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户人家就在离户越银座不远的地方,是一栋木造民宅,门面窄小,看起来屋 龄应该超过三十年,挂着“望月”的门牌,七尾按了门上的对讲机。 “喂。”对讲机传来一个男声。 “我是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七尾说道。 “啊,好的。” 不久,玄关门打开,出现了一名身穿开襟羊毛衫、年约七十的男子,白发稀疏, 体型瘦小,或许实际年龄没有外表那么老。 “您是望月先生吧。对不起,突然过来打扰。” 七尾拿出名片,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下的意思。 “麻烦你出示一下手册好吗?”望月说道。 “啊,好的。”七尾从怀里掏出警用手册,翻开身份证明那一页给对方看。望 月移开老花眼镜,凝神细看之后,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有时候有人跑来自称是警察啦、区公所的人啦,结果来推销一 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好像就被当成肥羊。” “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 “七尾先生是吧?你是轮岛那里的人吗?” “不是,不过我祖父听说在那里出生。” “原来如此,果然。”望月点点头。“来,请进,不过地方很小就是了。” “打搅了。” 七尾从玄关走进室内,随即被带到右侧的和室。那是一个简朴的房间,只有一 张小矮桌和一个碗柜,打扫得很干净。 七尾在坐垫上跪坐等候,望月以托盘端着茶出现。 “不要客气,我马上就走了。” “我老婆出去工作,傍晚才会回来,家里应该还有茶点,只是我不知道收在哪 里。” “真的不用客气。”七尾嘴里谦辞着,心想,或许他猜错了。这个人只是个孤 单老人,因为妻子白天不在,没有说话的对象。至少,不是想为女儿报仇的那种人。 “这里就您夫妇俩?” “是啊。我女儿开始工作没多久,就搬出去住了。说是我退休一直待在家里, 她觉得很烦。” “您还有其他子女吗?” 望月摇摇头。“没有,就亚纪一个。” “这样啊。” 望月一定以为退休之后,总算有时间可以和女儿好好聊一聊,没料到女儿会搬 出去住,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呃,你想问关于亚纪的事?” “想向您请教那起车祸,当然也包括令千金的事。” “要问是可以,可是怎么这时候才来问?” “事实上,是因为我们在调查别的案子,在想会不会有关联。” “什么案子?” “啊,关于这个,现在还不能对外透露,因为我们必须尽保密义务。” “是吗?警察总是这么说。”望月稍微撇了撇嘴角。“亚纪那时候也是这样。 我们只想知道车祸的调查结果,警方却表示不能说,结果几乎什么都没告诉我们, 一直等到律师来了,我们才知道详情。” “原来如此。真是非常抱歉。” “用不着道歉,你们大概是有这样的规定吧。我那时候觉得,原来警察也跟区 公所一样。” 七尾伸手拿茶杯。这一类的抗议是无可反驳的。 “那,你想知道什么?” “望月先生,您曾担任过受害者代表吧。” “我只是照律师的吩咐去做而已。律师说,由受害最大的人出面比较有效果。” “哦,因为只有令千金不幸身亡啊。” “是啊,真可怜。”望月垂下眼睛。“亚纪是搭朋友的便车,正在等待右转弯 时,被对面来的车子撞到的。那辆车也是准备右转,车子突然失控,来不及打方向 盘。本来是依照一般交通事故处理,结果保险公司发现有马汽车的瑕疵,整件事就 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了。我那时候一心痛恨撞人的驾驶,他们跟我说,其实事情 不是那样,我脑筋一下子也转不过来,不知如何是好。” “开车的是……” “一个上班族,说是开自己的车去拜访客户。他也受了伤,但意识很清楚,在 医院里坚称是车子的引擎突然加速,后来才查出来的。” 这段经过,七尾也从小坂给的资料上得知。 望月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我在赔偿协商时第一次见到那个人,虽然跟 他打过招呼,心情还是很复杂。本来应该是加害人和被害人,结果变成双方都是被 害人。他跟我说什么一起抗争的时候,我实在有点生气,我也知道对方的话合情合 理,但毕竟……。我是很同情买到问题车的人,可是那是他们自己要买的,有些地 方也不能怪别人。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根本是无辜的,跟有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 是,我女儿却白白赔上一条命。一句运气不好,怎么交代得过去?” 七尾点点头。光看资料会认为事情并不复杂,但牵连其中的人,内心却百感交 集,这不是责怪卖问题车的公司就能解决的。 “和有马的协商已经结束了吧?”七尾确认。 “在金钱方面是的,我们又不是想要钱才怪有马的,可是被问到还要怎么样, 也只能说以后不要再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目前算是勉强接受吗?” “接受啊?”望月笑了,脸上是种自虐的表情。“我看,到死都没办法接受吧, 无奈啊!” “对社长有什么看法?” “社长?” “岛原社长。您对于他没有下台有什么想法?” “下台啊,他下了台,我女儿也回不来了,下不下台都一样。” 在七尾看来,望月不像在演戏。 “令千金当时是二十五岁吧,有男友吗?” “不知道呢,我没听说。” “您和其他受害人仍保持联络吗?” “以前偶尔会联络,不过,也不是我主动跟他们联络,是律师要我们联络才聚 在一起的。” “就您的感觉,是不是每个人都对交涉结果还能接受?” “我也不晓得。赔偿金额每个人都不一样,而且情况也不同。” “有没有人表示无法接受,特别痛恨有马汽车或岛原社长?” “恨……,这个嘛,说到恨,我也恨啊。”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会采取偏激行动。” “偏激?”望月皱起眉头,盯着七尾看。“怎么说?听你的问题,好像受害者 之中有些人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透露一下吗?” 七尾很犹豫,当然,他不能说真话。“其实,”他舔舔嘴唇,“有马汽车的员 工经常接到骚扰电话,目前并没有明显受害,但还是决定调查一下。” 这不是假话。小坂给他的资料里的确有这一段。只不过,现在似乎不再发生了。 “这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认为和我们受害者团体无关。有时候我们不免有些 冲动,担不是要报仇,我们要求的无非就是有诚意的回应。打那种电话的人,一定 跟我们无关,只是想出风头而已。” “也许是的。” “不过,也真稀奇啊,倒是很少听说这样就会出动警察。果然一扯上大企业, 警察也得唯命是从啊!” 望月的语气带着几分挪揄,显然是得知自己遭到怀疑而感到不快。 “不好意思,百忙中还前来打扰。”七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来。 “检查结果显示目前情况良好,所以我们想依照预定进行手术。这样可以吗?” 西园的声音响彻了宽敞的VIP 病房。岛原总一郎一如往常盘坐在病床上,他的 妻子加容子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虽然头发花白,但肌肤的弹性丝毫不像年过五十。 夕纪可以想象她一定在外貌上花了不少钱,那身香奈儿的套装也很合身,膝上放着 一只铂金包。 “医生,千万拜托了。一想到总算可以摆脱这个麻烦,就觉得好痛快。”岛原 刻意显示自己坦然无惧,然而夕纪发现他其实非常害怕手术。这几天进行了各种检 查,她几乎都在场,看得出岛原一天比一天紧张。刚才帮他量脉搏时,只不过说西 园教授会来为手术做相关说明,他的手心就冒汗了。 “当天早上八点左右,会先准备麻醉,是肌肉注射。然后,要请您移动到手术 室,当然,是以推床运送。” “那时候已经睡着了吗?”岛原问道。 “有些人是的。” “这么说,也有可能没睡着?” “正式的麻醉要等到了手术室以后再进行,那时候就是全身麻醉。” “然后就会失去意识吧?” “是的,到时候就会完全进入睡眠状态。” 岛原神色不安地点点头。夕纪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他正想象自己因麻醉而进入 睡眠,害怕自己从此不再醒来。 西园似乎没注意到岛原的心情,以平淡的语气继续交代手术当天的程序,接着 还这么说:“我们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但手术毕竟有风险。接下来,我 想针对这方面作个详细的说明。” “风险?”岛原的脸颊看起来好像抽筋了。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加容子也抬起头。 “没有人知道手术中会发生什么事。届时要与患者的家属商量,您的情况,是 与夫人商量,所以我们希望事先取得您的理解。” “等……等一下。”岛原惊慌失措。“医生不是说没问题吗?你说绝对不会有 问题的。” “岛原先生,”西园平静地说,“天底下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 “怎么现在才……” “我会为您说明手术内容。首先,请您听我说。”西园拿出一张简图,上面画 的是大动脉瘤。岛原的状况是,在心脏上方一个弓状的弧形部位有个巨大的鼓起物。 “我们要将这部分替换成人造血管。但是,我想之前也向您说明过了,这个主 动脉弓有一个重要的血管分支,用来提供头部及上肢的养分,其中也包括脑部。这 次的手术,是连这部分的血管也要换成人造血管,所以风险比其他情况更高。” 和爸爸的情况一模一样……。在一旁聆听的夕纪心想。 “具体而言,会有什么风险?”岛原的声音有点沙哑。 “在出血方面,存在各种风险。首先,从主动脉弓分支的血管发生动脉硬化的 可能性很高,更换人造血管时,有时候会从缝合的针孔出血,进而发生止血困难的 状况。因为动脉硬化的血管已失去弹性,非常脆弱。” “如果那样,要怎么办?” “当然会再度进行手术。出血程度严重时,也有丧命的可能。” 岛原倒抽了一口气,加容子的身体颤了一下。 “其他还有什么危险……”岛原喃喃地问道。 “发生动脉硬化的血管,绝大多数内壁都有沉淀物。当这些沉淀物顺着血流流 至脑部,便可能引起脑栓塞。严重程度不一,最不理想的情况是造成脑部损伤,我 们会慎重行事,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形发生。但动脉硬化的情况若严重,在处理时要 避免沉淀物完全不掉落是极为困难的。” 西园继续说明。手术时会让心脏停止运作,若停止时间过长,将造成心脏负担, 导致心脏衰竭,而这又可能会引发其他器官或呼吸衰竭等。术后若复原情况不佳, 亦有可能因抵抗力不足引起感染、并发症……所有可能的危险性,西园均一一仔细 说明。听着这些说明,岛原再次体认到自己正要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手术。他的 脸色转为苍白,神情越来越空洞。 “大致上,会有这些可能。”西园最后解释完神经麻痹,做了结论。“关于这 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岛原呼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很伤脑筋似的,伸手扶头。“状况好多啊。” “抱歉,也许我一次说太多了。需要再重新说明一遍吗?” “哦,不用了。我明白了,原来真的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啊。” “恕我直言,这次属于极危险的手术。” “显然是。那,会怎么样呢?虽然有这么多风险,把这些全部加起来,得救的 机率有多少?” “机率……吗?” “不如说,失败的机率有多少?请别客气,明白告诉我,这样也比较痛快。” 西园表情不变地点点头。“我不知道机率这个说法正不正确,不过这类病例的 死亡率约百分之五或六左右,您可以做个参考。” 岛原沉吟了数声,与妻子互看一眼。 “我想这件事,已经在岛原先生住院时说明过了。假如没有动手术会是什么样 的状况,当时应该也一并说明了。” “会破裂是吧,”岛原说,“而且,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依目前的状况,什么时候破裂都不足为奇。一旦破裂了,即使紧急动手术, 获救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岛原再度发出沉吟,然后笑了笑。“全靠医生,就任凭宰割啦!我相信医生的 医术,也只能这么办了。” “夫人认为呢?”西园也征求加容子的同意。 她直接坐着低头行礼。“我明白了,麻烦医生了。” “那么,我们待会儿再送同意书过来,麻烦两位签名。” “医生,那个……”岛原吞吞吐吐地开口。 “什么事?” “没,呃,今天没有检查了吗?” “这个……”西园转头看夕纪。 “今天没有,明天要做动脉抽血,然后再做一次心脏超音波。”夕纪回答。 “是吗?那就麻烦了。”岛原向夕纪行了一礼。 离开病房,稍微走远之后,西园停下脚步。“同意书由你拿过去,请他们签名。” “我去吗?教授呢?” “我不在场比较方便吧。之后你再把岛原先生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了。” 夕纪不明白西园有何用意,但还是应了一声。 她依照吩咐,带着同意书再度来到岛原的病房。岛原坐在床上,加容子正在流 理台切水果。 她在两人面前朗读同意书,并请他们签名。岛原先签,接着加容子也签了。确 认没有遗漏之后,夕纪将文件收进档案夹。 “打扰了。”她朝两人点点头,准备离开时,岛原出声叫她:“啊,住院医师。” “什么事?” 岛原搔搔头,朝加容子瞄了一眼之后,面向夕纪。“这样就算决定了吗?” “决定?” “就是,该怎么说?不能改了吗?” 哦,夕纪点点头,总算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您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告诉 我们。只是,往后要怎么做,必须请您再和西园教授讨论了。” “呃,这样的话,要在什么时候之前说啊?” “随时都可以。”夕纪说。“只要在手术开始之前都可以。说得精确一点,在 麻醉生效之前。” “啊,这样啊。” “您还在犹豫吗?” 夕纪的问题似乎太直接了。岛原以一副你怎么这么说的神情皱眉,嘴角向下撇。 “我不是犹豫,只是以防万一,想问问看,我还得考虑到公司啊!不知道公司 什么时候会需要我出面。身为领导人,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也会转告西园教授。” “不用了,不必告诉西园医生。”岛原举起右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不必 看得那么严重。” “是吗?那么,不打扰了。” “嗯,谢了。” 离开病房,夕纪在走廊上边走边想西园要她送同意书过来的原因。他一定是看 穿了岛原的心情,知道岛原无法当他的面将内心的犹豫说出口吧。 夕纪的思绪又飞到十几年前。健介和百合惠也曾经像岛原夫妻一样,听西园说 明手术的内容和风险吗?当时手术不顺利致死的机率,应该远高于现在。 健介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夕纪最后一次去探望的那天,他还笑着说,要活就 要活得很酷。 健介一定也很不安吧!但他的确会把不安暗藏于心。然而,夕纪猜想,他对手 术的信心甚过一切。一定是深信可以将一切托付给医生,才会有那样的笑容。 手术前只有一件事能让患者安心,那就是医师的话。 天底下没有绝对没问题的手术——西园刚才向岛原说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那 句话不是让患者安心,而是要让患者下定决心。岛原听了那句话之后,犹疑了。 究竟,西园是否对健介说过同样的话?他真的将所有风险都毫不保留地公开? 真的没说“绝对没问题”这句禁语吗? 对西园而言,健介是夺走儿子性命的凶手。当他能够左右这男人的生死时,心 里是怎么想的? 长久以来,夕纪一直怀疑是百合惠与西园的男女关系将健介推上死路。她之所 以成为医师,可以说是为了找出答案。 然而,如果西园还有另一个动机——为儿子报仇——那又如何? 也许这个动机更早形成。一看到上门求诊的健介,西园应该立刻察觉他就是当 时的警察。相对的,健介却没发现,只是担心自己的病情。 西园是否在检查健介的大动脉时触机?这是一场高难度的手术,成功率不高, 即使失败也不会有人起疑,更不会被追究责任……与百合惠建立深厚的关系,则是 之后的事。在这方面,他是否另有图谋不得而知,但夕纪猜想应该是巧合。要靠心 机算计来赢得女人芳心,一般男人是办不到的,更何况百合惠身为人妻。只不过, 她可以想象,西园对于与百合惠发生外遇,并没有太多踌躇,甚至非常积极主动, 因为这也可能是复仇的一部分。这么一来,他便得到一个最佳共犯,得以使最后的 计画顺利完成。即使健介死于手术,只要百合惠不说话,就不必担心有人投诉。 手术前想必照例进行过会谈,但会谈中,西园是否正确告知手术的风险则相当 可疑。因为如果太过于强调危险性,健介可能会选择不动手术。 没有经过充分说明,一味地让患者安心,并签下同意书。这虽然有违知情同意 (informed consent),却不会有人发现,因为签名的家属是百合惠。 墨黑的想象无止境地扩展,夕纪甚至怀疑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是否能够参与 岛原的手术。 回到办公室,元宫正在与别人交谈,那个人一回头,原来是七尾。 夕纪向他点点头,然后看着元宫。“怎么了?” “你认得这位吧?警视厅的刑警。” 认得,她说着并点点头。 “他来问一些有关岛原先生的事。问到除了西园教授以外,还有没有其他负责 的医师,我说你也是。” “对不起,打扰你好几次。”七尾朝着她笑道。 “没关系,不过为什么要问岛原先生的事?” “有很多原因。” “我要去加护病房了。”元宫站起来,离开房间。 夕纪在元宫刚才的座位上坐下。 “对不起,百忙中还来打扰。”七尾行了一礼。“不过,幸好负责的医师是你。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恐怕多少都会有戒心。” “是关于恐吓的事吧。” “是的。” “岛原先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不,”七尾摇摇手,“现在还不知道,说不定完全无关。只是,所有可 能的线索我们都要调查。” “患者的事情我们原则上……” “这我知道,我不会问他的病情。只是想请你回想一下,岛原先生住院之后,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特别的事情?” “例如有没有人来问一些关于岛原先生的事,或者有没有在病房附近看到可疑 人物。” “这个呀,”夕纪沉思,“我倒想不出来。” “是吗?” 看着七尾郁闷的表情,夕纪突然想到一件全然无关的事——这个人,会不会知 道西园和健介的关系? 七尾得知冰室夕纪是岛原总一郎的负责医师之一时,心里很犹豫。他不打算在 这里透露恐吓犯的目标可能是岛原的推理,因为若是泄漏出去,他怕这个假设会成 为一则失控的谣言。 然而,或许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这位女医生。在见过几次面之后,他有理由 相信她是个极为理性且责任感强的女子。关于这次事件,她从最初便参与其中,比 其他人更了解整件事的脉络。更重要的是,她是冰室健介的女儿。 “其实,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七尾豁了出去,决定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恐吓犯的目标可能是岛原总一郎, 而犯人也可能是有马企业的瑕疵车受害者。 冰室夕纪显得有点惊讶,但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长睫毛底下的眼睛只是稍微 睁大而已。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那么犯人应该会以某种方式接近岛原先生,因为他一定 会收集病情、手术预定时间等等资料。” 夕纪边听边点头,但听完之后,微偏着头寻思。“您说的我明白了。可是,如 果这样,为什么要恐吓医院呢?犯人坚持要医院承认医疗疏失,这两件事完全无关 呀?” “没错,所以我也不敢向上司报告。”其实是其他原因,但七尾在这时却做了 这种解释。“只不过,我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犯人一连串的要求是一种障眼法。” “您的意思是?” “他的目的可能要误导警方。事实上,警方目前正针对医院内部和相关人士进 行彻底调查。没有人把焦点放在犯人与岛原先生或有马汽车之间的关联,当然,我 是例外。” 夕纪的视线从七尾身上移开,凝视斜下方。她的表情显然在思考他的话中含意。 看来,她的个性大概不是听听就算了,一定要咀嚼消化过才肯罢休。 “如果是这样,犯人对自己的行动一定很有把握了。” “怎么说?” “因为,就算为了扰乱调查方向,发出恐吓信的风险毕竟很高吧!最好的证明 就是,现在医院里除了七尾先生,还有很多警察出入。对犯人来说,要在这样的情 况下犯案是很困难的。可是,他却选择发送恐吓信,这就表示他对自己的行动极有 把握。” 七尾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愧是冰室警部补的千金,一般人不会想 到这一点。” “不好意思,我太自以为是了。”她难为情地低下头。 “哪里,这是非常值得参考的意见。” “犯人想做什么呢?当然和岛原先生的手术有关吧?” “如果犯人的目标真的是岛原先生,当然有关。依我的看法,恐怕他想要岛原 先生的命。” 可能是用词太激烈,夕纪楞了一下。 “我想再请教一次,以刚才说过的假设为前提,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呢?无论多 微不足道都没关系。犯人一定是透过某种手段来收集情报,只凭岛原住进帝都大学 医院这种程度的新闻报导,犯人应该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夕纪交抱着双臂,咬着嘴唇。表情认真的脸庞没有丝毫妆彩,五官轮廓很美。 她没有仰慕者吗?七尾不禁想起无关紧要的事情。 “医院虽然看似封闭,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开放的地方。即使有陌生人在走廊上 走动,也不会引起任何人在意,不如说,医院里到处都有这些人。所以您问有没有 可疑人物,如果不是做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一般人是不会记得的。不过,听了七 尾先生的这番话,我以后会多多留意。” 她的话很有道理。像他们这些医生大概只在意患者,不太留意患者以外的访客 吧。 夕纪愿意帮忙,对七尾是一大助力。万一犯人靠近,她应该会注意吧。七尾没 来由地怀有这样的预感。 “麻烦你了。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说不定完全猜错。那几封 恐吓信和发烟筒,仍然有可能是恶作剧。” 夕纪的表情并不开朗,或许她也觉得恶作剧的可能性很低。 “麻烦你一件事,不要把我刚才说的告诉任何人。其实,我连西园教授都没说。 等到有必要,我会告诉他。” 夕纪苦笑,并点点头。“好的,这一点我知道,请相信我。” “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候占用你的时间。那么我告辞了。”七尾从沙发上 起身。 夕纪也跟着站起来。“七尾先生……” “是!” 她一瞬间露出举棋不定的神色,然后以下定决心的表情看着七尾。“我想向七 尾先生请教一些与事件无关的事。” “什么事?” “家父的事。” “警部补?” 七尾这么问的时候,走廊上传来说话声,夕纪的表情显得很尴尬。看来是这个 房间的使用者回来了。 “可以到外面谈吗?”她问道。 “好。” 七尾猛一开门,两名年轻医生似乎吃了一惊,停下脚步。他们本来正准备走进 这个房间。七尾向他们点头示意,走出房门,夕纪也跟在他身后。 搭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医院。夕纪在设置烟灰缸的地点停步,看来是体贴七尾。 “前几天,您告诉我家父辞掉警职的理由。” 是啊,七尾点头答应,叼起一根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家父追捕可疑人物,结果有一名中学生车祸身亡的那件事……” “那件事怎么了?”七尾点烟,皱起眉头,假装烟熏了眼。 “您还记得那个中学生的名字吗?” 果然是这件事,七尾心想,那正是他不想碰的话题。 “你怎么现在才问这个?” “那个少年,”她不理他的问题,“是不是姓西园?” 七尾默默吐烟,从夕纪的口气听得出她对此一无所知,七尾同时也为自己的多 嘴感到后悔。 “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我们科的……西园教授的儿子吧?” “如果是,又怎么样?” “七尾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前才想起来的。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办案的事,一时没有察觉,而且那是 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为什么没告诉我?” “纯粹是因为上次见到你时,还没有想起来罢了。而且,我也觉得大概没有必 要特地告诉你,说了,可能变成我多管闲事。” 夕纪眨眨眼,垂下眼睛。在七尾看来,像是受到了打击。 “原来,你不是在知道这件事以后,跟着那位教授学习的?”七尾问道。 夕纪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家父辞去警职的原因,也是您上次告诉我才 知道的。” “啊……,说的也是。” “家母什么都没说,西园教授也是……” “教授知道吗?” “我想他知道。”夕纪以笃定的语气说,“我想,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打从见 到家父那一刻起。” “见到警部补?” 对于七尾这个问题,她露出犹豫的表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为家父动手术 的,就是西园教授。” “咦!”七尾的烟差点掉下来。这才发现,烟灰已经烧得很长了,他在烟灰缸 里熄了烟,顺手丢掉。“真的吗?” 夕纪点点头。“七尾先生果然不知道这件事。” “我第一次听说,因为完全没想到警部补的主治医生。”说着,七尾再次注视 着她。“这么说,你是知道西园教授为令尊开刀,才决定在西园教授底下学习的?” “是的。我选择就读帝都大学医学系,也是因为有他在。” “原来如此。啊,不过……”脑海里骤然浮现的疑问正要说出口,七尾却硬生 生地吞了下去。 然而,夕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泛起微笑。“在救不了家父的医师底下 学习,很奇怪吗?” “哪里,你的想法,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不太了解。” “我有我的想法,才会决定这么做。家父将性命托付给他也是事实。” 七尾深深地点头。“的确。既然是冰室警部补信任的人,那么可能也是你最值 得师事的人选。” 然而,夕纪却蹙起眉头,七尾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七尾先生, 无论基于什么理由,逼死儿子的人以患者身分出现时,您认为医师会怎么面对?” 夕纪的话令七尾无言以对。如果冰室健介的主治医生就是西园,那么情况的确 像她说的那样复杂。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她对西园医师的手术抱持着怀疑。 “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懂,但不管什么状况,应该都是以同样的态度来面对吧? 这样才专业啊。” 夕纪却摇摇头。“我办不到。如果是我,心情一定很乱。” 七尾凝视着她。莫非,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从父亲身亡那时候起,便怀疑执刀 的医生?为了找到答案,才大胆选择在那位医生底下学习——这么一想,也就能解 释她刚才为何会出现那种表情了。 “这件事,你对警部补夫人……,对令堂怎么说?” 只见夕纪缓缓摇头,嘴角泛笑,但那种笑容令人想以冷笑来形容。“我什么都 没说,因为家母跟他是同伙。” “同伙?你的意思是……” 夕纪的笑容消失了,她舔舔嘴唇,露出想要一吐内心积郁的表情。但最后还是 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请忘了这些。” “冰室小姐……” “对不起,耽误您的工作,请您不要向西园教授提起这件事。” “我当然不会说。” “麻烦您了。那么,我该走了,谢谢您。” “啊,哪里,我才该谢谢你。” 目送夕纪的背影,七尾再次拿出香烟,这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坂本,想 必是对于搭档玩个人秀大为光火。七尾抽着烟,静待铃声停止。 星期四到了,夕纪带岛原总一郎参观加护病房,岛原踏进这个罗列着复杂机器 的房间,环顾了一周后喃喃自语:“我会被带来这里啊。” “就像西园教授昨天跟您说明的,手术结束以后,岛原先生因麻醉未退而处于 睡眠状态。等您醒来时,应该会在这里。在手术前先请您实地了解一下,到时候才 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嗯,也对。醒来后发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确会吓一跳,而且身边也 没有人吧。” “到时候,我或其他医师会在,还有护士。” “哦,是吗?现在没有患者,所以医生也不在啊。” “是的。” “平常都是这样吗?”岛原望着一整排病床问道。现在病床上没有人。 “现在的状况反而少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平常总有手术正在进行。”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岛原一脸不可思议。 “这是因为……” 看到夕纪难以启齿的模样,岛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脸理解的表情。“因为 其他患者都跑了啊,害怕那起恐吓事件吧。” “不光是这个原因,医院目前的作法,是在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前,把所有能延 期的手术尽量往后延。” “还不是受到恐吓信的影响。”岛原嘴角上扬。“愚蠢透顶,肯定是恶作剧。” “但愿如此。” “我也是组织的领导人,所以我知道一个组织越成功,就越容易成为鼠辈的目 标。话是这么说,那些人也干不出什么大事,顶多只是寄寄恐吓信来恶作剧而已, 反正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啦!自己无能,就嫉妒那些成功的人,想制造一些骚动,来 自我满足一番。警察根本不必当真,不理他们就好了。” 夕纪察觉他的语气有些愤恨不平,便问:“岛原先生的公司也发生过类似事件?” 岛原缩了缩双下巴。“发生过啊,一天到晚都有。我想你也知道,不久前我们 公司上市的产品出现过不良品,那时候什么都寄来了,恐吓信也有、毁谤信也有。 要是什么都当真,生意就不必做了。” “那些都是恶作剧吗?” “是啊!的确,推出不良品是我们的疏忽,所以我们也对受害者负起相对的赔 偿责任。简单来讲,就是和当事人之间已经达成和解了。可是那些来找麻烦的,根 本不是受害人,全都是一些投机取巧的不良分子,想趁机捞一票。最好的证据就是, 不管是恐吓信还是毁谤信,没人理就不再寄了,都是这样子。” 看着岛原倨傲的神情,夕纪想起七尾告诉她的话。“那些恐吓信都是以公司整 体为目标吗?” “嗯?什么意思?” “比方说……,有没有威胁要攻击个人的?” “当然有。尤其是那件事,责任归属很明确,像工厂厂长啊,制造部部长的。 针对他们的个人攻击可多了。但是,他们也辞职以示负责了,还要他们这样那样, 那就太过分了。” “请问,社长您呢?” “嗯?”板着一张脸的岛原,表情更加不悦。“我怎么样?” “社长没有收到像恐吓信之类的东西?” 岛原哦了一声,显得不堪其扰。“有啊,说什么叫我替部下的过失负责。只有 头脑简单的人才想得出这种事。想的是很简单,但是依照这种逻辑,公司根本就没 办法运作。公司就像一部大机器,零件故障就得换掉,这是一定的,但如果连没故 障的零件都得换掉,这下子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工夫,机器才能再度正常运作。 就算运作了,也不知道之前的功能还在不在。公司因为不良品的问题摇摇欲坠,要 是连领导人都换掉,员工也会不安吧。的确,要我辞职很简单,我也乐得轻松,但 是,我判断这样对公司没有好处,明知会挨骂,还是决定继续担任下去。那些什么 都不懂的家伙,只会不负责任乱放话,我哪管得了这么多。” 岛原一吐心中积怨般连珠而发,说到一半,话题似乎转为对媒体攻击他不肯下 台的不满。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看看夕纪,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唉,不过,跟住院医 师发牢骚也没用……” “领导人真的很不好当呀。” “要当就要有心理准备。总之,医院这边可得好好干,别收到恐吓信就自乱阵 脚,这样教病人怎能放心动手术啊。” “我会转告上面的。” 姑且不论其他,岛原这几句话是对的。医师、护士们心慌意乱,只有徒增即将 接受手术的患者内心的不安。 然而另一方面,七尾的话也让她在意。万一七尾的推测正确,那么这家医院遭 到恐吓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位社长了。不,恐吓只是障眼法,犯人也许另有图谋。 总之,明天的手术一定要顺利完成,夕纪心想。这么一来,至少先保住岛原总 一郎的性命。 只是,现在的自己,究竟能不能面对执行大动脉瘤手术这份重责大任?夕纪怀 着异样的不安。七尾告诉她的另一件事,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躲避健介追捕而不幸车祸丧生的中学生,果然是西园的儿子。知道这件事 之后,夕纪对于自己能否以平静的心情面对西园的执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健介 在接受手术时,西园是否尽了全力?他当时真心希望手术成功吗? “接下来该去哪里?”可能是看夕纪默不作声,岛原提出疑问。 “啊……,请到麻醉科。麻醉科医师将会为您说明,我来带路。” 夕纪一边穿过加护病房的自动门,一边想,一定要专心,明天的手术还有一大 堆事情得事先准备,没有时间让她迷惘,也没有地方让她逃避。 富田和夫有一头分线工整的花发,脸上戴着一副似乎度数很深的金边眼镜。他 看着七尾,微微点头示意后在铁椅上坐下,先看了看时间,然后才说“敝姓富田”。 计时恐怕是他的习惯吧。 “对不起,百忙中前来打扰。” “听秘书说,七尾先生想询问关于有马汽车赔偿协议的事。” “其实,我是针对他们的瑕疵车受害者进行调查。律师先生,您是受到委托, 代表受害者团体和有马进行协议吧。” “因为受害人当中,有一位在我担任顾问的公司里工作。” “我也听说了。那么,受害者的赔偿都达成协议了吗?” “认定肇事原因为有马汽车瑕疵的案子,全部结束了。”富田发挥法律专业本 色,以严谨的说法回答。 “受害者是否有所不满?” 听到七尾这么问,富田的身体稍微前倾,双手摆在茶几上,十指交扣。“我听 望月先生说,好像是有马汽车的员工被骚扰,是吗?” “啊,是啊。”七尾含糊以对。 富田哼了一口气。“我倒不太相信员工被骚扰就出动得了警视厅的警察,不过 不急着追究这个。就结论而言,受害者团体并没有到现在还想对有马采取报复的人, 至少我想不出来。” “是吗?” “每个人的受害程度不一,赔偿金额也不一样,但是不管哪个案子,和过去的 类似案件相比,有马所提出的赔偿金都接近最高金额。至于不满,那就说不完了, 不过至少没有人来向我投诉。唯一的例外是望月先生,因为金钱买不回人命。你不 也是因为这样,才去拜访望月先生的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 七尾苦笑道:“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既然你已经见过望月先生,那么你也知道,望月夫妇并没有心情为难有马。 他们一心一意想从痛失爱女的悲伤中站起来,正在摸索往后该如何活下去的当口, 没有余力思考如何复仇。” 七尾点点头,他本身也得到相同的印象。望月夫妇具有向岛原复仇的动机,然 而也仅止于此了。这次的犯行,不是一对老夫妇办得到的。 “您说,认定肇事原因是有马瑕疵车的案子,已经达成赔偿协议,那么未获认 定的案子怎么处理?” “这方面也不一而足。这个问题浮上台面时,的确有各种人和我们联络,说的 内容不外乎最近发生车祸,认定是有马的瑕疵车造成的,希望我们提供协助。但是, 绝大多数是当事人一厢情愿,不然就是贪图赔偿金捏造事实。这些只要在电话中谈 过就知道,因为他们没办法正确说明车辆编号或车祸当时的状况。差一点的,甚至 连车种都弄错。” “那么,有没有哪件案子被认定是有马瑕疵车造成的,结果却没被采用?” 富田对七尾的问题沉吟了片刻,接着摇摇头。“应该没有。再说,有马的态度 很配合,他们尽全力想挽救公司形象。” “这样啊。” “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的忙。”富田正色说,这句话看来不像在调侃七尾。 “哪里,您的话很有参考价值。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七尾站起来。 离开富田律师事务所之后,七尾走进一家自助式咖啡店,刚才事务所里并没有 烟灰缸。 七尾喝着咖啡、抽着烟,缕缕轻烟随着叹气吐了出来。 或许预料错误的想法在内心日益膨胀。帝都大学医院收到的恐吓信是障眼法, 歹徒的真正目的是岛原总一郎——脑海里闪过这个灵感时,他兴奋异常,但随着调 查工作的进行,可能性似乎越来越低。不用富田说,他对望月的怀疑早已排除,而 其他受害者并没有威胁岛原性命的动机。 手机响了,一定又是坂本。他忍不住皱眉,坂本一定正在独自做些枯燥的调查 工作吧,也该去陪陪他了。 然而,来电显示并不是坂本的号码,他接起一听,原来是富田。 “关于刚才的事,我想起一件案子,听说有人打过一通奇怪的电话。” “是什么情形?” “是事务所的人接的。来电者询问,如果因为有马的瑕疵车间接受害,能不能 加入受害者团体。” “间接?是追撞车祸吗?” “我们也这么想,不过好像不是,据说是瑕疵车熄火,因而造成交通阻碍。” “哦……”七尾想起小坂告诉他的内容。瑕疵车的问题是控制引擎的IC故障, 特征是转速飚高,但也会出现相反的情况,也就是熄火。 “那么,贵事务所怎么回答?” “以这种情况向有马求偿可能很困难,不过不清楚细节不便妄下定论,所以我 们请对方过来一趟,但对方说不用就挂了电话,也没有留下姓名。” “是女性吗?” “不,听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怎么样?有参考价值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谢谢您,或许是一个重大提示。” “那就好。”富田的声音比刚才见面时来得亲切。 七尾从口袋取出折小的文件,那就是小坂提供的资料。他把文件打开,浏览上 面的报导。 是这则吗…… 报导内容指出,由于瑕疵车在一条小路上熄火,造成附近的交通瘫痪,而且还 有这样的附注:在瑕疵车后面有辆救护车正要将患者送往医院,驾驶在判断路况无 法顺利通行后,只好绕道而行……七尾拿起手机,祈祷小坂别到远地出差,幸好他 的祈祷应验了。 “想请你帮个忙。”七尾劈头就对接电话的小坂这么要求。 他们约定的地点就是前几天碰面的咖啡店。七尾不时看着钟,等待小坂。 他望着咖啡已喝光的杯子,正考虑要不要点第二杯时,小坂推门走了进来,身 后跟着一个瘦小的长发男子。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花了一点工夫才逮到他。”小坂边道歉边坐下。 长发男子也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 “哪里,是我突然拜托你。” 服务生走了过来,两人点了咖啡,七尾也顺便加点第二杯。 小坂介绍长发男子,对方姓田崎,负责跑社会线的新闻。 七尾把那份影本拿出来放在桌上,那是关于有马瑕疵车熄火挡路,迫使救护车 绕道的报导。 “写这篇报导的就是……” “是我。”田崎点点头说:“当时塞得很厉害,因为瑕疵车熄火的地方就在一 条小桥前面,不过桥就没办法过河。” “所以救护车才会绕道?” “对。当时车上载的是一名头部重伤的女子,分秒必争,这不能怪选那条路的 司机,因为那条路平常不会塞车,而且不过河就没办法抵达医院。当然也有别座桥 可以走,不过那样就得绕路。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绕路。” “那么,重伤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七尾的问题让田崎和小坂对看了一眼。小坂得意地笑了,看着七尾说:“我早 料到七尾先生会问这些,所以要他带一些资料过来。” “我对那辆救护车也很好奇,便做了一些调查,可惜后来没有被采用。”田崎 说,“重伤女子没有得救。” 七尾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在医院过世的?” “是的。那名女子是个文字工作者,在大楼工地采访时,失足从十公尺高的鹰 架上跌下来,撞伤了头部。虽然立刻被送上救护车,却遇到我们刚才讲的状况。” “意外发生时,她还活着吧?” “好像是。当时在场的人也说,她虽然失去意识,但还有气息,情况当然很严 重。” “送到医院时呢?” “还没断气,动了紧急手术,但已经回天乏术了。不过,据说如果早一点送到 医院,可能还有救。” “她和家人住吗?” “没有,她一个人住在荻漥,老家在静冈。我跟她家人联络时,听说她母亲正 好在她的公寓收拾遗物,于是就到荻漥采访她母亲。真可怜啊!” 田崎从口袋里取出照片和名片。名片上写着“神原春菜”这个名字,没有任何 头衔,住址确实在荻漥. 那张照片看起来象在滑雪场拍的,里面有三男三女,都穿着滑雪装,天气很好, 背景的雪山景色很美。 “中间那名女子就是神原春菜。”田崎说,“这是大学时代社团的照片,我向 她母亲借来翻拍的,好像找不到最近的照片。” “长得很漂亮。” “我记得她好像大学毕业四年了。” 这么说,就是二十六岁左右了。七尾在脑海里计算。 “她家人知道救护车晚到的原因吗?” “嗯,她母亲知道。” “那对方怎么说?” 田崎耸耸肩。“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就这样?” “她母亲说,真是祸不单行,偏偏在那时候遇上瑕疵车造成的塞车,这孩子运 气真差。” “不恨有马汽车吗?” 听七尾这么问,田崎沉吟着,双手交抱胸前。“我本来也想针对这方面深入了 解,不过她母亲的反应平淡。从十公尺高的地方摔下来,就让她母亲饱受惊吓,感 觉好像已经认命,即使早点送到医院,大概也救不回来。再不然就是本来还有救却 因为谁的过失而白白送命,这种事回想起来太痛苦,就决定不去想吧。” 七尾点点头。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能理解那种心态。 但是,这么一来,便出现其他疑点——打电话到富田律师那里的男人是谁?根 据田崎的说法,就不会是神原春菜的家人了。 七尾把这件事告诉田崎,他也想不通。 “小坂先生把这件事告诉我了,我也觉得很奇怪。在整理关于瑕疵车受害的报 导时,我又与神原春菜的家人联络了一次,他们表示神原春菜跟那个没有直接关联, 便谢绝了采访。所以我想,他们不可能打电话给富田律师。” “这么说,是另一个案子吗?” “不会吧?因为车子熄火而造成大问题的,应该只有这个了。如果还有其他的, 我们应该会得到消息。” 说的也是,旁边的小坂也低声附和。 “神原春菜有男友吗?”七尾问道。 “好像有,她母亲说在医院里见过。” “叫什么名字?” 田崎皱着眉摇摇头。“她不肯告诉我。而且问那么多,真的就是侵犯隐私了。” 七尾叹了一口气,喝起温凉的咖啡,凝神细看穿着滑雪装的神原春菜,她笑得 很幸福。 坐进停在停车场的车,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打开手提示波器的开关,心跳加速, 因为这是最无法控制的一环,一旦供电监视显示器的线圈和发信器被拆除,这次的 计画便毁了。 但是,这份不安随即消除。液晶荧幕上出现的亮点和上次一样缓缓移动,没问 题。这么一来,一切系统均以就位。穰治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关掉示波器的开关。 时钟显示的时间将近九点。从病房窗口透出的光线一一消失。因为这次的骚动, 住院患者大幅减少了。听望说院方最近不会进行大手术,所以此际加护病房没有病 人。 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不,甚至可说是超乎预期。构思这项计画时,他甚至考 虑到在最不理想的情况下,不得不有所牺牲。 穰治打开车上的烟灰缸,他把这个当做卡片盒。不过最上面放的不是卡片,而 是一张照片。他拿起照片仔细端详,那是在他房间里拍的神原春菜,她没化妆,扮 着鬼脸正把洗好的衣服收进室内。 看起来像不像太太?——她的这句话至今还留在穰治耳畔。 若不是那场不幸的意外,她现在应该是穰治的太太。尽管不知道她会花几分力 气在家事上,但他们一定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有栋正在兴建的大楼标榜具备划时代的防震装置,我要去采访——她出门前这 么说,还为了得到工地拍摄许可而雀跃不已。 穰治没想到她会爬上兴建中的大楼,不过也不感到意外。春菜深知自己身为女 性的优势,在做女性相关采访时,她备受重用,但也抱怨过常因女性身分而不被放 在眼里,所以即使是需要体力的工作,她也想努力留下不输给男性的表现。 她一定是太逞强了,这一点穰治可以想象。她一定是为了表现胆识,不让别人 看轻,才自告奋勇,结果失足跌落。春菜极有可能这么做,穰治心里明白。 是她自己不小心,也许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人,这个国家的急 救系统仍竭尽全力抢救。事实上,救护员已尽了最大努力,一将她抬上救护车,便 以最短距离驶向最可能救她一命的医院。路上车多也好、遇到红灯也好,一概不管。 其他车辆都必须让路,让救护车优先通行。国家的法律是这么规定的。 然而,却有车子动不了,驾驶一定不知如何是好,要责怪他也未免太苛刻了。 那辆车买不到一年,最大的卖点是以最新的电脑系统将引擎的性能发挥到极致。 因为有车子熄火,通往医院的那条路塞车。救护车绕道,必须及早送医的患者 因而被延误。春菜就这样死了。 穰治之所以会接到告知噩耗的电话,是因为警方根据春菜手机里的通联记录, 得知穰治是她最后的联络人。据说,这是警方在联络不到死者家人时最常采用的方 法。 他在医院里看到春菜,那张脸实在不像她,肿胀且扭曲变形,但耳上挂的那副 耳环的确是穰治送的。 穰治流不出眼泪,也发不出声音。他只记得警察和院方要他做这个做那个,他 机械式地应对,或许心早已死了。 几个小时以后,春菜的双亲从静冈赶来,两人脸上带着泪。母亲那双与春菜一 模一样的眼睛又红又肿,穰治看了也泪流不止。 不久,警方便找到了熄火车的问题。还有其他地方也发生车祸,车商坦承过失 并负起责任,社长召开记者会,在电视上鞠躬道歉。 春菜的父母对有马毫不关心。穰治曾向他们提议加入受害人团体,但他们并无 意愿,表示不是直接受害者却大声嚷嚷,会被外界认为只想要钱,他们不愿这么做。 实际上,穰治打电话到受害人团体委托的律师事务所询问,反应也不太好。 他也逐渐死心,只好看开了。制造商的不良品是无可避免的,即使做到最好, 产生瑕疵的机率也不可能是零。更何况汽车厂商比谁都清楚,乘客的生命都交付在 他们手上。 然而不久,情况便有所改变,因为一个工作上有来往的技师,告诉他一个惊人 的内幕。那个人任职于IC品质保证系统出问题的那家设计公司。 “我不敢说得太大声啦,不过那其实是整个组织的犯罪。”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怎么说?”穰治问道,女友受害的事他当然没提。 “我们交的品质保证系统没问题,这一点国土交通省也查过了。有问题的是使 用方式,不按照正确方法操作,再优秀的系统都发挥不了功能。” “听说有马的确没有按照正确方法操作,不知道是厂长还是制造部部长自行下 令的结果。” 那名技师摇摇头。“责怪他们就太无情了。他们被上面要求达到一个不可能的 生产数量,而且这个数量是为了配合社长临时想到的促销活动才决定的。上面要他 们无论如何都得提高产量,无可奈何只好简化品保系统,因此产能的确受到这套系 统的限制。可是,这种作法很危险,因为有马使用的IC不但结构复杂,品质也不稳 定,必须通过严密的系统检查。系统放水,产能固然可以提高,相对的劣质品流入 市场的可能性就变大了,这是一定的。” “可是,有马的头子不知道这件事吧?” 技师这次摇摇手。“怎会不知道。他们订的目标数值,不简化品保系统是不可 能做到的。这件事他们应该跟社长报告过好几次了,社长虽没同意简化系统,可是 也没说要降低目标数值,这等于强迫他们放弃品质保证。万一出了事,就可以用这 招来规避责任,实在很差劲。” 穰治一脸不感兴趣,但心中已燃起熊熊怒火,只觉得自己太老实了。 原来,岛原总一郎丝毫没有意识到乘客的性命托付在他们手中,多卖多赚的贪 念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春菜救回一命的机会,就被这种无谓之事剥夺了。 救护员和医生都尽力了,他们试图完成自己的使命,却因为一个老人遗忘了自 己的使命,使他们徒劳无功。 夕纪的手机响起时,她正在回宿舍的路上。电话是菅沼庸子打来的,说中塚芳 惠的病情发生变化,突然发高烧,现在很痛苦。 夕纪立刻折返,在路上恰好看到计程车,虽然只是两、三分钟的车程,她还是 坐上了车。 回到医院换上白袍,小跑步赶往病房。 中塚芳惠的病症与上次类似,叫唤没有回应,体温达三十九度。由于是第二次, 夕纪已懂得要领,向菅沼庸子下达了检查指示之后,立刻联络负责的医师。 检查之后发现是胆管发炎的情况恶化,赶来的主治医师福岛判断只能动紧急手 术,将所有发炎部位切除,置换成人工胆管,虽不知中塚芳惠有多少体力,但当下 别无选择。 这次很快就联络上她的家人。二十分钟后,中塚芳惠的女儿久美便出现在医院 里。 夕纪也进了手术室。尽管明天一早还有大手术,必须参与岛原总一郎的大动脉 瘤切除术这项大工程,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手术时间长达四小时,目前仍不知道是否成功。 望着护士们将芳惠推离手术室门口,她看到久美和丈夫就在后面,福岛正在向 他们说明,夫妻俩专注地倾听,一边频频点头。 夕纪在加护病房观察术后状况时,福岛来了。 “让我来吧。你最好去睡一下,明天还有手术吧。” “不好意思,谢谢您。我在值班室,有什么事请叫我。” “嗯,辛苦了。” 夕纪离开加护病房时,久美和丈夫也正好从会客室走出来。两人一看到夕纪便 站定,向她低头行礼。 “医生,我妈多亏你照顾了,谢谢你。”久美说道。 “详细情况福岛医师已经告诉两位了吗?” “是啊,医生说接下来只能看情况……” “是的,病灶已经去除了,现在只有靠本人的复原力了。如果烧退了,应该就 没事了。” 两人同时点头。 “医生,那个,关于动脉瘤那方面。”丈夫先开口。 “是。”才刚动完癌症切除的大手术,现在就要提这个吗?夕纪开始感到厌烦。 “你说过,不会马上就破裂吧?” “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这样,”做丈夫的眨了眨眼才继续说,“如果我岳母能度过这个难关, 等她好一点,我们想接她回去。” 夕纪盯着他看。“您是说出院吗?” “是的。接下来是动脉瘤的手术,我们决定在妈有体力接受这个手术之前,接 她回家照顾。”他和妻子互看一眼。 “是吗?这件事必须与福岛医师及山内医师讨论,不过应该没问题。可是,之 前您母亲表示过,住在这里比较轻松。” 夕纪的话,让做丈夫的有些难为情地搔搔头。“以前我们只图自己方便,真的 很对不起妈。自家人不帮忙,本来治得好的病都治不好了。我们商量过了,既然医 生都为我们这么辛苦,我们也要把自己做得到的做好。” 夕纪点点头。以前遇到这对夫妻都会产生的郁闷感,瞬间烟消云散。 “福岛医生跟我们提过冰室医生的事。”久美说道。 夕纪大出意外。“提起我?” “是的。真对不起,原来医生是住院医生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我一开始应该说过了吧。” “我想也是,只是不知是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完全没听进去……,我一直以为 医生跟其他医生一样。” “没关系呀,这样想就可以了,对患者来说都一样。” “可是,住院医生比较累吧!福岛医生也说,好像都没时间休息吧?上一次也 是,像今天,医生也是第一个被叫来的。” 夕纪的嘴角泛起笑意。第一次有患者的家人对她这么说。“因为我还在学习, 这是我的本分。” “可是,冰室医生本来在心脏血管外科,跟胆管癌没关系吧?我们之前都没想 到这件事,只把医生当作是妈妈的主治医生之一,真的很对不起。” “这……,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因为住院医生要到各部门实习,累积经验,所 以不太管现在隶属于哪一个部门。” “话是这么说,医生的工作还是很辛苦。对不对?” 做丈夫的附和着点头。“听说,医生明天一大早不是还有手术吗?为我们忙到 这么晚,接着又有大手术要做,医生的体力真好,我好佩服。” “这个工作的确需要体力。” “所以,我也跟老婆说,医生这么年轻,为了救妈妈尽心尽力,我们也要尽全 力才对,所以决定把妈接回家照顾。” 他的话让夕纪的心头一下子热了起来,一时之间想不出得体的回答。 “真的很感谢医生。”做丈夫的这么说,妻子也在一旁再次行礼。 “哪里……,别这么客气。在中塚女士好起来之前,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的,拜托医生了,我们也会努力的。”久美的眼眶有点泛红。 那么,我失陪了——说完,夕纪转身离开。她觉得要是再继续谈下去,一定也 会跟着掉泪。 在值班室躺下,心里依然持续着轻微的亢奋。然而,这和手术后激昂的情绪截 然不同,喜悦与轻快占据了心胸。 不知道福岛对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向他们提起住院医师的事。 但成为住院医师之后,第一次有患者家属向她表达谢意。在这之前,她一直悲 观地想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究竟对医院有没有用处?对于患者到底有没有帮上 忙? 现在,她认为自己或许办得到。在这之前,她一直对于能不能胜任医师这份工 作感到不安。现在,不安依然存在,却也看到了一线曙光。 健介的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才能达成的使命,又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爸爸。夕纪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对父亲说:我或许终于找到自己的使命了… …也许是消除了心里的疙瘩,她感觉终于能睡个好觉。 设定早上六点的闹钟叫醒了她,虽然只睡了短短三个小时,脑筋却很清醒。打 开窗帘,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 就要开始了,夕纪想。 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打算把所有心力投注在即将进行的手术。 她盥洗完毕,整装之后来到一楼,在商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在手术前要提高血 糖值,这是她刚担任住院医师时,指导医师告诉她的。手术不可能比预定的提早完 成,换句话说,如果想救患者,必须维持体力,无论手术延长多久,都要撑得下去。 她正在无人的候诊室啃面包,却有个男子从走廊上走过来,是张熟面孔,所以 夕纪连忙把最后一口面包和着牛奶吞下去。 “好早啊。有手术的日子都这么早吗?”七尾笑着对她说。 “七尾先生才是呢,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也不算。这里可以坐吗?”他指着夕纪旁边的位置。 请坐,她说着,顺手把垃圾塞进塑胶袋。 “岛原先生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所以您才过来看看吗?怕发生什么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很可能就像我前几天跟你讲的,是我自己胡思 乱想。” “您上次是说,怀疑犯人与岛原先生有私人恩怨,是吧。” “是的。怎么了?” “没有,我没想起什么。只是昨天傍晚刚好有机会和岛原先生说话,我问他是 否曾因瑕疵车的问题受到攻击。” 听夕纪这么说,七尾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这问题真大胆。那,岛原社长怎么 说?” “他的意思是说,当然不是没有,不过那些都是恶作剧,他没有理会。” “很像他的作风。”七尾露出苦笑。 “他也表示,对于因瑕疵车受害的人,该赔的都赔了,只有趁机要钱的人才会 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不过,并不是直接受害的人才是受害者啊。”七尾以喃喃自语的 语气说道。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也有可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遭人怨恨。”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 张折小的纸。“这是列印的新闻,这里不是有一则报导说,因瑕疵车熄火造成交通 阻塞吗?载着伤患的救护车因此不得不绕道。” “可以借我看吗?” “请,特别让你看,这是我瞒着上司私下调查的事,所以不能说是调查上的机 密。” 夕纪浏览七尾递的报导,内容的确一如他所描述的。 “救护车上的患者最后没有救活。如果没绕道能不能救回一条命也不得而知, 但对于患者家属来说,这种事很难接受吧。” “的确。那么,您是说犯人是这个患者的家人?”夕纪一边归还报导一边问。 “还不知道。即使不是家人,如果是和患者有密切关系的人,对岛原社长怀恨 在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您是说男女朋友?” 夕纪这么问,但七尾只是歪着头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显然是避免把话说得太 明白。 “不好意思,待会儿你有重大工作要做,还耽误你的时间。请加油。”说完, 七尾折起那张纸,准备放回口袋。这时候,夹在里面的一张纸飘落,夕纪拾了起来, 原来是张照片,看来是在滑雪场拍的,照片上穿着滑雪装的年轻人个个展露笑容。 “这是?” “我刚才说的那位女性患者的照片,就是中间穿白色衣服的那个,这是她学生 时代的照片,后来应该变得成熟一点。” “哦!”夕纪又看了照片一眼,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有男朋友也不足为奇。 七尾从夕纪手里接过照片,夹进那份报导里,这次以稍微慎重的姿势放回口袋。 “今天我打算一整天都待在医院附近,要是有什么事,请打我的手机。”七尾 站起来,好像想到什么,往自己的额头拍了一下。“就算有什么事,你人在手术室, 也无可奈何啊。” “是呀,只能祈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我也这么祈祷。” 夕纪表示要先离开,起身移动脚步。但是,猛然间苏醒的一个记忆让她停了下 来。她转身叫住正往大门走去的七尾。 “不好意思,刚才那张照片……” 七尾一脸惊讶地回头。“怎么了?” “刚才那张照片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这个吗?”七尾伸手入怀,抽出照片。 夕纪再次凝视那张照片。不幸身亡的女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滑雪装的 男子,他摘下护目镜,正在挥手。 “这个人……我见过。” “咦!”七尾的眼睛顿时充血。 那栋公寓是奶油色的建筑物。七尾三步作两步跑上楼梯,明知对方不会逃跑, 但心情就是静不下来。 他站在门口,确认门牌号码之后才按下门铃。门外没有挂门牌,可能是女性独 居为了小心起见吧。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孔,是个有双大眼睛的女孩,看起来年 约二十岁,似乎很适合穿护士服。但是,此刻的她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你是真濑望小姐吧。”七尾问道。 “是。” 七尾出示警察手册。“我是刚才和你联络的七尾。很抱歉一早来打扰,现在方 便说话吗?” “啊,方便。” “那我能进去打扰吗?或者你想换个地方?” 真濑望垂下眼睛,但很快就摇摇头。“这里就可以了,不过地方很小。” “不好意思。” 真濑望先关上门,解开链锁之后又再次开门。“请进。” 七尾说了声打扰了,便踏进房门。小小的脱鞋处摆了很多双鞋,要找地方站都 不容易,真濑望发现这一点,连忙把几双鞋靠边放。 “这里就可以了。”七尾站在脱鞋处说道。看来是个小套房,若不是嫌犯,他 尽量避免进入独居女子的房间。 真濑望也面向七尾站着。他发现她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来这里之前,他在打 给她的电话里只说了“有事要请教”,没有提及任何详情,但光是这几句话,或许 就让真濑望感觉出什么不详的预兆了。 “听说你今晚上夜班?” “是的。” “你不去医院上班的时间,都是怎么过的?你有男朋友吗?” 七尾的问题让真濑望大吃一惊。“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请问你有什么事?” 七尾从西装内袋拿出照片,就是那张神原春菜的照片,他把照片拿到她面前。 “这张照片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七尾紧盯着注视照片的真濑望。她的眼睛霎时盯着照片的某一点,睫毛颤动了 一下。 “有吧。”七尾确认。 真濑望抬起脸,舔舔嘴唇,表情迷惘,不知该不该回答。但是,她应该很想知 道刑警为什么要让她看这张照片,应该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照片里,而刑警 又为什么因此找上门。 “是长得很像,不过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她总算说话了。 “因为这是几年前的照片。不过,没有改变多少吧?另一个最近才见过对方几 次的人,看了这张照片就认出来了。” 七尾说的是冰室夕纪。她说,最近曾经在医院里看过这张照片上的人。她不知 道这个人的名字和身分,但她知道一个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对方应该是护士真濑望认识的人。冰室夕纪说,那次在深夜看到他的 时候,他和真濑望在一起。虽然两人假装不认识,但从气氛感觉得出来。 七尾向来重视女性的直觉。由于这番话,他便与真濑望联络。这时,他再度认 为夕纪的眼力不错。 “是哪一个?”七尾问道。 真濑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指着照片的一部分:“这个男的。” 看到她指出的人,七尾不由得闭紧了嘴。果然和冰室夕纪说的是同一个人。 “可以告诉我这个人的姓名吗?还有联络方式。你应该知道吧?”七尾翻开手 册,准备抄写。 然而,真濑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照片说:“这张照片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调查他?” 七尾摇摇头。“很抱歉,这是调查上的秘密,无法透露详情。我只能说,他极 可能与某起事件有关,所以我们正在调查。” “某起事件是指帝都大学医院的恐吓案吗?怎么会和他有关?” “这,我无可奉告。” “那我也不说,什么都不说。”说着,真濑望把照片往他面前推。“请你回去。” 七尾叹了一口气,搔搔头。“伤脑筋。如果得不到你的协助,那就只有强行搜 索你的房间了,我实在不想做这种事。” “可是你不能马上进来搜吧?不是需要搜索令吗?我在书上看过。” 她的话让七尾忍不住想啧舌。现在人人都有这种程度的知识。 他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多了,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很快就要开始,情况已刻不容 缓。 他“呼”地喘了一大口气,看着真濑望,下定决心。“正如你所说的,是和那 起恐吓案有关。虽然不知道照片里的这个人有多少关联,但我想确认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犯人?”真濑望的声音充满了悲壮感。 “这一点还不知道,有很多事必须查证,所以才请你帮忙。” “可是刑警先生不是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吗?那怎能怀疑他呢?” “我们有目击情报,有人在医院里看过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是冰室医师吧。我的确带他去医院参观过几次,可 是那又怎样?很多人都会去医院啊,为什么一定要怀疑他?” “这很难说明,而且会牵涉到很多人的隐私,所以我不能随便讲,请你谅解, 我们现在还在查证阶段。” 真濑望摇摇头。“他才不是犯人,他干嘛要做这种事?” “所以啊,”七尾向前一步,“如果你相信他,就更应该和警方合作,这样才 能及早洗清他的嫌疑。” 真濑望低着头,似乎不知如何回答。从她的表情看得出对男友并非充分信任。 “真濑小姐。” 她听到七尾叫唤,便抬起头来,那眼神充满了紧张而迫切。“他叫直井穰治, 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跟帝都大医院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写?”七尾拿好手册,把真濑望告诉他的直井穰治四个字写在手册上, 又问了手机号码。她还是一脸迷惘地走到里面把手机拿出来。 “告诉你号码之前,想请问一件事。” “我不保证能回答,但你请说吧,什么事?” “穰治他……他为什么要恐吓我们医院?他有什么动机?他跟我们医院有仇吗?” 七尾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很难判断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但他很了解她的心 情。“不是医院,”他说,“他真正的目标不是医院。选中帝都大医院只是巧合, 有个人住进你们医院,要在你们医院开刀——他选择帝都大医院的理由只是这样。” “那个人该不会是……”真濑望迟疑地开口,七尾注视她的眼睛,再往前走一 步。“你知道些什么吧,请告诉我,你认为那个人是谁?” “岛原……先生。” 七尾吸了好大一口气。“他向你问了很多关于岛原社长的事吧。” 她用力点头。看到她的反应,七尾确信一切都连贯起来了。 直井穰治这个人,透过真濑望得到帝都大学医院的情报。可想而知,她一定把 岛原总一郎的病情、手术日期等等都告诉了直井。 直井如何接近真濑望,不是当下的重点,但凑巧是女朋友这种事,恐怕是不可 能的。 看到真濑望一脸黯然,七尾为她感到心痛。直井打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作案而接 近她,和她建立起男女朋友的关系,现在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但现在没时间让他表示同情。“真濑小姐,请你告诉我这个人……,直井穰治 的联络方式。” 其实,他很想将她的手机硬抢过来,但还是忍住了。 真濑望盯着自己的手机,然后抬起头来看七尾。“我想拜托刑警先生一件事, 请让我跟他联络,我绝对不会提到刑警先生的。” “呃,这个……”他正想说不行,但另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虽不知直井穰 治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但若看到陌生的来电显示,也许不会接电话,甚至有可能 起疑。 “知道了,那好吧,请你打电话给他,但是绝对不要提起我。问他在哪里,告 诉他有话想跟他说,想马上见面。万一他拒绝了,也要跟他约好一个碰面的时间及 地点,知道吗?” 真濑望仔细思索般地点点头,然后才小声回答“好”,开始拨打手机。 七尾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不久,她的手机便传出铃声。 然而,铃声立刻变成了短短的讯号声。 “被挂掉了。”真濑望说,那表情简直快哭出来了。 “再打一次。” 她以悲壮的神情按下按键,将手机拿到耳边,祷告似地闭上眼睛。 但,接着便露出绝望的眼神摇摇头。 “打不通,好像关机了,可能在公司里开会什么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你镇定下来,再打一次。留言给他,说你希望他和你联络。” 她点点头,照七尾的吩咐做,连七尾都看得出她的指尖正在发抖。 确认她留了话之后,七尾接过她的手机,按了重拨键,将上面所显示的号码抄 在手册上,再把手机还给她。 “他在哪家公司上班?” “呃,叫作……,呃,是一家蛮有名的公司。异位……呃,日本异位……”真 濑望双手抱着头。“啊,对了,是异位电子……,应该是日本异位电子没错。” 七尾也听过这家公司,地点应该马上查得到。他问起直井的职务部门,真濑望 却表示不太清楚。 “真濑小姐,很抱歉,可以请你马上出门吗?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到警察局。” 她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也没关系。总之,麻烦你跟我一起走。” “可是……” “快点!”七尾忍不住大吼。 真濑望一惊,挺直了背脊。看她这个模样,七尾的表情和缓了些。 “我到外面等,麻烦你尽快准备。” 走出房间,他拿出手机打给坂本,但彼端传来的不是坂本的声音。“七尾,你 给我差不多一点。”是本间的声音,看来正和坂本在一起,一定是看到七尾打来的, 便把手机抢了过去。 “组长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 “少啰嗦!你竟然给我擅自行动,为什么就是不肯照命令行事?”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找到犯人的线索了。” “你说什么?!” “我现在就带证人到中央署。组长,犯人今天会在帝都大医院闹事,就是接下 来这段时间。” 躺在推床上的岛原总一郎,被送进心脏血管外科专用手术房时,似乎还有意识。 但因为准备麻醉的关系,眼神空洞。尽管如此,不可能连情绪也跟着放空,只要还 有意识,手术前的患者都会害怕、激动,有些人甚至出现肾上腺素飚高的异常现象。 “早安!请问大名?”岛原被移至手术台,麻醉师佐山对他说话。佐山是个四 十多岁、长相温厚的人。事实上,夕纪从未见过他喜怒形于色。 岛原见过佐山几次,对他的声音应该有印象。 岛原动了动嘴,回答“我是岛原”的虚弱声音也传进夕纪耳里。 “我是冰室,我会一直在岛原先生身边。” 听到夕纪的声音,岛原的头稍微动了一下,这样应该可以让他安心一点。在这 么想的同时,夕纪本身也感觉因为出声说话,化解了几分紧张。 佐山站在岛原的头部那一侧,开始麻醉诱导。首先,在注射麻醉药之后,在他 的右手装上量血压的管子。接下来,让他戴上氧气罩,开始按压供氧的袋子。 夕纪和元宫等人在一旁默默看着佐山。麻醉诱导时,她也在麻醉师的管辖之下, 绝不能私自交谈,扰乱佐山的注意力。原则上甚至不准触碰患者的身体。 不久,岛原便进入睡眠状态,手术室护士山本明子在佐山的指示下,注射肌肉 松弛剂与静脉麻醉药。她是有二十年资历的老鸟。 “肌肉松弛剂与吩坦尼注射完毕。”山本明子说道。 “谢谢。”佐山回答。 佐山抬起岛原的下巴,让他的嘴巴大开,使用喉头镜,将人工呼吸用的软管送 进气管。他的手法极其慎重,深怕伤到气管粘膜。 插管完成后,佐山以胶带固定管子,启动人工呼吸器。以上均是麻醉诱导的步 骤。 麻醉诱导完成后,夕纪依照元宫的指示,开始插入导尿管。然而,导尿管的前 端却到达不了膀胱。 “他有前列腺肥大的现象。”元宫说。“我来吧。” 不愧是元宫,以熟练的手法插入导尿管。现在,夕纪对于触摸男性性器官已不 再排斥,但对于连这点工作都无法顺利完成的自己感到生气。 设定好点滴、测量心脏机能的仪器之后,夕纪开始消毒肌肤。从胸部、腹部到 大腿等部位,大范围地涂上消毒液。最后,护士们在岛原身上盖上外科用覆盖巾, 只留下进行手术的部位。 在此之前,西园一直站在后方看夕纪等人进行准备,现在则走近手术台。 手术已准备就绪。元宫、夕纪及护士们,在事先决定的位置站定,以目光向西 园示意。 “麻烦各位了。”西园说道。 围绕在岛原四周的医师和护士,默默地互行注目礼。 夕纪在口罩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就要开始了。她已下定决心,今天先专心 看西园的手术。虽然身为住院医师的自己,对于有名医之称的西园能够观察到什么 地步是个疑问,但仍怀着亲眼目睹或许能有收获的期待。 只不过—— 但愿手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她突然想起七尾说的这句话。 时针即将指向十一点。穰治在饭店的某个房间内,从窗户可以俯瞰帝都大医院, 他第一次投宿这家商务饭店。在进行准备工作时,他其实也很想入住,但还是忍住 了,他怕来太多次,会让饭店员工记住长相。 麻醉诱导最少也要一个小时。麻醉之后,执刀的医师开始动刀——穰治在脑中 计算时间。在执行手术最重要的步骤之前,患者必须先接上人工心肺装置,这个步 骤会花上一点时间,即使接好了,也不会立即使用。根据他的调查,进行胸部大动 脉瘤手术时,会将患者的体温降到摄氏二十五度左右。使用人工心肺装置让血液循 环之际,要先将送出的血液冷却。这种作法,据说是为了保护患者的脑部与脊髓。 要将体温降到二十五度,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之后,医师们应该会在某个时点让岛原的心脏停止运作。 心脏可停止的时间约四个小时。医师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任务,即切除岛 原的大动脉瘤,接上人工血管。若手术顺利完成,医师们便会让先前中断的血液再 度流进心脏。心肌细胞因获得血液,再次展开活动,若无异常,几分钟后便会开始 跳动。即使不跳动,医师们就算使用电击,也会强迫心脏恢复跳动。 休想这么做,穰治心想。 心脏既然已经停了,就不需要再跳动了。这颗心脏不是别人的,是岛原总一郎 的。这个男人,把公司的利益,不,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人命还重要。这种人的心 脏不必再跳动。 穰治想,我要让你再也动不了。他要创造出医师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使心脏恢 复跳动的状况,不,要创造一个让他们甚至尽不了力的状况。 只不过,造成这种状况的时机很重要。 如果意外提早发生,医师们大概会中止手术。如果仅连接人工心肺装置,要及 时回头恐怕不难。相反地,太迟也不行。若主要的手术已完成,剩下来的工作就算 出了状况也能达成。 他决定再等一下。没有心急的必要。望说,这样的手术最少也要四、五个小时。 一想起望,穰治便看向茶几上的手机。 今天早上八点半,手机响了。那时,穰治已经醒了,但仍躺在床上,他吃了一 惊,弹跳起来确认来电号码,上面显示的是望的手机。 他犹豫了一下,把电源关掉。因为,他觉得要是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动摇。 他已打定主意永远不再见她,但利用她仍让他的良心备受谴责。 而且,他有不详的预感。她以前从不曾在这种时间打电话给他,偏偏在今天这 种日子打来,感觉不妙。她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但他觉得要是接起电话,一切精 心设计都会泡汤。 他等了一阵子才听语音信箱。留言是望留下的,内容是希望他听到留言之后与 她联络。 从她的声音听得出紧张气息,语气也不像平常那样口齿不清。 一开启简讯匣,里面也有内容相同的讯息。然而,望平常发的简讯一定会有一、 两个表情文字,这封信半个都没有。 穰治相信事情必有蹊跷。 望有什么事找他,他的确很在意。但是,他判断现在绝不能与她联络。 现在,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他很后悔没有及早这么做,听了望的留言让 他徒增不安。 他再度走近窗边,俯视医院,拿起望远镜架在双眼上。 正好有三辆车驶进停车场,其中两辆是厢型车。他以望远镜追踪车子的动向。 三辆车分别停在不同的地方,车门开了,好几个男人下车,从两辆厢型车分别走出 五个人。 穰治想,可能是警察。用望远镜虽然看不出来,但下车的那些人有猎犬的味道, 环顾四周的动作、快步走向医院的脚步,在在令人感到肃穆严谨。 如果是警察,为什么便衣偏要在今天来医院?这阵子常看到制服警察,却没发 生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穰治思考着计画已曝光的可能性,但没有这个道理。警察不可能查出有人想要 岛原总一郎的性命。 那些人有的走进医院,有的则在大门口散开。 穰治看着书桌,那里放着一台笔记型电脑,只要输入密码,按下Enter 键,便 会启动第一个动作。 穰治已经在医院里装上花了好几个星期所做的装置,如果其中一个被发现,整 个计画就无法顺利进行。 他站在书桌前输入密码,出现询问是否执行程式的对话框。若按下Enter 键则 表示Yes. 看看时钟,才十一点半,手术还没有进入核心阶段。 他摇摇头,点选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