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请众位为死者默哀。” 听到主持人的指示,若山宏美闭上了双眼。场内立刻响起了音乐。宏美一听这 音乐,不由得吃了一惊:音乐是披头士的《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大意 可以译作“坎坷崎岖的漫漫长路”吧。真柴义孝喜欢披头士,开车的时候也常放他 们的CD,而其中他最为喜欢的就是这首了。悠扬舒缓的旋律,回荡着忧伤与悲切。 尽管选择播放这首曲子的是绫音,但宏美还是对她萌生了恨意。乐曲中的那种气氛, 实在是太适合这个场合了,令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和义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感觉 心头一热,自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眼看就要再次从她紧闭的眼睑缝里渗出来。 宏美心里当然清楚她是不能当场哭出来的。如果她这样一个与已故之人并无直 接关系的女子嚎啕大哭的话,周围的人必定会起疑的。更重要的是,她无论如何也 不想再让绫音看到她伤心恸哭的样子了。 默哀完毕,献花仪式开始,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依次向祭坛献花。义孝生前不信 任何的宗教,这样的仪式看来也是绫音选择决定的。她本人此刻正站在祭坛下方, 逐个向献花的人点头致意。 义孝的遗体由警局运到殡仪馆是在昨天。猪饲达彦就先安排了今天的献花仪式。 预定今晚会通宵守灵,明天举办一场更加盛大的公司葬礼。 轮到宏美献花。她从一名女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鲜花,放到了祭坛上。她抬头望 着遗像,双手合十。照片上的义孝皮肤黝黑,一脸笑容。 她叮嘱自己千万要忍住泪水,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阵恶心,是孕吐。她不 由得连忙用合十的双手捂住了嘴。 她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离开了祭坛。再一抬头,吓了一跳。绫音就站在她跟前。 绫音一脸强忍悲痛的表情,两眼直盯着宏美。 宏美向她点头致意,准备从她身旁走过去。 “宏美,”绫音出声叫住了她,“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 绫音点点头,说了句“是吗”,把脸转回了祭坛。 宏美离开了会场。她就盼着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她快步走向出口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见是 猪饲由希子站在自己身后。“啊……您好。”她赶忙打招呼。 “真是辛苦你了。估计警察这样那样地问了你不少问题吧?”由希子的脸上充 满了同情,但目光之中却显露着好奇。 “嗯,还行吧。” “真不知道那些警察到底都在搞什么,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查出凶手的一点眉目 来。” “是啊。” “我们家那口了也说,如果再不尽快解决的话,可是会影响到公司的。绫音太 太也说真相大白之前她是不会回家的。这也难怪,让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是啊。”宏美只得不置可否地点头。 有人叫了声“喂”,转头一看,只见猪饲达彦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你们在干吗呢?来通知说,旁边的屋里已经准备好食物和饮料了。” “是吗?那宏美也一起去吧。”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你是在等绫音太太吧?来了那么多人,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 的。” “不,今天我还是先告辞了。” “是吗。你就稍微再陪我一会儿嘛。” 猪饲“喂”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你干吗老缠着人家不放啊?人家可是还 有其他事要办的。” 听到他这话,宏美心头不由得一紧。她抬头去看猪饲,只见他霎时间就把冷峻 的目光移开了。 “不好意思,等改天再好好聊吧……我先告辞了。” 宏美朝他们夫妇点了下头,低着头走开了。 猪饲达彦肯定已经知道义孝和宏美的关系了。估计不会是绫音告诉他的,说不 定是警方说的。看样子他还没有告诉由希子,但他也不可能对宏美有什么好印象了。 自己今后究竟会怎么样?一想到这些,一阵不安便再次袭上她的心头。估计自 己和义孝之间的关系今后还会被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这样一来,她宏美也就 无法再在绫音身边待下去了。 宏美自己也渐渐觉得今后最好还是不要再接近真柴家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绫 音会真心原谅她。 她尤其记得绫音刚才的眼神,她后悔自己在献花时做出了捂嘴的动作。绫音肯 定是一看就知道她是犯了孕吐,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问她身体是否要紧的。 假如她不过只是已故丈夫的情妇,或许绫音还会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但她如 今是怀上了遗腹子了,你让她怎么办吧? 绫音之前好像的确已经察觉宏美怀孕一事,但单纯的察觉和事实摆在眼前,却 是完全不同的。 她在几天前告诉了那个姓内海的女刑警她怀孕的事,打那以后,绫音就再也没 向宏美问起过身孕的事了。而宏美当然也无法主动提起,所以宏美现在完全无法了 解绫音对此事的看法。 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这,宏美就会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她也知道应该把孩子打掉,因为即便生下来,她也没信心把孩子给幸福地抚养 成人。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宏美自己也将面临失业的危机。不,如果 她把孩子给生下来的话,估计绫音也就真的不会再照顾她的工作了。 不管怎么想,她都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可她去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就连她自己 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残留着对义孝的爱,令她不愿眼睁睁地放弃他留 给她的唯一“遗产”,还是因为女人希望生个孩子的本能让她如此迷茫。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觉得自己最迟必须在两个星 期之内作出决定。 就在她走出殡仪馆、准备打车的时候,有人叫了她一声“若山小姐”。 看清对方之后,宏美的心情变得更加抑郁了:那个姓草薙的刑警正朝她过来。 “我正到处找您呢,您要回去了吗?” “嗯,我感觉有点累。” 这名刑警应该已经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既然如此,她觉得有必要向他表明希 望他们不要再给自己增加生理上的负担了。 “很抱歉,在您劳累的时候还来打扰您,能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吗?不会耽误 您太长时间的。” 宏美放弃了尽可能不把心中的不快表露在脸上的努力,说道:“现在吗?”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非上警察局去不可吗?” “不,就找个能好好谈谈的地方说吧。”说罢,他也不等宏美答应,就伸手拦 下了一辆出租车。 草薙让司机把车开到宏美所住的公寓附近。看来果真短时间内就能结束,宏美 才算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家家常菜馆,于是就在菜馆门前下了车。店里没多少人,两 人来到最靠里的餐桌,面对面地坐下了。 宏美要了一杯牛奶,因为她看到红茶和咖啡被归在了菜单的自助餐饮一栏里, 估计草薙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才点的可可。 “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禁烟的,对您来说,这样的环境还算可以接受吧?”草薙 满脸堆笑地说道。 或许他是为了向她表明他已经知道她怀有身孕了,但在正为无法下定决心打掉 孩子而苦恼的宏美听来,这话却是如此的讽刺。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她低着头问道。 “抱歉,想必您已经很累了吧,那无谓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草薙探出身 子来说道,“我想向您请教的也不是别的事,就是有关真柴义孝先生生前的女性关 系。” 宏美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您这话什么意思?” “您按字面理解就行了。我的意思是,真柴先生生前除了您之外,是否还跟其 他女性交往过?” 宏美挺直脊背,眨了眨眼。这问题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一时间感到有些 不知所措。 “您干吗要问这事?” “您的意思是说?” “你们查明他还有其他的女人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尖起来。 草薙满脸苦笑,轻轻摆一摆手道:“还没有根据。只不过是因为考虑到有这种 可能,才来找您打听的。” “我不清楚。你们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事?” 草铸听了,恢复了严肃,指头在桌上交叉起来。“如您所知,真柴先生是中毒 身亡的。从当时的状况来看,如果不是当天进入过真柴家的人,是不可能下毒的。 因此,您就首先被怀疑上了。” “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没干……” “您的心情我们理解。那么,如果您不是凶手的话,又是谁进过他家呢?目前 我们还没有从他生前的工作和私人圈子里发现疑似人物,于是,我们开始怀疑那是 真柴先生不愿让人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一个人物。” 宏美也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刑警想要说的意思。但她不准备点头认可,因为这种 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 “刑警先生,您似乎误会他了。虽然他这人说话做事的确任性妄为,而且还和 我这样的人来往,所以也难怪你们会这样认为,但他绝不是个花花公子,而且他对 我也并非逢场作戏。” 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足够强硬的了,但草薙的表情却依旧不为所动。 “也就是说,您觉得他应该没有其他女人,是吗?” “是的。” “那有关他以前的女友,您是否知道些什么情况呢?” “您是问他以前曾经交往过的女人吗?这个嘛,我知道他好像有过几个,但没 有听他详细说过。” “您是否记得些什么呢?比方说职业啦,在哪儿认识的之类的。不论怎样琐碎 的事都没关系。” 宏美无奈之下只好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搜寻。她想起义孝确实曾经跟她漏过几 句以前交往过的女人的事,有几句话还有点印象。 “我听他提过,说是曾经和一个与出版有关的人交往过。” “与出版有关?编辑之类的吗?” “不,不是,我记得是写书的人。” “那么,是小说家吗?” 宏美歪着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记得曾听他说过,对方每次出书 都要逼着他谈谈读后感,麻烦死了。我当时问过他是什么书,但被他搪塞过去了。 因为他讨厌别人问他以前交往过女性的情况,所以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了。” “除此之外还有吗?” “他说他对吧女和艺人之类的毫无兴趣。所以去参加相亲派对的时候,也会因 为主办方找来太多模特之类而觉得扫兴。” “可他和他太太不就是在相亲派对上认识的吗?” “似乎是的。”说着,她垂下了眼睛。 “那真柴先生生前是否还和他以前的交往对象保持着联系呢?” “我想应该没有吧,就我所知的范围来看。”宏美翻起眼睛看了看刑警,“你 们是认为有这样的交往对象要下手害他吗?” “我们认为非常有可能,所以才希望您能尽力回想下,毕竟男人在恋爱这方面 没有女性心思缜密,有时会在不经意间提起过去的交往对象。”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 宏美伸手把装了牛奶的杯子拿到自己眼前,喝了一口之后,她就后悔了,刚才 自己还是该要红茶的,因为喝这东西还得担心不要把嘴角弄白。 不经意间,她想起了一件事,她抬起头,草薙连忙问她“怎么了”。 “他虽然是个喜欢喝咖啡的人,但对红茶也是知之甚详。这一点我问过他,他 说是受前女友影响。听说那女人非常喜欢喝红茶,甚至连买红茶的店都是固定的。 记得他说的是一家日本桥那边的红茶专卖店。” 草薙做好记录的准备,问道:“请问那家店的店名叫什么?” “抱歉,这我就记不得了,也许当时我根本就没问。” “红茶专卖店啊。”草薙合上随身手册,扁了扁嘴。 “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抱歉,没能帮上你们的忙。” “不,您告诉我这么多,真是我的一大收获。其实我们也曾经向他太太问过同 样的问题,但她却说从没听真柴先生提起过这些事。搞不好,真柴先生他心里爱您 比爱他太太更多一些呢。” 眼前这名刑警说的这番话,令宏美感觉有些轻微的焦躁。虽然她并不清楚对方 是想安慰她还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如果他觉得这样的话能令她的心情好一点点的话,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请问,您问的问题问完了吗?我有点想回去了。” “在您身感疲惫时还协助了我们,真是非常感谢。如果您又想起什么来了,还 请及时联系我们。” “好的,到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的。” “我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没两步路就到了。” 宏美说着站了起来,没去理会桌上的帐单,也没心思说上一句“承蒙款待”。 壶嘴里喷出了水蒸气,汤川一言不发地提起水壶,把热水倒进了水池。随后他 又打开壶盖,摘掉眼镜往壶里看。戴着眼镜的话,蒸气会把镜片给弄花的吧。 “怎么样?”薰问。 汤川把水壶往炉上一放,缓缓摇头道:“还是不行,跟刚才一样。” “果然明胶还是……” “嗯,还是会有残留。” 汤川拉过身旁的钢管椅坐下,双手交叉在脑后,抬头望着天花板。他并没有穿 白大褂,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衫,虽然身材瘦高,但上臂的肌肉相当结实。 薰听说他今天要动手验证一下他前两天猜想的在水壶里下毒的那种行凶手法, 就连忙赶到了汤川的研究室。 结果看来不尽如人意。如果要让这种行凶手法成立,那么就必须让明胶在水壶 使用两次后还不能完全溶解,以免包裹在其内部的有毒物质混入水中。也就是说, 明胶层需要有相当的厚度,而如果明胶涂得过厚,这层明胶就不能完全溶解,会残 留在水壶里。不用说,鉴证科送来的报告显示,水壶里并未残留类似物质。 “用明胶果然行不通啊。”汤川双手抓了抓头。 “我们鉴证科也持相同意见。”薰说道,“他们认为,即便明胶完全溶解了, 估计也还是会在水壶内侧留下些许残留的。还有,刚才我也说过了,据说用过的咖 啡粉中也没有发现明胶,因为您提出的这想法挺有意思的,所以鉴证科也是干劲十 足,据说也已经试过许多种其他材料了。” “孺米纸应该也已经试过了吧?” “是的。听说如果用糯米纸的话,淀粉就会残留到咖啡粉上的。” “看来这猜测不对啊。”汤川拍一拍膝头,站起身来说道,“很遗憾,看来还 是放弃这想法比较好啊。” “当时我也觉得您这想法挺不错的。” “结果也只是让草薙刑警稍稍吃了一下惊啊。”汤川说着披上了搭在椅背上的 白大褂,“他现在在忙些什么?” “他似乎正在调查真柴先生以往的女性关系。” “原来如此。他也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坚持着他的信念啊。既然如今已经证实 了在壶里下毒的手法是行不通的,那看来不妨试试其他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说,或许是前女友下手杀害了真柴先生?” “不清楚是不是他前女友,我只知道,凶手在周日早晨若山宏美离开之后,以 某种办法潜入真柴家,在水壶里下毒——这种想法听起来是最为合理的。” “您打算放弃了吗?” “这不能说是放弃,只不过是遵循排除法罢了。虽然听你说草薙对真柴太太抱 有特殊的感情,但他的着眼点绝对不离谱。我倒是觉得他的搜查行动其实挺稳妥的。” 汤川再次坐到椅子上,跷起二郎腿,“那有毒物质是砒霜吧,难道就不能从其他的 来源上寻找凶手吗?” “很难,虽然使用砒霜的农药大约在五十年前就停止制造和销售了,但还是会 被用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昵。” “比方说?” 内海薰翻开随身手册说道:“木材防腐剂、驱虫剂、牙科治疗药物、半导体材 料……比如说这些地方。” “用途挺多的嘛,没想到牙医也会用到。” “听说是用来杀死牙神经的,只不过这种药是糊状的,不但很难溶于水,而且 关键的砒霜含量也只有40% ,估计用于本案中的可能性很低。” “那毒性较大的呢?” “还是驱虫剂行业。听说主要是用来驱除白蚁的。因为购买时需要登记姓名住 址,所以我们正在查记录。不过,因为购买记录只有五年的保存义务,所以如果是 在五年前买的,就没辙了。假如是从非正规渠道购买的,我们也无从追查。” “估计本案的凶手是不会在这种地方露出破绽来的。”汤川摇头道,“站在警 方的角度来看,或许草薙刑警那边的成果还更值得期待些。” “我总觉得凶手不可能是直接在水壶里下毒的。” “为什么?就因为死者太太无法用这种办法吗?虽然怀疑他太太是你个人的自 由,但你以此为前提展开推理的做法不能算合理。” “我并没有以这个想法为前提。我总觉得那天无论如何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造 访过真柴家的。至今没有任何痕迹证明此人曾经出现过。假设的确如草薙先生所设 想的那样,真柴先生曾经的女友来过他家,那么真柴先生至少也会端一杯咖啡出来 待客吧?” “也有人不这么讲礼数。如果对方还是个不速之客,那就更有可能了。” “那么这样的人又是怎样在水壶里下毒的呢?那可是在真柴先生的眼皮底下呀。” “真柴先生总要上厕所的吧?见缝插针的事并不难。” “果真如此的话,那凶手制定的这个计划可是含有非常不确定的因素啊。如果 当时真柴先生并未起身去厕所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另有安排,也可能见没有机会下手就此死心放弃。即使是这个结局,凶 手也不必挺而走险。” “老师您……”薰把下巴一缩,望着眼前的物理学家说道,“究竟是站在哪一 边的呀?” “你这话可说得奇了,我哪边都不站,我不过是分析信息,偶尔动手做做实验, 希望能够找出最为合理的答案罢了。而就现在看来,你这边的情况倒也好不到哪去。” 薰咬了咬嘴唇,说道:“修正一下我刚才的话,老实说,我确实是在怀疑真柴 的太太。至少,我坚信她与真柴先生的死有关,尽管其他人可能认为我固执得可以。”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一点都不像你。”汤川不解地耸了耸肩,“我记得你 怀疑他太太的根据,就是那几只香槟酒杯,对吧?说是你觉得她没把那些酒杯放回 杯橱里去这一点很不对劲。”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疑点。真柴太太得知事件发生,是在当天夜里。她说是因 为接到了警察打过去的录音电话。我去找当时打电话的那位警官确认过那通电话的 大致内容。当时那名警官留下的录音内容是我们警方有紧急通知,事关您先生,希 望您尽快与警方联系。于是,到半夜十二点左右,他太太就来电话了,他就把事情 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她。当然,当时他并没有告诉她存在他杀的可能性。” “嗯,然后呢?” “案发第二天,她太太就乘坐早上第一班飞机赶回东京来了。当时是我和草薙 先生去接她。她在车上就给若山宏美打了个电话,还在电话里说了句‘辛苦你了, 宏美’。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不对 劲了。” “她说‘辛苦你了’?”汤川用指尖频频敲打着膝头。“从这句话来看,从被 警察告知事件发生之后到第二天早晨这段时间,他太太应该都没有和若山宏美说过 话呀。” “您可真是厉害。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了。”确信汤川心中也抱有与自己相同 的疑问之后,薰忍不住笑了,“真柴太太把家门钥匙交给若山宏美代为保管,而在 此之前,她早已察觉到若山宏美与真柴先生的关系了。在正常情况下,一旦得知丈 夫离奇死亡,她应该立刻就给若山宏美打电话才对。不光如此,真柴夫妇他们还有 一对好友是猪饲夫妇,而她当时也没跟他们联系。这一点,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 解。” “内海刑警,你个人对此又是做怎么样的推理呢?” “我认为他太太之所以既没给若山宏美也没给猪饲夫妇打电话,是因为她觉得 没有这个必要。如果她早已明白丈夫离奇死亡的真相,那也就不必向任何人打听具 体细节了。” 汤川笑了笑,用手指摩擦着鼻子下边说道:“跟人说起过你这番推理吗?” “我曾经跟间宫股长说过。” “就是说,你还没跟草薙提过。” “因为就算我跟他说了,他也只会嗤之以鼻说我多疑。” 汤川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走到水池旁,说道:“你持这种偏见是毫无意义的。 虽然这活由我说来感觉有些奇怪,但老实说,他可是相当优秀的一名刑警。即使他 对嫌疑人多少抱有一些特殊的感情,但也不至于因此丧失理智。的确,估计就算他 听了你刚才的那番话,估计也不会立刻就改变想法,反而还会先驳斥一通。但是, 他这家伙也并不是一个从不听取别人意见的人。他对待这个问题肯定有他自己的见 解和方法。即使最终得出的结论并非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也是不会逃避的。” “您还是挺信任他的嘛。” “不然的话,我也就不会协助他那么多次了。”汤川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开 始给咖啡机装粉。 “那老师您又是怎样认为的呢?您也觉得我的想法不合理吗?” “不,我认为逻辑非常强。听说丈夫猝死,一般是会干方百计收集信息的,而 他太太却没跟任何人联系,这一行为确实不寻常。” “那就好。” “但我毕竟是搞科学研究的,如果问我是相信心理上的不自然之说,还是相信 物理上的不可能之说,我会不得不选择前者,尽管多少有些不情愿在水壶上下毒的 定时装置是我从未设想过的。那就另当别论了。”汤川说着往咖啡机里注入自来水, “听说被害人在煮咖啡的时候也只用矿泉水,真不知道味道能有多大的差别。”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味道,听说他是为了健康着想。据说就连他太太也会趁 真柴先生不注意的时候用自来水煮咖啡给他喝。或许之前我也已经告诉过您,若山 宏美供述说,在周日早上煮咖啡的时候用的也是自来水。” “也就是说,实际上会用矿泉水来煮咖啡的,就只有被害人本人了?” “正因为如此,在瓶装水里下毒的观点才会如此具有说服力。” “现在不是连科搜研都没有检测出有毒物质来吗?这种说法只能放弃了。” “但也不能因为没有检测出来,就说在瓶装水里下毒的可能性等于零。这世上 也有人在丢弃塑料瓶之前会先把里面给洗干净的。科搜研认为,这种情况下也是有 可能检测不出来的。” “要洗的一般是装乌龙茶或者果汁的瓶子吧?会有人洗装水的瓶子吗?” “人的习惯是千奇百怪的。” “说是这么说啦,要真是这样,凶手倒也挺幸运的。谁能想到会因为被害人的 一种习惯,而遮蔽了毒药混入的途径呢?” “前提是我把死者太太假定为凶手。”说着,薰看了看汤川的表情,“您不喜 欢我的这种推理方式吗?” 汤川苦笑道:“倒也没关系,我们也时常需要假设的,但几乎都是立刻从根本 上推翻了。你把他太太假定为凶手,有什么好处呢?” “说起来,最先指出真柴光生只用瓶装水煮咖啡的人就是他太太。虽然草薙先 生说过,如果是她在水里下的毒,她应该是不会特地主动告诉我们这一点的。但我 认为恰恰相反。我认为,她是觉得警方迟早会从塑料瓶中检测出有毒物质来,那还 不如干脆抢先告知警方此事,以求此减轻哪怕一点点的嫌疑,可事实上却并没有检 测出任何毒性来。老实说,我已经不知所措了。如果凶手就是她,是她用了某种方 法在水壶里下了毒的话,那么她就没有理由非要特意把真柴先生生前只喝瓶装水的 事告诉警方不可。所以我觉得,或许警方没能从塑料瓶上检测出毒性来这事,对她 而言也是始料末及的。” 听着薰的讲述,汤川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盯着从咖啡机里冒出的水蒸气,说 道:“你是说,他太太没料到真柴先生会把塑料瓶给洗了?” “换了我是他太太的话,也想不到,反而认为警方会立刻能在现场发现有毒塑 料瓶。然而真柴先生却在煮咖啡的时候用完了毒水,之后又在等待水沸的时候把塑 料瓶给洗了。正因为他太太没料到这一点,所以为了抢占先机,才故意把凶手可能 在瓶装水里下毒的事告诉了警方——这样一联想,所有的一切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汤川点点头,用指尖按住眼镜的横架往上扶了扶,说道:“从理论上来说,这 种假设可以成立。”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也还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的确如此,但你有办法证明你的假设吗?” “很遗憾,我没有。” 汤川从咖啡机上取下了咖啡壶,将里边盛的咖啡分别倒进两只杯子里,拿起一 只递给了薰。 薰向他道了声谢,接过了杯子。 “你们不会是在合伙引我上钩吧?”汤川说道。 “啊?” “我问你,你不会是和草薙串通好了,打算来因我上钩的吧?” “引老师您上钩?为什么啊?” “因为你已经巧妙地勾起了曾经决心不再协助警方的我的求知欲了,而且还在 诱饵上撒了草薙陷入爱河这一散发着危险香气的香料。”汤川翘起一侧的嘴角笑了 笑,一脸享受地啜了一口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