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月十四日,紫藤北上后的隔天,便接到关于仙堂之则的新情报。 这天早上,搜查总部接到一通电话。打电话来的是一位自称村山的男子。接到 电话的刑警询问对方的身份时,这名男子犹豫了一下后,说自己是JOC 委员。JOC 指的就是日本奥运委员会。这名男子想谈谈有关仙堂之则被杀的事情。 山科警部接过电话,想知道详情,但这名男子声称在电话里不方便说,希望他 们过去一趟。 “大概是怎样的内容,可以麻烦您先稍微透露一下吗?” 山科显得有些焦急地问道。 对于山科的询问,村山的回答大致如下—— JOC 正在调查某件事,这件事关系到运动医学,调查之后,仙堂之则的名字便 浮出台面。村山表示,详细情形想直接和警方见面之后再谈。 一如昨日,由紫藤和金井一起出面。他们搭乘富士急行电车前往大月,然后在 中央本线转乘。对方约的会面地点在新宿。 “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连JOC 的人都出面了。” 坐在特急电车靠窗位置的金井说着。紫藤摇摇头,也说: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倒不觉的意外。仙堂本来就是医生,在那栋奇怪的建筑 物里也设置了很多训练器材,所以不难想象他跟运动医学有关。” “也是,再加上安生拓马那件案子。” “对,没错。” 紫藤点了好几次头,接着说:“安生曾经是奥运选手,多少会跟JOC 有所牵扯。” 安生拓马的妻子惠美子表示,在仙堂被杀的时间九月九日到十日前后这段期间, 丈夫跟客户去打高尔夫了。关于这一点警方也立刻做了确认,然而这位客户完全否 定了这个事实。搜查总部认为,就这一点看来,跟仙堂的死肯定有很大的关系;还 有一些急性子的搜查员警,甚至认定安生就是杀害仙堂的凶手。 不过问题在于安生跟仙堂究竟有什么关系。于是总部派了数名搜查员,到成城 署去调查安生的过往与人际关系。 “话说回来,杀了安生的那个女生是个可怕的家伙。” 金井叹了口气说:“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还是疯狂,总之她杀人毫不留情,就 算被逮捕也不怕。” 与神奈川县警取得联系之后,发现他们几乎掌握了杀安生的那个女生的行踪。 她先是骑自行车到厚木市,在汉堡店的停车场遇到两名开着Land Cruiser的男子搭 讪,上他们车前,她将放有运动衣的背包丢在附近的垃圾桶里。这个背包她是跟自 行车一起偷走的,这点已经请别墅的主人确认过。 她搭上Land Cruiser之后,被这两名意图不轨的男子带到座间市下松原的建材 置放厂。想性侵她的两名男子,一个被当场勒死;另一个则是被从吉村巡查那偷来 的枪射杀,子弹贯穿死者,在大约距离三十公里的地方被发现。 她还将车内的地图中,有世田谷道路图那一页撕下来,再度踏上自行车,前往 安生拓马的所在地…… “听说那个警卫还没醒过来。” 紫藤想起了在健身俱乐部停车场遭少女用手电筒袭击的可怜警卫。目前为止, 也只有那个警卫看过这个女生的样子。 “毕竟是头盖骨凹陷的重创啊。” 金井侧着脸指着自己头的右部说道。 “真的很严重。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啊?” “肯定不是一般的女生,不,肯定不是普通人。” 虽然目标这么特殊,但目前还是无法掌握有利的情报。不过在东京多少都有些 特异的人,所以也不会有谁去注意吧! 这么高大的身型,到底会躲到哪里去呢?紫藤一边眺望窗外渐渐接近的东京景 色,一边在嘴里嘀咕着。 会合的地点在凯悦饭店一楼的咖啡厅。紫藤一行人没有迷路,几乎准时抵达。 站在入口,紫藤环视大厅,视线停留在桌上放有白色纸袋的座位,那是他们约 定用来识别的记号,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坐在那里。紫藤跟金井靠近他们,对方 察觉之后随即站起来打招呼。两名男子,一个个头较小,另一个则高高瘦瘦。 “是警察先生吧?” 个头小的男子低声问道。紫藤远看还以为对方跟自己年纪相仿,但走近一看发 现男子脸上皱纹意外地多。 “对,请问是村山先生吗?” “是的,敝姓村山。” 说完,他递出名片,上面写着“日本奥林匹克委员会科学委员——村山宏和”。 紫藤也自我介绍,递出名片。 另一位高瘦的男子姓光本,和村山一样都是JOC 的科学委员,看起来年纪差不 多是三十岁后半。 “那么,您想谈关于仙堂的事是什么?” 自我介绍完后,向服务生点了咖啡,紫藤马上切入正题。 “请您先看一下这个。” 村山也把握时间,很快地从纸袋中拿出一本剪贴簿,打开后递到紫藤等人面前。 剪贴簿里贴着新闻报导。 “好,我看看。” 紫藤拿起剪贴簿,读着里面的报导。那是上个月五号,前滑雪选手在自家引电 自杀的简短报导。上面写着他从两、三年前便苦于病痛,无法工作,最后选择自杀。 选手的名字叫小笠原彰,这紫藤倒是没听过。 “这个人怎么了吗?”紫藤问道。 “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有内情没有公开……” 村山一脸严肃,舔了舔嘴唇后,说:“这个人有留下遗书。” “真的吗?” “他死后的第二天,他的遗书邮寄到JOC 事务局来。大概是死前寄的。” “上面写了什么?” 虽然不明白跟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紫藤还是很积极地追问。 “他自白说自己还是选手的时候曾使用违禁药物,希望能撤销他所有的得奖记 录。” “原来如此。” 紫藤点点头。他知道有些选手会为了提高竞技成绩,不当服用药物。汉城奥运 短跑选手班·强森因服用禁药,被取消金牌资格的话题就曾喧腾一时。然而这类的 事情其实很多,现在还是有选手会违反规定。 四人份的咖啡送上来,一度中断他们的谈话。 “请问,小笠原是滑雪哪个项目的选手?” 服务生离开后,金井询问道。 “距离竞技。”村山回答。“他最拿手的是十五公里竞技,在日本拿过好几次 选手权(* 各项运动中选拔出最优秀选手或团体的比赛,类似锦标赛。),奥运会 上也曾出赛。总之,实力和世界强手不分轩轾。” 是因为用药的关系吗?紫藤心想。 “报导上面写他生病了。”紫藤问道。 “是的。这个新闻没有详细记载,不过遗书上说,他苦于头痛、晕眩、失眠, 甚至出现幻觉,手脚还常因麻痹而无法行动。我们在想,他的病情可能演变成脑动 脉硬化。” “脑动脉硬化?” 这种成人病,不是老年才会发病吗?紫藤感到相当意外。一直沉默不语的光本 用严肃的口吻说:“肌肉增强剂会影响胆固醇代谢机能,进一步造成动脉硬化的现 象,也会引起肝癌。” “所以说,小笠原选手的病,是因为服用药物所产生的副作用吗?” “恐怕就是这样。” 村山点点头,啜一口咖啡。紫藤也把手伸向咖啡。 “接获这封遗书之后,我们也讨论过该如何处理。”村山继续说道:“后来决 定先依他的自白遗书内容着手进行调查,但小笠原是从什么管道拿到药物的,上面 并没有写。于是我们就从他选手时代的纪录跟行动开始确认。” “简直就像我们的工作呢!” 金井开玩笑地说着。 “我们自称是体育界的警察。” 光本认真的神情回答道:“服用药物,等同犯罪。” “原来是这样。” 金井慑于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低下头望着自己的笔记本。 “后来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感觉到双方的谈话已经渐渐进入核心,紫藤开口问了村山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调查之后,我们大概可以推测出他用药的状况。小笠原在体育大学的滑雪队 时就参加过重要的比赛,但真正留下辉煌成绩的时期,是在大学毕业担任研究人员 之后,而且实力攀升的状态难以置信。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服用药物的。从现 在算起来,大约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期,他有其他特别的行动吗?” “有。”村山点头,回答:“当时因为担任研究人员比较自由,他自费到加拿 大去,声称要去当地搜集资料,参加一些比赛自我磨练。” “他一个人去吗?” “对,当时没有教练跟他一起去。” 紫藤心想,这就是所谓运动员的“修行”吧…… “那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首先,去加拿大这件事就教人纳闷。如果要搜集国外资讯,一般应该 都会去欧洲才对,再说比赛场次也是欧洲居多。可是,他隔年又去了一次加拿大。” “其他还有什么吗?” “他在加拿大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比赛纪录,所以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在那里做 了什么。而且,他当时也没和同研究室的人提起去加拿大的事情。” “这样的确很奇怪。” “后来我们取得小笠原家人的同意,搜查了他的房间,确认有没有留下当时的 证物,可惜几乎什么都没找到。附近的人说他自杀前几天,看到他在公寓前烧东西, 可能就是在销毁所有的证据吧!不过呢,我们还是找到疑似线索的东西,就是这个。” 村山拿出一个B5大小的白色信封,右上角贴了一小张纸,上头有邮票和邮戳, 收件人用汉字写着小笠原彰,但让紫藤惊讶的是,寄件人居然是K.Sendo ,地址是 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 “我们循线调查得知,这个在加拿大的寄件地址大概两年前住了一名日本男子, 名字的罗马拼音是KORENORI SENDO,就是仙堂之则!” “原来是这么回事。” 紫藤探出身子。今天的谈话终于有点头绪了。 “所以关于仙堂的背景,我们其实很早就调查清楚,而且其实仙堂在那个领域 也算众所皆知。” “哪个领域?” “就是运动方面的专科医师。仙堂也是这样的医师,虽然在日本没有工作纪录, 但主要的活动据点都在国外,通常都和一些选手或队伍签约,担任他们的专属医师。 外界对他的技术跟知识评价很高,合作的邀约也一直没断过。” “仙堂为何写信给小笠原选手呢?内容是什么?” “很可惜,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有可能也被他烧掉销毁了。但我们认为小笠 原使用违禁药物一定和仙堂有关。” 紫藤心想,依这个状况看来,这个想法应该颇为合理。 “那之后呢?” “之后,某些体育人士透露,仙堂回到日本,住在山中湖的别墅区。我们本来 想直接去找他谈谈这件事,可是……” “他却被杀了?” “对。” 村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早一点去 找他就好了,可是我们这边也需要做很多准备,所以……” 看着村山懊悔的脸,紫藤一面沉思,认为仙堂被杀的时候实在太凑巧了。JOC 正打算向仙堂问话,他却被杀——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什么人知道你们打算向仙堂问话吗?” “我想想,除了JOC 委员之外,或许也已经透露给一些交情比较好的体坛人士。” “体坛人士……” 这样的话也包含安生拓马在内。想到这里,紫藤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之中抓住 了一条救生索,真相就在不远处了! “自从山中湖的纵火杀人案之后,有人提出应该让警方知道我们调查的事。但 主流的意见还是认为很难确定我们的调查和案件有关系,而且如果造成警方搜查上 的混乱也不好,所以决定先静观其变。” 村山的口气与稍早全然不同,显得很不干脆。或许是怕招惹太多麻烦。 “所以,您决定今天跟我们谈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紫藤有些讽刺地问。村山吸了口气,回答道: “因为安生被杀了。” 这个答案并不令紫藤感到意外。 “听说安生以前是很有名的选手,举重的嘛……”紫藤说。 “没错,实力很坚强的选手。” 村山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度垂下视线,但又马上抬起脸说: “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说,我们怀疑安生选手也曾经服用违禁药物。” “什么?” “会怀疑他,主要是因为竞争对手的举发。对方发现他肌肉的锻炼上有点异常, 而且还看见他在比赛前喝了某种药。不过这些说辞都没有得到证实,因为安生选手 几度接受检查,但就是没有检测出有类固醇等药物和兴奋剂的反应。” “所以说他是清白的啰?” “表面上是这样子,或是说,也只能下这样的结论。但我们还是持续怀疑他, 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发现。” “会有服用药物,但是却没有被检测出来的情形吗?” 金井询问道。光本针对这个问题如此回答: “使用禁药目录里没有记载的药物,就无法检测出来;还有一些是难以辨认的 禁药。毕竟实际上,检验的技术总是比不上药物开发的速度,尤其当时的尿液检查 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村山自嘲地笑着。 “假设,安生在选手时代服用禁药,那他的案子就和仙堂与小笠原的案子有关 联了。” 紫藤说道。村山用力点点头。 “所以我们才会对警察说明这些事情。” “非常感谢你们的协助。” 紫藤再度鞠躬行礼。虽然觉得这种事早该通知警方,但光凭村山他们少数人的 判断是无法行动的。这点紫藤可以理解,毕竟所谓的“组织”就是这么一回事。 “以上就是我们所掌握的所有情报,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等我回去通报搜查总部,大家应该都会感到相当振奋。” “是吗?” 村山看着光本,神情显得安心不少。 “方便再问您两、三个问题吗?” “请说。” “您刚刚说,仙堂回日本这件事是从某些体育界人士口中得知的。可以告诉我 们是谁吗?” “喔!那个啊……” 村山从一旁的公事包中拿出资料,回道:“是帝都大学的中斋教授说的。他是 运动力学的权威,也任职帝都大学的田径队的顾问。中斋教授跟仙堂好像以前就认 识,他们今年七月还见了面。” “七月!是为了什么事情见面的?” “详细情形就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位加拿大留学生想托教授照顾的样子,希望 他们田径部可以收留那位选手。” 此时紫藤灵光一闪,问道: “那个留学生是男生吗?” “不是。”村山摇摇头说:“听说是个女孩子。” 果然。紫藤硬是把这两个字吞了回去。 过了中午以后,少女终于来到新宿了。 她往车站的西边前进。回过神来,左右两边高楼林立,而这些建筑物都是架高 之后才开始往上盖。也就是说,她现在走的街道变得比建筑物的地面还低。 左边出现一栋巨大建筑,宛如军事要塞。她曾经听人家说过都厅(* 东京都的 行政中心,各种公家机关的总部都在都厅里。)就在这里,她想这应该就是了吧! 右侧转角处也有一栋高楼,上面写着“凯悦饭店”。她在这个转角右转。她要 前往的是高圆寺北边,也就是丹羽的住所。 她昨天彻夜在停车场等佐仓,可是佐仓都没有出现。所以她今天一早就离开那 里,毕竟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离开佐仓的住所后,她靠着手上的地图往北走。昨天吃了早餐之后到现在都还 没进食,整个人陷入严重饥饿的状态。于是她在途中的便利商店买了点东西,找到 一个小公园在里面吃了起来。 她就这样沿着明治大道北上,在中午以前抵达新宿。 这街道到处都是人,就像洪水一般人潮涌出,然后又有相同数量的人涌入。 在站前的广场,一群青少年在跳舞。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群众,但无视于 他们的路人也很多。她停下脚步,看着跳舞的青少年,可是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 那舞蹈和音乐没有关联。他们整体的动作比起音乐的节奏似乎慢了些,还有几个围 观的少女在一旁配合他们的舞蹈打着拍子,打的却是另一种节奏。 从这里到新宿车站的西侧,她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对这里的路不熟, 所以走入了地下街。绕了几圈,还跑错了出口至少三次。 走出车站西口处,先在附近的咖啡店吃东西。男店员好奇地盯着她看。 在凯悦饭店往右转的她,很快就到达青梅街道。走在交通流量很大的街道上, 几乎感觉喘不过气来。她继续沿着青海街道,往西的方向走。 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抵达高圆寺。但那一带没有名字的小路很多,要找 到目标的公寓又让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找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 她同样地在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都没人接,她推测丹羽应该是 去工作了。这里和佐仓的那栋公寓一样,没有完备的保全系统,也没有看见管理员 的身影。她光明正大的上楼去,从房号来看,丹羽住的地方应该是三楼。 她很快地找到房间,门上挂着302 的号码。她正在想该从哪里入侵这个房间的 时候,视线却停留在贴在门上的小纸条,上面有几行字。她撕下纸条专注地看着, 不过只看得懂以下几个字: 我这几天□□。如果有□,请□□以下□□: 〒一九二八□□市□八□□三一四〇× □□□□□□□ TEL 0426(61)××××× 丹羽 太复杂的汉字她看不懂,但她知道“〒”是邮递区号,“TEL ”是电话号码, 于是猜想字条上面写的可能是润也的联络方式。 离开公寓,她一边闲晃一边找地方坐下来看地图,不过周边的公园连个长椅也 没有。她坐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的护栏上,在膝上打开地图。 这样的姿势她维持大约一个小时,但在地图上就是找不到跟纸条上地址一样的 汉字。于是她想,这个地方或许更远,而她从刚刚就只看着东京中央的位置。 合上地图,她面向马路站了起来。路上依然有许多卡车或轿车来回穿梭。 一开始,她看不出来哪些是计程车,后来她发现某些车子车顶上有东西的就是 计程车。所以当这种车靠近时,她便举起手,可惜车子后座都有乘客。 终于有一部黄色的计程车停了下来。她上了车,戴着眼镜的司机回头一看,皱 着眉头说: “哎呀!你不是日本人吧!日文没问题吗?” 她点点头,把从润也家门上撕下来的字条递给司机。司机接过去一看,用阳刚 的声音说:“喔!八王子啊,OK、OK. ”看完便把字条还给了她。 她这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叫做八王子。 司机伸出左手,按下一个红色的东西,下面的计数装置便亮了起来,显示的数 字缓缓变动。不过她不懂这究竟是显示距离,还是显示费用的。 总之,车子开动了…… 下午四点整,紫藤等三位刑警穿过帝都大学的门。除了紫藤和金井之外,还有 昨天一起拜访安生家,来自本厅的根岸警部。 走进眼前的校舍,学生事务处就近在咫尺。他们表明来意后,一位女职员帮忙 打电话联络。 “教授的助理马上过来,请先稍等一下。”挂掉电话后,女职员说道。紫藤一 行人点点头。 和JOC 的村山等人见过面后,紫藤立刻通报山梨的搜查总部。对于调查禁药因 而发现仙堂和安生拓马之间的关联,这项消息带给山科很大的鼓舞,因此马上指示 要他们与夏天还和仙堂见过面的中斋教授取得联系。当然,紫藤等人也打算这么做。 村山告诉他们一组电话号码,打过去正好是中斋接的。开门见山地表示要和他 谈谈仙堂的事,中斋教授回应道: “这样啊?我也在想有一天警察会找上我。” 当然,他应该知道仙堂被杀的事情,所以这样的回答也还算合理。 中斋说今天刚好有空,紫藤便和他约了下午四点见面。他们故意空出一小段时 间,便于到成城署的搜查总部打个照面,毕竟在东京擅自行动不太好。 紫藤一行人也提供了JOC 村山先生的情报给成城署。不过看来成城署已经知道 安生拓马曾经疑似使用禁药一事。 “安生是位有名的选手,但在选手同侪间的评价并不好。虽然被评选为国际队 成员,但他不太和其他选手说话,也不喜欢一起练习,再加上没有教练跟随,他总 是一个人。” 根岸警部告诉他们。 “但是,比赛还是赢了,这样吗?” “没错。总之,他肌肉的活动状况跟其他的选手完全不同,因此用药之说不胫 而走。虽然可能是没有任何依据的中伤,不过既然听到了这样的风声,还是有必要 从这个方向做彻底的清查。” 看来根岸他们也打算直接跟JOC 的人接触。 另外,关于安生被杀他们也掌握了一些新的证据。首先,犯人可能已经换过衣 服。 “在健身俱乐部的一楼运动用品专卖店里,遗失了一件黑色防风运动衣和一双 白色袜子。很有可能是凶手拿走了。” “所以说,凶手现在已经不是穿着那件夸张的运动衣了。” “很有可能。不过,也不是说完全不醒目,再怎么说她的身高也有一百九十几 公分,而且又是女孩子。事实上,凶手一直骑着自行车往东京都中心的方向,从昨 天傍晚我们就沿着主要道路周边的商家进行查访,得到一个有利的情报。” “发现什么了吗?” “还不能断定。”根岸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昨天早上,在涩谷车站附近的 咖啡店,有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夹克跟短裤,个子很高的女生在里面用餐。她食量很 大,不用多久就吃了一个汉堡跟三明治。根据服务生的说法,这个女生好象不是日 本人。” “这样啊……” 根据拓马的妻子惠美子的证词,在拓马被杀之前,曾经有个很像外国女生的人 打电话到安生的家里。 “看得出来是哪一国人吗?” “黝黑的肌肤,但感觉并不像是黑人。戴着太阳眼镜,并不是很清楚她的样子。” “运动墨镜也是凶手的特征之一。” “最近,外国人也不是那么少见,但这个证词已经符合了相当多条件。而且… …” 根岸装模作样似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还在桌上摊着地图。” “地图?” “服务生说,应该是道路地图。” “但凶手拿的,应该是从别墅偷出来山中湖一带的自行车路线图吧?” “或许她是在哪里买的。现在正在调查涩谷车站周边的书店。” 说到这里,根岸很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不过紫藤还是有点在意店员的证词。 万一,那个女生真的是凶手的话,那她为什么要看地图呢?很难想像是在研究 逃亡路线。还是说,她可能想去什么地方?那又是哪里?是不是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呢? 不祥的预感从紫藤脑中闪过。 双方讨论到一个阶段,根岸也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往帝都大学。对紫藤来说,这 样也比较方便,省了一道联络的手续。 “等会儿请你们先发问,如果我这边有想问的事情会再提出来。” 在学务处柜台等待时,根岸说道。这和昨天去安生家时,立场有些转变。身为 辖区员警的他,主导访谈确实没有不妥;但让紫藤等人先发问,也算是给这些特地 北上的员警一点面子。 “是警察先生吗?” 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开口问他们。“对。”紫藤回答道。 “让您们久等了,这边请。” 女子张开双手招呼他们。看来她就是中斋教授的助理。 中斋教授的研究室就在这栋建筑物的二楼,里头有各种运动器材与各式仪表凌 乱地摆放着。在这房间一隅,出现了一位穿着训练衣、年约五十、体格强健的男人, 晒得黝黑的脸跟苍白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互相自我介绍后,他们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先离开一下。”中斋对端着即溶咖啡过来的女助理说。她简短地回答: “好。”之后便出去了。 “搜查的部分进行得如何?” 中斋喝了一口咖啡后问道。 “没什么进展,不过总算对仙堂的事情有点了解。” 接着紫藤马上切入正题:“中斋教授,您认识仙堂先生吧?” “认识。而且我想您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们今年七月的时候碰过面。” “我还知道他想托您帮忙照顾一个留学生。” “他说六月开始有一个从加拿大来的女生住在他家,要我收留她,意思其实是 希望我让她进入田径队。” 那个高个子的女生是在今年六月到日本的吗?这让紫藤感到意外。依目前调查 的结果,感觉她应该对日本的风俗跟语言都很熟识。 “您知道这个女孩子跟仙堂的关系吗?” “他说是在加拿大认识的女孩子,但我想当然不只是这样吧!可能是他在加拿 大发现的金鸡蛋,然后再加以改造……” “改造?” 紫藤问道。中斋眉头深锁,右手微微上扬。 “这个话题等等再谈吧!很复杂。” 紫藤不太懂他的意思,总之就先顺着中斋先生的意思。 “那么,要从哪里问起好呢?” “是这样的,首先来谈谈仙堂过去的经历吧!” 中斋挺直腰杆,靠着椅背坐正,娓娓道来:“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但听他 本人提过,他本来是打算继承家业进入医界,但后来他发现自己真正有兴趣的是人 体改造,而非治疗,尤其是当年纳粹党所做的各种人体实验更令他神往。他搜集了 许多相关资料,还因此去了欧洲。” “为什么他会对这个有兴趣呢?” 金井问道。 “我到现在也想不透。但他从小就个子娇小,体弱多病。我想会不会是因为这 种自卑的心态造成?” “这或许有可能。” 紫藤认同这个观点。很多罪犯的犯罪动机,都来自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自卑感。 “事实上,我对他的了解就到这边了。” 中斋看着刑警们的脸说: “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仙堂在哪里做了哪些事,他也不跟他人提起。但有传言他 去了巴尔干山。” “巴尔干山?” 紫藤跟金井一同出声。 “就是保加利亚内地。那里有前来总部和保加利亚共同做运动科学研究的研究 所。” “仙堂在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以禁药为主,研究如何对运动选手做肉体改造吧!他应该在那里得到 了先进的技术和丰富的知识,之后再向西发展他的事业。不过这些都是未经证实的 传闻。” “那个研究所现在还在吗?”金井问道。 “不在了,因为民主化的影响,听说那里已经关闭了。” “仙堂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紫藤一问,中斋稍微歪着头思考,回答道: “他至少在十几年前就离开了那个研究室。之后,他奔走各国,以运动专医的 身份受雇,还会带外国选手回日本,我就是在那时候跟他认识的。之后他就住在加 拿大,应该是住蒙特利尔。” 紫藤点点头。仙堂寄给小笠原彰的信封袋上确实也写着这样的地址。 “他在加拿大做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 中斋稍微喘口气,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我们得到的资料显示,加拿大魁 北克省那里拥有一套和巴尔干山一样的设施,但那不是公有的,是属于私人设备。 那个地方在两年前被拆毁了,而仙堂当时可能就受聘在那里工作。不过这也仅止于 传言。如果是真的,他在那里又从事些什么工作,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之前小笠 原自杀,让我更确定仙堂跟禁药果然有关系。” “原来如此。”紫藤认为这个说法很合理,继续追问: “加拿大的研究室在两年前拆掉之后,仙堂又在做什么呢?” “大概就在日本和加拿大之间来来回回吧!虽然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但多 半和他这次带回来的女孩有关。” “什么意思?” “他想让在加拿大那边发掘的金鸡蛋,在日本大放异彩吧!另外也有传闻,说 他接收了当时研究室里的机器。所以,也许这两年就是为了迎接少女的筹备期吧!” “原来如此。” 紫藤心想,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仙堂花了两年的时间,在那个别墅的后面设置了一个训练室。 “那个少女是田径竞技选手吗?” 这是根岸的第一次发言。中斋缓缓地点头,说: “仙堂曾经很自豪地说,她跑跳投各方面都发挥了超人的能力。他想让这个选 手从日本出发扬名国际,才想让她寄留在这里的田径队,一方面也牵涉到她之后出 社会的就业问题。” “那教授您怎么回答他呢?” “当然是直接回绝了。” 中斋口气十分坚决地说:“那个时候还没发生小笠原的案子,但我对仙堂这个 人存疑,觉得那个女生应该也是用类固醇或成长荷尔蒙肉体改造过的选手吧。后来 小笠原自杀、新闻又出现仙堂的名字,就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接受他的请求。” 对于自己正确的抉择,中斋用着喜悦的口吻说道。 “关于那个加拿大研究室的详细情形,有没有谁知道呢?” 紫藤问道。但中斋一听到这儿,突然皱着眉头:“我想日本应该没有人知道那 个设备的事情。不,应该说就算是加拿大的选手跟教练大部分也都不知道,连研究 室在魁北克省的哪里也都不晓得。” “没有人去过那里吗?” “没有。据我所知是如此。” 但小笠原彰应该去过,紫藤心想。而且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仙堂手中取得禁药。 问题是,只有小笠原彰一个人使用药物吗? “关于仙堂的事情,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他这个人虽然颇具争议,但也确实 相当优秀。所以说,知道仙堂被杀,比起悲伤,更让我觉得惋惜。” 中斋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语。 “对于杀了仙堂的犯人,你有没有一些头绪?” “完全没有。”头发斑白的教授摇摇头如此回答道。 紫藤看着根岸,示意他可以补充其他问题。根岸微微点头,看着中斋先生问道 : “仙堂来拜访您的时候,是否给您看过那位留学生的相片?” “没有,我没看过。但他要我跟那个女孩子见见面,还说如果我看到她应该就 会有兴趣。看来他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有自信呢!” “作品”……紫藤仔细玩味着这个说法,或许真是这样吧! “您听过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或是其他相关的事情吗?”根岸进一步询问。 “没有,没有必要知道。” “除了教授您以外,还有没有谁从仙堂这边得知那个女生的事情呢?”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没有。” 回答完后,中斋教授微微欠身,说:“就是那个女孩子干的吧?攻击警察、夺 走手枪,还连续犯下杀人事件。” 果然他也察觉到了。 “还不能够十分肯定,不过很有可能。” 听闻紫藤回答,中斋教授叹了一口气,露出苦恼的神色: “仙堂留下了这么可怕的一人啊……” “教授拒绝了仙堂后,他又有什么打算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或许他会直接跟协会交涉吧!” 从中斋教授的话可以推知,两年前开始,仙堂就一直负担这个少女的一切,应 该是希望她能够尽早以选手的身份出道吧…… 紫藤也索性询问了中斋关于安生拓马的事情。但是正如他所想的,中斋教授似 乎不清楚举重界的事情。 “在日本田径选手当中,有谁曾经被怀疑使用过禁药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中斋一改原本稳重的神情,脸色一沉,回答道: “没有。” 他的口气相当坚决:“要是有人这样做,马上就会被发现了。日本田径界的人 应该不会这么迟钝。”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紫藤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看情况,也许我们得派人过去加拿大调查。” 回成城署途中,根岸如此说道:“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查明凶手的身份。” “总觉得凶手接下来还会有行动。如果攻击目标只有安生就好了。” 紫藤这才将一直以来的疑虑说出口。 “我有同感。”根岸也点点头。 他们回到成城署后,这样的不安情绪越来越强烈。进入成城署会议室里,本厅 的小寺警部向他们招手。 “根岸,有人看到那个高大的女生在书店里买地图喔!” “真的吗?也是在涩谷吗?” “在车站前的书店里,女店员记得这件事情。昨天中午以前,在地图区有一个 外国女生。那位店员还帮她找东西。这女生身穿着运动夹克,结实的大腿穿着短裤, 还戴着深色的太阳眼镜,听说身高有一百八十几公分以上。” 紫藤在一旁听着,心想:果然特征一致。 “这女生给了女店员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人名跟地址。女店员认为她应该是想 找字条上的地址,所以就介绍她一本简单易懂的东京地图手册。” “女店员记得字条上面写的名字跟地址吗?” 对于紫藤的疑问,小寺原本趾高气扬的态度才趋缓,回说: “她说都是东京都内的地址,但不记得是哪里了。只是有一点印象,其中一个 地方在高圆寺。” “高圆寺?这么说来,字条上写的地址不只一个啰?”根岸问。 “没错。” 小寺有些不耐地点点头:“上面好像写了三个人的地址。” “三个人……” 紫藤不禁低语。如果说这个女生就是犯人,那锁定的目标便超出他们的预期。 “那接下来调查方向呢?”根岸询问道。 “总之先对高圆寺一带进行查访,然后加强巡视。再列出住在高圆寺一带的运 动员名单。”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根据紫藤搜集的情报来下判断,小寺遂将视线转移到紫藤身 上。 “那搜查方面有没有特定几个重点人物?” “目前为止已经列了几个人。” 小寺把放在桌上的字条交给根岸。 “和他们本人联络过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搜查员在他们住家周围暗中埋伏了。再者,犯人可能 会出现在高圆寺。准确率至少百分之三十。” “但也要确定买地图的那个女生就是凶手吧?” 根岸把手上的字条给紫藤。上面有五个人的名字,但紫藤最先把目光放在“前 田径短跑选手”这样的头衔上。他想起中斋教授说过,田径界没有人使用非法途径。 这位前田径短跑选手的名字是丹羽润也。 计程车停在四周都是水泥围墙的建筑物前。 “字条上写的地址就是这里。” 司机先生回头,用手指着建筑物的二楼:“桂化成工业田径队宿舍——青叶庄。 这里就是那张纸上写的地方。” 从他的话中,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某某田径队的宿舍了。 她一如往常,从口袋中捧出全部的钱给司机先生。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拿吗?” 他看了看计表器上的数字,从她手中拿走该拿的钱。现在只剩下一些铜板了。 “走啰,Goodbye !” 下车时,计程车司机还向她道别。 车子离开后,她再度看着这栋建筑物。二楼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有一扇门,应该 就是选手的房间,不过现在没有半个人影,静悄悄的。她想起刚刚来到这里的途中 经过了一个运动场,选手们还在练习,所以丹羽应该也在那里。 她慢慢地往回走。 大约十分钟后,她的左侧出现了一个运动场。周围几乎都是农田,并不是住宅 区,运动场旁边道路的对面是一块还在施工的空地,空地上还有一台仿佛被遗忘的 堆土机。空地后面更远处有栋大的白色建筑物,看起来像学校也像医院。 她靠近运动场周围的铁网,里面有很多选手在活动。距离她最近的是一个练习 跳远的沙坑,一名男选手跳了一次,但跳得并不是很好。 对面的跑道上也有好几组选手,有的在练跑,有的在做柔软操,应该都是长跑 选手。 她聚精会神地寻找丹羽润也的踪影。他正在指导一位女选手练习起跑的动作。 以短跑来说,这位选手的肌肉不够发达,但丹羽还是热心地指导她。 后来少女发现,刚才练跳远的男选手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于是她很快地离 开了铁丝网。 运动场的停车场入口处上停了两台箱型车,角落有一间类似仓库的建筑物。 这时她听到有人说话,于是立即躲到车子旁边。两名女子选手从运动场上回来, 一个朝马路走去,准备回宿舍;另一个拿着卷尺,走进那间仓库。等她出来的时候, 手上已经没有拿卷尺了。 等到四下无人,她才站起来,进了那间小屋。果然是间仓库没错,里头有划线 的白漆和整理运动场用的铁锹,以及障碍赛的跨栏、跳高用的垫子、枪、铁饼等的 田径运动使用的工具,各式各样的器材塞满了整个小屋。 她走进堆积成山的纸箱之中躲起来。从纸箱之间的隙缝可以看见门口的情形。 不久,外面开始有点嘈杂的声音,看来是其他选手来了。 两名男选手进到仓库里。 “运动的时候,我的手腕感觉怪怪的,好像左右的平衡感不对。” “是不是跟你之前的脚痛有关系啊?” “对喔,应该吧。真烦耶!偏偏就快要热身赛了。” 两个人把东西收进橱柜后离开。 之后,又有一名女选手跟一名男选手进来,放完训练机器跟计测器后也就离开 了。 最后,另一名女子选手单独一人进来,就是接受丹羽训练的选手。她把手上的 助跑器收到橱柜后,准备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此时少女趁势跳出来。 女子选手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看见突如其来的巨大身影,表情完全僵 了。 还来不及出声。 少女捣住她的嘴巴,并把她押到墙角去。接着从运动夹克的口袋中拿出枪抵住 她眼睛的下方。女子选手全身发抖,变得相当柔弱。 少女架着枪,把这名女子选手带到刚刚自己藏身的地方。让她蹲下,上面放着 纸箱,然后自己再躲起来。 之后又有一个女子选手走进来了。 “友实子……奇怪了。不在吗?” 这名选手一瞥仓库后,走到外面去,说道: “教练,友实子好像回宿舍了。” “那仓库就锁上吧!” 一名男子出声说道。 “好。” 回应后,仓库的门关上,接着传来上锁的声音。 桂化学工业田径队的宿舍,早餐跟中餐时段所有人都会在固定时间到齐,至于 晚餐则是从六点到八点,选手们在这段时间内随时都可以下来用餐,想外食的人只 要跟餐厅的人说一下就可以了。不过一般而言选手不会随意外食,这里的餐点都是 配合选手各自的身体状况调理出来的,无计划的饮食只会毁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 也是所有选手最不想见到的。 丹羽润也也在六点半的时候来到餐厅。平常住高圆寺公寓通勤的时候,晚餐也 会在这里吃完再回去。一边吃晚餐,一边跟选手聊聊当天的训练,检讨并修订练习 计划,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这天晚上,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在餐厅用餐。比较早用完的选手,也会坐在角落 的茶几边看看体育新闻。 润也在找中原友实子,她是润也正全力指导的一位短跑选手。除了持续进行提 升肌力的训练,就连食谱也都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润也并没有看到友实子的踪影,只好找个空位坐下来等。他心想,友实子可能 在洗澡才会这么慢吧。最近的女选手洗完澡都会做些美肤的保养等等,比起一般的 女生还要花时间。要是以前,运动选手注重这些的话,人家就会说她们不成材吧… …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报纸,习惯性地打开社会版新闻。“连续杀人犯是身材高瘦 的女子?”的标题随即映入润也的眼帘,不用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旁边还附上嫌 疑犯装扮的绘图。 润也心想:她应该不会到这里来吧?依他的判断,那个怪物应该会先对翔子和 有介展开攻击;他还预估,搞不好在途中就会被警察逮捕了吧!要是被警察射杀了 也很好,只是他不敢奢望。总之润也只希望自己能早日摆脱这个攸关生死的威胁。 今天,他很早就来到宿舍。本来预定要搬入三人房,但因为凑巧有空房,所以 很幸运地自己一个人可以独占一间两人房。想一想,这比在高圆寺的公寓更舒适。 事情结束之前暂时先住在这里好了。万一仙堂的事情曝光,那就只好碰运气了, 就算是赔上教练生涯也无所谓——润也这样想着。 “我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 旁边用餐的选手们一个接着一个用完餐,收拾后离开,餐厅只剩小猫两、三只。 “丹羽老师,您不用餐吗?” 餐厅柜台的另一端,煮菜的婆婆对着润也问道。 “我在等友实子,她已经吃完了吗?” “友实子?还没啊!” “还是她要在外面吃呢?” “有吗?没听她说耶!” 润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餐厅。休息室里有四名女选手在看电视。他问她们 友实子的去处,她们都说不知道。 “这么说的话,从运动场回来后就没看到她了。” 这么一说,她们四人有些不安地看着彼此。 这四人当中有一个是友实子的室友,润也请她回房间看看友实子在不在,或许 她身体不舒服在休息。但几分钟后,那位室友回来说友实子不在房间。 润也内心七上八下,跑到宿舍四处找她,还去了健身房和按摩室,但却还是没 看见友实子的踪影。他觉得很奇怪,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形,而且也吩咐过她外出 得先报备的。 本来想向总教练报告请大家分头找,但润也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说不定友 实子只是到外面去而已,要是引起骚动,之后会让友实子倍感压力。友实子并不是 很坚强的女生,她的情绪很容易反映在成绩上。 会不会还在运动场上呢?这样的想法涌上润也的心头。今天做起跑练习的时候, 润也对她说了重话,她会不会一直放在心上,独自留在运动场上练习呢? 润也开车前往运动场。 很快地,左边就是运动场。那里没有照明设备,再加上附近没什么建筑物,太 阳下山之后,那里显得一片漆黑。润也放慢车子的速度,专注地看着运动场上空无 一人的样子。 他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下车环顾四周,可是友实子好像不在。 到其他地方找找吧——润也心想。准备再次上车时,突然听到“哐”一声。回 头一看,仓库的门打开了。 “友实子?” 润也呼喊着,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慢慢走近仓库,门虽然打开了,但里面也 是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喂!” 润也站在仓库门口再度出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伸手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 关,日光灯随即照亮整个室内。他看见友实子躺在跳高用的垫子上,手脚被胶带捆 住,嘴巴也被塞住。看到友实子闭着眼睛,应该失去了意识。 “友实子!” 润也一面喊叫,一面奔向她。正准备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头上有 一股微弱的气流。 一个黑色巨大的身影从箱柜上飞跃而下,瞬间跳向润也身后。 才刚着地,她便将结实的双臂伸向润也,抓住他运动服的衣襟。润也死命地挥 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对方匍匐在地上,蓄势待发地盯着他看。 就是这家伙吗?润也屏住呼吸。黝黑的肌肤、如黑豹般锐利的眼神,充满野性 的深邃轮廓,以及结实强健的肌肉包覆的躯体。瞬间,他感受到她的美。 看见黝黑的少女再度向他扑来,润也没命似地顺手拿起周边的东西丢她,有起 跑器和固定用的铁锤等等。少女轻松地挥掉润也丢过来的东西,只是附着在起跑器 上的泥土飞进她的眼睛,她皱起眉头,右手捣住眼睛。润也趁机将箱柜一个个推到, 把她压在下面,还把立在墙边的几支抛枪一股脑地挥落,才从入口处逃走。 他跑回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上车,然而少女再度出现在仓库的门口,他发动 引擎,打开车头灯。少女左手抱了一堆东西,右手也拿了一些。在注意到她手上拿 的是抛枪之前,润也已先倒车,拼命地把汽车方向盘打到底想要掉头。之后,他看 到少女的右手有了动作。 接着润也听到一声巨响还感受到了冲击。他看了看副驾驶座,一支长枪贯穿车 门,插入车内足足有十公分之长。 尖锐的枪矛,几乎让他心脏少跳了一拍。 他一面颤抖,一面拼命地踩油门。离开停车场时,插在副驾驶座的枪勾到停车 场的门。润也稍微倒车,再全力冲刺。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之后,枪终于脱落 了。 但过没多久更大的冲击向他袭来。才刚听见背后传来剧烈的破碎声,眼前的挡 风玻璃马上也跟着裂了!少女抛出的第二支枪穿过车子后面的玻璃,从副驾驶座上 方刺破前面的挡风玻璃。润也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银色枪柄,仿佛听到自己脸上血 液汨汨流出的声音。 恐惧令润也动弹不得,他想把车开走,却发现车子的引擎已经失灵。慌张中转 动汽车的钥匙,但只听见马达空转的声音。他回头望向后方,少女肩上架了三支枪 直奔而来。她肯定是在助跑,准备抛射手里的枪。 已经没有时间再发车了,润也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几秒钟不到,她 射了一枪。跟刚刚一样,长枪穿过车后玻璃,刺入方向盘前方的仪表板。虽说射程 不远,但她的准度还是令人咋舌。要不是他逃离车外,肯定一命呜呼。 润也脸色惨白地看着少女。她手上还握有两支枪,但看来似乎没有马上要出手 的样子。看见润也从车上下来,她便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 润也拔腿就跑,只有逃走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对抗她了, 这家伙不是人,是怪物…… 回宿舍的路只有一条,他尽全力死命地狂奔,以像当年告别体坛前的亚洲大赛 一样的誓死决心跑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危急的时刻,润也脑中瞬间闪过当时的 情景。 他最拿手的项目是四百米短跑。虽然以短跑而言,较具代表性的是百米赛跑, 不过以东方人的体力来说很难胜过世界强敌,所以有机会胜出的就只有四百米了。 然而润也在学生时代,在国内还是迟迟没有夺冠。在他前面有两位强劲的对手, 没办法赢他们的话,想在国际大会上出赛是非常困难的。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仙堂之则。 这个男人很有技巧地带领润也进入恶魔的世界。那时对润也来说,简直就像遇 见了神奇的魔法师。 “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相信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仙堂时而动之以情,时而威胁利诱,简直看透了润也的心思。 就在接受他所说的一切后,润也实现了长年的愿望。刷新纪录、日本代表、国 际舞台都唾手可得,润也因此获得了名誉跟安定的生活。 但是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跑?润也思索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吗?但那算 是自己的实力吗?还是为了获胜?为了跑赢谁吗?但我并没有赢,或许就连跑也算 不上。 他突然听见有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 润也凭直觉地往左闪避。下一秒,一支枪从他的右侧划过。枪插入地面后没有 停下来,只听到“嘎”的一声,像滑雪一般,长枪把路面的柏油路削了一大块。 这个画面让润也双腿一软。不管怎样,也只能跑了。可惜他的肌肉已到了极限, 他的速度渐渐地慢下来,胸口跟心脏都疼痛不已。 润也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头看。他感到绝望,那个巨大黑色的怪物正在他背后 步步逼近。她架着枪,丝毫没有一点疲惫感,肌肉的状态极佳。 润也还不肯放弃,可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已无力前进。救命啊,他想大叫, 但此刻他连呼吸也感觉痛苦。 润也停下脚步,他没办法再跑了。 他转过身来,正面迎向那个要来杀他的怪物。要来就来吧! 少女很快地追到他的面前。 她加速脚步,将全身力量凝聚在右手奋力一抛。 长枪闪过的那道光,是留在润也眼里的最后一个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