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凶手在里面,这样一切才说得通。只是我不知道是谁。 为了揪出凶手,我想出一个策略,我要设下圈套让对方自投罗网,而这个圈套, 就是刚才他们所看到的桐生枝梨子的遗书。 凶手一定会来偷这份遗书。要是自杀案秘密曝光的话,凶手知道自己会身败名 裂。 晚餐结束后,一原家的人各自活动,有人回自己房间、有人去泡汤,而我决定 留在大厅休息。随后加奈江、由香、健彦也来了,大家围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加奈江一坐下马上开口:“欸,伯母,住在那个房间,您不觉得害怕吗?” 这种人人避讳的话题,她竟能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她果然就是这样的人,但 这也许算是一种优点吧? 我自然地微笑说:“不会啊!才刚装潢好,景色又美。” “要是我才不敢哩!要是有鬼怎么办?”一边摩擦着两只胳膊,加奈江打着哆 嗦说。 “加奈江,没礼貌。”由香的眼神俨然在责备表妹失礼。很明显地,她的心态 并非体谅他人,而是考虑到别人看自己的眼光。由这一点看来,就知道她的城府比 加奈江要深许多。 “你说鬼啊?如果真的有就好啰!桐生小姐在生前和我也认识啊!” 什么鬼不鬼的,本人就在这里呢!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刚刚提到的遗书,”由香表情严肃地说:“信里的内容,伯母完全没感念吗?” “是啊!完全没有。” “我不认识桐生小姐,但您认为刚才叔叔和姑姑说的话是真的吗?他们说自杀 案是假的,遗书会揭发事情的真相。” “那是他们胡思乱想啦!”健彦抢在我前面说:“尤其是姑姑,她最喜欢把事 情说得很复杂。” “喂,健彦哥,你刚才明明还赞成我妈的话耶!”加奈江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服 气。 “我哪有啊?” “你不是说年轻人不可能自杀吗?” “我只是说一般而言是那样。” “那还不是一样?不可能自杀,不就是被人陷害的吗?” “拜托,加奈江,我只是在请教伯母而已。”由香阻止两人继续吵下去。 由香斥责的口吻让加奈江吐了吐舌头,健彦则是有嗲难为情。 我满面笑容地说:“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全都是从报上看到的。我倒想要问问 你们,当时你们不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加奈江回答。“一年一次,家族的例行聚会。” “你们一定吓了一大跳吧?” “没有,我睡得很熟,后来突然被吵醒。当时我睡在‘荷’栋,离起火的房间 很远,不会害怕。但妈妈就很害怕,因为她离那里只隔了一条走廊,又自己一个人 住。” “加奈江,你爸爸当时也没来吗?” “对啊!他三年前来过,但好像因为和舅舅们不合,之后就很少来了。还好没 卷进那个灾难中,他算是运气很不错啦!” 加奈江皱了皱眉头。加奈江的父亲,我只见过一、两次,是个一路辛苦打拼的 生意人,或许觉得和苍介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谈话会格格不入吧? 总之,当时不在的话,就可以排除嫌疑。所以苍介的太太也一样,她身体不好, 一直都住在疗养院里。 “那第一个发现起火的人是谁呢?”我佯装若无其事地问。 “嗯?是谁啊?”加奈江看着另外两人。 “我不知道谁第一个发现,我是听到我爸的声音才知道出事了,他当时一直大 喊:”失火了‘。“ 健彦说完,加奈江也点头附和:“我也听到了,但是之后的情形就不清楚了, 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我想要问当时各自的行动,只是一时找不出理由便作罢。 “由香的房间离起火的现场很远吗?” “对,和这次一样住‘叶之叁’。” “你当时已经睡了啊?” “是啊!我也是听到外面的叫声才醒过来的。” “所以,由香跑出房间的时间算早的啰?”加奈江闻言,一脸惊讶地说。 “是吗?”我也忍不住追问。 “是呀!我跑出房间时,就看到由香往本馆跑。”加奈江说。 “那是加奈江你太会睡了。” 健彦嘲讽的语气,让加奈江绷着一张脸。 “当时加奈江只看到由香吗?” “应该大家都在吧!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和女主人擦身而过,她一边 问:”大家都没事吗?‘“ 她本来就责任心重,我觉得这很像负责人的她。 “起火前没人听到任何声音吗?难道没有这方面的证词吗?” 我一说完,健彦揶揄地笑了笑说:“大家都在睡觉呀!就算‘居之壹’的房间 有声音,顶多也只有隔壁的曜子姑姑听得见吧?” “有声音也不见得一定是从‘居之壹’发出来的呀。”加奈江替我反驳。 健彦则不以为然地响应:“管他别的房间有什么声音,那跟火灾有什么关系吗?” “是吗?对了,如果纵火的凶手在里面,可能就会听见他出入的声音。要不要 去问问大家?” “加奈江!”由香突然语气很凶地说:“那种声音怎么能当作证据呢?” “就是说啊!问这种问题,只会让大家陷入恐慌吧?” “我只是说,如果真有凶手的话或许会有声音,可是你们却这样连手攻击我!” “好了,别吵架嘛!”我发挥了善良婆婆的作用,和气地对着他们三个人笑了 笑。 “哦!真热闹啊!”直之顶着一头湿发出现了,大概是刚泡完温泉。“泡汤真 舒服,本间夫人不去泡一下吗?” “哦,我傍晚的时候泡过了。” “那我要去洗了。”加奈江一脸不悦地站起身,空出的位置刚好换直之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他笑笑地问,但由香、健彦都没答腔。 刚起身的加奈江回过头说:“刚刚说到殉情案那晚的事。若果他们真的是被人 陷害的,想问问看有没有人有线索。” “哦,那件事啊!”直之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表情看起来有点扫兴 的样子。 “舅舅知道什么吗?半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加奈江大概又没注意到他的 表情,单刀直入地问道。 由香正要开口说话,直之却抢先回答道:“没有,不记得了,因为那天睡得很 熟。” “那直之也是听到苍介的叫声才醒来的吗?”我问。 他笑了笑说:“是呀!他实在太大声了,吓了我一大跳。” “您当时住在哪个房间呢?” “跟这次一样,在‘叶之壹’。” “伯母,”此时,由香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害我愣了一下,然后她淡淡地说 :“先失陪了,我要去洗澡了。” “好,好,去吧!” “那我也先告返啰!”或许由香不在没意思吧!健彦也跟着她步出大厅。 目送他们离去,我对直之微笑着说:“年轻人在真热闹,而且由香和加奈江长 得又漂亮。” “根本不知道她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不小心惹她们不高兴可就惨啰!” “哎呀!瞧你说的,真是夸张。” “真的啦!”直之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走廊的方向,再回头看看我,然后笑着 说:“喝点东西吧!夫人要喝什么?” 我回答:“什么都好。”于是他请小林真穗去那威士忌来,顺便来点小鱼,配 上热乌龙茶。我不想与这个男人独处,但现在起身离开也不太自然。 “前桥还很冷吧?”他问。 “是啊!不过最近庭院的盆栽终于发芽了呢!” 本间夫妻就住在前桥,他们家是幢木造两层楼的小房子。 “听说您没和家人同住啊?” “对,本间去世后,我就一个人。” 讲这句话时,我想到菊代夫人绝不会让人感受到她的寂寞孤单,因此我尽量模 仿记忆中她说话的表情。 “一个人多少有些不便吧!要不要请个帮佣?” “我也这么想过,但没人要来,我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这是菊代夫人常挂在嘴边的,她总是会接着说:“不过,一个人反倒轻松,也 有好处。” “您附近的邻居呢?” “最近比较疏远了。年轻一点的,都不喜欢做家事。” “是吗?或许是吧!”直之欲言又止,我猜他一定很想接着说,老年人独自在 家生病倒下,恐怕没人知道。但直之接着说:“不过,与本间夫人相处的感觉很奇 妙,很不可思议,我一点都不觉得是与年长的人相处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幼稚。”我低下头,不敢直接面对他。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您的内在还很年轻……” 危险!得赶快转移话题才行! 我突然说:“茶怎么还没来呀?” 我这么一说,他才一副突然想起的表情说:“对喔!怎么那么慢啊?我去看看!” 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我稍微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看看妆掉 了没。还好,没问题。 直之的催促果然有效,不久,喝的东西就端来了。他边喝着威士忌加冰,一边 侃侃谈起他在美国的工作及生活。我学起菊代夫人,脸上浮着笑容微微低首,偶尔 点头同意,偶尔响应几句。 “你们聊得真起劲啊!我可以加入吗?”曜子也来了,在直之旁边坐了下来。 “我在听直之讲国外的事。” “那他有没有提到外国女人啊?”曜子一边笑、一边替自己也弄了杯威士忌加 冰。 直之苦笑着说:“你不了解我们在美国的辛苦,才会开这种玩笑。跟着高显大 哥可是很操劳的哩!” “大哥都说那是要磨练你了,不让你吃点苦头,将来怎么成为一位优秀的企业 家呢?” “吃点苦头?那才不叫一点苦头哩!”直之夸张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高显大 哥的精力可不是普通人的境界啊!这也是他一举成功,给一原家带来那么一大笔财 富的原因。可惜,死得早却什么都没享受到,那些钱也带不进坟墓啊!” 话题逐渐转移到高显先生的遗产上去,这大概是曜子的企图吧! “再说到继承……”直之呆望着杯里的冰块说:“那也是件麻烦事啊!” “大哥写遗嘱,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曜子小声地问。 “你别用‘阴谋’这种恐怖的字眼好吗?”直之苦笑着。 “可是他一定另有所图吧?不然分遗产这种事,怎么不交给我们处理?” “这样才好呀!没遗嘱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纠纷哩!” “话是没错,只是感觉不好。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大伙不都清楚得很?” “随便啦!他给什么我都只能接受啦!大哥要是什么都不给我也没办法,只能 怪自己平常表现太差了吧!” 冰块“喀拉”一声,直之看着我笑了笑。 “你倒好,实际上你等于继承了大哥的公司。他已经帮你做起来了,也算是接 受了他不少恩惠啰!” “姊姊也不差呀!以你现在的情况,这些遗产也算不了什么嘛!姊夫的不动产 生意,也一直很不错,不是吗?” “嗯,话是没错,只是……”说完,曜子看了看旁边,小声地叹了口气,表情 有点僵硬。 “苍介哥也不缺钱吧?意思、意思拿一点应该就可以了吧?” “不过,事实上好像不是那样喔!”曜子故意皱着眉说:“他最近好像又要出 来。” “出来?该不会是……” “当然是选举呀!他以前不就说过了吗?结果那次没选,但今年好像是认真的。” “上次是因为高显大哥不支持他才放弃的吧?” “因为大哥认识很多议员,所以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踏入政坛。” “难道他认为大哥不在会更有机会吗?选举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呀!” 直之用手指敲了桌子几下,看着我皱着眉说:“抱歉,让您见笑了。” “真的,这是我们的家丑。” “不会、不会。”我挥挥手,“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很少遇上这些事,倒是觉得 很有意思。出来竞选,选上的话不是更好吗?” “嗯,选的上吗?” “换个话题吧!说点轻松的。对了,谈谈你们加奈江的婚事吧?”直之说。 “有人要帮她说媒。”曜子耸耸肩。 “哎呀,原来她要结婚啦?” 我说完,曜子笑笑地摇摇头。“她本人好像还没那个意思,好几次都有人要帮 她说媒,但一提到要交换相片她就拒绝了。” “大概有心上人了吧?”直之笑着说。 “有的话倒好,以我看来是没有。不过这种事,做妈妈的感觉都不准。”曜子 耸耸肩。 要了解那位小姐的心事,确实不太容易。 “令嫒那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仰慕者追求,只是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吧?”我客 套地说。 “谢谢,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坦白说,她还是个孩子。我老公也说,她不 到三十,是没办法当人家媳妇的。” “那么说太严格了吧?”我像个老太婆般瘪起嘴来笑了笑。 “比起加奈江,应该是由香先结婚才对吧?只是纪代美好像不肯放手。” “她跟健彦不知道相处得如何?以前就说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是吗?”曜子有些轻蔑地扬起嘴角说:“我看只是健彦单方面喜欢她,由香 根本没那个意思。” “可是苍介兄好像很看好他们两个喔?”我说。 “当然,由香嫁过去的话,财产就有两倍了呀!” 听了曜子的回答,直之噗嗤地笑了出来说:“有那么单纯吗?” “苍介哥的脑袋就是单纯呀!和他比起来,比较有谋略的应该是纪代美。她希 望由香嫁给政商相关人士,所以如果哥哥出来选举,甚至当选的话,或许她就会答 应了吧?只是……”曜子身体向前,神秘兮兮地说:“听加奈江说,由香好像有中 意的对象了。不知道是谁,但好像不是健彦。” “是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直之一脸夸张的表情,同时将变淡的酒,咕噜 咕噜地再添进了许多威士忌。 “直之,那你没有中意的对象吗?”我半认真地问。他这个年纪还是单身,让 我一直觉得很好奇。 “没缘分。虽然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被叫单身贵族了,但没办法,就还是 个王老五。” “说这种话,其实是你眼光太高、太挑剔了。本间夫人您说说看,快要四十了, 我弟弟还是个单身汉,我们敢大声地跟别人说吗?” “怎么枪口对到我这儿来了呢?看来这个话题也不太好。”直之一副开玩笑的 口气。 比起面对苍介时,这对姊弟感觉融洽许多,也许是因为他们同父同母的缘故吧? 我想把话题转到自杀案上,心想曜子比较可能会谈,不过直之也在,总觉得不 好开口。 我看了看他们姊弟俩,起身说:“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有点累了。” “也是。明天不用早起,请您好好休息。”直之说。 “晚安。好期待明天啊!”曜子也接着说。 “晚安。”我连忙点头回礼,离开了大厅。 经过回廊,本来打算回房间的,但忽然想去庭院看看。庭院里到处都装有照明 灯,可以悠闲散步,不需特别注意脚下、担心跌倒。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赏樱了 吧? 水池边有个长椅,确定不脏后我才坐下。池面上映着回廊亭的倒影,抬头一看, 对面刚好是“居”栋。 霎时,往昔的恐惧与绝望又向我袭来。或许,那是葬身火窟、不明不白地死去, 才是最幸福的。现在的苦,令我痛不欲生。 二郎!我的二郎! 他的声音、他的笑脸、那充满年轻活力的肉体,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这辈 子唯一的恋爱,以令人无法想象的残酷形式就此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眼泪掉了下来。只要想到二郎,不论何时都令我心碎。 我赶紧用手帕按住眼睛,却发现附近有人。一看,女主人正好走过来。她看到 此时这里有人,也吓了一大跳。 “晚上的夜景很棒吧?”她马上又恢复女主人的职业笑脸。 “是啊!我欣赏好久了。”说完,我立刻从长椅上起身说:“女主人也出来散 步吗?” “我在巡房。平常不需要,不过今晚有客人。” “有劳您了。” “也没什么,顺便散散步啰!” 我们不知不觉地并肩站着,低头望着水池。 我心想这女人有杀我们的动机吗?其他人会有,目的是遗产。可是这女人,就 算我们死了,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硬要说的话,难道是嫉妒? 或许有可能。自始自终她都是情人,最后高显先生却没向她求婚,结果一个不 过才当了六年的女秘书,却夺走了她企业夫人的宝座。一时冲动之下,她或许会把 我们给杀了吧? 不对!我歪着头想。那不是一时冲动,是计划缜密的谋杀。如此说来,小林真 穗的嫌疑就减轻了。 “怎么了?”我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她似乎觉得奇怪。 “没事。”我这才恢复了笑容,笑着回答她。“请问,你在这家旅馆待多久啦?” “嗯,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小林真穗抬起头望向水池。 “你一直都单身吗?” “是啊!”她点点头说:“我本来跟一原先生说过结婚后就要辞职,但工作太 忙,一直没有时间管别的事情。” “没有好的对象吗?” “应该这么说,当初来这里上班时,就错过了姻缘。”小林真穗尴尬地笑了笑。 “你真爱说笑。”我也将笑容堆满脸上。 笑容在真穗的脸上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一脸严肃地望着池面。她长长地叹了 口气说:“一原先生非常喜欢这家旅馆,他说这里比自己的家更能让他放松。”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当然知道,高显先生来这里时,大多数时候我都一起。 “当这里的女主人,可能不久了,就看明天的结果如何……” 小林真穗语重心长地这么说,让我感到很意外。她介意谁会成为下一个经营者 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我不认为她会是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的人。或许她认为我是个局 外人,不知不觉间吐露了心事吧? “不用担心,”我说:“大家都非常认同你的能力。不管谁经营,一定都会让 你继续做下去的。” “谢谢!”她微微点头,继续说:“不过坦白讲,我有点累了,也差不多该休 息、休息了。” “这样啊……老客人可会失望的唷!” “不,怎么会呢?”她难为情地将手放在嘴边说:“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些,希 望您可别说出去。” “当然,我不会的。” 我们进入回廊后,眼前出现了左右两条路。 “那我就先失陪了。有什么事的话,请打电话给我。” “好的,晚安。” 与她分手后,走过回廊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门锁上,我吐了口气后, 两腿一软地坐下。 终于平安无事度过了好一段时间。 相当成功,没有任何人识破我的伪装。并且,我也接触了所有的人。 接下来就等对方出手了。一直身在暗处的那个人,今晚一定会采取行动的,因 为明天之后就没机会了。 看看手表,时间刚过十一点,以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来说,这时候上床睡觉 是理所当然的。我换上睡衣,把那封信放在枕头边,也就是那封桐生枝梨子的遗书。 我把大门的锁打开,再轻轻地关上。敌人一定会以为门是锁住的,所以可能会 从办公室里偷出万能钥匙,但万一不慎卡在门口被人看见就麻烦了。我不锁门可是 替凶手着想。 接着我把皮包打开,取出一个小型的摄录机。那是一台八厘米的摄影机,最多 可以录像长达两小时。我将电源线插上插座,再把桃子套在机器上,只露出镜头的 部分,并调整位置对准房间的入口。开关打开确认让镜头给遮住,机器上面盖一条 毛巾,电线则用枕头遮掩。 “这样就可以了。”我有些得意地喃喃自语。万事俱备。 留一盏小灯,我钻进被窝里。这一点光线就足够录像了。 全新的棉被散发出独特的香味。我觉得听得到一点摄录机动作的声音,但不知 道的人可能会以为是冰箱的声音。我绝不返缩,毕竟走到这一步也回不了头了。 虽然闭着眼,但我根本睡不着,精神紧张、异常亢奋。这是当然的,我现在可 没心情睡觉。 在黑暗当中,我一动都不敢动,不禁想起那一晚的事。半夜里我的颈子突然被 人勒住,而那一瞬间,我的青春就结束了。 从遇见二郎之后才开始的短暂青春。 “枝梨子简直像个心理医生。”从电影院出来,二郎打趣地说。 “会吗?为什么?” “电影里的人说话时,你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在帮人家咨询。” “讨厌,你看到啦?”我纯真羞涩地说:“那是我的怪癖,连看电视剧,都会 不知不觉地点头。” “是喔!现在想想那个画面,好像有点恐怖耶!” “喂,你很过分唷!” “看过啊!”他面不改色地说:“在孤儿院的时候看过。大概是我十五岁的时 候吧!那时候我什么坏事都干,院长受不了了,就带我去见心理医生。” “你做了什么坏事?” “很多啊!把学校里的东西一个个偷出来,拿去当铺,再把换来的钱拿去赌马 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也不是特别为了要钱,就是想做些让老师不高兴、会皱眉头 的事。大概没被教好,就想调皮捣蛋吧!” “那心理医生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诊断结果是不会告诉我们的。不过后来老师乱温柔的,温柔到 然人觉得很恐怖。” “心理医生一定说你是好孩子。” “是吗?不太可能吧!”二郎抓抓头。 每当和他走在一起,都会有年轻女孩偷瞄他,他就是那么引人瞩目。与他的出 身相比,他的外表仿佛戴着一张完美面具,双腿修长到可以当流行杂志里的模特儿。 被周围的人盯着猛瞧,他显得局促不安而没有自信,但心里却充满洋洋得意的滋味。 我问过他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他回答没有。 “你看,我只有高中毕业,没亲人又没前途,女孩子怎么会喜欢我?” “真的吗?” “是啊!枝梨子呢?一定男朋友一大堆吧?”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很不想承认这把年纪了,还没有一点恋爱经验, 但我还是据实以告地说:“当然没有啰!像我这么没有魅力的女人已经很少见了。” 他不服气地说:“才不会呢!”接着又笑着说:“太好了,那我就是你第一个 男朋友啰!” “男朋友……对啊!” 这句话让我欣喜若狂,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男朋友。 这个目前为止与我绝缘的名词,听在我耳里有多么甜蜜。 当时我真的认为,为了他我可以去死。若有人要夺走他,不管是谁我都绝不答 应…… 有声音,我张开眼。 看看我做了什么蠢事?我居然差点睡着了。大概是因为紧绷着的神经太累了。 我两眼盯着一片黑暗,然后听到纸门拉开的声音,接着有一道淡淡的光线透了 进来。 有人进来了。 那人手里拿了一个小型手电筒,灯光非常微弱,大概前面被毛巾或什么东西盖 住了。微弱的灯光慢慢靠近我,我赶紧闭上眼。要是被发现我是醒着的,一切就都 毁了。 我只能用耳朵搜寻对方。踩榻榻米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我心跳加快,一股冲动 让我想要大叫。 脚步声就停在我的头旁边。我好想睁开眼,但不行。对方应该是一边盯着我、 一边行动。 这是谁?究竟是谁? 我脑海里突然有股冲动,不如现在就起来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不行!不能这 样,这样成功的几率一定不大,一不小心我还可能会被撂倒,要是被人听见赶过来, 那就泡汤了。现在只能忍耐。 摄录机应该在运作吧?现在到底几点了?底片只有两个小时,要是没拍到凶手 的身影,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感觉到有气流掠过我的脸,应该是对方拿走了信封,然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 声。 纸门拉上了,接着是房门开关的声音,还有“喀拉”一声门锁关上的金属声。 我从被窝里跳起来,枕边的信封果然不见了。看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五分, 距离我钻进被窝大概过了两个小时。 我赶紧查看袋子里的摄录机。机器停了,大概是底片拍完了。什么时候拍完的 呢?时间上应该才停没多久。 黑暗当中,我把摄录机接上电视。稍微倒带后,按下播放钮。要是没拍到凶手 ——想到这里我就全身发烫。 刚才的画面出来了。黑暗当中,可以看到和式纸门,这是凶手进来之前的画面。 我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如果什么都没拍到的话就白搭了。啊!我真是太粗心大 意了。本来计算好卡匣时间,打算快拍完时再换卡匣,竟然打起瞌睡所以忘记了。 正当我责怪自己时,画面突然开始动了,纸门也拉开了。我心里不禁狂喜。 有人进来了。但画面实在太暗,而且镜头角度不对,并没有拍到脸。但看得出 来是穿旅馆里的浴衣,很明显是个女性。 她经过镜头前面。腰很细。是谁?到底是谁? 她从画面中消失了一会儿后,又出现了。可是看不到脸。我紧紧地咬着牙。 纸门被拉上了,底片大概也同时间拍完了。但在这之前,我觉得有个东西闪过 画面,是她的脸往这边看。我赶紧再倒带,按下暂停的按钮。 啊,这是…… 真的吗?真的是吗?这个人真的是当时的凶手吗? 画面里拍到的是一原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