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惜天不从人愿,刚过九点,矢崎警部又出现了。我把水壶装满热水,打算回 房间。其实我到厨房去原本是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凶器,结果小林真 穗在哪里,我逼不得已只好作罢。 警部请真穗去叫健彦。他的声音与白天时不同,听起来很有压迫感。 “健彦怎么了吗?”我好奇地问。 警部只冷冷地回答:“没什么,小事而已。” 没多久,健彦铁青着一张脸现身大厅,父亲苍介也跟在后面。矢崎警部皱着眉 头说:“对不起,我们只找健彦先生。” “为什么?”苍介有点生气。“只找健彦是什么意思?个别侦讯今天早上不就 结束了吗?” “您别想得太严重,我们只是顾及健彦先生的隐私权才会这么做的。” 他的遣词用字虽然礼貌,听起来却毫不让步。 “我不懂,这和健彦的隐私有什么关系?”苍介不服气地反驳,不过他的声音 实在太大,害得刚步出房门的加奈江吓得不敢动。 “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要问什么,这里也可以啊……”健彦低着头说,语 气显然没有父亲那般凶。 “算了。”矢崎警部叹了口气说:“我们验出你的指纹。” “在哪里?”苍介问。 “由香房间玻璃窗户的外侧。玻璃上有什么东西擦过的痕迹,好不容易查出是 你的指纹,想请你做个说明。” 警部说完,连一直袒护健彦的苍介也盯着他瞧。健彦紧闭着嘴,不停地眨眼。 “怎么了?干嘛不讲话?应该是你在院子散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 苍介问儿子的口气恰似正在袒护被老师责骂的儿子。然而,警部沙哑的声音继 续说:“白天我问过大家昨天是不是去过院子,当时健彦应该是说没去。” 苍介吸了口气,却忘记吐出来。 “我知道了,”健彦终于开口,“我会解释的,我们先到别的地方去吧……” “健彦!” “他本人已经同意了。那我们这边请,到办公室去吧!”矢崎警部催促着健彦, 而就在苍介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里时,健彦就被警部和高野刑警强行挟持般地步出 了大厅。 也许是听见刚才苍介的声音,直之和曜子也来了。加奈江在一旁看到事情的来 龙去脉,向他们解释了一番。 “健彦他……”话还没说完,直之突然住口。对我来说,这个沉默令人玩味, 他是因为知道警方开始怀疑别人,而松了一口气吗?或只是纯粹担心侄儿的事?但 光从他的表情我实在无法知晓。 苍介像熊一般以惊人的气势前后踱步,一再地看着手表。大约三十分钟以后, 他儿子终于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却红着一张脸。 “健彦,怎么了?” 他不搭理,从我们中间穿了过去,消失在回廊里。苍介赶忙追在后面。 高野刑警进来叫直之,说接下来有事问他。 “我吗?是,好的。” 他看起来并不意外,老老实实地跟在高野刑警的后面。从他坦荡的态度看来, 一点都不像是凶手。话说回来,他真的是那种人吗》我不禁再度迷惘。 这时纪代美出现了,向小林真穗要了冰块。她说自己有点发烧,想用冰块敷敷 额头。 “好的,我马上替您拿冰枕过来。” “不用,冰块就可以了。放在塑料袋里,我要当冰敷袋用。” 真穗回到厨房后,纪代美望着我们。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就简单 地叙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吗?”,仿佛已经做 好心理准备,静待警方将凶手缉捕归案。 真穗拿着冰桶回来的同时,直之回来了,而高野刑警也一起过来。高野看着我 说:“本间夫人,请跟我来。”这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让我吓了一跳。 “我吗?” “是的,麻烦您了。” 我瞄了一眼直之,他表情略带歉意地低下头。 矢崎警部正在和别的刑警商量事,边说边看着纸条频频点头,然后他命令属下 出去,便转头看着我们。 “哦,抱歉,久等了。” “有什么发现吗?”问话的是高野刑警。警部原本似乎有点介意我在一旁,但 停顿了一下,认为无妨之后便回答:“关于毛发鉴识报告,我们从一原由香的房间 里找到死者本人以外的四种毛发。其中之一与打扫房间的服务人员相符,可以剔除 ;其余三种各属于谁的,你帮忙确认一下。” 警部将纸条交给高野。高野看了一下便说:“照这样看来,这些毛发全部都属 于女性,那可能性就只有藤森曜子、加奈江、一原纪代美、小林真穗。”接着他看 着我说:“呃,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把本间夫人排除在外……”他赶紧补充说。 “调查我也无所谓,不过警方查到的都是黑发吧?” “谢谢。其实,您说的一点也没错,我这就去调查。”高野拿着纸条走向大厅。 “毛发鉴定也看得出性别吗?”我问矢崎警部。 “可以,连剪完头发过了几天都知道。” “这样啊……” “还可以推断出大概的年纪,若是有经验老到的鉴识人员判定更准确。” “原来如此。” 难怪高野一开始就将我排除在外,因为那些头发之中大概都没有六十到七十岁 左右的毛发吧! “对了,警部先生,找我有事吗?” “对。” 警部抬起下半身,将椅子往前拉,调整了一下坐姿说:“有事想请教您。您怀 疑由香小姐所爱的人是直之先生,这是真的吗?” 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又吃惊、又疑惑。警部点点头,接着说:“我们也 是听直之先生说的。他说你们两个谈过这个问题,直之先生表示当时虽然没把话说 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本间夫人好像知道由香小姐的心意?” 所以说,直之想警方坦白他与由香之间的事情了吗?他为什么会那么爽快地承 认呢?不,应该说,为什么证词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警部再问一次。 于是我透露了珍珠戒指与领带夹之间的巧合,并从这里观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听了我的话,警部大叹:“真不愧是女性的敏感细腻,才可能观察得如此入微。” “请问,这跟凶案有什么关系呢?和由香房间外发现健彦的指纹,又有什么牵 连吗?” 这才应该是原本要侦讯的内容,不是吗? “因为有件事很奇怪,”警部一脸严肃地盖上手里的笔记说:“根据健彦先生 的说法,他半夜听到声音,担心由香的房间里有人,所以特地跑去查看。” “什么声音?” “他说是有东西掉在榻榻米上的声音。声音不大,是碰巧那个时候健彦张开眼 才听见的,所以他当时并不以为意。可是某个原因又让他介意得不得了,那就是直 之先生的事。”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昨天,由香对健彦表明她喜欢直之,而且由香似乎很认真,还说愿意为直之 做任何事。一般男人听到心上人这么说都会觉悟死心,但健彦却不放弃,他认为这 只不过是阻碍两人感情发展的事情罢了。偏偏直之和由香的房间很近,健彦就有点 担心半夜里直之会潜入由香的房间。” “是吗?”我佯装体谅健彦的心情,皱着脸回应。 “他半夜听到声音之后,坐立难安,决定走出房间看看。先到走廊,确认直之 没有溜出来,然后再绕到庭院里偷看由香的房间。他发现和式纸门稍微开着,凑上 前瞄了一眼,发现并无异状才放心地回房,而玻璃窗上的指纹就是那个时候印上去 的。第二天早上发现尸体引发了骚动,他想到自己的指纹被发现的话根本无从解释, 就偷偷地跑去擦掉窗户上的指纹。可是当时太心急,还是留下了一枚。” “健彦说他半夜起来,是几点?” “他说大约三点。” 说道这里,警部的眼睛炯炯发亮。他压低着声音继续说:“如果这是真的,就 成为破案的有力证词。健彦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凶手所发出来的。” 我懊悔不已,他听到的一定就是那个声音。我发现由香死了,惊讶地一屁股坐 在榻榻米上。这么说来,之后我听到对面房间有人出来,难道也是健彦吗?但我所 听到的确实是从直之房间里发出来的声音。 “健彦步出回廊,又从回廊绕到庭院,我们认为凶手利用这段时间从由香房里 逃走。也就是说当健彦察看由香房间时,由香已经被杀了,而纸门被打开就是这个 原因。” 真是太危险了!要是晚一步出来,说不定就被健彦看到了。 “可是,我有个疑问。”我开口说。 “什么疑问?” “您说健彦先确认直之是否溜出房间,结果呢?” “哦,那件事呀!结果很有意思。”接着,警部又笑颜逐开地说:“睡前,健 彦在直之房门上动了点手脚。他用口水把一根头发黏在门上,要是门开关的话,头 发一定会掉落,藉此可以检查直之半夜是否溜出房间。虽然对健彦先生不好意思, 但我当时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为了心爱的女人,他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那健彦查看之后怎样了呢?” “头发还留着。”警部笑笑地回答,然后说:“真是讽刺。健彦说的若是真话, 托那根头发的福,直之得以免除嫌疑。那根头发就能证明由香被杀时,他并未离开 房间。” 侦讯结束,我和矢崎警部一起步出办公室。警部说他的胃不舒服,而我则六神 无主,听到警部刚才的话之后,我的思绪开始紊乱,无法思考。杀害由香的不是直 之。 昨晚他的房门完全没开过,证据确凿。 这么一来,一切都得回到原点,直之和殉情案没有任何关连。 不,殉情案的凶手还是直之,而杀由香的另有其人? 不可能,我又否定自己的看法。这次的凶手,一定是为了抢夺桐生枝梨子的遗 书而杀了由香。非夺遗书不可的人,一定就是自杀案的凶手。 那个人也就是我要复仇的对象。 但却不是直之。 这样一来便无法说明由香为何要偷遗书了。难道她想保护的另有其人? 回想健彦的话,由香说为了制止她什么都愿意,所以从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来 看,由香可能认为直之是自杀案的凶手。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那为什么她会认为直之是凶手呢? 回到大厅,高野刑警面色凝重地站在大伙面前,当场只有健彦和纪代美不在。 “警部,关于毛发鉴定……” “如何?” “证据显示,其中两种毛发属于藤森加奈江和小林真穗,血型和毛发长度都相 符,但为谨慎起见还必须再做一次鉴定。” “嗯,那还有一种呢?” “另一种……找不出相符的对象。” 高野取出纸条,念道:“性别为女性,血型AB型,年龄在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 之间,短发,迹象显示最近刚剪过发——没有人与此相符。为慎重起见,我们还特 别问过了健彦和纪代美,两个人的血型都不符。” “什么……”矢崎警部一时语塞,从高野手里夺过纸条,然后对大家说:“有 谁是AB型?” “我,”苍介说:“而且我最近理过发。” 可是他并非女性,也不少二十多岁或三十多岁。 “再做一次鉴定,确认一下性别和年龄是否正确。” 高野刑警飞奔出大厅。我尽量压抑自己的表情,不可以有任何惊动。那有问题 的头发,是我真正的头发。 “你也用不着摆张臭脸吧?”直之对警部说:“毛发相符的人不在这里面,就 表示有外人入侵由香的房间。” “如果这里真的没有人符合,就的确是外来的人了。” 警部点头,勉强附和。他大概觉得凶案是内部人士所谓的可能性很高吧! “女人啊!”曜子骨碌碌地转着黑眼珠说:“可没那么单纯。” “就是啊!又没人能保证世界上不会有女人做强盗。新闻不是也偶尔看得到有 美女抢劫吗?先色诱男人,骗他喝下安眠药,然后洗劫金钱。”苍介轻佻地说。 由于目前证据指向凶手可能来自于外部,一原家之间沉重的气氛终于得以舒缓, 只有警部仍满脸的苦涩。 “那个毛发不见得就是凶手的。”警部在缓和的空气里泼了一盆冷水:“可能 是以前的客人留下来的。” “不,不可能。”小林真穗难得开口了。“我们一直打扫得很干净,绝不可能 有这种事。” “可是……”警部住口了。他知道真穗这么说是有职责在身,于是赶紧打圆场 说:“嗯,鉴定结果不一定每次都正确。” 高野刑警回来了,他一脸为难地对警部说:“那多余的毛发,他们说性别和年 龄的判断正确率都很高。” 矢崎警部很明显面有难色,其他人则是一副既胜利又高兴的表情。 “先失陪一下。”警部带高野走了出去,或许是去交代其他部属展开旅馆周边 的侦讯。这样一来,侦查应该不会再锁定凶手是内部人员了吧? “凶手是女人,”苍介和曜子口径一致,“所以由香才没有被强暴,因为凶手 的目标是钱。想不到这里也有抢匪出没,看来这一带的环境也没那么好。” “要是健彦听到声音的时候,早点出去看看就好了。” 加奈江说完,大概以为我不知道,便对我说明:“半夜三点左右,他听到由香 姊的房间有声音,特地出去从窗户看看,他的指纹就是那时印上去的。”我想着大 概也是苍介听完儿子的说明,将儿子的话简略后向大家解释的版本。至于由香的心 思,还有健彦如何监视直之,应该都只字未提。 “今晚要特别留神啊!门窗要关好。”曜子说。 “我不认为抢匪还会来,不用太紧张。”苍介对妹妹的言论稍微缓颊,转身对 小林真穗说:“我有点口渴,有咖啡吗?” “有的。” “不用忙,我来就好。”加奈江起身说道:“女主人从今早就忙个不停,请休 息一下。” “这怎么行?” “没关系,我来就好。” 看着加奈江迅速走向厨房,真穗从后面追赶。 “怎么回事?加奈江好像突然变乖了。”曜子故意夸奖着让女儿听到。 “大概由香不在了,突然有了责任感吧!” 对直之的话,大家颇表赞同地点头。 不久,加奈江端着放有咖啡杯的托盘进来,真穗则拿着点心。 “大家都夸你呢!说你真乖巧。”苍介调侃着加奈江。 这时,她反而自吹自捧说:“这种事我本来就会做的,好歹我也是女人嘛!” “不错啊!那你还在学茶道和插花吗?” “她早就不学茶道了。”曜子皱着眉回答。 “才不是不学呢!只是休息一下罢了。” 将咖啡端给每个人后,加奈江嘟着嘴。 “讲到茶道,本间夫人好像一直都在教学。”直之突然多话起来。 我暧昧地应了一声,希望这个话题别拖得太长。 “里派的吗?”曜子问。 是哪一派呢?没人知道的话,随便答一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表千家吧!一定是。”这时,直之帮我回答了,他继续说:“我听大哥说过, 本间先生的夫人曾经教授过表千家茶道。” 多管闲事的男人! 还好我刚才装傻没回答,我点点头说:“对,没错,是表派。” “表派和里派,泡茶的方式不一样吗?”没看出我的心情,加奈江继续提问。 还好曜子替我解套道:“唉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那妈妈,你知道啰?” “当然,”曜子啜了口咖啡说:“里千家强调茶泡要打得漂亮,表千家是完全 不起茶泡的,是吧?” 霎时,我差点脑充血。这我真的不知道。我突然想到中午时和矢崎警部聊起茶 道的事,我好像跟他说,要打出漂亮的茶泡很难。 “错了吗?”看我不吭声,曜子不安地问。 “没错,你说得对。” 我全身冒汗,一阵寒意袭向我的背脊。 “啊呀!矢崎先生,怎么样了?” 我被苍介的声音吓得抬起头来。矢崎刚好走了进来。他什么时候到门口的?他 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了吗? 我和他一度四目相接。他看我的眼神,很明显地与以往大不相同,目光变得锐 利起来。 警部表示他要回搜查总部一趟,警察会在附近巡逻警戒,请大家安心休息。但 我想他的本意应该是要叫大家别到处乱跑,乖乖待在房里才对。 警部走了以后,我惊觉大事不妙,但已无法挽回。他应该听到刚才茶道的事情 了。他如果真的听到了,那他一定会发觉我的话前后矛盾。 大伙纷纷走回自己房间,我也只好站起身。这时候,直之往我走来。他的表情 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眯着眼说:“之前本间夫人问时,我没清楚告诉您由香的事, 给您添麻烦了,真抱歉。” “没的事,哪有什么麻烦。” 直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我只好又坐下。 “本间夫人为什么知道由香的心事呢?”直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告诉他珍珠饰品的事后,他便一脸苦笑地说:“原来如此,女人的观察力就 是不同呀!还好是本间夫人注意到的,若是其他人就糟糕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拜托您了。” 直之表情严肃,闭着眼,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解释。接着他张开眼睛,开始对我 坦白:“她对我诉说心意大约是在半年前。对了,就在殉情案发生前。她说有事找 我商量,我们就约了见面。她找我谈的是关于健彦的事,她说虽然大家都觉得他们 两个是一对,其实她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我转达给健彦。我说这种事最好自己直接 说,免得伤害对方,但她不肯,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我该怎么办……” “她说喜欢直之先生——对吗?” “差不多是了。”直之叹了口气。 “真可爱。” “一开始我以为是开玩笑,后来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老实说,我听了很害怕, 我对她从来就没有非分之想的。” “我想也是。” “我劝她这种心情只是一时的,过一段时间想法会改变,可是她听不进去,最 后竟然说不结婚没关系……” 原来外表看起来斯文保守的由香,内心可能热情澎湃,而看似豪放大胆的加奈 江,反而可能保守。 “然后呢?” “没有然后,”直之耸耸肩说:“我心想少跟她见面就好了。只要不见面,就 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是,由香却不放弃,对吗?” “没错,她常打电话来。我也不是很讨厌她,她说想见我,我不能老是拒绝。 坦白说,跟她一起还满愉快的。” 我体谅地点点头。由香的自尊心强,如果感受到被人嫌弃,一定会掉头而去。 “可是,请您务必相信,我和她之间绝无男女关系。” “我相信。”我说:“领带夹就是她送的吧?” “那是昨天到这里之后她给我的,说她也有一只用这个珍珠做的戒指,要我用 这个领带夹。本来我是不想要的,但怕推来推去被人看见更不好,才勉强收下。” “留着可以怀念她呀!” “是啊!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真讽刺。” 直之想笑,看起来却只是皮笑肉不笑。 “话说回来,”我语气一沉,“由香偷遗书这件事,直之先生怎么想?” 他楞了一下,往后返一步,咬着下唇很烦恼地抬头望着天花板,再深呼吸后说 :“本间夫人,”他有些踌躇地说:“您有什么想法吗?” “也不是什么想法……”我佯装别扭地说:“你可别生气唷!这只是我瞎猜的。 老实说,我认为由香是为了保护直之先生才去偷遗书的。” 我等着看他的反应。但意外的是,他出奇地平静,嘴角只微微牵动了一下,毫 无表情地开始点头:“原来,本间夫人也这么认为,但其实我也这么想。或许她以 为那起自杀案是我干的,对吧?” “你也这么想啊……” 我真是吓了一跳。然而看着直之清澈明亮的两眼,他并不像在说谎。 “证据是她向纪代美要安眠药。昨晚我喝了她的酒后,突然意识模糊,睡到第 二天早上。我想大概是我被下药了,还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直之说。 “嗯,我了解。”我点点头。“可是你没跟警方说。” “我想最好还是别说出来。”直之一脸苦涩。大概是体贴由香,但也怕说出来 后,更证实了警方认为凶手是内部人员的可能性。 “我真不懂。她为什么认为我是凶手?”说完,他想起什么似地望着我,“真 的,关于那起殉情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对天发誓。由香被杀的事,我也什么都不 知道。” “好,我知道。”我在胸前挥了挥手。“昨晚你未踏出房门一步,健彦已经帮 你证实勒。” “那个呀!”直之露出为难又害臊的表情。“还好有健彦那么钻牛角尖。这样 说或许听起来很奇怪,不过多亏他这么做,才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没跟由香聊过那起殉情案吗?” “没特别聊过。昨天为止,我都相信那起殉情案和我们没直接关系。我想她也 这么认为……”说完,直之望着远方,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但突然又恍然大悟地开 口说:“殉情案发生过后,有一次她说过很奇怪的话。她问火灾之前我去哪里—— 对,她就是这么问。我说哪里都没去,在房里睡觉,她歪着头似乎不相信的样子。” “由香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听到了什么风声吧?那个问题也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直之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似乎企图寻找答案,但下一刻他又看着手表,全身疲惫 地说:“啊,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耽误您了,剩下的我在房里好好想想, 反正现在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占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 “直之先生,你现在还认为杀害由香的凶手是外面的人吗?” “当然,”他果断地说:“由香的所作所为也许并不单纯,但我相信,凶手一 定不是我们家族的人。” 我也这么希望,这是真心话。但我默不作声。 我们两人并肩走在长廊里,但刚通过“荷”栋时,直之突然说:“您的脚力真 好。” “咦?” “其实经常有长者嫌这个回廊太长,不太方便,但是看本间夫人走起来一点都 不累的样子,况且您住的又是‘居之壹’,最远的一间。” “哪儿的话,不会啊!”我停下脚步,捶了捶右腰,“老实说腰有点痛,今晚 得按摩按摩了。” “我替大哥高显向您致歉。” 我们再度往前走,直之开始谈起高显先生盖回廊亭的往事。当时他才大学毕业, 看着伟大的大哥要在深山里兴建一家奇怪的旅馆,只能说百思不得其解。几年之后 才知道,当时的设计理念,是尽可能保留大自然的原始环境,不做任何破坏。 抵达“叶”栋了。我也卷入这起麻烦,直之再度向我道歉。 “请不要放在心上。” “对不起,明天一定会解决的。我想,凶手可能还在附近。日本警察都很优秀, 明天,我想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对,明天一定可以。” “那么,晚安了。” “晚安。” 道别后,直之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直之进房以后,我驻足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我回过头,后面就是由香的房间。 她为什么会认为直之是自杀案的凶手呢?虽然是误会一场,但她一定有某种根据才 会这么想的。 究竟,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直之的话,我发觉语带玄机。由香是这么说的:火灾前,你去哪里…… 她为什么这么问?误会的关键在哪里? 我想起和由香讨论殉情案的情形。我们是吃饭时和饭后,在大厅喝茶聊天时谈 起的,当时的谈话内容也许可以给我一些提示。 想起加奈江和由香之间的口角,我无意间读出了些许迹象。 当时我问她们:“起火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先回答的是健彦,他说就算 “居之壹”房里有声音,也没什么人听得到。接着加奈江反驳,说声音不见得是从 “居之壹”传出来的,如果纵火的凶手是内部人士,或许有人会听到凶手进出自己 房间的声音。 说到这儿,由香突然一反常态地用严厉的口吻斥责说:“那种声音根本不能证 明什么……” 越想越觉得奇怪,什么证明不证明的?加奈江根本没说什么呀!只说或许有人 听到了声音。 那种声音,难道会是…… 我懂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在殉情案发生当晚听见直之房里有声音。那时加奈江说的也是这件事吗?她 说:“由香很早就跑出房间了。我飞奔出去时,看到她已经往大厅的方向跑。” 在骚动之前,由香是醒着的,所以才能听得到那一点点的声响,也才会在火灾 之后,佯装若无其事地问直之,他起火前去了哪里…… 虽然火灾已经发生了好一阵子,但由香依然记得那件事。碰巧昨晚有人提到自 杀案可能是被设局的,所以由香又想起来,才会认为或许直之就是凶手。不,她可 能也不确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才会动手偷遗书,她应该是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结果由香的推理错了,其实凶手另有其人。凶手一定是目击由香把遗书偷了出 来。真可怜,由香竟然死于自己的误解。 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误解呢? 我想起一件事,于是回头敲加奈江的房门。她看到我吃惊地“啊?”了一声。 “想请教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事?” “现在健彦住的‘叶之贰’,自杀案当晚是谁住的呢?” 虽然是个奇怪的问题,但还好加奈江并未起疑。她想了一下,两手一拍说: “哦,对,当时没人住。嗯,对,是空房。” “空房……” “是。住‘叶’栋的应该只有由香姊和直之舅舅。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抱歉,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含糊地蒙混过去,道了声晚安 随即离去。 我的脑子又变得一片混沌。 我想起昨晚的经历。原以为是直之的房间门开了,结果却是健彦房门的声音。 这么说来,自杀案当晚可能也一样。 可是,加奈江却说当天晚上那间没人住。 从这点可以猜测,难怪由香会怀疑直之。“叶”栋除了自己以外,只有直之住, 要是有任何声音,一定会认为是他在进进出出。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思考。看来由香听到声音的这种假设,应该不会错,否 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怀疑直之。当时一定有人进出“叶之贰”。 纵火之后,凶手躲在“叶之贰”房里。那个人为什么不躲回自己的房间,却躲 在别的房间呢?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我侧身躺下,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个“И”。由香的临终留言,这个谜务必要解 开。 N 、S 、VI的感觉都不对。这时,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或许这个字还 没写完,由香可能写到一半就断气了。 比如说“W ”这个字。其他还有吗? 我翻了个身,像当时由香那样趴着,同时用左手写写看。 霎时,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我想到一个可能性。 不是N ,不是S ,也不是W.我想到别的英文字母,而那个字母开头的人,在相 关者当中只有一位。 我摇了摇头。会是那个人吗?不,不可能,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那个人真是凶手呢?那几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 凶手在行凶之后,必须躲进“叶之贰”里去。 我伸出手指,在空中画着回廊亭的鸟瞰图。为什么要使用“叶之贰”? 当我画到水池时,手指不禁停住。我一愣一愣地坐起身。 对呀!原来如此。 我惊讶得脑中变得一片空白,然后慢慢地出现了一些鲜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