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拓实在狭窄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而哼哼几声,时而大吼大叫。时生靠墙抱膝 而坐,冈部在他面前正襟危坐。竹美盘腿坐在床上,杰西横躺着。时间已过零点, 但谁都不想回去,也不想睡觉。 “真郁闷。你来回溜达,就像动物园里的狗熊。”指间夹着香烟的竹美说道。 她正盯着电视播放的深夜节目,像是老电影似的,是黑白的。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看电视?” “你满屋子打转不也无济于事?你能有什么手段?没有吧。只能等对方过来。” “千鹤不说,他们不会知道这里。” “千鹤会说的。再怎么坚持也有限度,她坚持不到天亮。”竹美的语调与其说 是平静,不如说透着冷峻。 拓实没反驳,却抓住了冈部的肩膀。 “你小子快坦白!为什么要带千鹤到这里?他们到底要什么?为什么追踪你?” “不是说过好多遍了吗?本来是与千鹤没有关系的。我工作上除了点事,要来 大阪躲一阵子,才带她来。就这些。” 据他说,他常去紫罗兰酒吧,与千鹤熟识了,后来又一起吃过几次饭,对千鹤 越发倾心,开始考虑与她正式交往。就在这时,出事了。 有关一起来大阪的事,千鹤曾说要考虑考虑,可过了两三天就同意了。坐新干 线时,她坦承有男朋友,又说已下决心与他分手。分手的原因她没细说,冈部也没 问。 “所以问你出了什么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问到这个问题,冈部就闭口不言,连名字也不肯说。众人搜了他的身,好不 容易才找到一本驾照,得知他名叫冈部龙夫,以及他的住处、籍贯、出生日期和领 到驾照的日期,仅此而已。名片之类的一无所获,似乎已被他处理掉。 “你知道千鹤在受怎样的罪吗?”拓实怒吼道。 “我也很难过,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知道她被带到哪里去了。” “掳去千鹤的是什么人?知道了这个,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们的藏身地点。” 冈部摇摇头,额头上泛着油光。 “知道了对你们也毫无益处。他们不是乌合之众,没有固定的藏身处。这和黑 帮片可不一样。” “说什么?阴阳怪气。”拓实揪住冈部的衣领,提了起来。冈部的脸都扭曲了。 “拓实!”时生从背后抓住他双肩,“你揍他也没用,千鹤不会因此而回来。” “出出气罢了,让我揍几下。” “住手!”时生转到拓实面前,“你这么做就没风度了。千鹤是自愿跟他来的。” “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千鹤不是留了纸条吗?内容与他说的对得上。” 拓实瞪了时生一眼,松了手,接着环视众人。 “有了!这家伙不开口,我也有办法。” “你想怎样?”竹美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拓实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时生见过这个。“石原 裕次郎的电话号码。” “要和石原联系?”时生睁大了眼睛。 “不是联系,是交易。” “他们可是干这一行的,我们主动跟他们接触很危险。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找到 了冈部。从千鹤嘴里问出这个地方后,会利用她将冈部叫出去,对吧?那时就有机 会了。” “我可不管他们是干哪一行的,反正这种磨磨蹭蹭的做法我受不了。我用我的 办法,别拦我。如果要拦,你们就马上拿出能找到千鹤的办法来。”拓实挨个指着 竹美、时生、杰西甚至冈部的脸,说道。 “行啊,这也是个办法,我也会作好准备。不过,事前得研究好作战计划。” 竹美告诫道。 “婆婆妈妈的,真麻烦。我说过要用自己的办法了,别插嘴。”拓实走到床头 柜前,拿起电话听筒。 “拓实!” 时生想阻拦,但竹美说了声“随他去”,将他拦下了。 “反正这个地方暴露只是时间问题,随他怎么做好了,碰碰运气吧。” 拓实边听边按下按键。 电话接通了。“喂,谁啊?”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粗鲁的声音。拓实听出此人不 是石原。 “石原在吗?” 拓实的声音也很年轻。对方一听便耍起威风。 “你是哪儿的?” “你别管我是谁,我要和石原通话。” “无名无姓的啊。他说过,这种电话不用转,我挂了。” 看来他当真要挂断,拓实急忙道:“等等!我是宫本。” “哪里的?姓宫本的人有的是。” “浅草的宫本,宫本拓实。你就这么说,他知道。” “宫本?好,我去叫。你那边的电话号码?” “我要马上跟他通话。” “开什么玩笑?现在几点了?告诉我好吗,待会儿打过去。” “有要紧事。他告诉我这个号码时,说随时都可以打。你别管那么多,快叫他 来接,他不会进被窝的。你要是不听,石原可要收拾你。” 过了片刻,对方问:“什么要紧事?我要先转告他。” “冈部的事。只要说这个,石原就明白了。”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冈部这个姓氏。 “你等着。”对方说道。 拓实用手捂住听筒,做了个深呼吸。他腋下已经出汗。时生也紧张地看着他, 竹美拿过酒店里的便笺,沉思起来。 对方有了动静。 “和他联系过了,马上给你接过来。”说完,传来了轻微的碰撞声。“行了, 可以讲了。”那人说道。 “喂?”拓实说道。 “宫本吗?久违了。”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听起来比较远。 “石原?” “是我。对不起,能再大声一点吗?两个电话听筒凑在一起呢,我现在不在东 京。” “知道。”拓实道,“在大阪,对吧?” 石原笑了。“真有意思。大家都在大阪,电话却特意打到东京,让话筒颠倒相 连。” “盯我们盯得很辛苦吧,连名古屋都去过了?” “嗯,底下的小伙子说真够戗,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去和式点心店。” “那店可和千鹤无关,和冈部也没任何关系。” “知道,知道。说说冈部吧。” “你们抓了千鹤?” “我问的是冈部。” “一回事。千鹤没事吧?这一点不明确,我不会跟你说。” 石原的声音没有马上传过来。拓实以为他沉默不语,但仔细一听,原来他在低 笑。 “小兄弟,你再关心这个就奇怪了。她不已经上了别的男人的床吗?她情况怎 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快说!千鹤是不是没事?” “小兄弟,你先说说冈部的事。” 拓实喘了口气。本想让对方先说,但现在无可奈何。 “冈部找到了,就在我身边,跑步了,正看着呢。” 电话那端“哦”了一声就没了声音。这次石原好像果真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什 么。不一会儿,他开口了:“干得不错啊。但真是冈部吗?” “真货。身高一米六多一点,瘦瘦的,脸色苍白,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副书呆 子模样。读给你听驾照上的内容吧,地址……”全部读了一遍后,拓实说,“怎样? 还怀疑是假的?” “看来倒是真货。” “这下你可以说了吗?没对千鹤怎样把?”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我将她交给一帮小伙子了。” 拓实一阵心痛,眼前出现了千鹤扭曲的脸。 “告诉那帮小子,再怎么为难千鹤也没用了。我们会带冈部出去。即使撬开了 千鹤的嘴,等你们过来时,冈部也不在了。” “哦,你想怎样?” “和你做个交易,用冈部换千鹤。你们要的是他,对吧?这交易对你们来说应 该不坏。” “嗯”,石原叹了一声,“确实不坏。” “成交?” “可以,就按你说的办。现在就带那妞过去。” “那可不行。我一说这里的地址,你们就发起总攻,那可受不了。在别的地方 交换。” “不相信我们啊。行,去哪儿?” “这个……” 拓实还在思索,竹美在便笺上写了些什么拿给他看——“道顿堀桥上”。拓实 皱起眉头。道顿堀?在那么热闹的地方?竹美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拓实便也拿定 了主意。 “在道顿堀,将千鹤带到固力果大招牌旁的桥上。” “道顿堀?真会挑地方。”石原似乎在苦笑,“时间呢?” “呃……”拓实看了看竹美,她在便笺上写下“明早九点”。 拓实看着便笺默不作声。 “喂,怎么了?”石原催促道,“到底什么时候?喂,小兄弟,听得见吗?” “听着呢。” “怎样?什么时候?” “一小时以后。”拓实回答。他知道竹美已将嘴巴张成O 形。 “一小时后,道顿堀。行啊,一会儿见。” 听到对方挂断电话,拓实也放下听筒。 “喂,你到底想怎样?”竹美果然发起了攻击。 “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挑那座桥?因为那儿人多,他们不敢乱来。你现在把时间定 在半夜三更,还有什么用啊!” “还有九个小时,怎么等得了?设身处地为千鹤想想。” “我也担心千鹤,所以,一定要使这次交易成功。这样就要尽量挑选安全的时 间。现在他们知道要交换冈部,就不会再难为千鹤了。” “少啰嗦!不是说了吗?我要用的方法来解决。”拓实从皱巴巴的烟盒中抽出 一支艾古叼上,拿过酒店里的火柴,却怎么也擦不着,直到第三根才好不容易点燃。 “你们以为他们会乖乖交还千鹤?”冈部说道。 拓实没出言呵斥,等着这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他们可没这么好对付。” “要交换你小子,他们也只有交出千鹤。” 冈部摇摇头。 “他们当然想抓住我,但并不会因此放了千鹤。他们以为千鹤已经知道了秘密。” “啰嗦什么!”拓实冲着冈部的胸前就是一脚,“不就是你将千鹤卷进来的?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要逃跑,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泡女人。” 冈部被踢倒在地,捂着胸口坐起身子,扶了扶眼镜。“确实是有些轻率,但当 时我需要一个精神支柱。” “开什么玩笑?什么精神支柱?别他妈的装腔作势。” 拓实又要踹他,时生挡在冈部面前。拓实连抽了几口烟,在烟灰缸中捻灭烟蒂, 径直朝方面走去。 “去哪里?”竹美问道。 “外面。马上回来。” “过十分钟就回来啊。” 拓实没有回答,径自除了房间,走过走廊,按下电梯上行按钮。不一会儿,时 生追了上来。拓实想,又是这厮! “你要去哪里?” “不是要去外面吗?” “那就往下吧。”时生按下了下行按钮。 “不,我要上楼顶。” “楼顶?去不了的。这种酒店里可去不了。” “为什么?” “只有大人物才行。” 下行的电梯先到了。时生走了进去,对拓实招招手。拓实不情愿地走进去。 “真受不了。” “什么?” “这种地方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做法呗。穷人往下,有钱人才能上楼顶。”拓 实用大拇指指指地板,又指指头顶。 时生缩了缩肩,什么也没说。 出了酒店,跨过门前的大道,眼前就是堂岛川,左右都有大桥,风中略带湿气。 “喂,你怎么认为?千鹤为什么要跟那个蔫不拉几的家伙?他到底有什么好?” 拓实问道。 “这个……”时生歪了歪脑袋,“我认识,是因为稳定、有前途什么的,千鹤 才选了他。你也看见冈部带着的那些东西,还有西装,全是高档货。他再怎么说也 是某处的精英。千鹤肯定也比较了很久,才得出跟他不吃亏的结论。无论如何,这 世道还是要讲学历、讲出身。上流社会家的少爷,人们总是另眼相看。” 时生长叹了一声。“怎么又说这个了。竹美不是说了吗?发给你的牌不算坏。” “她哪里知道我的情况?” “你就抛开这无聊的心结好不好?既然死守这个,不更应该好好查查自己的身 世吗?刚才我们可说好了。这件事一处理完,就跟我一起去你出生的地方。” “又是这事,你可真缠人!” “你承诺过。”时生用少见的眼里目光盯着拓实。 拓实搔了搔后脖颈,轻轻点了点头。现在根本没工夫来想这件事,可这个来历 不明的人说的话,却触动了拓实心中的什么东西。 “该回去了。”时生转过身。 “喂!”拓实朝着他的后背喊道,“别装了,快坦白吧。” 时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坦白什么?” “你到底是谁?真是我的远亲?没瞎说吗?” 时生望了一眼远方,平时柔和的表情不见了。他直视着拓实,说道:“可以说 不出所料,我的确不是你的亲戚。” “果然。那么你到底……” “我,”时生真挚地望着拓实,“是你的儿子。宫本拓实先生,我来自未来。” “再过几年,你会结婚生子。你将给你的儿子取名为师生,时间的时,生命的 生。那孩子长到十七岁时,因某种缘故而回到过去。那便是我。” 时生面对一脸茫然的拓实,平静地说着。 “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借来的,借用了生在当代的某人的躯体。至于为什 么会这样,我也不明白。估计多想也没用,并且,我有事要做,就是找到你。线索 只有花屋敷这一条,但已经足够——已经找到你了。命运还真不错。” 说到这里,时生终于露出笑容,像是见了拓实的反应,觉得很有趣。 拓实发一阵子呆,若在平时,他绝不会听这种无稽之谈。但他竟然听得出了神。 吸引他的不逛是内容,还有时生说话时的神情。 他回过神来,大声地咂了咂嘴。 “这种时候怎么还净说些无聊的废话,谁叫你编故事吗?” 时生笑着搔了搔头。“看来难以置信。” “这还用说?现在连小学生都对这种故事不感兴趣了。” “那就没办法了,还得说是远亲。”时生指了指酒店。“回去吧。” 两人一回到房间,竹美就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说要做这种交易,理应早于约 定时间到达现场,熟悉四周情况。 “这个我也懂,有必要嚷吗?” “我可说在前头,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就找不回千鹤了。” “知道了。别烦了好不好?”拓实抓起冈部的胳膊,“走了,快点。” 众人簇拥着冈部出了酒店。拓实和竹美将冈部夹在中间,乘出租车直奔道顿堀, 时生和杰西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为慎重起见,我提醒一下。就算交易顺利完成,你们也小心为妙。因为他们 会疑心,你们已经从我嘴里知道事情真相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就是你说的什么工作上的失误?” “嗯,是啊。” “我们知道了又能怎样?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世上不能让普通人知道的东西多的是。” “你不是普通人?” “我,”冈部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我们是棋子。你们等一会儿要见的人也是 棋子,连普通人都不是。”他白净的脸愈发苍白。 出租车沿御堂筋南行。到了心斋桥筋,竹美示意司机停车。 “道顿堀不在前面吗?” “就在这里下车好了。” 三人下车站到路旁,后面那辆出租车也停下了。 “他说得不错。”竹美看了看冈部,“那些人不会轻易交出千鹤,至少不会将 千鹤带到桥上。” “那我们怎么办?” “一样。我和拓实先去交易地点,时生和杰西带着冈部在别处等待。” 竹美摇了摇头。 “那里他们已经知道了。附近有一家我朋友供职的酒吧,就去那里。” “OK,就这样。” 拓实再次觉得幸亏认识了竹美。若没有她,大概想不出什么战术。当然,以现 在的心情,他说不出感谢的话语。 竹美又对杰西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嘱咐他在酒吧待命。杰西与时生点点头,带 着冈部走了。 “那人有点怪。”竹美低声嘟哝道,似乎在说时生。 “哦?” “刚才你出房间,他不是去追你了吗?你知道他出门前说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他说:”看他那股孩子气就难受。‘他指的是你,对吧?我当时就觉得他的 语气真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明白。”拓实扭了扭脖子。 竹美提出,走在空无一人的心斋桥筋太笨了,对方肯定会监视。走在御堂筋就 好多了,有什么情况可以跳上出租车就跑。拓实当然不愿意对竹美言听计从,但他 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同意了。 快到凌晨两点了,但人行道上的行人依然很多,其中有不少醉汉。待客的出租 车有时也呆呆伫立。人多虽然会令人放松一些,但一想到或许敌人也混迹其中,又 紧张起来了。 两人一路无事地来到了道顿堀。这时,桥上已人影稀疏,大部分霓虹灯也关掉 了。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桥栏杆旁铺了席子睡在那里。 “敌人想必快出现了。” “照你的说法,应该早就来了,并且正在监视我们。” “也许。” 拓实看了看四周。一些形迹可疑的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很快又消失 在街巷里。在眼下这个时候,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居多。拓实对自己不顾竹美的安排, 要在深夜进行交易的做法有些后悔了。如果现在在唱的都是敌人,己方将束手无策。 “啊?是他们吧。”竹美用下颌指了指河对面。 拓实望了过去,见两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其一无疑就是石原。他面 带冷笑,正注视着他们。 拓实瞪着石原,同时扫视左右——没有千鹤的影子,竹美说得丝毫没错。 他开始慢慢地过桥,竹美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这个女人真不简单!拓实脑海 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刺青的模样。 石原的同伴很高,眉间皱纹很深,目光锐利,比石原年轻得多。拓实走到他们 面前,停下脚步。 “千鹤在哪里?不是说好要带来吗?” 石原怪笑着看着拓实和竹美。“你们不也是空手而来?” “不还千鹤,我们不会交出冈部。” 石原仍在笑,眼中显示出某种阴暗的企图。 “小兄弟,你们有当真扣住了冈部的证据吗?” “我们不会说谎。” “你是江户儿,我愿意信你,但这儿可是大阪。不是说入乡随俗吗?不讨价还 价是做不成生意的。再说你身边这位小姐也非同一般。”他朝竹美笑了笑。 “你们真的带千鹤来了?” “小兄弟,真是毫不松口。我说过了,我们要找的不是你女朋友,哦……”石 原用手遮住了嘴巴,“现在已经不是女朋友了,应该说是前女友。” 拓实咬住了嘴唇,石原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了声“跟我来”,抬腿就 走。 走到御堂筋,石原停下脚步,用下颌指了指马路对面。“在那儿。”那里停着 一辆黑色丰田皇冠,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后座上有一个熟悉的侧影。驾驶 座上的人先注意到了拓实,便跟后座上的人说了句什么。于是,千鹤也将目光投向 拓实。她很吃惊地张开了嘴。 拓实想横穿马路过去,但被石原的手下抓住了胳膊。其实路面很宽,车水马龙, 也不能硬闯过去。 “喂,我们的牌已经亮了,该你了。”石原说。 “将千鹤带到这儿来。”拓实说。 石原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耍花样,小兄弟。我已经忍很久了。” 拓实长叹一声,回头看了看竹美。 “和时生联系一下,叫他们把冈部带来。” “知道了。”竹美瞥了石原一眼,快步跑开,像是去打公用电话了。 “那妞不是更好吗?”石原目送竹美的背影说道,“换一个怎么样?注意你不 就没这么多麻烦了?以前也说过,我们还要感谢你呢。” “她有主了,是个大个子美国人。” “哦,听说了。手下的小伙子都说不好对付。” “就是他带冈部来交换。你们可别打算抢了冈部,不还千鹤。” “别担心,我们不使这种下三烂的招儿。话说回来,你们能找到冈部,还真行 啊。” “这里的构造与你的手下可不一样。” 拓实指了指太阳穴,高个子顿时急红了眼,向前跨了一步。 “行了,行了。”石原笑着将他劝住,“就是他们找到的,有什么可说的呢?” 高个子愤愤地将目光从拓实身上移开。 拓实看着马路对面,见千鹤神色惊慌地看着自己。 “放心吧。”他在心中呼唤道,“马上就来救你了。” 另有一辆车停在了皇冠旁边,是一辆黑色的日常天际线。石原朝驾驶座的男人 点点头,像是要用这辆车将冈部带走。至于他要将冈部带到哪里,拓实毫无关心。 “真慢啊,他们在磨蹭什么?”石原看了看手表。 拓实也朝竹美去的方向看去。这时,高个男子叫了起来:“啊,是他们!” 路对面有几个人开始扭打起来。仔细一看,其中之一正是杰西。他要拉开后车 座的门,救出千鹤。石原埋伏在附近的手下正要阻止,但他们的对手毕竟是杰西。 从正面靠近的人立刻被打翻在地。 皇冠没有开动,因为竹美已经跟司机扭打起来,一个男人又从竹美身后扑向她。 石原转向拓实,瞪起眼。“竟敢骗我!” “我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看来是竹美和杰西对皇冠发动了突袭,可拓实全然不知原因何在。为什么他们 不带冈部过来?时生又在哪里? “走吧。带上这小子。” 石原话音刚落,高个男子的拳头就击向了拓实的下腹。他呻吟着弯下了腰。光 顾着看竹美他们,大意了,对方的出拳也确实很快。这厮也是专业的,拓实强自支 撑不让自己蹲下时,心中想道。 等他清醒过来,已被塞进了汽车,双手被反扭到背后,手腕上还戴上了什么东 西。他刚意识到那是手铐,脸就被一下子摁在坐垫上。没容他出声,汽车就开动了, 可以感觉到加速很快。 “想干什么?嗯,以为能骗过我们?”声音从前面传来,看来石原正坐在副驾 驶座上。 “说过了,我不知道。我也觉得很突然。”拓实呻吟着说道。 石原没理他,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假。 “果真找到冈部了?” “真的。那小子和千鹤住在酒店,皇冠酒店。” “中之岛的那个?” “是。” “嗯,原来在那儿。” 石原再没开头,也没对手下说什么。 不知驶过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开了车门,石原等人下 了车。“下车。”高个男人揪着拓实的衣领说。 那里像个工厂或仓库之类的场地,空无一人,灯光暗淡,连脚底下都看不清楚。 拓实被人推着前行。围墙依稀可见,围墙外面似乎就是大海。 众人进入建筑内容,走上了楼梯。这里像是被废弃已久,到处都是灰尘。 楼上有个仅有一张会议桌和几把椅子的小办公室。会议桌上放着电话和录音机 般的东西,三个烟灰缸都塞满烟蒂。 拓实戴着手铐被按在椅子上。石原也坐下了。高个子和开天际线、没有眉毛的 年轻人站着。 电话响了。没眉毛拿起听筒,说了几句,递给石原。 “是我,那妞怎样了……是吗?那小子呢……知道了。你们回来吧……嗯,没 关系。”挂断电话后,石原看着拓实。 “你战友的突袭失败了,真遗憾。” “千鹤呢?” “别担心,一会儿就能见面了。” 看来竹美和杰西没能抢下千鹤。 电话又响了。这次石原拿起了听筒。 “是我……啊,听说了。你那边怎么样……哦,没办法。去他们的住处看看。 估计没什么收获,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放下听筒,石原取出香烟。没眉毛要给他点火,他伸手拨开了,用自己的打火 机点燃。 “看来竹美和杰西跑掉了。”拓实说道。 “跑掉就跑掉吧。如果联系不上,他们不也一样发愁?再说,我手里的牌不又 多了一张?” 没眉毛嘿嘿笑了起来。石原用可怕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冈部是要交给你们的。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但会跟他们说的。” “这事当然要你做。”石原看了看没眉毛,“给宗右卫门町的酒吧打个电话, 像是叫BOMBA.” 电话打通后,没眉毛将听筒递给石原。 “喂,还在营业?这就好。半夜三更的真对不住。你是竹美的母亲?我姓石原。 对,石原裕次郎的石原。” 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瞄着拓实。“你女儿如果和你联系,希望打下面这个电 话告诉我……你只要这么说,她就明白了。”他报出一个七位数的电话号码,又说 声“拜托了”,就挂断了电话。“静候佳音吧。” “竹美也不一定非要打电话来,说不定她回去报警。” “那个大阪的小姑娘才不会做这种蠢事,看样子她很明白世道是怎么回事。不 过,”他喷了一大口烟,“即使警察触动,我们也无所谓,将你和你女朋友交出来 就行。但这样就要把冈部牵出来,他对警察什么也不会说。警察会发现案件不成立, 就撒手不管。然后,我们再得到冈部。仅此而已。” “那要警察撒手才行啊。” “会的,世道就是这样。”石原别具意味地笑着。 连拓实也觉得,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动。 “那个姓冈部的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没听他说?” “他没开头,浑蛋!只知道他抢了我的女人。” 拓实并不想开玩笑,那三人听了却笑了。这次石原也不约束部下了。 “有意思。小兄弟,我很欣赏你,有骨气,有拧劲儿,像你重要的人什么也不 干,整天游手好闲,真是国家的损失。” “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是真这么想,才跟你说的。不教你学坏,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可要认真工 作了。做人还是实实在在好。” “要你来教训我?” “当然,这要等那个大阪妞乖乖将冈部交出来之后。这次如果再搞什么鬼,我 们也不客气了。”石原眼中又闪出冷酷的光芒,“我们一起祈祷,让这事能妥善解 决。” “我可不会不明不白地就此结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奉陪到底好了。” “你看你,还是这么气盛。”石原苦笑道,“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呢,那才是为 你着想。什么都不懂的人反而能够长命百岁,这世上就是傻瓜最厉害。” 拓实从钢管椅上站起来,可高个子男人立刻站到他面前。 “被人称为傻瓜,有点受不了,是吧?好,我来告诉你一件事。”石原在桌面 上捻灭香烟,靠在椅背上,架起了二郎腿,“就连我,这次的事情也没停说多少, 这两位几乎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人家托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一点也没 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做人嘛,抓住一两个紧要处就行,其他的方面装傻就好了。” 拓实紧盯着对方,想起冈部曾说过相同的话。 楼下发出一些声响,高个子马上走出房间。 “像是你女朋友回来了。”石原道,“那妞也很倔,光是吓唬撬不开她的嘴。” “你们将他怎么样了?” “没怎样,刚才你不是见到了吗?又没破相。看你担心,我就告诉你吧,那方 面我也没让他们乱来。当然,冈部那小子早碰过她了,你可能觉得现在怎么样都没 区别了。” “我信你的话。” “不过,要是你不打电话,就不知会怎样了。最再严的女人,我们也有让她开 头的办法。当时或许就要用了,知道吗?就是用日光灯那种。” “日光灯?” “把日光灯插进那里,再猛踢她的小腹,灯管就在里面爆开。那可比死还难受 啊。那种痛苦,我们男人无法体会。” 拓实呻吟了一声。气氛过头,他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传来一阵上楼的声音,门开了,高个子走了进来。 “那妞怎么办?” “关到隔壁房间,好好看着。” “知道了。” “等等,让我和千鹤说几句话。”拓实说道。 石原皱着眉装出一副不忍的神情。“那种凄惨场面就免了吧。这件事结束后, 有的是说话的时间。” “有些话必须现在说。这件事结束后,说不定就见不着她了。” “哦,事到如今才对那妞死心啊。” 拓实咬着嘴唇忍受石原的嘲讽,同事也觉得正如他所言,自己开始对千鹤死心 了。其实更早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自己是故意抛开真相的。 石原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只有十分钟,可以吧?” 见拓实点了点头,他就对高个子耳语了几句。 拓实被高个子带到隔壁。那是个六叠大小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连窗户都 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换气口。一个灯泡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地板上满是灰尘,有 东西拖过的痕迹。一想到这痕迹或许是千鹤在地上翻滚留下的,他就倍感悲愤。 等了一会儿,感觉外面有人来了。很快,门开了,千鹤呗押了进来。她的双手 也被铐在身后,身穿连帽运动衫,与在当铺呗掳走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千鹤……”拓实叫她。 千鹤身子一靠上墙,就滑下去坐在地上,根本不看拓实的脸。 “千鹤,你没事吧?” 她舔了舔嘴唇,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我,说些什么吧,只有十分钟啊。” 千鹤像在调整呼吸似的,胸脯起伏了几下,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了,根本没 传进拓实的耳朵。 “啊?什么?”拓实来到千鹤身边,弯下了腰。 “对不起。”她嘟囔道。 “道什么歉呢?”拓实对着墙猛踢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清楚!为什 么要跟那小子跑?为什么会受这份罪?” 千鹤怯生生地蜷着身体,双手抱膝。 “对不起……”她又道了声歉,“我没想给拓实哥你添麻烦,没想到会变成这 个样子。” “所以说道歉就不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啊。”他的声音 在狭窄的房间里回响,“那个姓冈部的小子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有人要抓他?为什 么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千鹤不答。她将脸埋进双手环抱着的双膝中,像是不想让拓实的声音钻进耳朵。 “千鹤,为什么不说话?就算你将心给了别的男人,也不应该只有把?你总得 说点什么,好让我接受啊。” 不管他在千鹤耳边怎么吼,她都不抬头。他又踢墙又跺脚,却毫无用处。 不一会儿,门开了,没眉毛谈进头来。“十分钟到了。” 拓实叹了口气,俯视着千鹤。“怎么回事啊……” 没眉毛抓住拓实的胳膊。就在这时,千鹤终于开口了。“放心吧。拓实哥,我 一定会救你的。” “千鹤……” “会面结束了。”拓实被没眉毛拖出了房间。回到隔壁,他又被按坐在刚才的 椅子上。 “怎样?满意了?看你的表情,会面似乎不太成功。”石原说,“别那么消沉, 女人有的是。” 拓实抬起头,正想回敬几句,桌上的电话响了。没眉毛拿起听筒。说了声“是”, 脸立刻板了起来。 “是那个和黑人在一起的小妞打来的。”他捂住听筒对石原说。 “等的人出现了。”石原歪嘴笑了笑,接过听筒。 “我是石原。小姐真有胆量啊。你那个黑人男友什么级别……少年重量级。还 还了得?叫他手下留情一些嘛!我这里的年轻人大多身体单薄。接下来准备怎样… …嗯?哦,明白,明白……没关系。浅草的小兄弟也老实着呢。” 他客气地说完,脸上带着诡笑将听筒递给拓实。“好好跟她说说,我们也不想 动粗。” 解开手铐后,拓实抓起听筒就喊:“喂,你们搞什么鬼?” “声音别那么打……”石原在一旁直皱眉。他戴着耳机,耳机的另一头连着电 话,同时,还连到了录音机上。 “没办法啊,无论如何也想把千鹤抢回来嘛。”竹美说。 “没带冈部那小子去,倒是对的。” “那是因为人没了。” “没了?冈部?” “杰西上厕所的工夫,他就一下子消失了。” “消失了?时生呢?” “好像是一起消失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他都消失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反正冈部没了,他们也不会交还千鹤了,对吧?所以 和杰西商量后,才决定强抢。”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哪有时间?你当时不是和石原那浑蛋在一起吗?” 听到自己被人称为“浑蛋”,石原苦笑一下。 “你们真会闹,能抢下千鹤倒也罢了,可不还是让他们跑了?” “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会埋伏那么多人?我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想交还千鹤。我们 交出冈部后,他们也照样会带着千鹤跑的,都是些下三烂的浑蛋。” “喂,别什么都说出来。” “有人在监听,对吧?我知道,所以才这么说嘛,那些浑蛋真是十恶不赦!” 石原张大嘴巴,不出声地笑着。 “你们想必也经历了一番苦战,应该知道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结果还是搞砸 了。” “谁搞砸了?呆头呆脑的不是你吗?什么练过拳击,一下子就被人逮住了,还 好意思说?” 拓实紧捏着听筒没有还嘴,石原一把抢过听筒。 “小姐,是我,十恶不赦的石原。你的凛凛威风我已经领教了,你们能不能谈 点建设性的话题?我们的时间也不多啊。” 说了这几句,他又立刻将听筒赛道拓实手里。 “喂,你想怎么办?”拓实问道。 “什么怎么办?又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你在哪里?” “你神经病啊?这种事能在电话里说?” 这倒也是。竹美和杰西也正早逃亡。 “只能先猜猜时生可能去的地方了。” “没什么好猜的,我们不是刚来大阪吗?” “呃……” 再说,即使现在想到了什么线索,也不能说。石原的手下肯定会赶在前面。 “竹美,十分钟你再打过来。在此之前,我先交涉好。” “交涉?怎么交涉?” “这你就别管了,照我说的去做,明白吗?” “明白。”听她说到这里,拓实挂断了电话。 石原摘下耳机。“想到什么法子了?” “没有。” “那你打算怎样?” “估计你也听明白了,像是我的同伴带着冈部跑了,原因不得而知。但你要明 白,我们不是故意要骗你。” “明白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我去找他,找到了肯定带到这里来。这样行了吧?” “有什么线索?” “线索虽然没有,但我最了解我那同伴,只有我才能将他找出来。” “哈哈。”石原搔了搔鼻子,“找不到又怎么办?” “我说能找到。” “小兄弟,我问的是,找不到又怎么办?” 石原坐到椅子上,将两只脚搁到桌上,身姿摇来晃去,椅子吱吱作响。 “喂,现在几点了?”石原问没眉毛。 “嗯,大概是凌晨四点。” “四点。”石原点点头,看着拓实,“知道《快跑!梅洛斯》[ 注:日本作家 太宰治的短篇小说。主人公梅洛斯信守诺言,在规定的三天时间内,克服重重困难 换回作为人质的朋友,接受死刑] 吗?” “知道。” “我想给你二十四小时,但实在等不了那么久,就给你二十个小时,也就是说 今夜十二点为最后期限。你要在那之前找到冈部。如果找不到,这妞你就别想要了。 哦,或许你现在已经不想要了,那就彻底死心吧。我们也不能老窝在这里。到了十 二点,我们就要离开这儿,带着那妞离开。然后,大概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大概, 啊!” “我一定在那之前找到冈部。”拓实说得斩钉截铁。 “行啊,但我属于不信任梅洛斯那一派的,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喂……”石 原喊的是高个子,“你跟他去,要寸步不离。” “明白。” “现在是几点几分?”石原再次问没眉毛。 “四点。” 见他不看钟表就给出回答,石原飞起一脚将身边的一把椅子踢出老远。 “你没耳朵吗?我问你几点几分。” “啊……是四点零八分。哦,现在是零九分了。” “那么,还有十九小时五十一分钟。”石原对拓实说,“还是抓紧些好。大阪 小姐那儿相比快要打电话来了,我替你告诉她好了。” “他们两人是不相干的,可别难为他们。” “明白。只要你办得漂亮,就什么事也没有。”石原诡笑道。 走出建筑物时,拓实被蒙住了眼睛,估计是不想让他记住这地方。拓实几乎是 被高个子推着走的。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香味。啊,是饼干的香味,肚 子饿了,拓实心想,还真是一直没吃东西。 他被推上了车,车随即行驶起来。高个子坐在他身边,开车的是没眉毛,两人 都默不作声。 “真饿,”拓实说,“先填饱肚子再说啊。” 没人理他。 车停了,眼罩被摘下。他下车一看,这地方有印象,正是他被押上车的御堂筋。 “我等你的电话。”没眉毛说。 “好,我每两小时打一次。”高个子答道。 下车后,拓实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空气中有一股汽车尾气的怪味。天快亮了, 可道路似乎仍在沉睡。 “去哪儿呢?” “是啊。”拓实摸了摸下巴,那里已经胡子拉碴,“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没 称呼不方便。” “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关系,说说也不要紧。总不能叫你无名氏吧。” 那人瞪起眼睛俯视了拓实一会儿,说:“我姓日吉。” “日吉?庆应那儿的日吉?”[ 注:日吉在神奈川县横滨市港北区,庆应大学 的一、二年级在那里。] “对。” “哦。”拓实想这估计是个假名字,或许他有朋友住在日吉。 日吉看了看手表。“不早点行动,时间可不够。”他语气平板,毫无抑扬顿挫。 “知道。”拓实举起一只手,一辆出租车立刻停在面前。 他们去了上本町的商务酒店。那儿毕竟是拓实他们的窝。尽管他并不认为时生 会回到那儿,但或许能找出一些线索。 然而,坏的那方面倒是猜中了,没有时生回到房间的痕迹。他本就没什么行李, 没有回房间的理由。 “怎么,走投无路了?”出了酒店,日吉冷冷地问道。 “少啰唆!”拓实坐在路边的护栏上,把手伸进口袋,但马上想到口袋里空空 如也。他抬头望向日吉:“有烟吗?” 日吉沉默着拿出一盒七星。拓实挥挥手表示感谢,抽出一支叼上,日吉伸手用 打火机给他点燃。拓实点头致谢。 日吉看着手表,估计是在计算何时定时联络。 “你以前也是拳击手?”拓实问道。 日吉用可怕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养成不多话的习惯。 “看你这个头,估计是中量级或少年中量级。” “还有工夫闲聊?” “我只想稍稍对你有些了解嘛。你也设身处地替我想想——不明不白地就受了 这份罪。” 日吉扭过脸去,表示不感兴趣。拓实叹着气吐出一口烟。 时生为什么要突然带着冈部消失呢?不会是冈部要逃走,他去追赶。如果是这 样,他肯定会以某种方式与自己联系。去上厕所的杰西什么都没发觉,只能认为时 生是主动带着冈部溜走的。 原因暂且不管,时生带着冈部到底想干什么?他应该知道拓实他们会为此事犯 愁。那么,他想尽快联络自己吗?又会和哪里联络呢?竹美那儿?宗右卫门町的BOMBA? 那些地方肯定有石原安下的眼线,鹤桥的烧烤店也一样。时生不会注意不到。 香烟快燃尽了,拓实将烟蒂踩灭。日吉看了看他,那神情仿佛在说,别磨蹭, 快动身吧。拓实倒也不好说再来一支了。 “想到什么了?”日吉依然毫无表情地问道。 “还在想呢。” “你不是一直和那小子待在一起吗?有没有只有你们俩才知道的地方?” “哪儿有啊?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信,我遇上他也只有几天时间。” 日吉顿时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拓实。“真的?” “真的。说老实话,那小子是什么人、从哪儿来,我也不太清楚。” “放正经些。” “没瞎说啊,只知道他的名字,也和你们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呢!” “真看不出来,还以为他是你的亲戚或家人。” 这次轮到拓实盯着他了。“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盯了你们很长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这样想了,一开始 还以为是朋友,后来觉得不太像。”日吉皱起眉头,将脸转向一边,可能觉得说得 太多了。 “喂。” “怎么?” “再来一支。”拓实做了个手夹香烟的姿势。 日吉露出厌恶的神情,将烟盒和一次性打火机扔了过去。拓实笑着摸烟,里面 只有三根了。 “你一直都抽别人的烟吗?” “也不是。” “不,肯定是这样,总想占人的便宜。露出马脚了。” 拓实听了怒火上涌。他扔掉香烟,站了起来。日吉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嘴角 动了一下。看来他相当自信。 拓实瞪着日吉,想扑过去揍他,可就在一刹那,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 脑中闪过一个毫不相干的念头。 露出马脚…… 会不会在那儿? 拓实想起《空中教室》中的一幅画面。时生曾经想凭那幅画去找爪冢梦作男的 住处。他似乎认为爪冢梦作男是拓实的父亲。在千鹤呗抓走前,他还说过找到那房 子了,还要拓实在千鹤平安得救后到那里去,说是有活着的证人。 没错。拓实确信,时生就是让他去那所房子。他不知道拓实会被石原抓住,但 认准了他带走冈部后,拓实一定会拼命寻找他,一定会去那所房子。他为什么要使 用这种蛮横的手段呢?况且拓实依旧答应他,用冈部换回千鹤后会随他一起去。 “想到什么线索了?”日吉似乎注意到了拓实的表情。 这厮倒是个累赘。估计时生希望拓实独自前往。不知时生是怎么拘押冈部的, 但如果带着这厮去那里,弄不好会被他当场把冈部抢去。但没时间了,只能豁出去 一赌输赢。 “回刚才的酒店。”拓实道。 “那个破商务酒店?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先睡一觉再说。反正现在这个时间什么也干不了,只会让肚子更饿。” “睡醒后准备怎么样?像是有苗头了。” “现在不能说。不能让你们抢了先。” “还是别说大话为好。行,既然你有了找到冈部的线索,也不必多说了。先要 联系一下。” 日吉给石原打电话时,拓实被他铐在电话亭旁的交通标志杆上。他嘟囔道: “这不跟狗一样了嘛。”幸好这时路上还没有行人。 回到商务酒店,拓实摊开身子睡成了一个“大”字。日吉则靠墙坐着。 “你不睡吗?睡一会儿吧。” “你还有工夫担心别人?” “好,算我没说。” 拓实转身背对日吉,他困倦不堪,但又不能真睡着。 尽管他心里明白,可不就还是昏昏欲睡,突然,他的右手被人抓住了。他猛地 一回头,见日吉正在给他上手铐。 “干什么?我还在睡觉呢。” “以防万一。” 拓实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脚上绑了绳子,嘴上也被勒了勒条。做完这些,日 吉才出去了,像是去上厕所。 拓实的样子像条大青虫。他爬起身,在包里摸索着。由于是背着手找东西,十 分困难,但还是摸到了想要的东西——百龙的哲夫给他的旧交通地图册。 那儿应该在生野区。生野区哪里呢?高……高什么来着? 他想不起来,但占到了生野区那一页,便很费力地撕了下来,然后将地图册放 回包里,将撕下的一页折叠起来藏在裤子里。 他刚恢复原先的姿势,门就开了,日吉走了进来。他瞪着拓实打开手铐,解开 绳子,又回原处坐下。 “喂,你不饿吗?”拓实问道,“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日吉不答,双手 抱胸,盯着墙壁。 “知道那部叫《红日》的电影吗?三船敏郎和查尔斯·布朗、阿兰·德隆演的, 是西部片,阿兰·德隆演火车劫匪,抢了日本特使带来的宝贝,一把要献给总统的 日本刀。查尔斯·布朗本来是阿兰·德隆的同伙,被日本武士缠上了,叫他带路去 找阿兰·德隆。那个武士就是三船敏郎演的。怎么样,有点像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吧?” 拓实继续说道:“途中,查尔斯问日本武士:”喂,你不饿吗?‘你猜那武士 怎么回答?“ “武士饿不露相。” “什么?” “武士肚子再饿也不露在脸上……应该是这么回答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但猜也猜得出。”日吉看了看手表,“赶紧起来,今天必须找到冈 部。” “嗯,那就动身吧。”拓实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动身之前,我也 要去趟厕所。” 日吉自然要跟着一起去。“是大的啊。”拓实在厕所门口说道,“丑话说在前 面,我的屎可臭了。” “快点拉。” 走到隔间,褪下裤子,拓实摊开刚才藏的那张地图看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浏览 着那些小字,发现了一个极具启发性的字眼——高江。他想起来了。 他这么蹲着,倒真的来了便意。他耗足时间后走出去,发现日吉正站在门口。 “熏着你了,不好意思。” “快点!”日吉面露不悦。 街道上车辆已相当稠密,这个世界开始活动了。 日吉又要打电话,拓实照例被铐在交通标志杆上。为什么每个公共电话亭都有 标志杆呢?拓实恨得牙痒。因为这次街上行人多了,不让他们看见手铐可不是件容 易的事。 “你的电话打得太勤了,有什么好说的?”日吉从电话亭中出来后,拓实冲他 吼道。 “如果借不到我的电话,老大会以为你搞了鬼。这样,真正不利的是你们。” “这倒也是。” 他们朝车站走去。拓实盘算着甩掉日吉的办法,却一筹莫展。揍他估计会被他 躲过,拔腿就跑估计也逃不了,因为跑步也是拳击手必修的功课,先精疲力竭的故 事还是自己。就算能跑掉,也只会使千鹤多吃苦头。 他们来到售票窗口。 “不叫出租车了?” “太想叫了,可要去的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说。那地方有点蹊跷。” 这倒是真话。高江这个地名现在已经没有了。老资格的出租车司机可能还有印 象,否则就说不清了。而到站后怎么走,他刚才已在厕所中背了下来。 “去哪里?” “这个也不能说。” 他们买了到今里站的车票,从上本町过去,只有两站路。 坐上普通电车,在今里站下了车。正值早高峰,车站里相当拥挤。走过车站前 的商业街,上了大道后往左拐。拓实想拿出地图查找,但又不愿让日吉看到。 走了十来分钟,拓实停下脚步。他觉得公交车的站名有些印象,照那张老地图 看来,从这人开始就算是高江町了。 这一片的某个地方,就有《空中教室》所画的那个场景。照时生的说法,其中 还有拓实出生的房子。如果拓实的推理没错,时生和冈部就潜伏在那里。 “喂,怎么了?干嘛老站着?”日吉有些不耐烦地说。 “关键时刻到了。”拓实说,“从这儿再往前,就只能凭感觉了。” “什么?怎么回事?” “四下寻找呗,那标记只有我知道。” 拓实抬腿要走,日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什么标记?叫人来一起找不更快吗?” 拓实拨开他的手。 “被你们你先找到对我们不利。再说那个标记也说不清,我只有个大致印象。” 日吉皱起了眉头,拓实转身便走。 他确实也只有大致印象——仅凭匆匆看过的一幅漫画,他清楚地记得的只有一 根电线杆,可电线杆随处可见。 拓实默不作声,不停地走,可哪里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忽然想到:要是现在手 上有那本漫画……那就可以找一个当地人,问他漫画上的场景在哪里了。 他总算明白,卖掉漫画时时生为何那么生气了。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日吉已经给石原打过多次电话。从他的神态可以看出, 石原也不耐烦了。 “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日吉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个町已经转了几 十圈,你真的在找吗?” “我在拼命找啊,可找不到又有什么办法?” 拓实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当时他只觉得到了这儿总会找得到。可认真考虑一 下,发现仅靠对一幅漫画的记忆,要找到一户人家确实相当困难。 为什么会觉得一找就找得到呢?因为时生已经找到了。是他比拓实更仔细地看 了那幅漫画,记忆更清晰吗?或许是这样,可又不仅仅是这样。 拓实依旧不觉得饿了。原本觉得绰绰有余的时间正在不停减少,他开始出汗了, 这与其说是因为走路,不如说是因为焦急。 “该打电话了。”日吉扔下这句话就朝公用电话走去。他已经不想再铐住拓实 了,而拓实也根本无心逃跑。 在日吉打电话的时候,拓实颓然跌坐在地,脚都走僵了。 一样东西映入眼帘,是一张绘着町内住宅的地图,连户主的名字都写在上面。 这玩意儿有上面用呢?……刚想到这儿,“麻冈”二字跳进他眼中。 日吉打完电话回来,马上注意到了拓实表情的变化。他拉开架势紧盯着拓实。 “喂,发现什么了?” 拓实荒蛮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他蹩脚的演技根本没起作用。日吉敏锐地扫视四周,很快就注意到眼前的居民 分布图。 “是这个啊。”日吉点了点头,接着又冷哼一声,“原来就这么简单,既不是 哥伦布的鸡蛋也不是灯下黑。只要看看地图就能明白。”他回头看着拓实,冷嘲热 讽。 “还不能确定是否找到了。” “随你怎么说都行。是哪家?” “你以为我会说?” “不说也行,赶紧带我去。”说完,日吉抓住拓实的肩膀。 “好疼!让我再看一会儿。” 拓实看着地图,琢磨着怎么才能将这厮甩掉——论手劲不是他的对手,论脚力 也比不上他。 “丑话说在前头,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你要是跑了,我没法交差,拼上性命也 要把你抓回来。”日吉站在拓实身后,却好像已看头他的心思。 “没打什么歪主意。”拓实腋下出汗了。他抛开刚才的念头,抬腿便走,但马 上又想起了别的事情。麻冈——好久没想到这个姓氏了。那是我的旧姓,我本来应 该叫麻冈拓实。 他明白时生为什么没了那本漫画还能找到那栋房子了。估计他也看到了这幅地 图。他说过找到了拓实出生的房子,还说有活着的证人。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麻 冈这个姓氏现在仍在使用。 活着的证人到底是谁呢?他感到不寒而栗,不敢走近那栋房子。 拓实停下脚步,已经靠近了那栋房子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是一件激发灵感 的东西映入了眼帘。 “怎么,就在附近?”日吉问。 拓实不答,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立在拐角处的电线杆,以及电线杆后成排的 破旧小房子。 这景象,拓实很眼熟。毫无疑问,就是那本漫画描绘的风景。尽管当时他只不 经意地瞄了一眼,可现在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来,与眼前的景象完全吻合。 同时,他觉得胸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是悲伤,是 心酸,还带有一点故地重游的缅怀。 发什么神经?他赶紧打消这种念头。自己在这儿的时候还是个婴儿,应该什么 也没看到,什么也记不住,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完全是错觉。他让自己这么理解。 然而,这个小小的町散发出的空气,似乎要将拓实带回到从前,带回连他自己都不 知道的过去。 “喂。” “别烦!”他冲日吉吼了一声,声音之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日吉想发作,可一与他目光相接,就稍稍后退了几步。 拓实渐渐平静下来。这里的空气似乎已充斥全身,并且没有令他不快。 “就在前面。”他抬腿便走。 屋檐很低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门面很窄,里面的房间布局简直难以想象。已 经腐朽的木建筑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门口像是商量好似的都放着洗衣机,其中有几 台已经陈旧不堪,简直令人怀疑还能否转动。每家门口都挂着姓名牌。 “是这儿吗?” “我那搭档在不在,可不知道。” “如果在,就是这里?” “嗯……” 日吉一把推开拓实,去开三合板做成的门。门锁着。他握着门把手摇晃一阵, 开始用拳头砸。薄薄的门板眼看就要被砸坏了。 “也许不是这家。”拓实嘀咕了一句。要真不是这儿,就再也没有线索了。 “等等。”狂暴地砸着门板的日吉往后退了一步。 屋内传来开锁的声音。在他们的注视下,门打开了,露出一位瘦瘦的老婆婆的 脸。她看看日吉,又看看拓实,一脸迷惑。 “有事吗?”老婆婆声音沙哑地问道。 “这儿就你一个人?” “是啊。” “真的?住这儿的也许就你一个,可现在里边只怕还藏着人吧?” “莫名其妙,里面没人。” “是吗?那就让我搜一搜。”日吉毫无顾忌地一把将门拉开。老婆婆本来握着 门把手,被他这么一拉,朝外跌了出去,幸好被拓实扶住。 “喂,别乱来!” 日吉不加理睬,直闯进去。 “阿婆,没事吧?”拓实问道。 老婆婆微微动了一下嘴唇,低声说:“在里面呢。” “什么?” “在壁橱里面。” 拓实明白了。时生的确在这儿,老婆婆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个。 拓实轻轻点了点头,跟在日吉后面也进去了。上了拖鞋石,见里面是四叠半大 的和室,放着矮脚饭桌等物品。日吉拉开了通向里间的拉门。 拓实迅速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一个空酱油瓶上。他伸出右手抄起空瓶,走到日 吉身后。 他屏住呼吸,抡起空瓶,全力砸向日吉的后脑勺,日吉倏地横向移开。拓实吃 了一惊,日吉却已经转过身来,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动作却十分敏捷。 脸部受到一击,拓实向后飞了出去,头和背部重重被撞击。等他回过神来,已 经倒在拖鞋石上了。 “啊,拓实,挺住啊!”老婆婆将他扶起。拓实纳罕,她怎么会喊出我的名字 呢?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拓实的日吉,已经打开里屋壁橱 的门。 有人怪叫着扑向日吉,是时生。自然,他根本不是日吉的对手,随即被打得撞 向墙壁,又沿着墙壁滑下来蹲在榻榻米上。 冈部缩在壁橱里面。他被日吉拖出来时,双手还绑着,估计是时生的杰作。 “玩了捉迷藏,又玩躲猫猫了?冈部先生,你给我放老实些。”日吉冷冷地俯 视着他。 “等等,别动粗啊。” “你老老实实就没事。”日吉揪住冈部的领口,看了一眼拓实等人,“阿婆, 电话在哪儿?” “没有电话。” “没电话?”他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他用这样的眼神环视室内,但很快就 得到了证明。阿婆并未撒谎。 日吉咂了咂嘴,揪着冈部就往外走。他穿上鞋,就要出去,拓实从后面抓住他 的胳膊。 “等等,说好要用他交换千鹤的。” 日吉眯起眼睛盯着他。 “先把这小子带走,那小妞的事以后再说。” “这算怎么回事?这不是耍赖吗?” 日吉冷笑一声,甩开拓实的手,一拳击中他腹部。他弯下腰,日吉对准他的下 颌又是一拳。拓实不由得蹲下,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快速散开, 还混杂着翻涌上来的胃液的酸味。 日吉拖着冈部打开大门。正当拓实觉得万事休矣的时候,忽听一记沉闷的声响, 日吉朝他这边飞了过来。 拓实抬头望向门口,一个黝黑壮硕的男人正局促地钻进门,身后跟着竹美。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拓实问,但他们似乎不及回答。日吉飞快地站起身来,脱了上衣,摆出进攻的 架势。与他对峙的杰西,严重露出一种以前从未对拓实展示过的拳击手的眼神。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围观下,日吉先动了。他灵活地踏着步逼近杰西,杰西则轻 轻晃动上身躲避。 日吉连连出拳,第二圈掠过了杰西的下颌,紧接着又开始从上往下攻击。或许 是他确信直拳已经击中杰西,随即向杰西扑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杰西打出一记勾拳。日吉用左臂防卫,但这一拳的冲击 力使他起来。原少年重量级拳手没有放过这一机会。随着一声闷响,一记左直拳击 中日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