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如时生所料,假装看书进行监视绝不轻松。一小时后,看书店的老者就开始 注意起拓实。出于伪装的目的,拓实不停地换着杂志,可书店显然不愿让人站着就 把杂志看遍。拓实想,明天这一招肯定不好用了。 要是有带玻璃窗的咖啡店之类的就好了,可这里的餐饮店只有一家卖煎饼的, 进去后根本看不到外面。 两个小时后,拓实累坏了。他离开书店,朝当铺慢慢走去,经过门前时也未停 下脚步,但不时关注着身后的动静。过了几十米,他向右转,然后又朝当铺走去, 走过当铺几十米后再折回来。往返三次后,他已颇引人注目,腿也累得僵硬了,便 又回到书店前。 他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罐果汁喝下,又蹲在路边抽烟消磨时间。通过这样的监 视,他发现出入当铺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一个家庭主妇模样的中年妇人。 他来到电线杆旁,坐下来抽艾古,忽觉眼前有个人影。抬头一看,时生正站在 面前。拓实觉得自己仿佛得救了。 “非常显眼。”时生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 “啊,是吗?” “千鹤要是来到附近,肯定先发现你。我敢打赌。” “可……”拓实搔起了头,无法反驳。 “行了,走吧。” “去哪儿?” “当铺。” “还有?去干吗?” “把那个赎回来。” “又来了。算了吧。” 时生不答,朝荒川屋大步走去。 一进店门,他就发现店主脸上阴云密布。 “怎么又来了?” “我要赎回那个。”时生道,“开个价吧。”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店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拓实。拓实摇摇头表示—— 我也不清楚。 “开价啊,要出多少才可以赎回?” “卖的时候是三千元,想来你也听到了。” 时生看也不看拓实一眼。 “这个价赎不回来?”他说。 店主搔了搔白发,冷笑着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 “看来是露馅了。” “你一开始就盯上那本漫画了。我们将包忘在这里时,你擅自打开过,看到了 那本漫画,对吧?” “怎么说呢?就算是这样,也得怪你们自己忘了包啊。”老头继续冷笑。 “老滑头!”时生瞪着他。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明白。”拓实说。 “爪冢梦作男是昭和三十年(1955年)出名的漫画家,发表过的作品有五部, 代表作是《空中飞行的教室》。”时生看了看拓实,“那本《空中教室》就是其原 型。” “嚄,调查得真清楚!”老头半佩服半嘲弄地说。 “没费多大功夫,去经营旧漫画的旧书店一问就清楚了,你不也是这样吗?给 搞旧书的熟人打个电话,就知道爪冢梦作男的漫画卖得出价钱了,对吧?” 老头不答,用食指搔了搔脸颊。 “卖得出价钱?到底能卖多少?三千元太便宜了吗?” 时生露出悲哀的目光,摇了摇头,“不是一个量级的。” “量级……” “爪冢梦作男的作品少,出名前人就去世了,只有少数发烧友要收藏他的作品, 他们已将作品抬高了。”时生走进柜台,“说啊,到底多少能赎回?” 店主双手抱胸摇了摇头,脸上已了无笑意。 “对不起,不能赎回了。” “为什么?” “已经有了买家,与中间人也谈好了。事到如今,虽不能说只当没这回事,但 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但我们是原持有人啊!” “那无关紧要,现在那书已归本店所有。卖给谁、卖多少都是我的自由,对吧?” “浑蛋,你无耻!”时生像几小时前的拓实一眼踢了一脚柜台,但这次店主并 未发火。 “你有什么意见,请对这位小兄弟说,但别在这里打起来,要打请到外面。” “你想卖多少?我出更多。”时生说道。 “不是价钱的问题,影响本店信誉的重复交易不能做。” “你还有信誉?” 时生又要踢柜台,被拓实制止了。 “别闹了,就这样吧。” “不行!你什么都不明白。那本书是个重大线索。没了它,就无法了解真相。” “什么真相?随它去吧。”拓实吼了一声。时生圆睁双眼,身体紧绷。 拓实制住时生,回头对店主说:“你确实无耻。骗子!” “随你怎么说,生意就是这样。” “我算是见识了。但如果就这样,我这位朋友不答应,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想怎样?” “你卖书为赚钱,对吧?多少补偿我们一些,我可不是说钱。” “啊……”店主的脸颊鼓了起来,“照片上的姑娘来了就通知你们,嗯?” “你可别说不愿意。” “我倒是想说。”老头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在大腿拍了一下,“通知哪里 啊?” 拓实一时无法回答——今夜住哪儿还没定呢。 时生从口袋里掏出件东西,拓实一看也同意了。 “打电话到这里吧。” 时生递过百龙的广告。 沾满调料的大盘子一次就端来了是十几个。脸上汗如浆出,只能用胳膊去擦。 拼命不停地洗,却仍来不及,水槽中的脏盘子堆积如山。 “能不能再麻利些?接下来就是高峰,这就累坏了可不像话。”哲夫在一旁说 道。他头扎一条毛巾。 “不正在拼命洗吗?” “光拼命洗,小孩子也会啊。时间宝贵,手脚还得麻利。可得洗仔细了,我的 顾客中有品位、爱干净的居多。” 拓实想说,有品位、爱干净的客人会来你这脏兮兮的店吗?可还是忍住了,捏 着海绵的手飞快地动着——不能得罪哲夫。 错就错在不该在当铺老板问起联络地点时,不假思索地久将百龙的广告递了过 去。这么一来,拓实和时生就无法离开百龙了。拓实一对哲夫说要在店里等着当铺 的电话,就遭到了拒绝。 “电话是我店里的重要营业工具,怎么能随便借给你们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呢? 又不是顾客,老待在店里要影响生意的。” 哲夫的话倒也在理。于是拓实说,在店里等电话的时候,可以帮他洗盘子。哲 夫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 拓实与时生商量后,决定轮流洗盘子。今天白天由时生负责,猜拳时他胜了, 便要求先洗。他挑得很对。白天来吃烧烤的人很少。从拓实开始洗的时候,客人就 多起来了。 偷眼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还有十五分钟到六点。只需洗到六点,之后再等电话 就没意义了,因为荒川屋六点打烊。 昨晚他们住在哲夫介绍的位于上六的商务酒店。说是酒店,其实只是房间之间 有墙相隔、门上上锁的便宜旅馆,连床也没有,被褥有股霉味,还得自己来铺。不 用说,浴室和厕所都是公用的。就这样,还说什么“check in”(入住)、“check out ”(退房),相当滑稽。这或许是大阪人特有的潇洒。 睡前,时生又说起了那个叫爪冢梦作男的漫画家,但并未多说。 “总之,这是个谜团重重的漫画家,只知道生在大阪,真名也不知道。据说若 去东京的出版社调查一下,或许能了解什么。” “没兴趣。”拓实躺在被褥上,冷冰冰地说道。他不想去调查这种事情。 “我明天去那个叫高江的地方看看。”时生说。 “大概已经没有了。” “只是改了名字,地方是不会消失的。或许能查到什么。” “随你。”拓实盖上被子,将脊背转向时生。 今天时生洗完盘子当真出去了,也不知去高江干什么。那本漫画已经脱手,应 该没什么线索了。 六点整,哲夫过来了。“哦,辛苦了。” “当铺那边有电话来吗?”拓实擦了擦手,将卷起的衬衫袖子放下来。 “没有。这样明天又可以让你们免费洗盘子了。”哲夫诡笑道。 “明天要变更联系地点,我们去咖啡店等。” “不好,不好。这边的咖啡店不纵容久坐的客人,还是在这里边洗盘子边等电 话的好。不是还能吃烧烤吗?” “吃倒胃口了。”拓实嗅了嗅衣服上的气味。 “烧烤吃多了就会上瘾的。我说,有客人来了。” “找我的?” “嗯,去看看就知道了。”哲夫用大拇指指了指店堂。 拓实来到店堂,已坐满一半客人。竹美和杰西正并排坐在角落里。看到拓实, 竹美兴奋地挥了挥手。 “你们怎么来了?”拓实见他们身边空着,便坐了下来。 “看不出来?上班前的用餐呗。” “就带着这股气味去上班?” “这种事都要在意,在大阪还怎么活呀?”竹美吐了口烟,她似乎已经吃完了。 杰西则还在烤五花肉。 拓实明白了,就因为她来了,要洗的盘子才那么多。他心中有些烦躁。 “听哲夫说,千鹤的事有线索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 “亏你想得出来,将这儿当成联络地点,你们义务洗盘子,真是个合理建议, 佩服。” “嘲笑我?” 竹美摇摇头。“我说真的。干什么工作都只有五分钟热度的你,为了千鹤还真 起劲哪。” 杰西竖起大拇指,露出雪白的牙齿。拓实却将头扭向一边。 “你又不了解我,凭什么这么说?” 这时,柜台上的电话响了,哲夫拿起了听筒。拓实与竹美面面相觑。 “请稍等。”哲夫看着拓实,无言地点了点头。 拓实赶紧跑过去接过,压低声音说:“是我。” “小兄弟,我是荒川屋。那姑娘来了。”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楚,似乎是不 想让千鹤听见。 “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好像是特意在打烊前来的。” “和男人一起?” “不知道,是一个人进店的。” “你拖住她。” “那可不行。你要抓住她就快点过来,我挂了。” “等等——” 电话被挂断了。 拓实放下电话时,竹美和杰西双双站起,似乎想问个究竟。没工夫说了,拓实 飞身冲出烧烤店。 他刚奔到路上,就与一个人撞个正着。对方走得也很急,几乎将拓实撞翻。拓 实站直身体,只见时生跌翻在地。 “啊,拓实,太好了。我找到了!” “千鹤?” “不,是那栋房子。” “房子?莫名其妙!”拓实跑了起来。 经过了好几个路口,可他根本没看红绿灯。终于,看到荒川屋的招牌。他却忽 地泄了气,没力气再跑了。 就在此时,从当铺中走出一个姑娘,穿着连帽运动衫和牛仔裤,戴着墨镜。肯 定是千鹤!她好像没注意到拓实,朝相反方向走去。 拓实想喊住她,转念一想又作罢了,担心千鹤听到喊声会跑掉。他小跑着跟了 上去。 迎面驶来一辆黑色汽车。千鹤为给车让道,靠向路边。她似乎要回头朝后看, 拓实赶紧低下头。忽听前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他急忙望去,见两个身穿黑色西 装的男人正将千鹤往汽车里塞。 “你们干什么?”拓实再次奋力向前冲去。可他刚才一路奔来,此时已力不从 心。 千鹤被塞进车后座,汽车急速起动了,差一点就撞到拓实。急闪身躲过汽车时, 他与千鹤四目相对。她戴着墨镜,是否真的与他四目相对不得而知,但她的脸无疑 是转向了拓实。她似乎很吃惊。 汽车正要开上大道,时生和骑着自行车的杰西出现了,杰西身后坐着竹美。 “拦住那辆车!”拓实大叫。 杰西想拦在汽车前。可汽车撞飞了自行车的前轮,轮胎摩擦地面,吱吱作响, 随即开上了大道。 拓实望向车牌,但上面贴着什么,根本看不到牌号。 拓实跑上大路时,汽车已不见踪影。被撞倒在地的杰西和竹美正在拍打衣服, 竹美的胳膊肘出血了。 “拓实,那是什么人?”时生问道。 “谁知道?千鹤从当铺一出来就被他们掳去了。看来他们也藏在这里监视着当 铺。” “这可糟了,得赶紧把她抢回来!” “这用你说?可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拓实搔起了头。好不容易找到千鹤, 事态竟恶化了,叫人焦躁不安,无法平静。接下来怎么办呢? 杰西挥舞着粗壮的胳膊,用英语嚷着什么。 “他说什么?”拓实问竹美。 “他生气了,说:”要报仇,伤害了我心爱的BAMBI ,我饶不了他们。‘没关 系,杰西,Don ’t Worry.“ 杰西看着女朋友的伤口,眼露哀伤,然后又嚷了些什么。 “刚才开车的就是昨天那人。”时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谁?” “去荒川屋的路上,我不是说看见一个人在打公用电话吗?就是他。” “看清楚了?” “不会错。以前也在哪儿见过一次。是在哪儿呢?”时生咬着下唇。 “他们恐怕就是你们说过的那些人,姓什么石原的,要找千鹤。” “估计是。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拓实双手抱胸。 时生忽用右拳击了一下左掌,说:“想起来了。电梯里。” “电梯?” “去BOMBA 时不时乘了电梯吗?我们刚进去,有个人挤了进来,就是他。” “是有这么回事。” 拓实也依稀有些印象,那人像是很瘦,相貌不记得了。 “这么说,他们也去了那儿。为什么我们去的地方他们总会出现呢?” 时生迷惑地摇了摇头。这时,竹美开头了。 “这不是偶然的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她轮番指着拓实和时生,“你们 被人盯上了,大概一出东京就被盯上了。” “我们?不会吧?” “不,有可能。”时生道,“所以他那时急急忙忙地挤进电梯,光在楼外监视 无法得知我们进了哪家酒吧。” “那又怎样?之后也一直盯着我们?我们在咖啡店里打发时间、在BOMBA 外面 等待时,他们都在监视我们?” “只怕还不止这些。我们在跟踪竹美她们时,只怕他们也在我们身后。” “哪有这种……”说了一半,拓实将话咽了下去。他想起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 了——“那辆车一路跟过来。不是和你一样,在跟踪那位姑娘吧?” “那是辆皇冠?”竹美问道。 “嗯,像是。” 没错!出租车司机的话完全正确。他们跟踪了拓实二人,恐怕那天晚上,竹美 的公寓也被他们监视了,拓实和时生去百龙时也被盯梢了。 “可即然这样,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要监视我们,他们应该待在百龙附近才是 啊,为什么埋伏在当铺这里?”拓实嘟囔道。 “知道千鹤会出现在当铺呗,所以没必要监视我们了。” “怎么会知道?当铺那个老头说的?” 时生摇摇头。 “只要监视了我们昨天的行动就会知道。你在书店假装看书,盯了当铺几个小 时。谁都猜到千鹤会来。” 非常显眼——拓实想起昨天时生责备他的话。当时他只顾盯着当铺,根本没想 到有人在监视自己。 他捏紧右拳,极想打人,可这里无人可打。他只得盯着自己落在泊油路面上的 身影。 当铺主人见四个人突然闯进来,惊得身子直向后仰。 “啊,干什么呀?成群结队的。打烊了,门口不是挂牌子了吗?” 拓实走上前。 “那姑娘的事情跟别人讲过?” “怎么又是你?跟你不是了结了吗?电话都打过了。” “她被人掳去了。” “这倒是可怜,但跟我没关系啊。我只给你打过电话。” 他看样子不像在说谎,还是应该认为他们在监视自己的行动。 “千鹤……那姑娘有没有说联系地点什么的?” “我昨天就说过,不问客人的联络地点。问了还怎么做生意啊。” “是啊,方便小偷来销赃嘛。”竹美挖苦道。老头瞪了她一眼,可与杰西四目 相对后,又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她带来了什么?还是领带夹?”时生问。 “各种各样的都有。”老头淡淡地说道。 “讲清楚点,今天来卖了什么?”拓实隔着柜台探过身去。 老头板着脸瞪着他,但还是极不情愿地从脚边拿出了一个纸袋。“都在这儿了。” 他将袋中的东西一件件摆上柜台:手表、包、墨镜、打火机……琳琅满目。 “这手表是劳力士啊,还是带盒子的新货。”竹美打开盒子,取出手表往手腕 上戴,“这可值好几十万呢。” “喂,别乱动!”老头慌忙阻拦。 “奇怪,全是高档货。今天又花多少钱买下的?”看着这些东西,拓实问道。 “具体多少不能说,反正比上次多。” 上次他说花了十万,这次是二十万? “这包是路易·威登的。我妈想要来着,一般老百姓可买不起。老头,这些都 是真货?”竹美又将手伸向皮包。 “真货。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我自然也会提高警惕。小姐,拜托,弄坏了可就 完了。” 拓实没像竹美那样信手触摸,因为每件东西都透着上流社会的威严、品位和霸 气,使他踌躇不前。 “千鹤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拓实喃喃道。 “她同伴的呗。需要逃亡资金才卖了。”时生答道。 “男人会有这样的皮包?再说,样样都是新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男的只怕是倒卖水货的。”竹美道。 “啊?” “贱卖来路不正的东西。” “喂,喂,可别到外面乱说啊。虽是货物,可也事关本店名誉。”店主的脸色 难看起来,“小姐准备把包抱到什么时候?要不干脆你买了吧。” “不就看一下嘛。嗯,到底是路易·威登,做工真地道。” 她根本无视店主那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打开皮包开始检查。 “啊!”她将手伸进包内,取出一张纸片看了一下,随即递给拓实,“发现线 索了。” 是一张发票,上面有“塘鹅茶室”的字样,日期就是今天。 他们决定坐出租车前往,竹美说与电车钱相差无几。拓实说自己去就行,可竹 美不答应。 “千鹤是被掳走的,怎么能交给你们这种路径不熟的人?分秒必争啊。” 竹美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今天可能上不了班了。看来她当真要一起去找千鹤。 竹美一同前往当然好,可杰西也跟着就有点受不了了。他太显眼了,被两辆出 租车拒载后,才好不容易挤上一辆。上了车也非常勉强,竹美要指路,坐在副驾驶 座,狭窄的后座坐着三个人,拓实和时生都被挤得紧贴车门。 竹美吩咐司机去塘鹅茶室方向,然后借了交通图,查找发票上印着的地址。 “估计是在府立图书馆一带。”她得出了结论。 在出租车司机的配合下,众人找到了相符的地点。刚驶进要找的街道,竹美指 了指前方,道:“恐怕就是那儿。” 那是一家茶室,门口的灯照着一块塘鹅模样的木招牌,然而,眼看着那灯就要 熄了。出租车上的时间显示为八点整。 “不好,要打烊了。快!” 竹美从副驾驶座上跳了出去,时生和杰西紧随其后,落在最后的拓实付了车费。 店门口已经挂上“准备中”的牌子,可拓实不予理会,拉开了店门。眼前是个 收银台,一个身穿白围裙的姑娘正在算账,看见他进来便睁圆了眼睛。 “我们已经打烊了。” “我知道。打听点事。” 姑娘闻言露出惊慌的神情,将目光转向里面。店堂不太宽敞,有四张原木质地 的桌子,剩下的就是柜台了。所有东西都是木质的,还放着几棵观光植物,装修风 格让人联想到亚洲的丛林。看了钉在墙上的茶水单,拓实才知道这里是红茶专卖店。 里边出来一个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蓄着髭须,胡子和头发都已有些花白。 “有什么事吗?”他平静地说,让人有种笃定地品位红茶的感觉。 “事出突然,不好意思。我们在找人。这是贵店的发票吧?” 经理模样的男子稍稍将目光移开,看了看拓实递过的小纸片。 “不错。” “今天这个姑娘来过吗?”拓实取出上面有千鹤的照片。 经理问收银姑娘:“这位小姐来过吗?” 那姑娘在一旁看了看照片。她大概是服务员。拓实察觉这两人是父女,优雅和 蔼的眼角一模一样。 “这照片……比较旧了吧?” “是的。” 拓实回答后,她点了点头。 “嗯,来过。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所以还有印象。我还以为她是来旅游的呢。” “一个人?” “呃……” “和一个男人一起来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 “像是下午两点左右,点了肉桂茶。” “坐在哪里?” “那边。”她指着靠窗的桌子,向外凸出的窗台上放着鲜花。 拓实想象着一对男女面对面坐在那儿,其中就有千鹤。她是笑盈盈的吗?感觉 很幸福吗? “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客人的谈话是不能听的。” 她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经理也不快地抿紧了嘴唇。 “一点儿就行,”竹美插嘴道,“片言只语也可以。我们要找到照片上这姑娘。” 女服务员有些为难地歪了歪脑袋:“他们住哪儿不知道,可我觉得不像是大老 远过来的。” “为什么?”拓实问道。 “结账时,那男子发现忘带钱包了,但并不慌张,那姑娘付了钱。要是从远处 来的,应该早就发现了。” 拓实看了看竹美和时生,两人的眼神都表示认同。 “我在找一个朋友。她一个星期前离家出走,音讯全无。听说有人在这一带看 到过她,所以我一个个酒店地打听。” 竹美将自己和千鹤的合影拿给酒店的前台职员看,又用逼真的演技叙述着台词。 头发漂亮地三七开的职员没看透她的把戏,眼神认真地盯着照片。 “嗯,我们这里没有用这样的客人。”他略带同情地答道:“大多是出差的, 这样的年轻姑娘……” “估计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三十多岁的男人。” “要是成双成对,应该印象更深,可我不记得。”职员歪了歪脑袋。 竹美谢过此人,出了这家位于淀屋桥车站附近的商务酒店。这已是第四家了, 依然没找到千鹤住宿过的形迹。 “那人说得不错,成双成对地入住商务酒店很引人注目。如果正被人追踪,应 该不会这样做。” “那就是情人旅馆了。”拓实道。 “要是只住一天倒有可能。可他们俩应该在这儿待了两三天,住情人旅馆恐怕 不方便。” 竹美的想法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商务’也不是,‘情人’也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四人沿道堂岛川前行。人行道上设置了不少花坛,真是慢跑的绝佳路线。事实 上的确如此。尽管过了晚上十点,他们还不时与跑步的人擦肩而过。 “拓实,下面的事就交给警察吧。”时生说,“无论谁见了千鹤被抓走的情形, 都会觉得是绑架。这是十足的犯罪。还是把实情告诉警察,依靠他们的专业调查为 好。” “少啰嗦!你给我闭嘴!”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说到底,她不就是个甩了你、跟别的男人跑了的女 人吗?” 拓实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时生前胸。时生毫不示弱,也瞪着他。拓实握紧了拳 头。 “住手。”竹美不耐烦地说,朝杰西使个眼色。杰西立即分开两人,拓实只得 松手。 “BAMBI ,你也劝劝他。何必老追在甩了自己的女人后面呢?看着都难受。” 时生摸着脖颈说道。 “嗯,确实如此,一点派头都没有,可我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救出千鹤是 第一位的。” “所以要报警啊。” “警察靠得住吗?”竹美耸起一边肩膀,“报警后,他们得知被绑架的是酒吧 小姐,就会袖手旁观。他们会以为是黑道在抓逃跑的小姐。非得大阪湾里浮出了千 鹤的尸体,警察才会出动呢。” 拓实听到尸体二字,看了看竹美,可竹美好像并非在夸大其词,她眼神锐利地 对他点点头。 “并且,”她继续说道,“和警察搅在一起,事情弄不好会越来越糟。在没弄 清千鹤究竟有什么麻烦之前,不要公开化,否则她可能会被警察抓起来。” “如果千鹤犯了罪,被警察抓起来,也是她自作自受。你虽是她的朋友,也不 应该帮她。”时生说。 “你这种清高的话只配在小学的道德课上说说。”竹美扭过脸,拔腿就走。杰 西跟了上去。 “你小子要是不愿陪我们就走远点。”拓实对时生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没必要去冒险,反正你和她成不了,和你结婚的是 另一个——” 时生还没说完,拓实的手就到了,但不是拳头,只是用手掌轻轻地甩了他一记 耳光。但竹美还是听到了东京,扭头道:“不是说过叫你们别胡闹了吗?”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诺查丹玛斯?” “我……我知道。” “随你怎么说吧。”拓实转过身,朝竹美他们走去。 时生小跑着追了上来。 “行,我也出一份力,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我找到了那栋房子,模 样和那本漫画上的一模一样,你就出生在那里。” 拓实不由得停下脚步。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家?” “有活着的证人。” “谁?在哪里?” “这个……现在不能说,希望你们直接见面。” “胡说八道!” “这对你将来有好处。答应我吧,求你了。” “好了,好了,真啰嗦。等找回千鹤,要去哪儿都依你,不过,今后别再对我 做的事说三道四,要是不愿意就别跟着了。” “OK. 我又不是不想帮千鹤,只是不想让你去冒险。” “自己的女人被人抢了,还顾得上什么危险不危险?” 拓实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女人”这个说法不太贴切。但时生没说什 么,看来他倒是立刻执行了“不再说三道四”的承诺。 四人默不作声地走着。不久,路的左侧出现了一橦西洋风格的建筑,招牌上写 着“CROWN HOTEL OSAKA ”(大阪皇冠大酒店)。 竹美率先停下脚步。“哦……” 拓实猜到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 “这可是很高档的酒店,跑典当行的千鹤他们怎么会住在这里?” “不,我认为就在这里。”竹美将脸转向河面,指着对岸,“这儿离塘鹅也很 近,过了桥就到。” “就根据这点?” “还有一个——路易·威登。” “怎么?” “塘鹅的发票就是在那个包里发现的,可见包被千鹤用过。劳力士等都是崭新 的,为什么要用那个包呢?理由只有一个,为了让人看。千鹤住在必须注重外表的 地方。” “所以是……高档酒店?” 有道理。拓实不得不服。 “估计你不知道,这种高档酒店里有高档餐厅。出入这种场所时,女人不仅要 穿正装,首饰啦包啦都有讲究。” “这我明白,可千鹤他们正在逃亡,住这么有名的酒店不危险吗?” “这就是盲点,追踪者也不会想到他们住在大阪中心地段的一流酒店。这估计 是千鹤的主意,她有时会有这种大胆的想法。” “还没确定他们就住在这里啊。” 四人走近酒店。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正门前,下来了一个胖男人,身上的灰 西装裁剪得体,接着又下来一个身穿淡粉色套装的胖妇人,让人觉得她平时净吃些 山珍海味。衣冠楚楚的门童毕恭毕敬地迎上去拿过行李,将他们引入酒店。 “门童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啊。”拓实说。还有两个门童站在那儿。 “他们知道真正的客人是不会徒步走来的。我们的衣着也有些问题。” “倒也是。”拓实看着玻璃中映出的衣服,表示同意。 四人穿过两道自动玻璃门,进入酒店。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巨大的吊灯,照耀着 锃亮的地板,四周如同白昼。大堂里有一些颇具品位的男女谈笑风生。靠里面的柜 台前,那对胖夫妇正在办理入住手续。接待他们的职员动作如机器般非常精确,毫 无多余举动,估计也确实很少出错。前台的角落里挂着一面显示汇率的标牌。 “看样子,在商务酒店的办法估计不管用了。”拓实小声说。 “是啊。他们多半会说,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这酒店是信用第一嘛。” “怎么办?” 竹美哼了一声,双唇紧抿,随后,不知为何抬头看了一眼杰西。杰西很困惑, 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行不行,试试吧。” “有什么好办法?” “不敢说好,但值得一试。” 在一根粗柱子后面,竹美说出了计划,大部分都是用英语,因为计划成功与否 关键在于杰西。 “明白了吗,杰西?”竹美最后用日语确认。 “OK. 交给我了。”杰西拍了拍胸脯。 拓实和时生左右夹着杰西向前台走去。竹美依然躲在柱子后面,根据计划,她 不能露面。 或许是由于时间已晚,前台已没有客人。他们走近用英文写着“接待处”的牌 子,立刻又一个戴眼镜的职员站到对面。他警惕地看着拓实和时生,但可能是他们 中间还有一个黑人,他的眼神有些紧张。 “三位刚到达吗?”长着一张黄鼠狼脸的职员问拓实。 “不。他是从美国来的游客,说有一位日本朋友住在这儿,我们就把他带来了。” “啊……”前台职员抬头看看杰西,又将视线转回到拓实脸上,“和那位下榻 本店的客人联系一下,就可以了吧。” “是啊,可他把名字忘了。” “不知道姓名?” “是的。”料想千鹤他们也是用假名字登记的。“但有照片。Hi,Picture , Please. ”就说了这么一丁点儿英文,拓实腋下就冒汗了。他的英语是上了高中后 才学的。 杰西拿出那张照片,指着千鹤说了句什么,估计是说就是她。竹美就是为了这 个才躲起来的——如果与千鹤一起拍照的姑娘站在身边,就不能说不知道她的姓名 了。 职员拿过照片,但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对不起,光看照片有些难度,客人太多了。” 这个答复在意料之中,拓实说起商量好的台词。 “那你和他说一下吧,我们的英语不太行。” “啊,好。” 职员开始对杰西说起来,毕竟是一流酒店的,英语很棒,拓实一点儿也没听懂。 杰西也说了什么,语气较为粗暴。职员有些慌了。 “他说什么?”拓实问道。 “啊,他说好不容易从美国来到这里,打算就这样打发他回去吗……” “你说要将他打发回去?” “没有,没有,我尽量说得很礼貌。” 杰西又开始叫嚷,还不停地挥舞着粗壮的胳膊。职员则路出竭力分辩的神情应 付。 “他又说什么?”拓实问道。 “说是不是因为他是黑人,才故意不告诉他。我没说过这种话呀。” “能帮他找找照片上的姑娘吗?”时生说道。 “光凭照片是在难找啊……年轻女客太多了。她独自入住,还是与男士一起?” “大概是和男人一起。”时生答道,“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那就更不知道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男士来办入住手续的,我们很少与女客 见面。” “那你跟他说啊。”拓实用大拇指指了指杰西。 职员比画着说了起来。可杰西非但不认可,反而大声怒吼,大堂和休息区的客 人开始朝这边张望。 “糟了!怎么跟他说才好呢?”职员一脸狼狈。 “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拓实问道。 “就是刚才跟您说的那些啊,要是女客与男士一起,是不会与我们打照面的… …” “可他相当生气啊,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啊……不知道怎么冒犯了他。” 杰西还在叫喊,两条胳膊挥得更起劲了。差不多了吧,拓实在一旁看准时机, 咬紧牙关,走近一步。按计划,应该是杰西的胳膊肘碰到他的脸颊,他趁势倒地引 起人们注意,可不知是拓实时机掌握得不好,还是杰西得意忘形,杰西黝黑硕大的 拳头结结实实地袭向拓实面部,他顿时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仰面朝天 躺在地板上。有些人在拍的脸,是时生。四周已经围了一堆人,黄鼠狼脸职员战战 兢兢,双腿发抖。 神色慌张的门童跑过来抬人。杰西还在大声叫嚷着什么,一个酒店管理人员跑 来跟他打招呼,他才渐渐平息下来,跟在拓实后面。 三人被领进前台后面的办公室,接待他们的正是与杰西搭话的花白头发的管理 人员,似乎相当资深。 “伤势怎么样?”他问拓实。 “没事,不用担心。”拓实用湿毛巾捂着右眼答道。 “都是我们说明不当,得罪了外国客人。你们在找一位小姐?” “就是这个姑娘,”时生拿出照片,“但这是两三年前的照片了?” “哦,此外还有什么特征?或者是与她一起的男士的?” “那男人三十多岁,身材瘦小。”拓实说出在百龙听到的情况。 花白头发歪了歪脑袋。“仅凭这些……” “还有,他们不光今天住这里,昨天,估计前天也是。” “连住了三个晚上?那样范围就小了。” “也可能更久。” “哦,请稍等。” 几分钟后,那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 “一行两人、连续住了三个晚上的客人只有两组。” “能看一下吗?” 拓实伸出手,那人却将纸收了回去。 “对不起,这涉及客人的私人信息。” “听他说,”时生看了一眼杰西,说道,“是从东京过来的。” “哦,”那人看了一眼那张纸,“这两对登记的住址都是东京。” 怎么会这么巧!拓实真想咂嘴。 “有一对是夫妇,估计不是你们要找的,男人已经六十五岁了。” “另一位男客的年龄是多少?”时生探身问道。 花白头发犹豫了一会儿,道:“三十三岁。” 拓实与时生对视一眼。年纪对得上。 “女客的名字没写吗?”时生问道。 “嗯。只写了男客姓宫本。” “宫本?”拓实站起身,一把从花白头发手中将纸抢过。 “不可以!”花白头发低呼一声。 那是张住宿单的复印件。姓名栏中写着宫本鹤男,笔迹有些眼熟,无疑出自千 鹤之手,是她办的入住手续。 拓实记下房间号码,向时生使个眼色,将纸递还。 “对不起,看来不在贵店。” “是吗?”花白头发明显松了口气,“这位先生认可了吗?”他看着杰西。 “我们来让他认可,麻烦你们了。”拓实拍了两下杰西的肩膀,站了起来。时 生依样而为,杰西也慢吞吞地站起身。 “谢谢你。”杰西用带着大阪口音的日语说道。 三人将目瞪口呆地花白头发撇在办公室里,扬长而去。 三人一回到大堂,竹美马上走上前来。 “看你们的脸色,好像进行得很顺利啊。” “拿下,一二一五室,没错,千鹤果真在这儿。你的眼光真厉害。” “嗬,你竟然也会称赞人!”竹美颇觉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杰西的演技真棒,”时生赞道,“可以得奥斯卡奖了。” “行啊,杰西。” 杰西笑了起来。“奥斯卡奖,拿来。” 乘电梯到了十二层,只见走廊上铺着厚厚的褐色地毯,四人边走边查看房间号 码。多亏地毯厚,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他们来到一二一五室门前,决定这次由竹美出马,其他三人分候门两侧,贴墙 站立。 竹美敲敲门,没有回应。冈部外出了? 刚想到这儿,她就听到开锁的咔嚓声,紧接着门也开了。 “谁?”是男人的声音。门链依然挂着,门只开了约十厘米。 竹美站到缝隙前。 “晚上好。突然造访,十分抱歉。我叫坂田竹美。” “坂田小姐?” “是的,我是千鹤的朋友。没听千鹤说起过吗?她来到大阪那天,我和她见过 面。” “是在宗右卫门町开酒吧的那位?” “是的。” “哦。”男人声音中的警惕消失了,“是千鹤告诉你这个地方的?” “嗯,这里面有许多内情,”竹美含糊地说,“我有些话想说,千鹤还没回来 吗?那么……” “哦,请稍等。” 门先关上了,随即传来摘链子的声音。竹美飞快地看了拓实一眼。拓实点点头, 抓住了门把手。 就在门被推开的同时,拓实猛拉把手。那人惊呼一声,直向外跌。拓实一把将 他推了进去,随即闯进房间。竹美等人也跟了进去。 “啊,你们想干什么?”那男人尖叫道。他又瘦又矮,脸色苍白,略显憔悴, 一双眼睛在金丝边眼镜后面虚张声势地瞪着。 “你姓冈部?”拓实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看着竹美。 “别担心,不是敌人。”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冈部?” 那人看着拓实,生硬地点了点头,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拓实生起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就是这个人抢走了千鹤,这么个穷酸相的小男人, 竟在这张双人床上抱着千鹤睡觉! “拓实,”看透他内心的竹美说道,“算了吧。现在可不是对他动怒的时候。” 拓实看了看她。能算了吗?他用眼神诉说道。他咬紧臼齿,将力气运到右手上, 推了一把冈部的前胸。冈部叫了一声,倒在床上。 “干什么?” “闭嘴!你犯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干吗要将千鹤卷进来?” 冈部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用求救的眼神望着竹美。 “千鹤今夜不会回来了,被他们掳去了。” “啊?”冈部睁大了眼睛,“被他们发现了?” “她走出当铺时,被他们抓去了。我们想救她,但迟了一步。” “那地方怎么会……”冈部大惑不解。 自己被人盯梢了,这话拓实说不出口。 “你刚才说是千鹤的朋友,是说谎吗?”冈部问竹美道。 “没说谎。坂田竹美是千鹤真正的朋友。” “他呢?” “嗯,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千鹤的男朋友。” 冈部胆怯地望着拓实。“这么说,是浅草的……” “听千鹤说起过?” “说是有过这么个男朋友,但已经分手了……” “我可不记得分手。”说出口后,拓实才觉得这话太惨了,无异于自我伤害。 他低下了头。 “拓实,你看。”是时生在叫他。时生在查看一个靠墙放着的大箱子。箱子已 被打开,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各式盒子。“手表、装饰用品,都是新的。” “那是什么?”拓实问冈部,“绑架千鹤的是什么人?” “和你们没关系,是大人物之间的事情。”冈部转过脸去。 “你小子算是上流社会的吧,为什么要将千鹤卷进去?”拓实揪住冈部的衬衫 领口。 “冷静点!”竹美分开了他们,“冈部先生,那些人没和你联系吗?” “没有。” “这么说来,千鹤还没招出这里。冈部先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冈部 默不作声,竹美又道:“千鹤被抓已经超过四个小时。那些浑蛋为了问出你在哪里, 肯定用了各种手段,可到现在还没跟你联系,说明千鹤忍下来了。她是在保护你, 你还装得若无其事?你还像个男人吗?” 冈部将脸扭向一边,脸色有些发青。 然而,这番话对拓实的伤害远在对冈部之上。一想到千鹤不知受到何种私刑折 磨,他就浑身发颤。可千鹤忍受煎熬,却是为了保护这个瘦小的男人,这个事实令 拓实大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