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悲伤使我的脑筋变得糊里糊涂,我还想起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现在不是感伤的 时刻,一定要赶快查出真相。 回到房间时,只看到年轻的高野刑警留在那里。他说调查进行得差不多了。 “那么,我可以进来了吗?” “可以,不过有件事想跟本间夫人确定一下。除了遗书之外,没有掉其他东西 吗?” “嗯,其他东西……”我进入屋内,假装再看看皮包里面和洗脸台上。 “女生的化妆品可真多哩!”高野边说边看着洗脸台上各式各样的瓶子。他的 意思应该是说,明明都是老太婆了,还那么爱打扮啊?如果是女生看到这些东西, 应该会觉得不太对劲,毕竟有很多东西是一般女生用不到的。 “应该没有遗失其他东西了。”我环视了一下房间后说。 “是吗?”高野点头,“这个东西很少见呢!”他看着我的皮包说:“里面是 威士忌吗?” 我晓得他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皮包内袋里哪个不锈钢的小瓶子上。 “哦,这个吗?”我把瓶子塞回口袋、扣上袋子说:“不,里面不是酒,是卸 妆用的类似酒精的东西……”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苍介。 “哦,原来你和刑警一起啊……本间夫人,矢崎警部叫大家集合。” “怎么了吗?”我站起身。 “不晓得,大概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吧!警察说话老是不清不楚的,真是麻烦。” 苍介斜眼看着高野刑警这么说。 大伙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后,矢崎警部出现了。他的表情相当严肃。 “女主人,小林女士。”警部喊了小林真穗一声,接着说:“我再问一次,昨 天你真的没把万用钥匙借给任何人吗?” “我刚刚就说过了,确实没有。” 他说完,矢崎摇摇头。“请你老实说,真的谁都没有借吗?” “没有。” “了解。”接着警部转向我问道:“本间夫人,昨天由香小姐进了你的房间吗?” “没有。”我摇头。 警部点头后,两手交叉胸前,用狐疑的眼神盯着现场所有相关人员。“万用钥 匙上,验出了由香的指纹。” 这时,有人发出了惊呼。矢崎警部仿佛响应这个声音似地点了两、三次头说道 :“不只是万能钥匙,还有‘居之壹’,也就是本间夫人房间的门把上、和式拉门 的边上,都发现了由香的指纹。依照本间夫人的说法,你们大家到这里后,由香应 该没进过本间夫人的房间,那为什么她房里会有由香的指纹呢?” “你是说,偷遗书的人是由香吗?”曜子拉高了声调。 警部点头。“可以这么认定。” “怎么可能?由香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纪代美一脸凄楚地抗议道。 “没错,”矢崎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这就是我们想问的。由香为什么要做 这种事?夫人又什么线索吗?” “怎、怎么可能会有嘛!”纪代美生硬地回答。 “其他人呢?”警部问其他人,可是没人回答。我想他们也许心里都有数,只 是不想由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吧! “藤森曜子小姐,”他直接叫曜子的全名。“你昨天晚上好像在这里推理说, 半年前的自杀案是设局的,桐生枝梨子的遗书大概就是举发这件事,对吧?” “……是。”她垂头丧气地回答。 “如果你的推理正确,对凶手而言,桐生小姐的遗书就是很不利的证据。” “是没错。” “所以,”警部举起手,竖起一根食指说:“要是由香真的偷了那份遗书,那 代表由香就是设局那起自杀案的凶手啰?”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由香要做那种事?”纪代美在一旁大叫,她身边的刑警 则赶紧进行安抚。 “太太,冷静点,这只是假设。” “什么假设啊?简直胡说八道。她都已经被杀了,还被无赖……我可怜的由香 啊!”她开始哭泣,现场也因此重获宁静。 矢崎警部面不改色地说:“怎么样?藤森小姐?” 曜子双手搓个不停,想藉此压抑激动的情绪。“我只是说那个案子可能是被设 局陷害的,并没说百分之百一定就是那样。我更没说由香是凶手……” “可是你并不否认这种可能性。”警部执拗地问。 曜子不得不叹气,回答说:“光说可能性的话,是,我的确不否认。” “好的,请坐。” 警部的两手背在后面,低着头,在我们面前踱步。当他停下脚步后,开口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着,“本间夫人手上那份桐生枝梨子的遗书, 怎么看都像是由香偷的。但由香又被人杀害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由香的房间里有那份遗书吗?”直之问。 警部摇头说:“到处都搜过了,没找到,我们认为是凶手拿走了。至于为什么 凶手要拿走,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直之打断警部的话,警部则伸手掌示意请说。 “我不知道由香问什么要偷那份遗书,但这或许与她被杀害没有直接关系。凶 手拿走了那个信封,可能认为里面有现金或什么的吧!她的钱包不是也不见了吗?” 这种说法隐含凶手是从外面入侵的意思。 这时,苍介忽然插嘴说:“那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所以凶手很有可能误以为里 面是钱吧?” 其他人微微点头。 “这确实也有可能。”矢崎警部以例行公事的语气,暂且同意两人的说法,但 又说:“只是太巧了。” “矢崎先生,”直之不以为然地说:“你想说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人,对吧?” “并不是。”警部的双眼炯炯有神,“我没这个意思。就因为怀疑凶手是外面 的人,所以我们才问附近有没有可疑人物,只是目前尚无证据指向这种可能性。” “半夜发生的事,没有目击者也是理所当然的啰?” “也许是吧!” “本间夫人的房间里验出由香的指纹,那由香的房间呢?早上我们大家都按过 指纹了。”曜子不满地说。 警部翻开笔记说:“验出的有由香自己的指纹、一原纪代美、小林真穗、藤森 加奈江,以及负责打扫的服务生。那个服务生昨天没来,也有不在场证明。” “若是强盗杀人,应该会戴手套吧?”直之说。 “有可能。指纹以外还发现了几根毛发,现在鉴识科的人正在化验。” 听到毛发我下了一大跳,搞不好其中也有我的头发。如果是自己身上的毛发, 还可说谎蒙骗过去,但白色假发是合成纤维,被发现的那些毛发里应该没有白发吧? 一定没有。如果有的话,不用等化验结果,应该会直接来问我才对。一看就知 道满头白发的只有我一人。没事,没事,我安慰自己。 “从头发可以知道什么吗?”苍介问。 “可以知道很多事。”警部回答得很闪烁,似乎不想详加说明。 “若出现相关人员以外的头发,外部人士行凶的可能性就提高了吧?”直之再 确认一次。 “嗯,没错。”矢崎警部漫不经心地回答,“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发言。 警部清了清喉咙又说:“总之,现阶段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但我们有需要弄清 楚由香的行为。她潜入别人房间,意图偷窃遗书,这件事非比寻常。现在开始我们 会针对各位讯问各种问题,请大家务必配合调查。” 从警部的语气里,我有预感警方的侦办方向,会重启半年前的案子。一层阴霾 笼罩着在场所有的人,互相窥视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大伙暂时先各自回房间。关上房门,我全身筋疲力尽。昨晚一夜没睡,又一直 维持变装姿态,我精神紧绷得快撑不住了。我把坐垫排成一排,侧躺在上面。 现在不能睡,我轻轻闭上眼,打算整理一下思绪。 首先是由香的事,为什么她要偷遗书? 她不像会为了争夺遗产而胆敢杀人的女孩。虽然自尊心强,过不了苦日子,但 只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应不至于敢冒风险。母女俩,目前应该还有某种程度的 财力。 若说争夺遗产,母亲反而比较有可能。纪代美是个外表柔弱、内在贪婪的女人, 她所寄望的高显先生的遗产没到手的话,说不定会气得发狂。 这也说得通,我张开眼。 纪代美也有可能是凶手,这样就可以说明由香为何要偷遗书了。知道母亲是殉 情案的凶手,为了帮她掩饰,才去偷遗书,但也可能是受了母亲之托才去偷的。 但为什么由香被杀了呢?假设与殉情案无关,只为了多分一点遗产,那苍介、 曜子、直之,都有可能。 不,由香偷遗嘱这件事,与她被杀害不可能无关,我不是矢崎警部,但同样也 觉得不会是巧合。 若纪代美不是由香的妈妈,她们还可能是窝里反,但身为母亲的绝不可能杀了 自己的女儿。 关键在“И”。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由香到底要说什么? 就这样,我把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遍,但大概太累,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 敲门声让我醒了过来。 我赶紧用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妆,出声回应后才打开门锁。矢崎警部和高 野刑警就站在外头。 “您正在休息吗?”警部不好意思地问。 “是,在打盹呢!”我对着笑脸看着两位刑警说:“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请教您,可以打扰一下吗?” “好,请进。”我请他们两位进来后拿出坐垫,但他们只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请问,您昨天到庭院去了吗?”这是第一个问题。 我回答去了,一旁的高野便拿出类似地图的东西。仔细一看,这是旅馆庭院的 鸟瞰图,中央还画了一个水池。 警部问我大约是几点,在哪一带走动?我告诉他我是昨晚上床前出去散步的, 还碰到小林真穗。旁边的高野在地图上,画出我走的路劲。我清楚他们的目的。 问完话,警部颇为满意地摸着下巴说:“谢谢。” “哪里。请问,这跟水池边发现的脚印有关吗?”我若无其事地问。 警部脸色大变,问道:“您听谁说的?” 我说出刚才碰到了古木律师及骖泽弘美的事,矢崎警部的脸色才稍微缓和说: “原来如此。” “那真的是凶手的脚印吗?” “还真奇怪呢!” “单纯散步的话,是不会那样跳的。”说完警部苦笑了一下,立刻又扳回一张 脸说:“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如果真的是凶手的脚印,这或许是很重要的线索。残 留的脚形并不清楚,在调查上有点困难。” “凶手是出了由香的房间以后,跳过水池逃走的吗?” 我的意思当然是凶手是外面来的,可是警部却说:“应该是,不过不知道要逃 回哪里就是了。”他的话隐含了弦外之音。 “总之,”他继续说:“可以断定的是,脚印的主人体力很好,跳得过水池, 其他部分最好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那一定不会是我了。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不可能跳得过去。” 说完,我觉得自己太多话。以一个气质高雅的老太太来说,我的语气过于明哲 保身,然而警部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地继续说:“我们并未特别认定凶手是内部的人。” 他坦白道。 我看他们问得差不多了,于是决定替他们两位泡茶,他们也客气地伸手接过茶 碗。 “真是个好茶碗。”喝了口茶,矢崎拿起茶碗看着我说:“本间夫人,您以前 好像教过茶道?” “哦,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事我听本间夫人提过。为什么这个男人知道呢?他似乎想进一步刺探。 “不好意思,我以前在前桥见过夫人。” “哦,这样啊……” 这半年来,本间夫人并未碰到过邻居,希望这不会成为疑点。 “我偶尔也学习茶道,但总弄不出漂亮的茶泡,怎么学都不会。” “一开始我也不会。”我顺着他的话说。 “是吗?所以我也不是特别笨啰!”矢崎在茶碗里搅拌着小刷子边说。 “由香的妈妈……纪代美的侦讯也结束了吗?”我赶紧转变话题。 “是啊!刚刚终于结束了。” 警部与高野刑警对望了一眼,似乎有点伤脑筋。 “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勉强说来,算是安眠药吧!” “安眠药?” “由香好像睡不着,跑去向她妈妈讨安眠药吃。纪代美习惯旅行时都携带安眠 药,所以她给了由香一颗。” “这样啊……” 由香为何要安眠药?我默不作声。警部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说不定是要 给本间夫人吃的。”接着又说:“让您睡着她才好偷遗书,但似乎不太需要。” “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很早就睡了嘛!”我苦笑着又说:“警部先生,半年前 的殉情案和这次的凶案,您认为有关系吗?”我再问。 他放下茶碗,动作夸张地将两手交叉在胸前,嘴里嘟囔着:“我现在认为可能 有。这些话我只对本间夫人说,事实上殉情案发生当时,在我们警方内部便意见分 歧。有些人认为应该再调查调查,认为是某人的阴谋,只是后来不了了之,因为连 唯一的证人桐生枝梨子,都没推翻自己不是被迫殉情自杀的说法。而且没多久,她 又自杀了。” “如果跟这次的凶案有关,那又是什么情形呢?” “嗯,”警部有些苦恼地说:“比较适当的说法,就是和藤森曜子所说的一样, 目的就是遗产。可是不管怎么推理都不对,若是那边对了,这边就不对。” 警方似乎跟我一样陷入迷思。不消说,我当然站在较为有利的一方。 “假如殉情案是假造的话,”警部放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身体向前倾,说道 :“凶手为什么要自杀?如果想要杀害桐生枝梨子,只要设计成她自杀就好了,所 以也许这不是自杀,是意外。” “这……会有这种事吗……”他的话一针见血,我惊讶地口齿含混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选这家旅馆作为假造自杀的地点呢?为了掩人耳目,应 该选别的地方才对,譬如像桐生小姐跳下去的悬崖哪一类的地方。” 他的语气突然充满了热忱,一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随后,警部的脸上浮现自我嘲弄的笑容,说道:“真奇怪,我怎么会对之前的 案子那么热衷呢?解决这次凶案才是重点吧!” “一定能理出头绪的。” “希望如此啰!”说完,警部朝高野使了个眼色,便站起来对我说:“耽误您 那么多时间,感谢您的配合。接下来可能还会问您些问题,到时候也万事拜托了。” “当然,随时欢迎。” 警部他们出去后,我回想他提出的疑问。凶手为什么要选这家旅馆作为假造自 杀的地点呢? 因为,这里是父子相会的场所。 当我沉醉在幸福的日子里,悲剧也逐渐接近。高显先生的病情急速恶化,于是 我拜托二郎,要他答应向高显先生报告结果。 “最近,一原家族有个聚会,”我对他说:“地点是一间叫作回廊亭的旅馆, 大家会在那里住几天。如果可以的话,一原先生应该希望能在那时候向大家介绍自 己的孩子。所以,我想在聚会之前向他报告。” 二郎有点犹豫,但就算有所抗拒,他心里一定还是会想见自己的父亲吧? “好吧!我去见他。”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让我松了口气。 “但是,”他继续说:“不要事先报告,我要直接去见他。” “怎么见?” “那些亲戚在旅馆时,我去他房间,来个出其不意。到时候枝梨子再帮我带路。” “可以是可以啦……” “好,就这么决定了。” 他看起来干劲十足,还用右拳击了一下左手手掌。 当天晚上,我可以不将玻璃窗上锁,方便他能随时进来。我钻进棉被里,兴奋 得完全睡不着,心情就像一个打算恶作剧的小孩。 不幸的,那个晚上等着我的,竟是一场令人无法想象的悲剧。 男友被夺走的恨……我要亲自复仇。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到了傍晚,小林真穗来敲门,说是晚餐准备好了。 “是您做的吗?”我惊讶地问。今天厨师应该没来才对。 “不,我叫外送寿司,苍介先生他们要求的……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我挥挥手说:“我吃什么都好,就算只有茶泡饭也可以,您 都特地准备了,我马上过去。” 昨晚晚餐的房间里,寿司已经准备好供人享用,而有些人早就坐下自行开动, 丝毫不觉得失礼。 “警察走了吗?”加奈江手里拿着茶碗问。她的盘子已经见底了。 “的确没看到警部的身影呢!”曜子也附和,“可能回搜查总部了吧!” “庭院里还有几个刑警,”苍介说:“还满拼的嘛!真佩服他们的体力和毅力。” “如果真的抓得到凶手就好了。”曜子说完,叹了一口气。 古木律师和骖泽弘美也进来坐下。 “对不起,把律师业留了下来。”苍介代表家族成员致歉,老律师则一脸笑容 地回礼。 “那您今晚有什么打算呢?”直之问。 “我们住员工宿舍,可能有几位刑警也会一起。” “哎呀,可以住我们这边呀!”加奈江对骖泽弘美这么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很 亲近了。 “谢谢。不过,刑警不希望我们住在这里。” “为什么?” “一定是想隔离我们这些嫌疑犯呀!”曜子话里带刺地说。 “是吗?”加奈江两眼睁得好大。 迟迟不见纪代美的身影,只剩下一盒孤零零的寿司。“拿去给她吃好了。”直 之对小林真穗说。 “请等一下,我马上就拿过去。”我阻止了正要起身的真穗,把纪代美的寿司 拿了过来。 我想这是单独问纪代美事情的最好时机。 “不,本间夫人,这个我来就行了。” “女主人您就忙着照顾大伙吧!没关系,这一点我还拿得动。” “啊呀!伯母,我拿过去吧!你看,我已经吃完了。”加奈江突然站起来。 “不,加奈江最好别去。”苍介说:“你会让她想起由香,况且,纪代美正在 怀疑我们!如果是本间夫人,她或许还不会那么疑神疑鬼。 这是真话,没人反驳。我看了看惶恐的真穗,拿起寿司走出了房间。“ 看到我拿晚餐过来给她,纪代美似乎有点讶异。我以为她会拒绝说吃不下,没 想到她竟乖乖地收下了。 “在整理行李吗?”我瞧了瞧房里问,因为衣服都迭在榻榻米上面。 “他们把由香的行李还给我了。”她边说,那双依然充满血丝的眼睛边向下望 着。 “可以耽误一下吗?”我问:“我有事想请教你。” 纪代美的眼神中一度充满戒心,不过随即又放软姿态说:“好的,请进。”然 后让我进了房间。 房间中央有个行李箱,里面有各种东西整齐地排列着,大部分是衣服,但化妆 品和首饰也不少。 “警方从这些行李当中查到什么线索了吗?”我问。 “我想只是形式上的搜查。”她的语气里充满对警方办案能力的质疑。 “对了,纪代美,”我压低声音问她:“矢崎警部似乎认为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你怎么看这件事?” 纪代美吃惊地看着我,但下一秒,她的眼神中仿佛又对我充满了信任。或许她 认为,这老太婆不可能杀由香吧! “就算凶手是亲戚也不奇怪,他们总是把金钱看得很重。” 由于女儿被杀导致哀伤过度,她的话里完全没有包庇亲戚的意思。 “你在怀疑曜子?”我说。 闻言,纪代美扭曲着脸说:“现在最需要钱的就是她了,毕竟她老公的生意一 天不如一天,但其实我没什么根据,是我太激动了。” “由香到我房里来,拿走了桐生小姐的遗书,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完全没概念。”纪代美痛苦地皱着眉,缓缓摇着头说:“应该是弄错了, 我完全搞不清楚。” “以前发生那件殉情案的时候,你也在这里吗?” “对。”她点了一下头。 “事件之后,由香没说什么吗?或是变得很奇怪?” “这些事,警部也问过了。”纪代美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继续说:“我真的 什么都不知道。我没那么迟钝,遇到火灾当时确实也很激动,但我很快就恢复平静 了,以后也没再提过。老实说,我跟孩子几乎都快忘记那件事了。” 真的吗?纪代美看起来不像在撒谎,只是不知道由香会怎么说? “啊,真想赶快离开这里。之后还有由香的告别式,我也不想再碰到那些人… …凶手要是在里面,我一定要看着他被逮捕。” 纪代美凄楚的表情写满了哀怨和愤怒。 看来,从这女人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我正要起身,突然看到由香的装饰品。 啊!原来如此! “真漂亮的戒指啊!”我拿在手上的,是一只珍珠戒指。上头的珍珠带点粉红 光泽,表面没有一点刮痕。 “这是新做的,”纪代美说:“难得买到高级珍珠,我建议她做成耳环,可是 那孩子说要做戒指。忌日戴珍珠也比较没关系,还说时机刚好,想不到她还来不及 戴就……” “这样啊!” 她已经开始泣不成声。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将戒指归回原位,边瞄着其他首 饰问道:“另外一颗呢?” “要是能做成耳环的话,珍珠应该有两颗吧?” “哦,对,”她用手帕遮住眼睛,“她说要做个别针给我,大概是放在家里吧!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挥挥手说:“没什么,真是一颗很棒的珍珠。我只是好奇,不知 会做何用途。不好意思。” “没关系。” “那么我就失陪了。” 我礼貌地告辞,走出房间,回到大伙吃饭的地方。我的脑筋转不停,为什么这 么简单的事,自己却不曾注意到呢? 凶手也许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对由香来说另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应该是为了 他,才把遗书偷出来的。 那重要的人,究竟是谁?我想起曜子昨天说的那句话——由香心里已另有所属。 健彦?不,不是他。 那是直之? 今天早上他领带掉下来,当时有个珍珠领带夹也一起掉了出来。曜子说:“你 不是不爱别领带夹吗?”他说:“是别人送的。”随即将领带夹塞回口袋里。 难不成那是由香送的礼物?刚才看到由香戒指上的珍珠,和直之领带夹上的珍 珠,不管颜色或大小都很类似。 要如何查出真相呢?听纪代美的口气,她好像也没发现女儿的心意。加奈江呢? 不,不可能,她若知道,早就说出来了,更别提健彦了。 我边想边回到座位上。大家纷纷询问纪代美的情况,我则说她精神还不错。 我坐在位子上把剩下的寿司吃光,但食而无味。不知不觉间,我的视线移向直 之。大概是单身的关系,他看起来才三十五岁左右。由香这种年纪的女孩,最容易 迷恋这种成熟型的男人,可惜他们是叔叔与侄女的关系,就算再喜欢,也不可能进 一步发展。那由香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晚餐匆忙地结束了,大家也差不多准备回房休息。我开始着急,得赶紧想想办 法。 幸好,直之并没有回房,一个人在大厅角落读起晚报。报纸上大概刊登了这里 发生的事,他皱着眉,专心地阅读。 没其他人了,我可不能放掉这个机会。我果决地在他对面坐下。他朝我瞄了一 眼后,又把视线移向报纸上。 “直之先生。”我一本正经地唤道。 他一脸惊愕,问我:“什么事?” 我调整一下呼吸,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开口:“由香喜欢的那人到底是谁,你不 会不知道吧?” 直之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的双眼重新聚焦之后看着我,但那已经过了好几 秒钟了。 “为什么这么说?”那迷惑的语气不像是他平常的样子,于是我更确信自己的 直觉没错。 “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想或许和这次的凶案有关吧!” 听我这么说,直之折起报纸,偷窥似地瞄了一下周遭,身体向我靠近,对我说 :“我也不知道本间夫人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为什么问我呢?” “直觉罢了。问任何人都可以,只是……”我脸上堆着假笑,“我以为知之先 生知道。若不知道的话,对不起,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站起身,随即扬长而去,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本间夫人!”, 于是我回过头。 “这件事,最好别在他们面前提起,毕竟您是局外人。” “好,我知道。我不会再说了。” 说完,我迈开大步走。我感觉身后直之的视线,一直盯着我看。 进入回廊、走回自己的房间。我佯装镇定,心脏却扑通扑通地跳,脚步也不知 不觉地跟着加快。 没错,由香爱的是直之,他本人也知道,否则不会看起来那么心虚。 直之是凶手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由香认为他是自杀案的凶手,而得之桐生枝梨子留有遗书之后,她会怎么想? 一定想非偷到手不可。 当然直之不会什么都不做,而由香一定认为他会动手偷遗书,所以想帮他。这 样她与直之之间就有了共同的秘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会更加紧密。 我想到两项证词:一个是酒,一个是安眠药。 为了亲手偷出遗书,由香得让直之先睡着,于是向母亲要了安眠药,放入葡萄 酒里,让直之喝下。这从小林真穗提议帮她开瓶被拒,而她故意跑到直之房间这件 事里,可以得到证明。 再来,由香为什么会被杀呢? 从直之的角度来看,安眠药效力能持续多久并不清楚。如果他半夜醒了呢?他 会起来偷遗书,当场目击到由香。 也许两人在回廊碰了面。难不成,由香跟直之报告说遗书到手了? 不管怎样,他一定察觉到她知道真相了。虽然由香爱他,但他却不爱她。为了 保守秘密,他杀了她……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并不勉强,何况由香在临死之前,留下了直之的名字。N 一定误写成了“И”,可视之为罗马拼音的第一个字。 唯一不解的是,以我长期以来对直之的印象,怎么都无法想象他会是做出这种 事情的人。 不行,我摇摇头。不能这么糊涂,不可以被骗,再没比这种推理还完美的了, 绝对不会有了。 开始复仇吧!我得杀了直之,时间不多了。 我边走边想策略,但如何进行才会顺利呢?我看只能趁睡觉时偷袭,把绳子绕 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拉。就算他体力再好,也会无力抵抗而一命呜呼吧? 问题是刑警们的监视不知有多严密。听说,警力主要分布在建筑物的周围和玄 关入口处。 房间附近虽然没有设警哨,但现在还弄不清矢崎警部的想法,所以还是先确认 清楚,到时看情形再做调整。 我看了一下手表,快八点了,但距离大家熟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从“路”栋走到“居”栋的半路上,我停住脚步。眼前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 而对方也看到我了。 是骖泽弘美。 “找我有事吗?”我尽量堆着一脸笑容问道。 弘美也自然地微笑,他回答:“哦,没事,我只是来这里参观参观。” “这样啊!” 他在调查什么?是有关由香的凶案吗? 弘美直盯着我看,我不得不低下头来。 “那位古木先生呢?” “他说累了,大概已经回房间了吧!您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哦,没事。那么,晚安了。”我低着头从弘美身边经过。 “好的,晚安。” 弘美与我朝反方向走去。我驻足,回头望。 胃还是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