了大约20公分,未绪的脸探了出来。她一看 到加贺,略感意外的张开了嘴。 “加贺先生……” “没睡觉吗?” 说话间加贺又走了回来,门也开大了一点,他看到未绪身着浅蓝色的运动服和 牛仔裙。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她问。 “我听说你又摔倒了,没事儿吧?” “嗯,完全没事儿,只是有点不舒服……加贺先生您因为这事儿特地赶过来的?” “也没有特地啦。” 加贺笑着递给了她手上拿着的草莓,“给,吃吧。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噢。” 她收下草莓,好像一时想不出致谢之词,看看加贺又看看草莓,可能是感到过 于意外。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加贺鞠了个躬便右拐走了出去,可能因为心情很舒畅,所以很自然的加快了脚 步。听到未绪叫了一声“加贺先生”,他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应道,“嗯?” 未绪的还是开门时的姿势,一直望着他。不过当他们目光对上的时候,她一下 子把视线转向右边,然后又转到自己手上拿着的草莓上。用完全没有顿挫感的语调 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加贺一下子语塞了。随即指着自己的胸口问, “我在没关系吗?” 她微微点点头,把门敞开了一点,小声说着“请进”。 加贺进屋后,未绪请他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这是个橙红色的沙发,上面并 排放着两个手工做的坐垫,一个上刺着“未绪”,另外一个刺着“叶琉子”。 “这个是你们俩谁做的?” 加贺发问,可能声音太低,在厨房泡咖啡的未绪没有听到。 桌子是玻璃的,高度比较低,上面摊放着十几盒磁带,基本上都是古典音乐。 里面还有“沉睡森林的美女”、“天鹅湖”。旁边的餐具柜上放着一个小型组合音 响,上面还插着耳机。加贺觉得,这样听音乐应该是她屈指可数的几个兴趣之一了。 “不好意思,放得这么乱。” 未绪把咖啡放在茶托上端了过来,看到加贺正观察着音乐磁带,觉得很不好意 思,连忙把它们收放到了架子上。 “没关系啊,我们来点音乐吧?” 加贺用拇指指了指音响,而她却摇摇头。 “不用了。” “不过你刚刚正听到一半吧?” “真的不用了,会分心的。” “分心?” “总之就不用放音乐了。” 未绪把咖啡、砂糖、牛奶放在了加贺跟前。咖啡的香气扑鼻,他说,我喝黑咖 啡就好。 “那个……” 两人默默地品味了一会儿咖啡后,未绪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今天真是谢谢您 了。” 加贺摆摆手, “我想来就过来了,吃点草莓吧。” 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那个草莓是车站前的水果铺里买的吧?那家店很贵的。” “因为大小都经过挑选啊。不过说真的,比起这种有模有样的草莓,还是那种 形状乱七八糟的比较好吃一点。在那些小商铺上有卖的,用塑料袋装的那种。价格 还是用黑色的绘图笔写在袋子上的呢。” 未绪噗哧笑了出来。“你要带那种来就好了。” “那下次我就买塑料袋装的。” 加贺喝了口咖啡,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部,未绪也跟着他到处看了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担心地问。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这间年轻女性的房间可堪称完美啊,色彩艳丽, 气味也很芳香,到处弥漫着一股清爽的感觉。不过我一到这种房间里呆着就浑身不 自然啊。” “不过您之前来过一次的啊。” “在搜查的时候注意力不同,当时我的任务明确呢。只要是搜查,平时不怎么 进去的地方我都会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比如说呢?” “我想想,对了,我进过女子大学宿舍的卫生间。” “你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 “有一个躲在那个宿舍里的男人要使坏,就是通过那个卫生间的窗户进出的。” “额……”未绪瞪大了眼睛,“加贺先生的工作还包括抓色情狂?” “没有,当时我正负责着另外一起杀人案件,而这个案件的凶手被判定为变态, 这种情况下才会奔赴现场的。” “真是辛苦啊,有什么体会呢?” “体会?” “就是女生宿舍的卫生间。” “要说怎么样,‘啊,原来是这样的’,也就是这种感觉。”加贺无奈地挠挠 头。“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几乎无法进行现场勘察了,因为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女 生们都把洗手间彻底大扫除了一番。地板和窗户都被咯吱咯吱擦了个遍,指纹和脚 印都提取不到了。进门的一瞬间,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芳香剂的味道,这也是她们 干的呢。” 未绪又笑出了声。 “我也能体会那些女孩子的心情,不过对于你们警察来说就不方便了。”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加贺说。 “你应该还有许多有趣的经验吧?” “不,没什么有意思的,基本都是些很烦人的事。我们的工作一般都是这样。” 听到加贺略带强硬的口气,未绪的表情就像一下子受了惊一样,低下了头。 “……是吗?”小声嘀咕着。搓着裙间露出的膝盖,用失望的口吻说:“工作不能 太有意思呢。”加贺这才感到自己的回答有点不合时宜。 “嗯……你今天为什么听我说这些呢?” 加贺小心地问道,未绪左手托着脸颊,像小孩子在考虑问题一样斜着头。 “没什么啦。”她回答,“只是不知为何今天……我很希望听别人跟我说些话, 就为我一个人。” 她又小声说了一句,我已经满足了。 加贺喝了一口咖啡,又重新面向着她。 “我跟你说个骷髅的故事吧。”他说,“我的前辈太田警官有一次拿着一个头 盖骨在东京市内来回走着,因为当时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尸骨,需要去调查一下牙 齿的医疗纪录,所以只好拿着它到处跑了。虽然把它装在小盒子里并用包裹包好, 不过在电车上想要把扣子重新扎紧的时候,它一下子就滚到了旁边的座位上。有意 思的是,电车里的所有乘客应该都看到了,但谁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过我能理 解当时那些乘客的心情,一下子眼前滚出来一个骷髅,肯定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是好。而且拿着它的行迹可疑的男人还一边说着‘哎呀不好,滚掉了’一边若无其 事的重新包好。‘刚才那个是什么呀?好像看上去是个奇怪的东西呢’大家都这么 想。然后把头盖骨拿到牙医那儿去之后的故事也很有趣,几乎所有的牙医都吓趴下 了。这也难怪,一般说帮我看看牙,谁都以为那是活人的,绝对想不到是骷髅的牙 齿。不过,只有一个很厉害牙医,是个年长的老头,看到前辈从身后拿出的头盖骨 后,说了一句‘呵,这牙齿还真大啊’。” 加贺说出这一连串话的时候,未绪有两次笑出了声。等她笑完了之后,加贺问 :“这故事如何?” “很有意思啊。”她回答,“多谢您了。” “更粗俗一点的笑话我还有一箩筐呢。” 她笑着摇摇头,“不会有头盖骨这事儿这么搞笑吧?” “那是,那些事都没这么搞笑。” “你说这个笑话就够啦。” 未绪用左手指甲蹭着右手掌,看看手心,再看看加贺,“加贺先生您人真好。” 略带羞涩地说。 “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说呢。” 加贺也比以前显得害羞了。 “加贺您有女朋友吗?” “现在没有。” “现在?”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大学毕业就和之前的女友分手了。”加贺坦白, “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是个很棒的女孩儿。” “真羡慕啊。” “她是学茶道的,我那时也接触过一些茶道,所以和她走得近了。那是高中的 事情,现在她在报社工作,好像名字叫‘职业女性’。” “嗯,那一定是个见多识广的女性啊。” “有可能,”加贺说,“不过我们已经好几年没碰面了,我也不太清楚。” 未绪沉默不语。 看了看钟,时间过得惊人的快,加贺连忙站起身,跟未绪道了谢。 “我才应该向你道谢呢。”到门口的时候,她说。 “没这回事,对了,弗洛丽娜公主,要加油演哦,就是后天了吧?” 对,她轻声回答。 走出未绪的公寓,加贺在富士见台又一次乘上了电车,一过傍晚,开往市中心 的电车就变得很空。加贺可以悠闲地坐在位子上。 他脑子里正想着未绪,为什么她今天会要和自己呆在一块儿呢?又为什么她会 如此渴望听自己说话呢? 我很希望听别人跟我说些话…… 这是她的原话,她目的何在呢? 他无意中往车厢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到了斜对面站在车门边的女人身上。她身 穿勾玉纹的连衣裙,长发一直披到背脊中间,又黑又亮。 真像啊,加贺想,不是未绪,而是刚刚说的前女友。不过这并不是巧合,只是 因为刚刚提到了她,所以就会对和她相貌有点类似的女性格外注意。身材好的长发 女性可满大街都是啊。 而且——加贺想起了前女友的容貌,她不一定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呢,过了这 么些年,身体也好心里也好肯定也会发生各种变化。 现在如果能见到她的话,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对未绪的感情呢,加贺想象着。是 会说‘加贺你会喜欢这类的还真是没想到呢’,还是会说‘你追求的是我身上没有 的东西吧’? 长发女孩儿下一站下了车,关上车门电车再次开动的时候,加贺看到了那个女 人的脸,和他前女友一点也不像。 原来长得这样啊,他苦笑道。 然而,下一瞬间,他突然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开始往脑子上涌——我们犯了一 个非常严重的错误啊! 这天晚上加贺回到家后,领带也顾不上解开就拿起了电话听筒。电话需要打很 久所以避免了用公用电话,而在警署打又怕被人听到。所以一直憋到家里才来打这 通电话。 他用习惯性的手势按着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对方拎起了话筒。 “你好,我是加贺。” 听到了父亲那有个性的声音。 “是我,恭一郎。” 嗯,父亲回了一声,这是一贯的模式。 “我想请教您点事儿。”加贺说。 横滨的城市大厅建在了面向海岸的大道上,这是一个在县里首屈一指的大厅。 各类演出也是丰富多彩,并且能容纳2000名观众。高柳舞团在神奈川的公演绝大部 分都是在这个大厅里进行的。 入场前的时间,加贺选择了在附近的山下公园里度过,今天天公不作美,乌云 密布,冷得让人直缩脖子。不过还是有很多年轻男女带着家人来公园玩。 到了六点,加贺到大厅前开始排队,那里已经排成了很长的队伍。果然高柳芭 蕾舞团很受欢迎,今天的票应该销售一空了吧。看了看观众群,大多数都是年轻女 性,接下来就是中年妇女或者是带着小女孩的母亲,两个男人一块的极少数,而男 人独自来看的,加贺看下来只有他自己。 加贺的位子在一层坐席靠中间的往右数过去第三个,旁边就是入口,加贺还以 为最右边的两个位置没人坐,到演出快开始的时候两个年轻女人赶到后坐了下来。 其中一个说,“太靠边上了看不清楚啊。” 加贺跟她们提出,要是不介意想和她们换一换,不出所料她们露出了怀疑的眼 神。 “其实我是这个大厅的负责人员。”加贺无奈的说道,“我想调查一下最边上 的位子的音效和视野如何。” 这个谎言果然有效,她们很快就同意了换座,其实对她们而言也是靠中间一点 的座位更有利。 演出于六点35分开始,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指挥家在一片掌声中走了出来, 他优雅的拿起指挥棒,华美的前奏曲便开始演奏起来。 然后幕布升了起来,舞台剧的饕餮大餐开始了。 随即,加贺就站了起来。 他走出去后,站在走廊上的女性工作人员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见他继续往后 台走去,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客人,这里禁止进入。” “我可以进。” 加贺把警察证给她看,工作人员一下就露出胆怯之色松开了手。舞团里这一连 串的案件连非相关人员都非常清楚。 走进后台,立刻能够感到和在东京时候一样的那种紧张氛围。正在穿着衣服的 演员们个个都带着即将踏上战场一样的表情。 有几个演员注意到了加贺,但是并没有觉得异样,最近他们已经习惯在警察监 督下的生活了。 加贺往里走了几步,那里面都是演员们的休息室,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参演了序 幕,所以几乎空无一人。 加贺走到门上写有“高柳亚希子浅冈未绪”的房间,环顾了一下左右,轻轻敲 了敲门。“来了。”是亚希子的声音。 一看是加贺,亚希子那双涂了睫毛膏的眼睛露出了惧怕的神情。然而立刻就放 松了下来,问道:“您有何贵干?”身体的姿势依然很僵硬。 “你不用站起来。”加贺说着走进了房间,亚希子面对着镜子而坐着,而加贺 站在她后面,两人通过镜子相望着。 “准备完了?” “嗯,马上轮到我上场了。” 她强调了一下‘马上’这个词,确实,序幕的时间并不长,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加贺说,“我想你应该可以轻易作答。” “什么问题呢,我希望您长话短说。” “第一,”加贺看着镜中的亚希子,“风间跟你提出了什么要求呢?” 她那被眼线笔描大的眼睛睁得更开了,接下来却微微摇头,“您在说什么呢?” ——声音明显是颤抖的。 “是要钱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加贺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而她依然摇着头。 “您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这是不可能的!”加贺说,“你一定知道,不对,你可能什么都清楚,难道 不是吗。你可是一五一十都跟我说过的哦。在纽约发生的那段舞者和绘画学生的悲 伤恋歌。” 亚希子长吸一口气,慢慢地又吐了出来。目光还在加贺身上。 他说了下去。 “您跟我说过森井靖子和青木一弘的故事。那应该大致上是真实的,只是,最 最重要的部分被篡改了,那就是主角的姓名。与绘画学生堕入情网的舞蹈演员其实 是你吧?但是尾田在回答青木遇刺案的警官问题的时候,却回答青木的女友是森井 靖子。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想在约翰·托马斯面前败坏你这个有前途成为将来 的国际舞者的形象!不过幸运的是,由于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和青木交往的事,这个 谎言就暂时没有被揭穿。” “一派胡言。” “不,这是事实。”加贺继续说,“所以风间利之才想来找你,那天晚上,就 是风间被杀的那个晚上,你在舞团里。” “不是的,那天晚上我在……” “请您说真话,”加贺打断了她,“风间究竟要求你做什么呢,应该不是钱物 一类的吧?他要求你做的,就是跟他一起去纽约——没错吧?” 亚希子明显地吞声了,说不出话来。一直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看。 “是青木留下的那幅画告诉了我青木的女友是你。”加贺静静地说,“那幅画 真美,你要是看看就好了,上面画着一个舞者正在纽约的大街上翩翩起舞。我们刚 开始以为那是森井靖子,当然也有听说青木的恋人就是靖子这个因素,但那个舞者 的背影的确和靖子有几分相似。然而,我们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她以你为标准进 行减肥只是最近的事情,四年前她的体形应该是残酷节食之前的样子。” 那幅画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加贺补充道。 亚希子缄默了,看得出她正紧紧咬着牙关。 “想到这里,我本以为杀害风间的是你。” 加贺说完,亚希子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们还以为叶琉子是为了保护你,但这样还是说不过去。为什么叶琉子要做 出这么大的牺牲呢?不想失去团里最贵重的女一号吗?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他开始凝视起亚希子的脸来。“这个回答很简单,其实我应该更早 点发现到的。有那么多的线索,但我都一一给看漏了。不过我现在可以胸有成竹地 说,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在高柳的办事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对着镜中的亚希子深深鞠了个躬,说道:“请你说实话吧。” “如果你保持沉默的话,很多人的痛苦都无法抹去,每个人都会伤痕累累地活 下去,而我也会继续追查这些人直到最后一刻,对谁而言都是一场无休止的马拉松。” 拜托了,加贺说。 两人都沉闷地默不作声,舞台上已经响起了“沉睡森林的美女”的音乐。 “我一开始是想。” 她终于开口了,“我一开始是想等到今天的公演结束后的,然后我再慢慢想这 些事。不过靖子会那样,而加贺先生你们又相信了青木的恋人就是她,我就不由得 盼望这事儿就能这么过去……果然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好了。” 加贺抬起头,亚希子望了他一下,又瞥了一眼镜子前的时钟 “正如您所说,我就是青木的恋人。” 她开始说起纽约的事情来。 “上次说得森井靖子的恋爱物语,其实都是你自己的吧?” 亚希子点点头,这么回想起来,那时她描述这段故事时的痛苦表情倒是能够解 释通了。 “用刀捅他的也是你吧?” 而亚希子却露出要申辩的眼神,说:“那是一场意外啊,我们准备回国的那天, 他叫我出来见最后一面,不过他却另有目的。他拿着刀子威胁我,把我囚禁在旅馆 的一个房间里。然后求我留下来陪他。但我却无法割舍芭蕾舞,哭着拜托他原谅我 一次。他意识到讲理我不会听,突然扑上来要掐我脖子。我挣扎中拿起了旁边的一 把刀……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捅了上去。” “这件事情尾田知道吧?” “嗯,我跟妈妈和尾田老师说了。然后尾田老师就说要留下来观望一下情况, 警察找到托马斯的时候,他先以靖子的名字搪塞过去的理由就和加贺先生推理的一 样。不过尾田以为这个谎言立刻就会败露,因为如果青木得救那么从他本人口中就 能弄清真相,而要是他没有得救,理应就会怀疑到他的女友身上,而这个时候靖子 是肯定不会配合的。” “但万幸的是,这谎言并没有被揭穿。” “青木替我们撒了谎,没有说出我的名字,一定是考虑到作为舞者的我的将来 吧。过了几天尾田去见了青木问他为什么没有提到我,他说他到现在还是深爱着我 的。” 亚希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是个好人,我们要是以别的关系相识就好了。” 轻声说道。“尾田和他告别的时候,还拜托他,如果有人问起恋人的姓名就说是森 井靖子。他说他根本没打算要回答什么。” 男人都是这样的吧,加贺想。 “这就是四年前发生在纽约的那桩案件了。” 亚希子点头。 “也是这次案件的元凶了。” “的确是这样。” “请你告诉我。” 亚希子咽了下口水。 “正如加贺先生所说,那天晚上我在舞团里,正准备训练。” 她清晰的语调里充满着决心,“换衣服前我去了一趟办事处,突然听见有人正 敲着窗户。那个人正在窗外,当然那个时候我完全不认识他。我吃了一惊,问他有 什么事情。然后那个人大声说了青木的事情,一听到青木这个名字,我很担心会被 别人听到就打开了窗户。他就大模大样地爬了进来。然后……就像您所想象的,他 想让我跟他一起去纽约。” “去见青木吧?” “是的,那个人——风间说,青木寄信来了,信上的大致意思是‘我的画想让 你来处理,焦急地等待着我的电话’然后我就打了电话给他,电话里他跟我表明了 他自杀的念头。说他受尽了肉体和精神的摧残,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决心。风间想 让青木对生活重燃希望,许下承诺这次要带我会纽约见他。所以就让我一起去,见 一面也好……见到马上就可以回来。” “但是你拒绝了。” 嗯,她点头。“这种事我办不到啊,首先公演在即,即使没有公演……” “他怎么说?” “要是我不肯跟他去的话,他就把我和青木的事情公之于众。我无奈之下只好 答应。然后他就声称要打电话过去,说‘我现在打电话给青木,让他听听你的声音 ’。但正当他要拨电话的一刹那,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法去纽约,在电话接通前 把那个人撞倒,放好话筒。然后他就很生气,要跑上来揪住我。差一点就要被他抓 住的时候……” “他突然倒了下去——是吗?” “嗯……” “是叶琉子击打他头部的吗?” “……” “恐怕不是吧?” 亚希子头低了下去,似乎没法再说下去了。 “我明白了,”加贺说,“关于这点,我就先听你说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还要 问问其他人,应该和我所预料的也一样吧。话说回来,对柳生下毒的也是你吗?” 不是,亚希子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口。 “不是你么,那么知道四年前事情的人就只剩一个了啊,就是高柳静子。她知 道所有的真相吗?” “不,我对我妈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调查四年前的事情才那么做 的。” “不过她可能隐约感觉到了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所谓了,以后再说好了,你也差不多快要上场了。” 正如他所说,外面开始熙攘起来了,好像序幕已经结束了。 “谢谢,加油跳。” 说着,加贺离开了房间。 看到加贺正从自己的休息室里出来,未绪连忙躲到了暗处。确认他真的离开了 之后,才打开了房门。 一看到未绪,亚希子便露出悲哀的眼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动了动嘴。这个 动作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瞒不住了呢。”亚希子说,“真的,还是瞒不住了,那个警察,好像什么都 知道了。” 未绪点着头,却没有丝毫的沮丧,她一直坚信加贺总有一天会查明所有真相的。 “对不起,未绪。” 亚希子站起身抱住未绪,“你保护了我,而我却没能保护你。” “没关系。”未绪说,“这样一来我也可以解脱了。因为我已经没必要再继续 说谎了。” “未绪……” “请不要放在心上。话说回来,我想把今天的舞剧演成我人生记忆中最完美的 一次。” “嗯,是啊,我也会先把一切抛在脑后,跳出一场最出色的舞蹈,为了未绪。” 听到这句话,未绪的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咬咬牙没让它流下来。 一切都是始于那个夜晚。 那天,在常规训练课程之后,亚希子约未绪一块儿去进行自主练习,未绪当然 答应了下来。“沉睡森林的美女”开演在即,她也想两个人尽可能抽空多练练。 亚希子拿了一把舞团大楼的钥匙,和未绪先外出吃了晚饭,然后又回到了训练 场。 事情在此刻发生了。 结合前后的情况,好像风间一直在追踪着两人的行动,多半是在等亚希子独处 的时机出现。但那两人形影不离,一块儿走到了训练场跟前。 如果未绪也跟着一块儿进了训练场的话,那么事态发展肯定就是另一幅景象。 然而事实是,进入训练场的只有亚希子一个人,未绪去了便利店,没有进大楼。这 时大门的钥匙就放在未绪身边保管,因为亚希子能从里面打开门。 风间看到未绪走远后,走进了大楼。然而大门上了锁,他为了能够接触到亚希 子一定在大楼周围转悠了好一会儿,然后如他所愿,他在办事处发现了亚希子。 另一方面,未绪买完东西回来后,打开大门正要走进了大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 争吵声。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办事处的门口,窥视着里面的动静,立刻发现有一个陌 生男人正要袭击亚希子。 一定得保护女一号,未绪想。她如果遭遇什么不测的话,他们的梦想就无法实 现了。 未绪的目光落到了一个金属花瓶上,正好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她曲着身子走进 去,两手拿着花瓶对准男人的后脑勺狠命地抡了下去。 她的双臂感到了一阵猛烈的冲击。 接着,男人的身体便摊倒在了地上。 “沉睡森林的美女”进入了第一幕,扮演奥罗拉公主的亚希子,展现了最完美 的舞姿,完全看不出来刚才的事情对她的思绪造成任何扰乱。不过她跳舞的时候, 加贺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后方——扮演妖怪的未绪身上。看到她的舞姿越跳越可爱, 加贺的心口一阵阵的痛着。 并不是从没怀疑过未绪,如果说叶琉子是在袒护某个人的话,无疑未绪的可能 性是最大的。但是倒过来想想,这样一来却又不存在袒护的必要了。原因是,如果 叶琉子可以声称自己正当防卫的话,未绪本人也能这么做。她们两个一样是年轻女 孩,还不如不说谎来得更保险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让最好的朋友替自己顶罪这 一点实在是有悖常理。如果两个人真的是好朋友的话,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加贺对未绪很早就消除了怀疑。 然而他第一次产生犹豫的是前天在石神井公园里散步的时候。他想起了发现软 式网球充气泵的时候的情形。 假设她还记得那时的事情,看到加贺发现充气泵后欢欣鼓舞的时候,她又在想 些什么呢?她肯定也注意到了充气泵的顶端可以作为注射用针来用。 然后,她知道了周围有谁持有软式网球充气泵的话—— 关于森井靖子的自杀,最弄不明白的就是动机。就算她是出于被警察逮捕的恐 惧心理,这个时机未免也把握得太准了点吧。 不过若是未绪知道靖子有充气泵,事情就另当别论了。这样未绪就应该知道杀 死尾田的凶手是靖子,而且应该是和警察同样的方式顺藤摸瓜查到靖子的。 她立刻就告知了靖子,半夜来到她的住处,告诉了她警察已经向真相逼近。未 绪公寓所在的富士见台离靖子可是只有一站之遥,虽然步行有点远,但骑车倒是正 好的距离。在未绪公寓一楼的停车场停有大量的自行车。 听到警方搜查的进展情况,靖子选择了自杀。 以上的这些就是对未绪最初的怀疑,不过即便这些是事实的话,这也并不构成 什么大不了的过错,根本没有触犯什么法律。 然后另一个推理起了作用,就是青木的恋人不是靖子而是亚希子的这件事。这 是偶然间想到的,却可以把目前为止所有的疑团一并解决。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如何而来。倘若说,靖子知道了亚希 子在纽约的所作所为全部被推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是由于尾田的原因,那么后果 会如何呢? 靖子不惜任何代价而重塑了体型,目的是为了讨得尾田欢心。她肯定坚信着这 是一条成为名演员的捷径。但若是她知道了尾田在四年前就背叛了自己的话—— 问题就在于,靖子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关于这点,加贺也有着自己的猜想, 即,风间和靖子见过面。 第一幕结束之后未绪几人回到了休息室,一进房间,亚希子马上就开始补妆。 她在第二幕、第三幕上要一演到底。而未绪第二幕不用出场,所以还可以喘上口气。 “状态调整到了最好啊。”亚希子说,“我想保持到最后一刻。” 未绪颔着首,脱下了戏服。 未绪面对着镜子,想起了前一场公演上发生的事情来,那时尾田被杀害了。关 于那个案件,未绪和亚希子也没脱离干系。 “有人在我的包里放了奇怪的东西。”在横杠训练课开始前,亚希子找未绪来 商量。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我知道你和风间的死有关,要是你不希望我和警察说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下面写了一个很莫名的指示,说让她在横杠练习课开始前往尾田的上衣上倒半 杯水。 “这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我先照做试试。”亚希子说完,成功地避开众人的耳目而得了手。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事件为背景,当看到加贺发现注射针的样子时,未绪也顿时 明白了一切。而且她想起来曾在靖子的房间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两个线索使得未绪确信了靖子就是凶手。 那天晚上,未绪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靖子的公寓。之所以没有坐出租车,无非是 因为害怕大半夜和司机两人独处。 靖子则轻易地认可了未绪的猜想,说杀死尾田的确实就是自己。 “我可是被他摆了一刀哦。” 靖子说着,泪如雨下。“那个叫风间的人的确来找过我,原因是想确认一下事 情的真相。那个人还问‘为什么非得把青木的恋人说成是你呢’,我着实吃了一惊, 完全不相信他说的。他还说了很多事给我听,但我都没相信。尾田老师这么赞美我 的舞蹈,还说只要按他说的做一定能成为一流舞者,这样的老师怎么可能会陷害我 呢?” 但是,靖子说话的时候,放在胸前合十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当得知死者就是那个叫风间的时候,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被杀一定 是由于某种内情。既然他被杀害了,那他所说的一定全都是事实了。我真得无法原 谅这种事,我恨所有的人,而最痛恨的就是尾田老师了。我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老 师身上了,他明明是知道的……我为了让老师喜欢我,还拼命的节食为了变成亚希 子那种体型。算什么,我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用来给别人做替死鬼的女人而已 啊。” 靖子趴在地上哭着,未绪却想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她。这是一个悲情的舞者,她 的赌注越大,梦想破碎时的冲击也就越大。 靖子总算是停止了哭泣,用血红的的眼睛看着未绪。 “谢谢你,未绪,告诉我警察的事情,接下来你想劝我自首吧?” “嗯,不过……” 未绪直直地望着靖子,“我希望你在横滨公演前绝对不要说出事实真相,今天 我就是来拜托你这件事的。” “……什么意思?” 靖子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未绪的眼神依然严肃。 “我也老实告诉你,杀死风间的就是我。这次的公演将是我最后一次登场。” 第二幕的尾声,是公主在百年沉睡后王子的亲吻下醒了过来。她苏醒的同时, 沉睡的森林里的万物也复苏了。 真是个沉睡的森林啊,加贺想。高柳舞团的所有成员,都被关在了这个郁郁葱 葱的丛林里啊。 青木一弘的恋人是高柳亚希子——这个猜想自然而然地推理出了杀死风间的就 是亚希子。然而这样就说不通了,为什么叶琉子能有那样的牺牲精神来替亚希子顶 罪呢?叶琉子自身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舞者,肯定对未来有着憧憬。 那是不是发生了些变故而导致叶琉子错杀了风间呢?但这样的话就不用冒称正 当防卫,只要申辩是过失杀人不就可以了吗?当时在场的亚希子也不可能为了保守 自己的秘密而让叶琉子演这出危险的戏吧? 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就是犯下过失杀人罪的是第三个人物。 到这里,加贺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未绪。 加贺重新调查起未绪和叶琉子的关系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呢,是不是忘 记了什么重要事情呢? 有。 那事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 叶琉子曾经出过一起交通事故,当时浅冈未绪也坐在车上。 叶琉子的脚受了伤,不得不停止训练了很长时间,而未绪却只有一点小伤,当 天就出院了。 加贺反复思忖着前后经过,未绪突然变得反常的时候,她自己说是贫血症,果 真如此吗? 加贺打电话给了父亲,因为他最近在处理朋友儿子的交通事故,所以对这方面 的经验丰富。加贺把未绪自称难受时候的印象告诉了父亲。 “虽然不能断言,不过这很可能是交通事故留下的后遗症。” 父亲这样回答,“人类的大脑很复杂,不管医学怎么先进,未知的事情还是很 多。有很多案例就是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但后来会突然头痛耳鸣,所以就会 发生很多摩擦。” “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加贺问。 “就是这点不得而知所以现在很费劲呢,有些人的后遗症可能只是心理问题。 但实际上到后来视力也会慢慢减退。” “你的意思是有很多种类吗?” “正是如此,还有的人雨天会产生耳鸣。” “雨天?” 加贺问道,“和天气还有关系?” “有很大关系呢。”父亲说,“后遗症有一个共同特征,在雨天或者阴天、换 季的时候,都会感到脑袋特别重。” 雨天—— 加贺查了一下未绪表现反常日子的天气,没错,都是雨天,或者是阴天。这么 说来,尾田葬礼那天也下了雨。他和未绪两人还在雨后的石神井公园里散了步。 昨天一整天加贺都在走访各处的脑外科医生,他想这样说不定会碰到给未绪治 疗的医师。果然,在某个综合医院的脑外科里,他找到了未绪的病历。 “我记得,我跟她说得继续来看,但她却没来,我还一直纳闷呢。” 她的主治医师说。 “她的症状是怎样的?”加贺问道。 “严重的突发性耳鸣,不久后会觉得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远。我问她有没有出过 车祸之类的,她的回答有点含糊不清,似乎说是由于自己疏忽造成的事故。” 加贺带着绝望的心情离开了医院。 耳朵—— 现在这个谜团终于解决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舞跳到一半突然停止一定是因为 听不见音乐了,并不是头晕之类的缘故。 要是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 在她房间里的桌上放着很多古典音乐磁带,莫非,她想趁自己还能听得见而把 美妙的音乐永远铭刻在心里? 加贺随即想起了前几天她说的话,就是那句:我很希望听别人跟我说些话,就 为我一个人…… 为了你,我说再多的话也愿意啊—— 第三幕开演了,已经临近了尾声。未绪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演绎一场最完美 的舞蹈。 为了今天在这里跳舞,一路走来是多么不容易啊。对于叶琉子的感激之情,更 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那纯粹只是一场不幸的交通事故,本不想让叶琉子以这种形 式来承担责任的。 当意识到风间利之咽气了之后,未绪和亚希子两人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亚希子一脸茫然,而未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知所以然。 这时,叶琉子回来了。 她惊讶地问她们事情的原委,未绪说自己一无所知,然后亚希子便把她和倒在 地上的这个男人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们。 “我要去自首。”听完一切之后未绪颤抖着说,“这是唯一出路,也是最好的 解决办法。” “不行。”叶琉子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好吧,我会想办法的。” “有什么好办法吗?”亚希子问。 “有哦,如果一切顺利我不会被定罪,更走运一点的话,连这个男人和亚希子 的关系也不会被公开。” 叶琉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要有这种办法的话,让我来充当这个角色好了。” 未绪说着,叶琉子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这可不行,这个方法必须得忍一段时间,会在一段时间里失去自由。而现在 你要是这样的话,就不能演弗洛丽娜公主了哦。你可是为这次的公演赌上了自己的 一切啊。” “叶琉子……” “别露出这种表情啦,我可以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已经夺去你更珍贵 的东西了。” 好,你们快走,叶琉子对未绪和亚希子说,这里一切交给我好了。 那次正当防卫案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策划出来的。从警察迟迟无法找出真 相这点上就能够看出来,叶琉子的处理是何等的巧妙。 当然,未绪已经暗自下了决心。如果叶琉子无法获得无罪释放的话,那时自己 就去自首。 谢谢了,叶琉子——未绪轻声说。 “好了,未绪,我们该上场了。” 扮演蓝鸟的柳生,在她旁边催促。 加贺想把舞台上未绪的每一个动作都映刻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未绪跟随着节拍 旋转、起跳、停顿,完全没有偏差。她用如同人偶般的身段所表现出的轻快,让人 感觉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所以加贺甚至错以为是图画书上的人物跳起舞来。 然而,那个弗洛丽娜公主,就是未绪。即使她可爱的再脱俗,她也的确是那个未绪。 演青鸟的柳生高高地跳了几下,加贺心里默念着,加油跳吧,助她一臂之力, 把这个舞剧跳成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出—— 两人开始共舞,真是绚丽的场景啊,加贺感叹着,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爸爸,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那个女孩儿了。” 他回忆起前天和父亲的对话来,说完后遗症的事情之后, “就是有可能留下后遗症的那个女孩儿吗?” “是的。”加贺回答。 “嗯……” “而且那个女孩有可能是嫌疑犯。” “嗯……” “但我还是把她当成女性来喜欢的。” “这样啊。”父亲说。 “所以我想保护她,也只有我能保护她了。”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说道,“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了?” 就是这些,加贺说。父亲又过了一会儿说:“那我挂了噢。” 看着未绪的身影,加贺重复着对父亲说出的那句话,“我想保护她。” 在一阵掌声里,未绪和柳生退了场。加贺也开始拍起手来。 他们退场后,大家一个个都开始跳了起来,加贺相信,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比 这更壮观的芭蕾舞了。 最后是所有出演者的集体舞,在第三幕上扮演过角色的演员们都一起跳了起来。 这应该是未绪的最后一次舞蹈了——加贺想着,搜寻着弗洛丽娜公主的服装来。 然而找遍了整个舞台,都没有看见她的那一身蓝色的戏服,而其他的演员全部 到齐,包括蓝鸟柳生。 难不成——加贺站了起来,难不成又听不见了吗? 他来到走廊上,径直跑向后台休息室。舞台的工作人员都在那里休息。 “弗洛丽娜公主呢?”加贺问。 “啊,好像是说脚痛回房间了。” “脚?” 加贺绕过他们,继续往未绪的房间飞奔过去。看到中野妙子正在里面。 “弗洛丽娜公主呢?” “不在这里啊,我也是听说她脚痛想过来看看的。” 加贺走出房间,环视了一下走廊,看到通往后面出口的门动了一下,他毫不犹 豫地从那儿走了出去,看到未绪果然蹲在狭窄的走廊上。她还是身着弗洛丽娜公主 的服装,正两手掩着面哭泣。加贺站在她边上等她停下来。 “能听见吗?”加贺问,她的表情尽管有点吃惊,却没问他从何而知此事,而 是回答:“近一点的话就能听到。” “我看到你的舞蹈了,真的,跳得太棒了。” “加贺先生,请你,请你逮捕我吧。” “嗯。”加贺握住了她的手。 “我会逮捕你的。” “这么一来我终于可以赎罪了,这日子太煎熬了。” 未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露出了一丝欣慰。 “罪是需要赎的,”加贺说,“但是更需要的是一个公正的审判,对你而言这 次的案件实在是不走运。” “加贺先生……” 未绪的泪打湿了妆容,看着加贺。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 “加贺……我不会忘记你的声音的。” 她哽咽了,加贺把她的拉到身边,对她耳语道: “没关系,耳朵的病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 他静静地吻了吻未绪,如同要将她唤醒一样。 “我喜欢你。” 加贺紧紧抱住了未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