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案件发生已经一个礼拜,8 月8 日这天洋次从车站走回家的途中,感觉后面有 车子靠近,并且传来呼唤声:“田沼先生。” 站定回头一看,深蓝RV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着加贺刑警,一直朝这边挥手。 “田沼先生有没有空,可不可以坐上来?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 “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加贺打开前座门锁,并且补充,“一会儿就好,不会花太多 时间的。” “跟案件有关吗?” “当然。”加贺用力点头,“喏,上来吧。” 看样子非上车补课了,洋次只好从车头前面绕过去,上车坐在前座。 加贺马上发车,排挡杆的操作好像不太熟练,车子似乎是借来的。 “今天也真热。”加贺寒暄着。 “是啊,真受不了。” “你的办公室有冷气吗?” “办公室是有,但我大部分工作的工厂只有电风扇,吹到的地方很凉,没吹到 时就热坏啦。” “倒是,加贺先生,我们要去哪里?”洋次努力保持语气平静。 “快了。” 过了一会,车子速度慢下来,似乎要停车了。 车子已经进入某建筑物的停车场。瞬间,洋次大概了解加贺的目的,同时不由 自主地深呼吸两下。 车子停了下来,但加贺并没有把引擎关掉。 “我们再这里停一会儿,外头还很热,所以引擎先不要关。”拉上手刹车,加 贺说道。 “为什么要来这里?”洋次话说道一半又吞回去。事情很明显,已经不需要多 问什么。而加贺似乎也看穿洋次的内心,接着说道:“这不必我特别说明了吧?” 他语气沉稳,充满自信。 “到底是什么事?您不说我怎么知道?” “当然和你的孩子有关。”加贺紧接着洋次的话说道。 洋次不自主地暂停呼吸两秒,认真地看着刑警的脸。但发现刑警目光锐利如剑, 洋次反射地转回来,看着前方,半晌说不出话来。 “田沼先生的孩子,”加贺打破沉默,继续说道,“遗体找到了。” 洋次闭上眼睛,感觉大脑里面有人突然打鼓,耳鸣轰轰的。然后,心脏加速跳 动,呼吸急促起来。 紧张的情绪持续几秒钟,整个人又有一种无助的虚脱感。洋次无力地低着头问 道:“什么时候?” “刚刚而已。你离开公司之后,我派别的调查员进去搜索的。然后,就在更衣 室你的柜子里面……” 洋次一阵眩晕,几乎就要当场昏倒。但他忍住,继续和加贺对话。 “是吗?你怎么……” “其实,这个礼拜我们派人持续在跟踪你。我们相信,应该很快回去找你的孩 子。就案发当天的情况看,你大概没有太多时间把尸体处理妥当,所以我们猜,应 该会先把尸体藏起来,后续工作再慢慢完成。不料,回去上班之后,你除了办公室 之外,什么地方也不去。所以我们就想,命案发生那天,你曾经回公司。所以,尸 体应该藏在公司某处,只有你会接触的地方。” “所以,你们就猜出更衣室?……” “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因为不合常理。天气这么热,尸体放在更衣室一个礼 拜,怎么可能不腐败、发臭?我们想,你应该没这么笨才对。” “说的也是。”洋次点点头。那天自己行动的过程,又浮现眼前。 “不过,我们还是决定打开看看,结果找到了尸体。说真的,我们都很佩服, 你脑筋真好。” 在这种情况下北刑警称赞,一点意义也没有,洋次只能叹息,说不出话来。 “你是使用树脂吧?” “嗯。热硬化性树脂。”洋次回答。 “工作上用得到的东西吗?” “是的。” “果然是技术专家,处理事情的方法就是不一样。”加贺摇摇头,苦笑地说道。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吧。” 所谓“热硬化树脂”,乃是一种加热会硬化的树脂。原本具有黏性的这种液态 树脂,一旦加热固化并且冷却,就不会被任何溶媒溶解,再加热也一样无法改变状 态。平常洋次在工作上,经常使用这种特殊树脂观察小零件的金属组织。具体做法 是,用树脂把小零件包起来,固化冷却后再把想观察的部分切断,如此便可看到警 署零件的断面组织。有些零件太小,如果不用树脂增加体积,很难进行切割与研磨 工作。 所以,那天洋次从芦田工业回来时,手上就拎着一只黑色塑料袋,并且迅速回 到更衣室。可想而知的是,先把孩子的遗体放进自己专属置物柜之后,洋次便立刻 前往仓库,取回一桶树脂,再滴上几滴反应剂,使得树脂迅速发热。 很快的,洋次把整桶即将硬化的树脂带回更衣室,倒进黑色塑胶袋之中。虽然 树脂完全硬化需要几个小时,但会从表面开始凝固,所以,即使尸体腐臭,味道也 不会传出来。更何况洋次连续倒了两次,用满满三大桶的树脂将孩子裕太的身体厚 厚地包裹起来。 当然,对于洋次而言,这是一辈子忘不了的事情。最最疼爱的亲生孩子竟然被 自己用透明树脂凝固起来。这种父亲,怎能不遭受良心谴责? “你们一开始就怀疑我涉嫌吗?”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洋次有气无力地问道。 “没错。”加贺点点头。 “关键是红色T 恤吗?” “嗯。不过,其他还有一个地方,让我们觉得可疑。” “那些?” “比如,我问你孩子穿什么衣服,你不假思索就回答,说白色底并且画着蓝色 大象图案。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们直觉,这不像是平常忙着工作而完全没有时间 和家人相处的工程师。一般做父亲的,即使很疼爱孩子,也不太会记得孩子衣服上 有什么图案。” “唔,”洋次表示认同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又说,“也许吧,你们的观察是对 的。” “我很难不起疑,因为问你家里有没有孩子的相本,你却找了半天。这很不合 理吧?对孩子的衣服那么熟悉,却不知道相簿摆哪里。后来证明相簿放在很容易找 到的地方,我们自然就怀疑,你那么清楚记得孩子身上衣服的样子,其中必有蹊跷。 所以我们大胆猜测,孩子在哪里,你大概知道。” “是吗?我原本还以为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看出这么多破 绽。”洋次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手掌从脸庞抹过,露出悲伤的表情。 “还有,房间被破坏的情况,也很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为什么所有的房间,有只有二楼和室的衣柜和梳妆台抽屉被打开,其他房间 完全没有被动过,这是很奇怪的。而且,如果是小偷,干吗偷存款簿?他又不知道 密码,只要当事人打个电话到银行,根本领不到钱嘛。” “衣橱的事情,坦白讲,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难道不是你把东西抽出来的?” “不是。” “那么,让孩子在二楼房间睡觉的,是谁?” “不是我。” “那就是太太啰?” “没错。” 洋次的回答让加贺刑警相当困惑。只见他眉头皱得很深,努力在思考、推测事 情的真相。 两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加贺脸上的疑惑突然变成吃惊表情,张大眼睛询 问洋次。 “难道,那故布疑阵,是太太做的?” “嗯,是的。” “然后,把微波炉和录放机的电源开关关掉,也是太太?” “……”洋次闭着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几秒钟后才吐出一句,“混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