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亚耶子从警察局回来后,整个人仿佛在几个小时内老了十岁,出现了黑眼圈, 皮肤也完全失去了弹性,让人怀疑她是否因哭得太过头而脱水了,然而眼泪却没有 干涸。美佐子一唤她,她的泪水便又像决堤般汹涌。澄江轻轻地将一张毛毯披在瘫 坐在沙发上的她的背上。 “太太,没事的。少爷他一定……嗯,他一定会回来。心地善良的少爷不可能 因为杀人被捕。”澄江也哽咽道。 美佐子知道,当澄江听到弘昌招供时,曾在厨房里暗自啜泣。 看到亚耶子仍泪流不止,一直在家庭式吧台喝白兰地的晃彦拿着玻璃杯走了过 来,对她说道:“要哭待会儿再哭,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你说,为什么弘昌会被逮 捕?弘昌对此说了什么?还有,警察问了你什么?你又怎么回答?” “你何必挑这个时候……要问也得等妈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再问啊。” 美佐子从沙发上起身对丈夫说道,晃彦却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对她怒目而视。 “要想救弘昌就得尽早想办法,要是迟了,只会后悔莫及。” 晃彦又向亚耶子走近一步。“来,说吧。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不然我们无从研 究对策。” 亚耶子抽动的背部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头对着晃彦,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你救得了弘昌吗?” “那就得看妈的表现了。” 说完,晃彦要美佐子再倒一杯白兰地。她照做之后,他将酒杯递给亚耶子。 亚耶子借酒精的力量使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缓缓道出在岛津警局里的对话。她 先从弘昌的犯罪计划讲起,说他们原先是想不用十字弓,而只用箭杀害须贝正清。 “弘昌并没有拿走十字弓?” “嗯,应该是。” “他居然想出了那种花招……一晃彦痛苦地皱起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 提出一个疑问,”可是,从伤口的情况难道无法判断箭是用十字弓射出,还是用手 插入的吗?“ “警方接下来会调查,不过刑警先生说,大概没有办法断定伤口是由何种方式 造成的。”亚耶子抽抽噎噎地回答。 “知道了。弘昌他们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亚耶子顿时犹豫地低下头,但随即又抬起来,说出了命案前一天让尾藤和须贝 正清进屋的事情。当然,她也提到了自己和尾藤高久之间的关系。事情都到了这个 节骨眼,听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了。 她坦白地说,自己受尾藤所托,打开了直明的保险箱。“那个时候,我根本没 想到弘昌就在隔壁房间偷听。我一心以为那孩子去上学了。” 美佐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须贝正清到家里来的那天,停车场里停着那辆白色 保时捷。她记得当时还想,真稀奇,弘昌今天居然没有开车去上学。 “弘昌想杀须贝先生,是因为对妈受辱感到愤怒,嗯?”听亚耶子说完,晃彦 再次确认。 “似乎是……”亚耶子无力地点头。 “关于须贝想要的资料……也就是保险箱里的东西,弘昌知道多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因为尾藤先生也说,须贝先生什么 都没告诉他。” “是吗?”晃彦以手托腮,像在思考着什么。 “放在保险箱里的资料是什么呢?”美佐子问。 “不知道。我曾经瞄过一眼,好像是跟公司有关的东西,说不定是瓜生家掌握 公司实权所需的东西。事到如今,就算交给须贝,对大局也不会产生多大影响。不 管怎么说,那跟这次命案没有直接关系。” 晃彦露出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美佐子却觉得他心里想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啊……”她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轻呼出声。 晃彦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不起。”她慌张地摇头。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呢?美佐子想起在命案前一晚,搬完直明的艺术品后, 从书库里出来的晃彦问了美佐子一件事一今天有谁来过吗?当他听到美佐子回答 “须贝先生来过”时,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他当时就知道保险箱里的资料被抢走了, 而那份资料绝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至少对他而言不是…… 美佐子看着晃彦凝神为弘昌思考对策的侧脸,背脊感到一阵凉意。 她想逃离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气氛,站起来说:“我去泡茶。”这时,对讲机上 的门铃突然响了。 澄江接起话筒,本是小声应对,突然高声说道:“啊?小姐……” 亚耶子第一个起身。 继她之后,美佐子他们也往玄关走去。 亚耶子一打开大门,便看见跟在警官身边、往门口走来的园子。 园子马上冲入她的怀抱。 “妈妈……不是弘昌哥,人不是弘昌哥杀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亚耶子频频抚着抽抽搭搭哭个不停的女儿的头发。 警方将弘昌送进了拘留所,但认为没有必要拘留园子,于是让她回家。不过, 今后的监视想来将更加森严。 亚耶子似乎想让女儿及早上床休息,晃彦却不允许。他用比对待亚耶子更严厉 的语气反复询问一堆细节。 “弘昌看到须贝先生的尸体,什么也没做就直接折返了,对吗?”晃彦执拗地 确认。 园子垂头丧气地点头。 “放心啦,警方一定很快就会弄清真相。毕竟,他的说辞没有任何牵强的地方。” 美佐子安慰小姑子。 她的确这样认为,但晃彦的表情严肃依旧。 “说辞牵强不牵强。对警察来说都一样。”晃彦语调冰冷地说,“要是这样就 相信嫌疑人,就不会有人被逮捕了,他们只相信证据。” “我没有说谎啊。”园子哭红的双眼瞪着晃彦。 “如果证明不了弘昌的清白,一切都是白费功夫。说不定警方认为园子的说辞 不足以采信,因为园子只是忠实转述从弘昌那里听来的话。” “你的意思是园子也被弘昌骗了?”亚耶子尖声说道。 “我只是说,警方在思考这种可能性。警方放园子回来,终究还是认为弘昌本 人的口供最重要。”晃彦再度盯着园子的眼睛,“你给我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办 法能够证明弘昌的说辞?能够救他的,就只有园子你了!” 晃彦半威胁的口吻让园子缩起了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游移不定,一副拼命 思考的神情。美佐子真切地感受到她想帮助弘昌的心情。 然而,最终园子双手抱头,苦恼地用力摇头,喃喃道:“不行,我什么也想不 出来。我……我只是衷心地相信弘昌哥说的话。” 亚耶子不忍地抱住女儿。“没关系的,小园。已经够了,一切都要怪妈不好。 我说晃彦,你暂时就先放过她吧,今天晚上就问到这里,让她去休息。”亚耶子恳 求道。 晃彦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拿着白兰地酒杯站了起来。亚耶子当他同意了, 搂着园子的肩,走出了房间。 美佐子看着丈夫的背影。 晃彦将臂肘靠在家庭式吧台上,沉默不语。 弘昌在口供中提到,须贝正清从瓜生家的书库拿走了资料。于是次日早上,织 田命令勇作和他一同前往UR电产总公司,调查那些资料是否存在,以及内容为何。 “我认为那并不值得费心调查。”在公司正门领取访客单后,织田意兴阑珊地 说。 “可是,我们需要证实口供的内容。” “要得到证实并不容易,就算证实了也无济于事。重点在于下手的人是不是弘 昌。” 织田在西方面前分明答应得很爽快,现在却大发牢骚。他大概觉得这是一份吃 力不讨好的工作。勇作决定不予理会。他认为调查正清拿走的资料是当务之急。 UR电产的办公大楼是一栋米白色的七层建筑,从正门玄关进去后,左边是宽敞 的大厅。勇作往大厅前方的前台走去。那里并排坐着两名身穿橘色制服、五官端正 秀丽的年轻女子。 勇作说:“我想见松村常务。” 对方请教姓名,他回答:“织田与和仓。” 虽已事先约好时间,不过,松村要他们来访时不亮明警察身份。 勇作他们选择找松村显治问话,是因为听说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没有“变节”的 人。勇作推测,向松村这样的人询问瓜生直明珍视的资料,可能会获知详情。 前台小姐用内线电话联系后,请他们到五号会客室等候,那是大厅后方的一排 会客室之一。 “这里简直就像酒店大厅嘛。如果来这样的公司,当上班族也不赖。”织田边 走边仔细地观察四周。 “大概只有门面能看。”勇作说。 约四叠半的小房间里只放了一套待客用的简易沙发。两人在会客室等了约五分 钟,传来了敲门声,随即出现了一个脸圆、体形也圆、看起来敦厚老实的男人。 “我是松村。”来人拿出名片。 “不好意思,在你百忙之中前来打扰。”勇作说。 “没关系,我也没有忙到那个地步。命案调查得如何了?不可能逮捕弘昌先生 之后,就破案了吧?”松村似乎已经知道瓜生弘昌的事,主动发问。他好像颇擅言 辞,从他径直称呼“弘昌”来看,他和瓜生家关系颇为密切。 “还不清楚,接下来还要调查。”织田回答,“既然逮捕他,就表示我们握有 相当的证据。总之,我们要根据瓜生弘昌的口供确认一些事情。今天来访的目的也 是如此。” “哦,我想也是。” “我们首先想确认一事。须贝先生从瓜生家拿走了某项资料。” 受访对象一出现,原本毫无干劲的织田便将勇作晾到一旁,开始问话。他是一 个不论什么事情都非得带头才甘心的人。 织田将事情经过说明一遍后,问道:“怎么样?你对那样的资料有没有印象?” “嗯,”松村抱起胳膊,鼓着脸颊,“我从没听过有那种东西,这莫非是个误 会?” “可是,须贝先生的确从保险箱里拿走了什么。” “不过,”松村仍旧否认,“那个保险箱我也见过一次,里面放的文件并没什 么大不了的。我不认为须贝社长得到那样的东西会觉得高兴。”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里面放了什么文件?” “那倒是无妨。不过我想讲出来之后,你们的期望一定会落空。嗯……有从前 的决算报表、员工名簿,还有……” 勇作和织田一起将松村列举的项目记录下来,但勇作越听越觉得记录这种东西 没有意义,他记到一半便停下了,看着眼前这位个子不高的胖男人。从对方的表情 中,看不出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知道却在装傻。 “嗯,我想大概就是这些。”说完后,松村将双掌交叠在啤酒肚上。 “还有没有?”织田问。 “很遗憾,我只记得这些。” “你知不知道一本写着这个词的资料?”勇作插嘴问道,“电脑——电气的电, 脑髓的脑。” “哦……”松村表情依旧,只动了动嘴巴,“是电和脑吗?是指computer吧? 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你真没有印象?” “我应该回答‘没有’比较好吧?当然,如果是指computer的电脑,我倒是在 很多场合都听过。”松村面露微笑。 勇作盯着他交叠在啤酒肚前的双掌。刚才他听到“电脑”的时候,勇作看见他 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看来松村先生是不知道,”织田接着说,“但不管怎样,我认为须贝社长打 算拿到某项资料,想做些什么。你有没有听他说过,最近要投入什么新的事业领域?” “我没听说。”松村平静地说,“须贝社长应该在考虑许多事情,但我没有听 到任何具体计划。” “一点风声也没有?” “完全没有。”松村微微抬起头,像是在用鼻孔对着他们,断然道。 织田和勇作不好进一步逼问,反倒是松村开口道:“对了,你们警方应该会还 弘昌先生清白吧?我今天早上打电话到瓜生府上,据我所知,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断 定弘昌先生就是凶手。” “他本人已经承认有杀人念头,而且去过命案现场。”织田说,“不过,他说 当抵达现场时,须贝先生已经死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判明真假。” 松村靠在沙发上,用一种略带戏剧性的语调说:“事实可是比小说还奇怪!弘 昌先生根本不可能不用十字弓,直接用箭行刺。须贝社长可精通武术,一接近就会 被他察觉。” 专案组中也有人提出相同意见,勇作也有同感。 “但我认为,以坟墓为掩护接近须贝先生也不是不可能。” 织田反驳,但松村摇头。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须贝社长,弘昌先生并不是动作敏捷的人,要是在 间不容发之际被社长发现,不就玩完了吗?你们警方还是应该考虑,是谁从坟墓后 面瞄准社长的背部放箭。”松村用食指对着织田,摆出一个射击的动作。 两人与松村告别、离开会客室后,再度前往接待大厅,这次指名要找专任董事 中里。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的前台小姐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专任董事请两位到他的办公室。”前台打完电话后说。 搭上电梯,织田问勇作:“你觉得松村怎样?” 勇作有些吃惊,他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征求自己的意见。“什么怎样?” “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织田又不说是哪里不对劲,只是不发一语地 看着楼层显示灯。 干部的办公室集中在三楼。下了电梯没走几步,就出现了一间标明“专任董事” 的房间。织田确认贴在门上的一张小名牌写着“中里”,便敲了门。 替他们开门的是一名年轻女员工。坐在窗边桌旁的男人说着“哎呀,你们好”, 站了起来。 中里和松村正好相反,长身瘦脸,像个老派的中年绅士。勇作从他戴在脸上的 金属框眼镜,联想到夏目漱石的《少爷》中一个绰号。红衬衫一的角色。 室内除了他的办公桌,还有一张桌子,一定是那名女员工的,这令勇作心中五 味杂陈。美佐子从前也曾像那名女员工一样,在瓜生直明的办公室里工作,因而和 晃彦结婚。 中里命令女员工离开办公室。勇作和织田并排坐在房间中央的一张长椅上,中 里坐在他们对面。 “不好意思,请你们的问题简短一点,我还得去参加葬礼。” “须贝社长的?”织田问。 “当然。今天去的主要都是亲戚,公祭会另外举行。” “真是辛苦。” “是啊,谁叫他们走了一个又一个。”然而,中里的脸上却没有不满或不安的 神色。上头的人接连过世,对他们应该不只是坏事。 中里拿出香烟抽了一口,织田开口了。他和询问松村时一样,依序发问。当他 提到资料一事时,中里的眼神闪了一下。 “资料?那是什么?” 这一瞬间,勇作想,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知情。 “我们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向你请教。”织田的话中露骨地表示出警方也不 知情,以及他心中的不悦。 中里表示,别说资料,他连瓜生家的保险箱都没见过。 “呃……”织田改变问话的内容,问中里有没有听说须贝正清最近要投入新的 事业领域。中里不属于瓜生派,而是须贝派。从血缘来看,他是正清的表弟,照理 说该清楚正清最近的动向。 中里接连不断地吐了好几口烟,像是自言自语:“他最近倒是提了一件有点奇 怪的事情,好像是什么差不多该计划脱皮了。” “脱皮?什么意思?”织田问。 “详细内容我们也没听说,他只说会在近期告诉我们。” “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件事的?”勇作问。 “我想想,大概半年前吧。” “半年……那是在瓜生先生去世之前。” 勇作推测,须贝正清会不会是察觉到瓜生直明死期将近,才那么说。 “关于那个脱皮计划,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提示呢?”中里又叼上一支烟,织田 边用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火边问。 “这个嘛,”中里侧着头将烟吐出,“好像是一个相当长期的计划。他甚至还 跟我讨论该采取什么步骤扩大基础研究部门。” “基础研究?” “嗯。我的推论是,他好像将目光锁定在尚未开发、但有前景的技术上。” “在开发那项技术之前,须贝先生是否曾和某所大学接触过?”勇作这么问是 因为想起了修学大学的前田教授。 “说不定有。”中里说,“不过,他对那方面的事情还挺保密,可能一个人偷 偷地进行。尾藤他们那帮人有没有说什么?” “尾藤先生什么也没说。” “是吗?或许吧。”中里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尾藤原本属于瓜生派,就算 须贝社长想利用他。大概也不会完全信任他。说到大学的关系,他可能会拜托池本 他们。” “池本?” “就是开发企划室的室长,我打电话问问。” 中里将一旁的电话拉过来,通过总机转给池本。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池本果然 介绍了几位大学教授给正清。池本似乎决定马上过来。 “池本是须贝社长夫人的远亲,年轻归年轻,做起事情却干净利落,须贝社长 好像也很器重他。” 那个叫池本的男人不久就出现了。他身材短小肥胖,但感觉身手很矫捷。 “这件事情,须贝社长要我不能说。”勇作一发问,池本马上弓身说道。 “我们会保密的。”织田悄声说。 H 那就万事拜托了。反正最重要的社长也去世了。“ 池本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白纸,将人名写在上面。织田看着白纸,朗声念了出 来。 “梓大学人类科学院相马教授、修学大学医学院前田教授、北要大学工学院末 永教授,这三位吗?” “是的。社长要我负责联系,让他和这三位教授见面。很奇怪的组合吧?工学 院倒还能理解,其他的就……” “这几位教授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 听到勇作这么一问,池本偏着头思索。“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听说这 位相马教授教的是心理学。” “心理学……” 之前修学大学的警卫说,前田教授教神经心理学。 勇作觉得脑中的拼图又拼上了一片。 两人离开UR电产,回到专案组时,只有西方一个人在打电话。 等他说完,两人并排坐到他的办公桌前,由织田报告在U R 电产调查到的结果。 西方的表情有些阴郁。 “老实说,我觉得很莫名其妙。”西方用食指笃笃地敲着桌面,“假设须贝正 清考虑投入某种新事业领域,难道他是为此才想得到收藏在瓜生家保险箱里的资料 吗?企业的事我是不太懂,但那种几百年前的资料派得上什么用场?” “嗯……我也不清楚。”织田缩了缩脖子。 西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前几天你们去过须贝家,我想再调 查一次须贝正清从瓜生家拿走的资料,刚才又让他们去了一趟。现在还没有回复, 看来是没找到。” “我想须贝一定是将东西带回了社长室,所以今天曾和中里专任董事交涉,希 望他让我们查看社长室,但他说那里是机密重地,拒绝了。不过,他们表示会代为 调查。” 听到织田的报告,西方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笑意。“就算东西真在社长室, UR电产也不会轻易让我们看。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或许会说:”资料是找到了,不过我们不想公之于世。“ “没错。那些资料的内容目前和命案并没关联,所以我们也无法强迫他们。” 西方似乎有几分放弃了。 “以前我也提过,”勇作向前跨出一步,“须贝遇害当天,瓜生晃彦去过须贝 家。有没有可能是他当时发现了那个档案夹,前去取回?” 西方盯着空中的某一点,又将目光转到勇作身上。 “瓜生晃彦知道须贝偷走了资料?或者是当他去须贝家时,正好发现了那份资 料?” “我不知道是哪种情形。”勇作虽这么说,但他相信应该是前者。 “嗯。”西方缩起下巴,“其实,我今天一早派人去问过晃彦先生。他说完全 不知道须贝拿走的资料是什么,他好像很久没打开过保险箱了。” “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他说那是个古董保险箱,平常也不使用。就算我们不相信他的说辞,也没有 证据拆穿他。” “我想搜查他家。” 织田咋舌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东西在瓜生晃彦家里?” “再说,”西方也开口,“这和找凶器不同。就算找到那份资料,也未必就会 对调查有帮助。” “这我很清楚,问题是……”勇作其实想说“你们在兜圈子时,真正的凶手早 就逃逸无踪了”,但他隐忍了下来。 “对了,弘昌那边后来进展如何?”织田问。 “还在苦战中。”西方话说到一半,脸色暗了下来,“弘昌并不打算改变口供。 今天早上我们又找来园子问了一遍,她也是一样。” “这两个孩子还挺倔犟的。” “专案组的人压倒性地认为,园子说的应该是实话。” “只有弘昌一个人在说谎?” “以目前的情形看是这样,不过根据最近接获的消息,他说的也不见得全是假 话。” 西方拈起桌上的报告,递给织田。原本坐在会议桌一角的勇作也走到他们身边。 “凶手如何处理十字弓是一个问题。假设弘昌是凶手,他实际作案时没有使用 十字弓,园子将弓藏在瓜生家的某个地方,丢弃十字弓的时间应为当天半夜。这是 因为我们在命案发生后和次日一早派了大批警力前往瓜生家,他们应该没有机会丢 弃十字弓。” “嗯……不过,如果他们就是在半夜丢弃了十字弓,会有什么问题?”织田一 脸诧异地问道。 “说不上有什么问题,不过……据说那天夜里,附近派出所的巡警巡逻得相当 频繁。虽然不是有人一直在监视,但他们认为,如果有车从瓜生家大门出去再回来, 他们不可能全未察觉。” “我觉得这种说法合情合理。”勇作加重语气。若不先推翻弘昌是凶手的说法, 这件案子根本就不用往下办了。 “关于箭插入的情况,鉴识的结果如何?”织田问。 “两者差距不大,但结果是否定的。”西方说,“首先是插入的深度。鉴识人 员认为要用手将箭插入死者的身体并不容易,当然,要用手插到那种深度并非不可 能。不过,伤口四周的皮肤好像因箭的力道而微微翻起。” “翻起……是什么意思?” “箭会像电钻一样,旋转着射进身体。”西方将自己的手臂比作箭,转动手腕 向前探出,“据说这是以十字弓击出的箭的特征。为提升命中率,箭会旋转着飞行。 箭的尾端装了三根羽毛,就是为了做到这点。” “那么,箭是以十字弓发射的……” “鉴识人员似乎这么认为。”西方将文件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勇作内心窃喜,自己想的果然没错,看来杀害须贝的并不是弘昌。 这时,织田迸一步发问:“假设箭是以十字弓射出,鉴识人员对于发射的角度 和距离有没有提到什么?” 勇作心中一凛。织田明明认定弘昌是凶手之一,此时说话的口吻却像是在支持 鉴识人员的见解。 “没有,他们对此还不清楚。这有问题吗?” 织田缓缓抱起胳膊,将视线移向窗外,说:“不,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雨从一早就开始下,滴滴答答地一直持续到傍晚。或许是这个原因,音响的调 频广播一整天都信号不良。美佐子趁喜爱的古典乐节目中断时将广播切换至CD. 她 最近都将莫扎特的CD放在音响中,心情不好时就聆听。 美佐子停止编织,看了一眼日历。弘昌被拘留已有三天,她完全不知道警方的 调查进展得如何。晃彦好像经常和律师见面,但美佐子并不指望他会在有结果之前 告诉自己什么。因此,她总是从亚耶子那里得知相关消息,但亚耶子从昨天开始卧 床不起。园子也整天关在房里,不肯出门,因为只要离开家门一步,就有警察尾随。 此外,这两天也不见女佣澄江的身影。或许她是提不起劲,连外出都嫌麻烦。 美佐子也是同样的状态。 近期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呢?还是案情会这样永远陷入胶着? 美佐子总觉得,这个家或许会就这么分崩离析。 她做了个深呼吸,想甩开不祥的预感,玄关的门铃忽然响起。美佐子用一种连 自己也觉得笨重的动作缓缓起身,拿起对讲机的话筒。 “我是岛津警局的和仓。” 耳边传来令人怀念的声音。虽然才三天没听见,却令她分外想念。 “我马上开门。”美佐子以一种和刚才迥异的明快身手打开大门。勇作和平常 一样身穿墨绿色衬衫,脸色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前。 “你一个人?”美佐子看着他的四周。 “是啊。你呢?” “我也是。” 美佐子和之前一样带他到客厅,窗帘早已拉上。 美佐子泡完茶,勇作问:“莫扎特?” “你很清楚啊。” “当然清楚。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记得。” 勇作边说边关掉音响。突然间四周变得寂静无声,美佐子将热水注入茶壶的声 音听起来仿佛更响亮了。 “我马上就得走,”勇作说,“希望你听我说几句话。” “好。”美佐子一面回答,一面将茶杯放到他面前,然后抱着托盘坐在对面的 椅子上。 勇作喝了一口茶,说:“我在找须贝正清从这里的保险箱中拿走的资料,却怎 么也找不到。” “这件事,我听别的刑警先生说过了。” “我认为那些资料在瓜生手上。” “在我先生手上?” 勇作点头,然后像取暖似的用双手握住茶杯。“须贝遇害后,瓜生去过须贝家, 我认为他有充分的机会夺回资料。而且他去须贝家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美佐子盯着勇作直瞧,稍微犹豫了一下,应道:“说不定就是那样。” “说不定?” “他好像知道保险箱里面的东西失窃了。” 美佐子坦白告诉勇作,须贝来这里的那晚,晃彦带着一种锐利到令人心惊的眼 神问:“今天有谁来过?”, “一定没错。”听她说完,勇作道,“瓜生当时就知道资料被须贝正清抢走了。 那是不能被他抢走的东西,所以瓜生为了夺回资料——” 美佐子很清楚他硬生生吞回肚里的话。勇作想说的应该是“杀了须贝正清”。 美佐子摇摇头。“我不愿……想到那一步。” “……我想也是。” “那么重要的资料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弄清这一点,我想谜底就解开九成了。那也是非杀死须贝不可的理由, 不过,还有几个谜底我一直想知道。” 勇作告诉了美佐子二十几年前那桩离奇的命案,以及在这次事件中的新发现。 每件事都令美佐子惊诧不已。 勇作从外套内袋拿出一本对折的笔记本,那好像年代相当久远,边都磨圆了。 “这个先寄放在你这里,是它将我卷入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理 解我的心情。” 美佐子拿起笔记本。陈旧的封面上写着“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这也是我父亲的遗物。”他说。 “我会找时间看。”美佐子将笔记本抱在胸前,“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勇作凑近她。“我希望你务必将那份资料弄到手,我相信那个东西在瓜生手上。 我想拜托你的就是这件事。” 勇作的眼神很认真。美佐子想,虽然自己和晃彦已是貌合神离,但若答应了这 件事,将会跨越心头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勇作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却将她心中的迷惘一扫而空。 “说不定也会知道你说的命运之绳的真面目。” “命运之绳……是啊。” 美佐子想,说不定真是如此,这或许是个知道瓜生家秘密的机会。 “那些资料可能就在他房里。可是他将门上了锁,我进不去。”美佐子说。 她心里感到一种无以言喻的羞耻。进不了丈夫房间的妻子,哪还称得上是妻子 呢? “锁……哪种锁?” “按下门把正中央的按钮,关上门就会锁上的那种。” “噢。”勇作点头,“那种锁很容易打开。” “怎么开?” “假设这是外面的门把,”勇作伸出左拳,右手呈手刀状在上头敲打几次, “用坚硬的东西这样用力敲打几次,那种锁经常就会因外力而打开。” “真的吗?我下次试试好了。” “拜托你了。” “嗯……”美佐子咬住嘴唇,下定了决心。她想,已经没有后路了,“那些资 料有没有什么记号?” “特征是又旧又厚,我还知道部分资料名,其中包含电脑两个字。” “电……脑?” “电气的电,头脑的脑。” “噢,”美佐子会意了,“又出现‘脑’了。” “是啊,又是脑。”勇作也说。 结束秘密协议之后,他马上起身,表示还有工作要做。 “资料到手后,你跟我联系?” “嗯,我会的。” 勇作在玄关穿鞋时,大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美佐子不禁屏住了气息——站在 那里的正是晃彦。 “你……” “瓜生。” 两人同时开口。 晃彦说:“嘿,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你来打听案情?”他走进门。 “我有很多事情想确认。” “哦?你们警察还真喜欢‘确认’这两个字。”晃彦啐了一句,看着美佐子说 道:“他就是我不久前说的那个同学,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这件事?” “提起过。”美佐子回答。 勇作走过晃彦身边,向美佐子点点头。“告辞了,非常感谢。” “能不能请你等一下?我有话想问你。”晃彦挽留他,“是有关弘昌的事。老 实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仿佛震慑于他真挚的眼神,勇作眨了眨眼,然后回答:“一半一半吧。” “哦……” “那么,我告辞了。”勇作正要离开,转念一想,又回过头来对晃彦说,“你 真幸福,讨到一个好老婆。” 那一瞬间,晃彦的身体仿佛被人用力往后推了一把。勇作再次低头行礼,随即 离去。 山下鸿三,这是在上原医院打听到的人,他家位于坡道起伏的住宅区里。马路 铺整得很平坦,但车流量不大。就这点而言,这里应该很适合居住。只是这里离车 站有段距离,又不容易拦到出租车,一旦像勇作一样没赶上公交车,就只能走路走 得汗流浃背。 山上鸿三据说和上原雅成很亲近。 好不容易抵达山上家,勇作穿上途中脱下的西装,按下玄关的门铃。那是一所 前院种满了花草树木、古色古香的房子。 在玄关相迎的是一位瓜子脸、气质高雅的妇人。勇作已经打电话约好时间,他 一报上姓名,妇人马上笑容可掬地请他入内。 “真是不好意思,提出这种不情之请。” 看到勇作过意不去的样子,妇人满脸笑容地摇头。“自从接到刑警先生的电话 之后,我爷爷简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呢。能够聊聊往事,他高兴得不得了。” “那就好。” 沿面对后院的走廊没走几步,妇人在第二间房前停下,隔着纸拉门通报勇作来 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请他进来。” “打扰了。” “哎呀,你好你好。” 山上鸿三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文艺青年。他戴着金框眼镜,稀疏的白发往后梳 拢。 勇作拿出名片再度自我介绍后,看到矮桌上摊开着一本像是相簿或旧日记的东 西。 “听说你想问上原的事,我就将这个从壁橱里翻了出来。我最近没怎么想起他, 不过这样看着从前的照片,还是很令人怀念” “您和上原先生是同学?” “一直都是。”山上老人眯起眼睛,“我们是一同追求医学知识的伙伴。不过, 我们的才能完全不同。他简直就是为了研究医学而生,出生在医生世家,又注定是 医院的继承人。恩师们也白叹弗如。” 老人将旧相簿转向勇作,指着贴在左页最边上的一张黑白照片。泛黄的照片中 有两名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这是我,这是上原。” 左边那个好像是山上。勇作将照片和本人比对,果然有几分神似。 老人像是洞悉他想法般地笑了。“毕竟是快六十年前的照片了。” 勇作从他张开的口中,意外地看见了一口白牙,大概都是假牙。 “其实,我今天想请教的不是那么久远的事情。”勇作决定进入正题,“不过, 算算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您知道上原先生曾经派驻在一家叫瓜生工业的公司的 医护站吗?” “瓜生工业。”老人仿佛在细细品味每一个字似的复诵一遍,说,“你是说他 曾经待在那家公司的员工医务室?” “似乎是,我也不太清楚。” “嗯……”山上老人抱着胳膊,“我听说过那件事,不过不太清楚。晚年的时 候,有一次不知道聊到什么,他曾随口提过。” “你们当时很少往来吗?” “倒也不是,”山上眨眨眼睛,“因为我也很忙,没空对彼此的工作表示关心。 不过我记得,听到那件事时,我还问过他,为什么明明拥有一间大医院,还要跑去 做那种工作呢?他好像回答,因为有很多事情在医院里不能做。” “不能做……”勇作感到纳闷,医院里不能做的事,在一家企业的医护站里又 能怎么做呢? “说起来,在那之后上原医院就改建了,对吧?从原本的木 造房子变成了一栋红砖盖成的雄伟建筑。“ 山上老人仿佛正忆起当年的景象,眼睛斜望向上方,喃喃道:“没错,没错, 确实是那样。他说,接下来要将心力投注在医院上。在那之前,比起治疗患者,他 花费了更多的精力从事研究。” “哪方面的研究?” “脑神经。”老人爽快地说道,指着自己的头,“他想从大脑的信号系统分析 人类的情感或生理现象,那几乎是他毕生的志向,但不幸的是他出生得太早了。如 果他生在这个时代就好了。现在的社会不但认同那种研究,对于大脑也有了相当的 认识。你知道人类有左脑和右脑吗?” “这点常识我还知道。” 老人点点头。“脑分离患者呢?也就是左脑和右脑分离的患者。” “不知道,有那种人吗?”勇作惊讶地问。 “有一种治疗重度癫痫患者的方法,即利用手术切断联结左右脑的胼胝体,我 们称那种人为脑分离患者。这种人平常过着和一般人毫无二致的生活。那么,经手 术切除的胼胝体究竟是为何而存在呢?以这样的人为对象进行各种实验之后,目前 医学界认为右脑和左脑可能存在不同的意识。” “真的吗?这我倒是不知道。”勇作用手抵着头。 “一般人就算知道这种事情也没用。不管怎样,这种学说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 相当震撼人心。其实上原在学生时代就提出这种假说了。很遗憾,他没有实验场所。” “上原先生有哪些研究成果?”勇作这么问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事。 山上老人发出低吟。“就像我刚才所说,那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时代,我不记得 他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研究成果。当然,他工作成绩卓著。他曾经将电极植入小 白鼠的脑中,调查大脑受到电流刺激的反应……”山上拍了一下膝盖,又道,“他 曾说过,待在疗养院时反而做了许多有趣的事,因为那里有各式各样的患者。” “疗养院?” “国立诹访疗养院。一家成立于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年)、只以头部受伤的 伤兵为收容对象的疗养院,让他们在那里接受专业医疗,培养就业能力。在那家疗 养院设立的同时,上原接获勤务命令,在那里工作了几年。” “可是,那里的目的是治疗患者吧?实在无法和研究联想在一起……” 山上笑着摇头。“不是那么回事,战争会产生超乎想象的患者。虽说都是头部 受伤,但人人的情况都不同,即使是长年从事脑外科医疗工作的人,都经常会遇到 陌生的病例。上原写给我的信中提到,那里是集中了研究对象的宝库。” 勇作点头,原来如此。“有什么重大的成果吗?” “不论成果是大是小,总之他获益良多。他曾经告诉我,他重新认知了人类生 命的伟大。毕竟,他每天看到的都是头部受到枪伤,大难不死奋力求生的患者。他 们表现出的特异反应和症状对解释大脑机能有很大帮助。”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从矮桌上的文件中拈起一个信封,从中抽出 信纸,在勇作面前摊开,只见上面以黑色钢笔写着漂亮的字。 “这里写了,对吧?‘对了,我从此前提到的患者身上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 电流刺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关于这点,还必须进一步调查,说不定是个划时 代的发现。’这是上原从疗养院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此后二战结束,我们彼此都 无暇写信了。” “这个划时代的发现后来怎么了?”勇作将目光从信纸移到老人身上,问道。 “好像还是发表了,但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关注,当年这种情形很多。他也让我 看了那篇论文,因为资料不足,给人一种欠缺说服力的印象。内容我几乎不记得了, 现在看来,说不定那是项了不起的研究。”山上老人有些腼腆地回答。 勇作又问起上原雅成和瓜生工业创办人瓜生和晃的关系。老人瞪大了眼睛,说 :“我不知道,毕竟我们的专业领域相差十万八千里。” “也是。” 勇作又听老人说了一些陈年往事,然后告辞离开。走下急坡时,他回头望了一 眼那栋古老的宅院。 专业领域相差十万八千里……是吗? 勇作想起老人说过的话。确实该如此,但……就是有人不这么想,不是吗? 一种假设逐渐在勇作脑中成形。 纵然从山上老人家火速赶回岛津警局,也已过中午。不过,勇作已事先打过电 话,说他好像感冒了,今天早上要去看病。 他毫不内疚地打这通电话,也是因为最近的调查停滞不前。逮捕弘昌已经过了 四天,却还不能确定他的口供是真是假。 许多刑警的不满都明显地写在脸上。他们认为,既然逮捕了最可能作案的嫌疑 人,为什么不能进行彻底的审讯,逼他招供?也就是要逼弘昌自己招了。实际上, 警方遇到这种局面时,还是经常使用这种手段。 然而,警方这次不能那么做。毕竟,对方是瓜生家的后人。警方担心万一事实 真如弘昌的口供一般,将无法收场。因为UR电产在当地具有莫大的影响力。因此, 专案组最近一直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然而,今天却不同。 勇作从警局的玄关进门走上楼梯时,感觉局内的气氛和平常迥异。虽然耳边喧 嚣依旧,却能从中察觉到一种紧张感,沉寂的空气仿佛突然动了起来。 勇作一走到会议室前,忽然从中冲出两名刑警,其中一人撞上了他的肩。那人 匆匆说声“抱歉”,疾步而去。 刑警们照旧聚集在会议桌旁。西方一看到勇作,马上问:“感冒严重吗?” 勇作歉然道:“还好。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这时织田走了过来,挖苦地说:“大人物来上班啦?”他伸臂穿上西装。“我 们要到真仙寺调查线索。如果你不舒服,不去也没关系。” “真仙寺?发现什么了?” “今天一大早,局里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怎样的密函?” “如果你要一起来,倒可以边走边告诉你。” “我当然去。” 勇作和织田并肩走出会议室。 织田说,密函是以限时专递的方式指名由岛津警局局长亲启。市售的牛皮信封 里装着白色信纸,上头是黑色钢笔写的字迹。织田手上有一份副本,字迹相当端正。 “工整也是理所当然。仔细调查后发现,那些字有用尺书写的痕迹——隐藏笔 迹的标准手法。”等前往真仙寺的公交车时,织田说。 密函的内容如下: 每天马不停蹄地调查,你们辛苦了。关于UR电产社长遇害一事,我有事情非告 诉你们不可,所以提笔写下了这封信。 那天(命案发生当天)中午,十二点半左右,我去了真仙寺的墓园。 我在那里看见了一幕奇怪的景象。当我走到墓园的围墙外时,看见一棵杉树后 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我记得那是一棵树干很粗、枝干在及腰处一分为二的杉树。 一开始还以为是谁丢弃的垃圾,但看起来不像,往袋内一瞧才发现装了一把像是弓 的东西,大小约五十厘米,像西洋绘本中猎人使用的弓。 我心里嘀咕着:这是什么?谁把这种东西放在这里?但还是将塑料袋放回原处, 离开了。 当天晚上看了电视,我才知道发生了那起命案。听到受害者是被人用弓箭杀害, 我害怕得膝盖发颤。原来,我当时看到的那把弓就是凶器。 我想,是不是该尽早告诉警方自己看到的事呢?那说不定有助于调查的进展。 可是,我却有不能那么做的苦衷。我那天到那个地方是有原因的,而且非保密不可。 不过,这并非意味着我与此案有关。说得更清楚一点,我不想让丈夫知道我那天的 行踪。因为从前一晚到当天早上,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当时正要回家。 正因如此,我才会沉默至今。再说,我想我的证言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瓜生弘昌先生被逮捕之后,我再次犹豫要不要说出这件事。警方似乎认为 犯人并没有使用弓犯案。我想,如果没有说出真相,将有无辜的人因此受苦。 反复思量后,我想到了这个方法。请务必相信我说的话。另外,请不要找我。 千万拜托。 这封信的起承转合很严谨。一遍读下来,令人觉得出自有点年纪的女性之手, 但又不能完全相信这种第一印象。 “寄件人想必没有署名?”勇作将纸翻过来问。 “信上写的是山田花子,肯定是假名,地址也是胡诌的。” 织田正说着,公交车来了。两人上了车,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按照信中的说法,寄件人应该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搞外遇的女人,自称去会情人,早上回家的路上经过真仙寺。就创 作而言,的确是可圈可点。但这不禁令人怀疑,为什么要使用密函这种手法?” “创作?” “我是那么认为。如果真是那种女人,应该会隐瞒这件事,而且我认为她会模 仿男人的口气写信。” 勇作有同感。他总觉得从这封看似出自女性手笔的信中,能看见男人的诡计。 “不过,”织田说,“内容应该不全是假的。” “咦?”勇作看着织田的脸。 织田干咳一声,然后说:“总之,上头命令我们先到真仙寺附近适合男女幽会 的宾馆或酒店调查。如果寄信人所言属实,她很可能是那种地方的客人。” 然而,他们的行动没有得到期待的收获。虽然的确有几家那类宾馆,但一般而 言,住宿者名单根本不足以采信。两人见了店里的员工,也没有打听到有用的线索。 两人四处奔走,到傍晚才回岛津警局。 “我们大体记下了去宾馆的客人的名字和住址,但我认为那些大概都是假名。” 西方听着织田的报告,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没有看到山田花子这个假名?” “很遗憾,没有。” “哦。不过就算真如信中说的那样,她大概也会尽力掩人耳目。”西方又补上 一句,“你们辛苦了。” 其他刑警也回来了。他们好像去了出租车公司调查。寄信人当天早上不见得是 走路去真仙寺的,可能从哪里搭车而去。然而,他们似乎也没什么收获。 “假如这个密告者不是信上所写的那种女人,又会是谁呢?与命案有关的人?” 渡边警部补征求西方的意见。 “当然也应该考虑这种可能性——对方是为了救瓜生弘昌,才使出这种手段。 因为只要在作案前将十字弓藏好,就能制造出弘昌的不在场证明。” “瓜生家的人?” “不止,只要是和瓜生家有深厚交情的人,都可能想救弘昌。” “如果,”织田插嘴说,“这封密函出自关系人之手,只是单纯想救弘昌,那 么信上写的不就全是捏造的吗?连在现场看到十字弓的证言也是假的。” “问题就在这里。”西方像要强调这封密函的重要性般,靠向椅背重新坐好, “现阶段我们无从断定这人究竟是谁。不过,这封密函当中,有某些部分确实提到 了真相,即关于十字弓藏匿情形的叙述。首先是树木,信中极为详细地说明,那是 一棵树干很粗、枝干在及腰处一分为二的杉树。由于弘昌以嫌疑人的身份浮出水面, 因而这点不太受重视,但现场附近发现了脚印。其次是十字弓装在黑色塑料袋里这 一点。案发次日发现十字弓时,的确是装在那种袋子里。可是,报纸等新闻媒体并 没有公布此事。” 众人沉默了很久。密告者写得如此详细,肯定曾亲眼目睹了十字弓。 “如果真的目击到现场有十字弓,寄信人就应该是和命案无关的人。”渡边说, “命案关系人不太可能碰巧在现场。” 勇作也认为这个意见合情合理。 西方说:“警部补说得没错,命案关系人的确不太可能碰巧在现场。所以寄信 人不只是一个想救弘昌的人,还以某种形式涉案或知道真相。”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阵骚动,甚至有人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起身。 “你是说,有人明知真凶是谁,却故意隐瞒?”渡边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用不着那么惊讶吧。”西方的神情和属下的正好相反,他沉稳地说,“这起 命案其实发生在很小的人际圈子中。嫌疑人都是被害者的亲戚或身边的人,就算有 人知道真相也不足为奇。我反倒认为,有人蓄意包庇凶手,所以这个案子才会如此 棘手。” 几个刑警闻言叹息,他们肯定是从西方的话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渡边说:“不管寄信的是个怎样的人,说的内容倒是真的?” “可能性很大。” 警部这么一说,四周又响起出于另一种原因的叹息。原本好不容易看见了终点, 此刻却又回到了原点。 “假如这封密函的内容是真的,”织田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会议桌正中央的密 函复印件,“凶手为何要那么做?” “我觉得这不难理解。凶手从瓜生家拿走十字弓后,离下手还有一段时间,在 此期间,若被人看到自己手边的十字弓就糟了。再说,凶手也不可能为了杀人拿着 那么大的东西四处走动。所以我认为,事先将十字弓藏在命案现场才是正确答案。”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对了,能不能从这封密函的内容推算出凶手拿走十字弓的时间?” “根据园子的口供,”渡边说,“她从学校早退后偷偷溜进了书房,那时大概 是十一点半。她说,当时十字弓就不见了。” “嗯……但未必这时就已经被带出瓜生家。” “没错。密函上说是在十二点半发现十字弓,假设移动十字弓需要十五到二十 分钟,那么凶手是在十二点多离开瓜生家的。” “十二点多!”西方夸张地露出一脸不耐,“几乎所有访客都符合这个条件。” “不,这说不定就是寄信人的目的——要我们释放弘昌,而不是抓住凶手。所 以或许寄信人发现十字弓确为事实,但发现的时间尚待求证。”勇作道。 “正是。”西方大声赞同,“寄信人可能是为了不让我们锁定嫌疑人,才将时 间写成十二点半。可能是更早发现的。” “我们要设法弄清正确的时间。”渡边也说。 “试着找找那天到过真仙寺和墓地的人,说不定有人见过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目前弘昌犯案的可能性降低,或许是觉得破案的线索太少,西方的声音中带着一股 悲怆。 美佐子确认晃彦出门后,将大门上了锁,然后到厨房打开放置烹饪器具的柜子。 勇作说要用东西敲打,用这种东西可以吗?美佐子拿起一把菜刀,此外她没看 到适合的器具。 她拿着菜刀上楼,或许是因为内疚,下意识地压低脚步声。 晃彦的房间依旧上了锁。这一行为可能半是出自习惯,他已经不会特别留意了, 但这些看来就是造成夫妻关系变质的原因。 美佐子想起勇作教过的方法,使用刀背,提心吊胆地试着敲打门把手,然后转 动,但把手纹丝不动。 美佐子一咬牙,用力一敲,发出巨晌,吓了她一跳,但锁仍没打开。大概还是 不行。何况,和仓也只说这种锁经常会因为受外力而打开,没说一定会开…… 美佐子又试着敲打一次。把手上出现了凹痕,但还是打不开。 她盯着菜刀,叹了口气:老是这样,自己从未能打破晃彦设下的防备。 美佐子死了心,下楼进入厨房,从餐具柜下层的抽屉拿出勇作寄放在她这里的 笔记本。 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勇作说希望自己能了解他的心情。包含这起命案在内,许多他面临的谜题都始 于这笔记本中的内容。 美佐子从头看起。之前只听勇作大略提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详细内容。成为故 事舞台的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也是美佐子的父亲住过的医院,还是她和勇作邂逅 的地方。光是这样,就令她感到无比熟悉。 一路看下去,她渐渐理解了勇作为何疑虑重重。那名叫日野早苗的女子死得实 在匪夷所思。 正如勇作所言,警方的调查进行到一半突然结束,或许说中断更适当。调查记 录的最后一段话如下: ×月×日我带勇作到日野早苗坟前祭拜。当我告诉勇作是她的墓时,他将两只 小手合十,一心祈祷着什么。 美佐子想象着小时候的勇作。他喜欢的早苗姐姐突然死去,不知对他幼小的心 灵造成了多大的打击。笔记本的后半部有几处潦草的字迹,大概出自勇作之手。其 中有一句是“当务之急是调查瓜生家”。 调查瓜生家? 美佐子想,勇作说得没错。若是不解开这个家的谜,根本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 现。 心中涌起另一种情绪,她不想再让步了。 美佐子离开厨房,一鼓作气冲上楼梯,毫不犹豫地举起菜刀斩下,但因用力过 度而失去了准头,砍中的不是把手,而是连接轴。锁打开了,发出咔嚓一声。 美佐子握住把手,缓缓使力。把手仿佛败给她的气势般乖乖地转动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进入晃彦的房间。平常他总跟在身边,指示她可以碰和不能 碰的地方,但今天不再有那种限制。 这是一间八叠左右的房间,书桌、书柜、电脑桌等并排列于墙边。美佐子不曾 打扫过这里,房间却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 美佐子先从书柜找起,有一般的书柜和装有玻璃门的书柜,玻璃门书柜的下层 是抽屉。 一样样检查后,美佐子多少知道了晃彦至今没有让她知道的部分。比如书柜最 边上有关于歌舞伎的书,美佐子完全不知道他有那方面的嗜好。 美佐子一面小心不留下翻找过的痕迹,一面检查房里的物品,她觉得一切都很 新鲜。她早就想进这间房间,但晃彦不准,她也无可奈何。 她四处翻找了约一个小时,却没有发现勇作说的厚重的旧资料夹。这间房间并 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有限。前一阵子夜里曾听到他在锯东西的声音,但地板和墙 壁上却没有暗格的痕迹。 或许他已经将那些资料移到别处。 美佐子想,这有可能。晃彦平常待在大学的时间比在家里还久,贵重物品说不 定早就拿到大学去了。 美佐子再次环顾房内一周,令她在意的还是前几天听到的锯子声。既然要用到 锯子,就应该是藏在有木头的地方……美佐子突然想到这一点,再次盯着书柜。那 个书柜是晃彦说要买来放专业书籍,两人在结婚前去家具店由美佐子选的。 美佐子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信纸和信封,还有一些文件处理机专用的 纸张。 美佐子把抽屉整个拉出来,往空出一个洞的抽屉那头看去。 没有异状。美佐子将抽屉拿在手里,拍打上下两层木板,也没有什么发现。 美佐子又将旁边的抽屉拉出来,同样拍打几下。当她拍打下层木板时,察觉有 异,木板发出没被固定住的响声。 美佐子用手托住下层木板,试着左右移动。木板有些卡,但还是向一旁滑开— —果然不出所料。晃彦前一阵子就是在做这个机关。 美佐子一打开木板,马上将手伸进去。碰到了东西,是书,不,肯定是勇作说 的资料夹,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确实是一本厚重的资料夹,抽屉口又很窄,连让两手伸进去的空间都没有, 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佐子颇费周折才将它拿出来。 资料夹有个黑色的封面,里面大概装了好几百张资料。美佐子看着封面上的标 题—— 电脑式心动操作方式之研究 标题以艰涩的文字书写,手写的字迹有些模糊了。 “电脑式心动操作方式之研究……”美佐子读出声来,但完全不解其意。她的 目光停在“电脑”两个字上,果然和勇作说的一样。 须贝先生就是想得到这个吗? 美佐子压抑着怦怦的心跳,将手放上封面,正要翻开,背后突然传来一声: “把手拿开!” 美佐子低声尖叫,回头一看,晃彦脸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冷峻表情,站在眼 前。 “你……为什么?” “叫你把手拿开,没听到吗?把手拿开,然后离开那里!”他用冰冷的语调说 道。 但美佐子抱住资料夹。“晃彦,求求你,告诉我实话。这本资料夹是什么?为 什么须贝先生想要这个?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这本资料的存在?” “你用不着知道。来,快点把它交给我。” 晃彦伸出手,美佐子却更加用力地将资料夹抱在怀里。她想,如果错失这次机 会,将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晃彦朝她走近一步。正在这时,他的目光停在地板上的一点。“这是什么?” 他捡起来的是勇作寄放在美佐子这里的笔记本。她刚才将它带进了这个房间。 “啊,那是……" 晃彦无视她的阻止,打开笔记本,瞬间,他脸色变得煞白。 “和仓兴司……这是和仓的父亲写的?原来如此,他父亲在调查那起事件。" 他低头俯视美佐子,”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 “他借我的。” “借你?你别说谎!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借给素不相识的人?” “我们……才不是紊不相识呢。” 美佐子把心一横,与其隐瞒一辈子,不如干脆坦白。 “他是我的旧情人。早在遇见你之前,我就认识他了。”美佐子发出几近呐喊 的声音。 晃彦仿佛慑干她的叫喊,霎时愣住了。但他马上重新振作精神,歪着脸说: “和仓?你以为胡说八道,我就会——” “我说的是真的!”美佐子斩钉截铁地说,“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你应该 最清楚,我曾经和男人交往过。” “他……”晃彦交互看着笔记本和美佐子的脸,像是要转换心情似的摇头, “原来是那样,和仓和你……而我娶你为妻。天底下居然有那么巧的事!”然后, 他像察觉到了什么,盯着美佐子:“你们两个一直瞒着我保持联系?” “他在怀疑你,他认为你杀害了须贝先生。你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还有,秘 密就藏在这本旧资料夹里,这些事他都看穿了。” “凶手不是我。” “那么,你那天为什么要中途回家?” “那天?” “你回来过,不是吗?我看见你从后门出去了。" 美佐子看见晃彦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散发出冷酷光芒的黑色瞳孔仿佛在左右晃 动。 美佐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可能会杀了我。 但下一秒钟,晃彦恢复了冷静。他大步走向美佐子,蛮横地一把抢过资料夹。 “你太过分了!事到如今,把一切都告诉我!” “你用不着知道。” “我知道也无妨吧?毕竟……我们是夫妻呀!”美佐子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 到震撼,眼泪毫无预料地夺眶而出,滑下脸颊。 晃彦好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才说:“你还是不 知道为好。” “可是——” “这个笔记本,”他说,“由我还给和仓。你不准向其他人多说一句。” 美佐子用毛衣下摆擦拭泪湿的脸庞。泪止住了,心里却空了一个大洞。 “我要回娘家。”美佐子泣不成声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晃彦才回应:“随你。” 勇作回到公寓正好凌晨一点。商讨今后的调查方向,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他脱去衣物,只穿内裤钻进从来不叠的被子。棉被有股臭味,不知有几个星期 没晒过了。 拉了一下日光灯长长的开关拉绳,电流声顿时消失,眼前一片漆黑。勇作闭上 眼睛,却没有睡意。 案情因那封密函而有了进展,勇作本来就不认为弘昌是凶手。这起命案背后隐 藏着更重大的秘密。寄出密函的人如果不是晃彦,也肯定是和他一样,和那件秘密 相关的人。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秘密?勇作虽一头雾水,却还是试图抓住什么。 国立诹访疗养院? 他想起了山上老人说的话,上原雅成在那里一定有了某种划时代的发现。但他 命中注定没有机会作研究,使得那项发现化为泡影。 难道没人注意到他的发现吗? 勇作想到瓜生工业的创办人——瓜生和晃,一个能将独特的创意化为产品,让 事业蒸蒸日上的人。如果是他,即使这项发现源于特殊的脑医学领域,或许他也会 想到什么活用的方式。 上原曾经派驻在瓜生工业内部的医护站,而他本人拥有一 家大医院,他告诉山上老人,去那里是为了从事研究。 瓜生和晃注意到了上原的研究。瓜生利用医护站这个幌子,会不会是为了让上 原更深入地研究呢?但那项研究出于某种原因必须永远保密,于是,研究结果和资 料便被作为机密保管在瓜生家,就在那个关键的资料夹里。 但有一点,勇作不懂——那是项什么性质的研究? 为何非永远保密不可呢? 与其永远保密,何不干脆将其毁掉? 须贝正清为何想得到那个东西?瓜生家又为何绝不能将它交给须贝? 勇作隐约想象出了须贝正清的目的。他今天针对正清接触过的大学教授,进行 了初步调查。 正清刚和三位教授接触,因此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然而,共通之处在于, 他积极地提出共同研究的计划。 梓大学的相马教授正在进行以分子层次解析人类神经系统的研究,修学大学的 前田教授是脑神经外科的权威,而北要大学的末永教授则是长期研究人工器官的学 者。将三位教授的资料排在一起,好像能看出共通之处,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勇作在黑暗中搔头。案情看似有重大进展,实则还在原地踏步,进退维谷。 上原雅成究竟在瓜生工业的医护站里从事什么研究?该怎么做才能调查清楚当 时的事情呢?只要得到那本资料夹…… 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美佐子身上了。只要她设法从晃彦手中取得资料夹,所有谜 团应该都能解开。 勇作很担心,不知她进展得顺不顺利。当她听到或许能因此弄清命运之绳的真 相时,眼神突然起了变化。 勇作想起美佐子的父亲。突然,美佐子说过的一件事浮现于他脑中。她说她父 亲是上原的旧识,也曾住在红砖医院,而且她父亲不是一受伤就住进那里,而是先 在别的医院接受检查,后来那家医院才指示他们转到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 美佐子说,从那之后,她就感觉到了命运之绳的存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勇作感觉全身逐渐热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膨胀。 “难道……”勇作从棉被里起身,脑中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