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进来的那对恋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岁,两人那将头发染成褐色。姑娘留着短发, 小伙子却长发披肩,还留着稀稀拉拉的胡子。 两人之前在外面的橱窗看了很久,想来有意购买,但也无须过高期待,顶多会 买个一两万的戒指。 “欢迎光临。”他依然笑容可掬地向两人打招呼。 “外面那镶着红石头的项链,能拿给我看看吗?”姑娘问。 “红石头,是哪个?” “镶着红石头、外圈是小蛇的那个。” “哦。”他从内侧打开玻璃门,伸手拿出,放在她面前,“是这个吗?” “是的,这个真可爱。” “这个挺好,是玛瑙石的。” “哦。” 姑娘似乎对中央的石头并不太关心。如果她想再知道一些,他会说出这是人工 着色,但他已打消这个念头。姑娘似乎喜欢围着石头的小索装饰。像是她男友的男 子在一旁闲得无聊,很明显在盼着女友赶紧买完,买什么都无所谓。 “这个是按上面标的原价吗?”姑娘拿着项链问。最近的年轻人喜欢讨价还价。 来到这家店,他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在以前待的地方根本无从感觉。 当然可以便宜一点,是在考虑到这一点的基础上定的价。究竟能便宜到什么程 度,则由他斟酌处理。 “消费税那部分可以减去。” “哎,能再便宜一点吗?” “再便宜三千吧。”男子说。估计他担心不帮着说句话,出店后会遭女友埋怨。 “这样我们就挣不到钱了。”他笑道。 “哎,不可能。”姑娘撅起了嘴巴。 倒是可以给她便宜三千元……刚想到这里,门开了,又进来一位客人。“欢迎 光临。”他条件反射般地打着招呼,但一看到对方的脸,不禁吓了一跳。 这张面孔曾经见过。未加修整的乱蓬蓬的头发、邋遢的胡子、锐利的眼神、瘦 削的脸颊,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宝石经销商?不,不对,应该是在别处见的。他确 信无疑——这个人不会带来什么好事,才吓了一跳。 “喂,大叔,你就便宜两千吧,我们付现金。” 两万日元的东西,还觉得付现金有多么了不起,真没办法,但他想先把这一对 打发走再说。 “好吧,真是敌不过现在的女孩子。” 那对年轻人欢呼起来。那个人瞅了他们一眼。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何,那个人 还咧嘴笑了笑,让人有些发毛。 在那一瞬间,记忆中的某一部分鲜活地再现了。他清楚地想起此人的身份,立 刻僵住了。 “大叔,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对不起了。” 包装商品的手指在颤抖。他来这里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难道又来找碴?打 算挖旧账?不祥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在脑中浮现。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那对恋人接过项链出了店,他依然踌躇着是否该和来人打招呼。很快,那人主 动走到他面前。他低下了头。 “看来你还记得我。” 对,没错,他想,正是这个声音。不堪回首的过去,自己曾被这个声音恫吓、 责难。 “喂,浜中先生。”来人又道。 他无奈地抬起头。目光相对时,他禁不住眨了眨眼睛。“嗯,记得。” “好久不见。呃,有……三年了。” “您是加藤……加藤警官。” “连我的姓都还记得,真是荣幸。”加藤满是胡须的脸露出了笑容。在浜中洋 一看来,那就像带来不祥之风的使者在舔嘴唇。 浜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有什么事吗?按说已经没事需要找我了吧。” “看来你是烦透我了。”加藤苦笑道,“浜中,我听你妻子说你在这里。呀, 对不起,应该说是前妻。” 他是故意的,浜中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本来叮嘱她不要随便告诉外人。” 浜中本想先讽刺几句,但这似乎对来人不起作用。加藤点点头,取出了烟盒。 浜中想起这人是个大烟鬼,审讯室里总是乌烟瘴气。 “长野冬奥会的纪念章也在卖呀。这次日本的确卖了力气。由于日本队的活跃 表现,这些东西会不会升值呀?”加藤盯着橱柜说,“我早就知道在御徒町有不少 贵金属店,进来还是第一次。和有名的店相比,这里怕是便宜多了,连刚才那对年 轻人都能随意进来。”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恐怕和银座的华屋有天壤之别。” “你是特意来挖苦我的?” “不是不是。”加藤点着了烟,“三年前那件事确实让你很不愉快,但彼此彼 此。对我们来说,浜中先生确实有太多可疑之处。” 浜中把头扭向一边。这是他不愿再想起的话题。 加藤吐出了烟。“关于恶臭事件,我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你。反正都这会儿了, 就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做工极其精细的放气装置,外行人很难做到。” “没怀疑?我当时可吃尽了苦头。” “其实还是你不好,只能说时机太差,一边发生了恶臭事件,一边又出了跟踪 狂,一般都会认为二者有关系。” “跟踪狂事件也……” “你想说那也和你无关?我明白。” 浜中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他希望有顾客来,买多不值钱的商品都无所谓。 “不过浜中先生,你承认了和一个人的关系——新海美冬。跟踪她总是事实吧?” “到现在再问这种事,你想干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怎么,难道想走复杂的正规程序?我倒无所谓, 你恐怕会很麻烦。”加藤用指尖夹住叼在嘴上的香烟,手指咚咚地敲着柜台,“好 不容易找到份工作,想必不希望再被翻出那些旧事。既然如此,就对我说实话。” 浜中想,这人肯定没有朋友。“那时我就说过了,我在和她交往。” “我确实听你说过,也写进了报告,但新海美冬始终矢口否认。” 警察竟然对美冬直呼其名,浜中觉得有些别扭,但他想说清楚一点,便低着头 说:“如果你们能细致点调查,就应该清楚,我们一直在交往。这是事实。” “哦……”加藤又在吐烟。浜中本以为他又在嘿嘿冷笑,抬头一看,竟见他满 脸严肃。 “她为什么要否认?” “那还用说?”浜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在跟踪事件中是嫌疑人,她不想和 我有牵扯。就算是一时的,如果被别人知道她在和一个曾跟踪女店员的男人交往, 不知会被大家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在华屋也很难立足。” “之后和她谈过吗?” “怎么可能?”浜中摇摇头,“有好几次想和她联系,可没那样做。如果她四 处嚷嚷说我纠缠不休,那我更说不清了,只好作罢。不论怎样,最终结果也没有太 大变化。” 浜中被从警察局放出来后,公司先让他回家待命,之后将他调任闲职,实际上 是无言地给他施加压力,要他辞职。或许当时该坚持住,但他那时已失去足够的精 力和体力,觉得能拿到退职鑫就不错了,便递交了辞呈。 袭击他的噩梦波浪并未结束。没过多久,妻子顺子提出要离婚,还说如果他不 同意,就要雇律师。一旦打官司,他不可能获胜。他在警察局亲口说过曾和新海美 冬交往。 房子和孩子被抢走了,还要支付抚养费,没有一件好事,人生发生了黑暗的逆 转。他甚至想过自杀。 “浜中先生,”加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招人怨恨了?” “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很同情你。”加藤再次浮现出令人生厌的笑容,“跟踪女人确实不好,但 从后来发展看,我觉得你很不走运。社会上干同样事情的家伙有的是,可都想方设 法糊弄过去了。你的情况却不同。不仅发生了什么恶臭事件,所有女店员都遭到奇 怪男人纠缠的事情也浮出水面。不过,前提是假定这些都是你干的。” “两件事都和我无关。”浜中使劲瞪着他。 “若真是如此,也过于偶然。不论是恶臭事件,还是跟踪狂事件,若干证据都 指向你。这难道是偶然?” “反正不是我。” “所以说,”加藤有些焦躁地说,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灭,“不是你干的。但 假设不是偶然,就是有人要陷害你。” 浜中看了看加藤。警察没有避开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谁会这样干?” “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招人怨恨。” “不记得……” “不要这样简单地回答,好好想想。”加藤又叼上一根烟,但并未点燃,而是 继续说道,“比如新海美冬。”香烟微微上下抖动。 “她?为什么……不可能……” “你那时也说过。问你为什么要察看她的信件,你说要确认她是否有新的男人。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想和你分手的可能性也就有了。” “或许是,但……因为这个就要陷害我?” “这种事不是不能考虑。” “荒唐!”浜中摆了摆手,“她应该没必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是有家室的 人,如果她提出分手,我也没办法。但她没有先提出分手,尽管最终分手了,可那 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 “她有了别的男人?” “这个……其实到了现在,我也不清楚。”浜中摇摇头。 “你认为新海美冬另有男人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 “肯定有什么依据,才会察看她的信件,才会跟踪她。”加藤句句带刺。 浜中搓了搓脸,将目光转向店门外。依然没有来顾客的迹象。“是听华屋其他 女店员说的。”他说。 “说新海有了男朋友?” “没直接这么说。她说无意间听到美冬打电话,像是在和人约会。” “那个女店员姓什么?” 浜中叹了口气:“畑山。” 加藤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在上面指着。 “咦,记录中有,畑山彰子,提出受到跟踪狂骚扰的女店员之一。你是听她说 的?” “嗯。” “光凭打电话,恐怕无法判断是恋人,也许是和女友约会。” “我也曾这样想,但畑山断言美冬是在和男人打电话……那时,畑山似乎还没 受到跟踪狂的骚扰,是随便聊天时对我说的。她说,女人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 露出本色……” “本色?” “听说那时美冬打电话说的是方言,就是关西话。而且,那口气不像是对朋友, 娇滴滴的。反正畑山是这样说的。” “关西话……”加藤陷入深思,“听了这番话,你猜到是谁了吗?” “我的确觉得奇怪。美冬在地震中失去了双亲,还说过长期离开关西,在那边 已完全没有朋友。她照理不可能有用关西话交谈的朋友。” “所以才猜测是男人。” “反正是想确认这件事。查看她的信箱,是想看看有没有从关西寄来的信。” 一回想起当时的事,浜中就浑身火烧火燎一般。为什么会如此迷恋那个女人? 如今还要坦白这种事情,他感到懊恼。 “警察先生,行了吧?尽管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现在我与华屋以及美冬都没 有关系。你就饶了我吧。” 加藤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问道:“你查看的只是信件?有没有打探过其他的事?” “其他什么也没……” “真的?”加藤乜斜着眼睛看他,“我无法相信,擅自偷看别人信件的人,只 于那些就会罢手。” 见浜中默不作声,加藤又点了一根烟。“想必也查看了垃圾袋,还跟踪过她。” “警察先生,我要生气了。”浜中怒气冲冲地盯着对方,“这事不是已经结束 了吗?为什么现在又——” “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并不想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实话实说就行。”加藤 低沉的声音甚至能响彻到胃里,“刚才也说了,估计你也想保住现在的生活。如果 再被从这里轰出去,你就真无处可去了。” “……她,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地调查?” 加藤叼着烟咧嘴笑了笑:“你没必要知道。” “可——” 浜中刚要开口,加藤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柜台上。像是折叠起来的 宣传册,印着宝石和贵金属的照片,华屋的标志立刻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听说华屋要脱胎换骨了,你知道吗,华屋和一家叫BLUE SNOW 的公司开展业 务合作,开始销售和以往概念完全不同的贵金属。” 不论是这家公司的名字,还是华屋推出了新产品,浜中一概不知。他一直极力 避免接触与华屋相关的信息。 “从你的表情看,应该不知道。” “我不关心。” “哦。但如果得知BLUE SNOW 的社长是美冬,你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多少有些 兴趣?” 浜中望着加藤胡子拉碴的脸。“不可能……” “这世道,总爱发生不可能的事。顺便再让你惊讶一回,新海美冬现在还是华 屋的社长夫人,因此,她现在的名字叫秋村美冬。” “什么?”浜中瞪圆了眼睛,“和秋村社长结婚……她?” “具体经过我也不知道。不知是新海美冬在华屋工作期间曾见过秋村,还是因 业务关系与他相遇,总之,新海美冬在公私两方面都成功掌控了华屋。” 浜中低声念叨:“难以置信!” “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女人。就在三年前,她还和你有纠葛,现在已发展到 这种程度。你呢,在这家小店里,整日向那些钱包瘪瘪的年轻情侣推销低档首饰。 你不觉得不值吗?” 这些令人感到屈辱的话让浜中很生气,但他已无力反驳。既有在楼梯上一脚踏 空的人,也有登上幸运电梯的人。他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感觉自己真是背运。 “所以,浜中先生,”加藤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多细小的事情都可以,你 在多方面调查新海美冬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同男人无关的也可以。” “我什么都没发现。” “别这样说。” “真的。除了男人方面,我确实想更深入地了解她,因为我真心喜欢她。” 加藤似乎十分理解他的心情,用力点了好几次头,当然,也包含了浓厚的揶揄 意味。 “我曾利用休息日去过她的故乡。当时刚发生地震,重建工程还没系统开展。 我四处转悠了整整一天,想找到一两个认识她的人。” “结果呢?”加藤探过身子。 “仅此而已。”浜中摊开双手,“总算找到了她父母曾住过的地方。当时连交 通手段都无法保障,我只拍了几张堆积如山的瓦砾照片就回来了。她的朋友一个也 没碰到。” “照片呢?” “呃,”浜中摇了摇脑袋,“应该在家里,也许早被我妻子处理掉了。” “你把这事告诉了新海美冬?” “我想……怕是告诉了。对,没错,告诉她了。我记得让她看过那些照片,告 诉她我去了她故乡看了看。” “她反应如何?是不是很吃惊?” “倒也没怎么吃惊,只是有点生气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记得当时我回答:” 想知道你的全部。‘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愚蠢。“ 加藤并未回答,只微微笑了笑,脸上明显写着:就是愚蠢。 “我真后悔。但那时我是认真的,不想失去她,才想知道她的一切。她身上具 有某种让男人发疯的东西。” 加藤闻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脸上没有了刚才嘲笑的神情。 “够了吧?就算你再问,我也答不出什么了。你还是告诉我吧,为什么又开始 调查这件事?她做了什么?和什么案子有关系?” 加藤看都没看他一眼,把烟盒和打火机放进口袋。“打扰了。”他边说边向门 口走去。 “警察先生。” 加藤打开门,在出去之前又转回头。“你刚才也说了,她能让男人发疯。她做 的就是这样的事。”他咧嘴笑了笑,说声“还会再来”,就走出了店门。 加藤走后,浜中呆若木鸡地伫立良久,或许有一种将内心深处积压的东西悉数 吐出后的虚脱感。回过神来,他跌坐在椅子上。 美冬秀美的脸庞和匀称的体形现在依然能清晰地浮现眼前。在交往过的女人中, 她无疑最具魅力。 刚见面时他并未如此着迷。当她来打招呼,自称是被分配到一层皮包柜台的新 海时,他只感觉她很漂亮,并没考虑将她当成婚外恋的对象。见过几次面后,他渐 渐被吸引住了。她看上去很坚强,但又会在一瞬间表现得脆弱无助,让人不由得想 伸手相助。但她十分顽固,坚决不接受别人的援手。她的这种态度有时让人感觉冷 冰冰的,有时则感觉极其强硬,分寸把握得绝妙无比。她的眼睛具有其他女人无法 模仿的魔力。如果被她注视,似乎内心的最底层都被她看透了,整个人都要被吸过 去。 浜中本就喜欢拈花惹草,以前曾和打工的店员发生过关系,但从未和正式员工 搞过婚外恋。新海美冬是例外。他太喜欢她了。他还感觉到,美冬似乎也希望那样。 他确信,只要去接近她,肯定能成。 他的预测没有错。美冬来到华屋两周后,两人的关系已发展到去酒店开房间的 程度。 “我想和你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美冬在浜中臂弯里窃窃私语,“我想随时随 刻和你在一起。” “会被店里的人猜疑。” “现在还没事。我刚入职,不会有人怀疑我和你的关系。” “倒也是。” 浜中当时是楼层负责人,拥有提出人事调动要求的权限。经过策划,他很快让 美冬如愿调到三层的宝石饰品专柜。 在店里,两人完全装成能干的上司与新职员的关系;而在床上,为挥去平日的 压抑,浜中贪婪地享受着美冬的身体。浜中很满足,他不想破坏家庭,也不想失去 美冬。 “我有个梦想,将来能制造出自己独创的品牌产品。”他多次在床上搂着美冬 的肩膀说,“为此,我在学习首饰制造,家里还有工作台。我还想出了几种款式。” “我想看看你的设计。”美冬说。一天,浜中从家里拿出几张图纸给她看。看 后,她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说:“每个都那么漂亮,全是我从未见过的!” 听上去她不像是在奉承。 “对吧?我也很有自信。” “特别是这个,太厉害了,宝石双层重叠!” “平面摆放宝石的款式数不胜数,但立体摆放宝石的设计从未有过。这也许能 申请专利。” 实际上,浜中完全没有自信,不知自己的设计能被认可到何种程度。至于想独 自单干的梦想,他觉得只是个梦想。即便如此,听了美冬的话,他还是特别高兴… … 浜中如今想来,估计再也不会见到她,一切都因那一系列离奇事情而崩溃。 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柜台,上面有加藤留下的华屋宣传册。他撇了撇嘴,想把 它扔进垃圾筒。正要松手,却又改变了主意。他做了个深呼吸,翻开了宣传册。 首先是醒目的宣传语:“华屋正向新的舞台发展”,下面印着最近发布的新款 戒指的照片。 浜中原来漫不经心地看着画面,一看见照片,他的眼神立刻变得狰狞起来,拿 着宣传册的手也开始颤抖。 “怎么会……太荒唐了!”他低吟似的自言自语。 第二天,浜中去了位于青山大道的BLUE SNOW.他不愿让人小瞧,便穿上了许久 没穿过的西装。说是最新的西装,却也是四年前买的。 公司在四层。他竟然有些胆怯,开始憎恶自己。就在今年之前,不论面对多么 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也从未丧失过自信。但现在呢?刚乘上电梯就开始心神不定。 BLUE SNOW 的办公室兼展厅是玻璃结构的,商品向外冲着马路陈列,除了贵金 属,还摆放着健康食品之类的东西。 刚一进门,前台小姐就对他笑脸相迎:“欢迎光临。”他从怀里掏出名片,向 前走去。这名片是进现在工作的小店后新做的,很少给人,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我想见你们的社长。” 前台小姐颇感意外似的诧异地望着他,但依然保持着笑脸,说声“请稍等”, 便从他身边走开,对坐在附近桌子旁的一位年龄稍大的女子说着什么。 他扭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展柜。上面写着“B.S.original No.1 ”,陈列在里 面的是戒指。看了款式后,他赶紧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出声。 不一会儿,那两名女子一起过来了。 “对不起,您没预约吧?”年长的女子问。 “嗯,是的。” 她那金丝边眼镜后闪出冷冷的眼神,只是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您有什么事 吗?就跟我们说吧。” “我有事想直接与新海社长谈,请您帮我传达一下。如果社长出去了,我可以 在这里等。”浜中也含笑回答。他早已习惯装笑了。 女子似乎有些为难,但态度依然没有变化。“社长正在会客……您是……”她 低头看了看名片,“浜中先生,我会向社长转达。” 看来她不想通知社长。这种态度并不意外,他曾经和她处于相同的处境。 浜中从西服口袋中又取出一张名片,他尽可能不想用,但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 进展。他把名片递给对方。 “麻烦您马上将这张名片拿给社长。如果社长还是没有任何兴趣,我自会离开 这里。” 那是在华屋工作时的名片。尽管心里清楚早晚要扔掉,但还是一直放在抽屉里。 今天拿了三四张。 对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华屋的人确实不能随便轰出去,但从没听说过这个名 字,不知该如何接待。她肯定没听说过恶臭事件。 “华屋宝石饰品专柜的负责人,好像是樱木先生……” 知道得还挺详细。听到樱木这个姓氏,浜中感到一阵不快:那个愣头青竟然坐 上了我的位置! “您拿给新海社长,她肯定会明白。拜托了。”他依然满脸堆笑地低头恳求。 对方考虑片刻:“请您稍等。”随后便消失在里面的办公室。浜中叹了口气, 看了看依然站在旁边的前台小姐。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样子有些扭捏。 “我可不是可疑的人。”他善意地笑了笑。 她也恢复了笑脸,回到自己的座位。 “连健康食品都在经销?”他问道。 “嗯,有几种对美容有益的健康辅助食品,这里还有试用品。” “不,不用,我是男人,也过了注重外表的年龄。” 就在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女子走了出来。“社长说要见您,这边请。” “太好了。”浜中冲前台小姐笑了笑,抬腿跟上。 办公室里手有扇门,戴眼镜的女子敲门后打开。“客人来了。”她冲浜中点点 头。 浜中走进去,美冬正坐在会客沙发对面的桌子旁看资料。她抬起头,没有看浜 中,而是对他身后的女子说:“我不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知道了。”女子答应着退了出去。门关上后,美冬站起身,直直望着浜中, 毫不客气地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 “听说你发展得不错,华屋的宣传册我也看到了。” “您请坐,喝点什么?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不用了,只想和你谈一谈。” “真是好久不见了,看见名片,我真的很吃惊。请坐。”她又一次请浜中坐在 沙发上,自己也坐下了。 浜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坐了下来,随后又环顾室内。屋内没有一点多余 的摆设,只有玻璃柜还算显眼,里面装饰的都是这个公司的商品。 “说实话,我以为你不会见我。” “为什么?会见各种人是社长的职责,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 “嘴上这样说,可干的都是大事。你不是已经和华屋携手合作了吗?对了忘记 祝贺你了。”浜中双膝并拢,低下头说,“祝贺你结婚。” 话里当然充满了讽刺意味,他本以为对方会满脸不悦,但抬头一看,美冬没有 丝毫动摇,还慢慢点了点头,表现得落落大方。 “谢谢。我们两人都太忙,现在还没有已结婚的感觉。” “听说你竟然和他结了婚,我真是大吃一惊。”浜中咬牙坚持着这个话题, “真没想到竟然是华屋的社长。” “应该说是缘分吧。”美冬轻松搪塞过去。 看来是想彻底装蒜,我也作好了思想准备——浜中调整一下坐姿,干咳一声。 “有两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美冬看了看手表,很明显,是表示自己没有太多时间闲聊。浜中 佯装没看见。 “首先是三年前的事。估计你也不想再提起,我也一样,但我想搞清楚。也许 你想问为什么又旧话重提,但原因在你,这个过一会儿再说。听说你当时对警察说 没有和我交往。为什么要撒谎?” 美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紧闭双唇,从鼻孔重重喷出一口气,随后抱起胳膊, 注视着浜中摇了摇头。“你怎么还说这种话?能不能适可而止?” “啊,你想隐瞒和我的关系,这我不是不明白。当时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嫌疑人, 如果和我搞婚外恋的事被大家知道,连你也无法在华屋干下去了。可正如你知道的, 不是我,既不是恶臭事件的制造者,也不是跟踪其他女店员的跟踪狂。所以,你能 否在此对我道个歉?那时如果你肯承认和我的关系,我的嫌疑早就排除了。” 美冬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你以为我会承认这种事吗?” “这里没别人能听见,只有你和我。希望你能向我道歉,说当时撒了谎,对不 起我。” 美冬摇摇头,站起身,指着门说:“请你回去。” “喂,等等。” “说实话,我并不想见你。但尽管时间不长,你也曾是关照过我的上司,才决 定见你。万万没有想到你会说这些。” “等等,美冬。” “你凭什么对我直呼其名?” 美冬走到桌旁,抓起电话,像要叫人。 “话还没说完。还有件事,好像是叫‘B.S.original No.1 ’吧,就是那款戒 指。” 她的手正要去摁一个按钮,闻言停住了,但依然把话筒贴在耳边,看着他说: “那戒指怎么了?” “据我观察,那似乎是贵公司的首例试制品。” “确实如此。” “设计者是谁?” “我。”美冬说着放回了话筒,“你想说什么?” 浜中靠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抬头看着美冬:“你竟然能大言不惭地说出 这种话!那戒指是设计的。当时你怎么说的?就是在江东区那家酒店里给你看图纸 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别装糊涂。我仔细看了华屋的宣传册,里面至少有五款戒指是以我的设计为 基础制成的。” “请你不要莫名其妙地寻衅。那些全是我们公司和华屋开发的产品,根本不是 第三方的设计。” “我是说,你记住了我的设计。设计者本人说的怎么会错?”浜中站起身,向 橱柜走去。那里也摆着几款戒指。“这个也是我的设计,从右边数第二个。”他回 头看着美冬,“将宝石立位摆放的设计是我想出的。宣传册上说,那已经获得了专 利。告诉你这种设计可能获取专利的也是我,而且是在床上。” 本以为美冬肯定会满面怒容,没想到她竟然还露出微笑,这让浜中有些狼狈。 “关于那个专利,多方来人咨询,或者说是抗议,都说自己也考虑过类似的设 计,不能说这是我们公司独创。” “我想说的是——” “针对这些抗议,我们是这样回答的:关于专利,如果有异议,请去专利局走 特定手续。另外,如果你以往想出过类似的设计,请出示证据。当然,就算拿出几 款图纸和制成品,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认为是在模仿我们公司的产品。” 美冬在让浜中拿出证据。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剽窃了枕边话中出现的构思。但 确实如她所说,没有证据。 “我并不是想说专利怎么样,也不想让你支付设计费用。你只在这里对我说就 可以,希望你说——靠我的设计取得了成功,却作为自己的东西使用了,很感谢您。 如果同时向我道歉,说当时隐瞒了两人交往的事实,对不起我,这样我就满足了, 我会马上心满意足地离开这里。” 美冬摊开双手,像是在说已无法交谈下去。她伸出右手拿起电话。 “美冬。” “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你没有资格直呼我的名字,也没有理由这样刁难我。” “你敢说这种话?我会把和你的事情告诉秋村社长。” 有人敲门,那个戴眼镜的女子探进头来。 “客人要走了,送客。”美冬干巴巴地说。 “等等,我还有话说。” “够了!我没时间听被华屋辞掉的人说话。” “你认为被辞退是谁导致的?” “你自己,”美冬平静地说,“因为你做出了跟踪别人的卑鄙行为。” 戴眼睛的女子表情马上僵硬了,露出似乎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的表情。“请回 吧,社长很忙。如果您不听,只好听警卫了。” “你记住,肯定会让你后悔的。”浜中一把推开她,离开了办公室。 “……关于专利,如果有异议,请去专利局走特定手续。另外,如果你以往想 出过类似的设计,请出示证据。当然……” 听到这里,加藤关掉了录音机的一菤。他挠着长满胡须的下巴,叹了口气,抽 出一根烟。 “怎么样?”浜中问。 加藤没有马上回答。他往外吐着烟,望着装饰在店内的观赏性植物。两人正坐 在位于霞关的咖啡店的角落,是浜中把加藤约出来的。 “喂,加藤,你快说话呀。” 加藤无精打采地望着浜中:“让我说什么?” “我问你是怎么想的。这回你该知道我没撒谎吗?” “我不认为你撒了谎,三年前也一样。”加藤弹落烟灰,“可这样的磁带毫无 用处。” “为什么?我已经向她抗议了。” “你确实抗议了,但那女人并没有承认。磁带作为证据的能力本来就差,这就 更不用说了。” “美冬确实否认了,但……但是,如果我在瞎编乱造,就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 地去找她理论。曾交往过的事也是如此。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可能质问她 为什么要隐瞒和我的关系,否则就成了脑子不正常的人了。” 加藤冷冷地望着拼命解释的浜中,微微晃了晃肩膀,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没 错,你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 “什么……” 加藤把烟吐向张口结舌的浜中。“如果光听这盘磁带,只能这样来判断。喂, 浜中,假设你怀揣着录音机,真的把新海美冬说的真话录了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想当证据……或许作为证据的能力不足……如果在法庭上对峙,或许会输, 但如果让媒体知道了,肯定能成为话题……” “啊哈,你想借此敲诈美冬。”加藤微微一笑。 “怎么能说是敲诈呢……我只是……” “行了,这些都无所谓。”加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认为她对这些事完全 没有预料吗?” “什么……”浜中眨了眨眼睛。 “你是穿成什么样去找的她?带包了吗?” “包?没有,空着手去的,衬衣、领带,穿着西服……” “不愿让她看到你落魄的样子。” “倒不是……”浜中低下头吞吞吐吐——被说中了。 “这样绝对不行。”加藤说,“她知道你身上藏了录音机,或者说,怕你万一 会那样,她和你说话时每句话都很小心。” 浜中把手放到胸口,那时把录音机放到了西服的内袋。他想起了当时的感觉。 “不会吧……” “我相信你说的,才听了录音,也才发现那女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而且没有 丝毫漏洞。正如你反复说的,当时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见,也就是说,那女人连自 己的话有可能被录音都算计到了。” 浜中呆若木鸡地盯着咖啡杯中的黑色液体。 “喂,浜中,你还是收手吧。”加藤平静地说。 浜中抬起头。“收手?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再纠缠下去,倒霉的肯定是你。” “我不会就此罢休。我失去了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她,连我设计的戒指方案 也被窃取了……绝不可能就这样忍气吞声。无论如何想报复,否则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就全交给我吧。浜中,你只要给我提供信息就可以,像今天这样。以后 也按照这种莫式,拜托了。”加藤的语气既像在蛊惑浜中,又像在讨好他,同时也 像把他当傻瓜。 浜中双手放在桌子上,握紧拳头,重重地敲了一下。“我无法接受。” “怎么还不明白?”加藤不耐烦地说,“像你这样的外行,整天瞎晃悠对我们 是一种干扰。那女人本来防护得就很严密,你再惊动她,人家非但不会漏出尾巴, 还会藏到洞穴里,可能让我们无从下手。” 浜中翻着眼睛瞪着加藤,加藤也毫不客气地回瞪。 “你无法理解我的心情。”浜中从钱包里取出自己那份咖啡的钱,放在桌子上, 顺手拿起录音机,站起了身。 “喂,浜中,你发火有什么用?”加藤抓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说让你交给我 吗?先坐下。” 浜中坐下后,加藤满意地点点头。“设计戒指的事是什么时候对新海美冬说的? 在交往后还是交往前?” “以前对你说过了。” “我想再确认一遍。”加藤微笑道。 浜中叹了一口气:“是在交往后。” “确定?” “没错。设计戒指的事,我连最亲近的人都没说过。” “哦。” “警察先生,你刚才就说让我把这事交给你。难道你真的能报复那个女人?” 加藤晃了晃肩膀,苦笑道:“我并不恨新海美冬,谈不上报复,勉强可说成想 剥掉她的伪装。” “可你也不能逮捕她,她没犯什么罪。” 加藤没有回答,只是咧嘴笑了笑。 “上次你说过为调查新海美冬去了神户,对不对?” “不是神户,是西宫一带。” “这都无关紧要。你调查到了什么?” “上次对你说了,找到了她父母家在地震中倒塌的房子,还在那附近转了转。” “另外呢?” “在西宫看到的就是这些。本来也想去京都看看,可没时间了,只好作罢。” “京都?” “听说她父母原来住在京都,她是在京都上的小学和中学。那时的事情我也想 知道。” 加藤认真的注视着他。“知道她在京都生活时的地址吗?” “不知道,但知道学校。简历上写了。” “你偷看了她的简历?” 浜中撇了撇嘴。加藤也不管这些,继续问道:“现在还有她的简历吗?” “怎么可能?早扔了。” “至少还记得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吧?你那么迷恋她。” “记得又能怎样?” “告诉我。”加藤说着从内袋里取出记录本。 和加藤分手后,浜中回到店里,发现百叶门半开着。他吓了一跳,出门前应该 关严了。浜中跑上前,向上推起百叶门。店里有人影。看清是小泉,他才放下心来。 小泉是他的雇主。除了这家店,还经营了另外三家。 小泉像是在检查账单,看见浜中后不太高兴地问道:“你出去?”他穿着退色 的破衬衣,外面是件皱皱巴巴的外套。浜中总是想,老板应该注意一下穿戴,但吝 啬鬼小泉从来听不进去。 “去买了点东西……” “哦。”小泉依然绷着脸,“听说你去华屋冲人家的商品找碴了?” 浜中呆住了:“你怎么知道?” “果然。”小泉放下账本,“你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不要和华屋产生纠葛吗? 因为你有这样的承诺,我才答应把这家店委托给你。” 浜中明白了。肯定是美冬把浜中的事告诉了丈夫秋村隆治,估计说他去胡搅蛮 缠。 “我没去找华屋理论,而是去了那家所谓开发新产品的合作公司——” 小泉摇头阻止了他:“这都无关紧要。你说你的设计被剽窃了,去找碴是事实 吧?” “不是找碴,”浜中舔了舔嘴唇,“你听我说,小泉。那些新产品原本是我想 出来的,BLUE SNOW 的社长却擅自剽窃。” 小泉开始摇晃双手。“这种话我不想听。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同华屋对立,像 我们这样的小型宝石还能生存下去吗?如果遭到所有批发商的排挤,马上就得关门。” “他们……说什么了?” “倒很婉转,说这回就先饶了你。我这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有第二 次,别怪我不客气。”小泉喋喋不休地说着,不停地用手指点着浜中的脸。 望着小泉那塞满脏东西的指甲,浜中想起了刚才加藤对他说的话:“再纠缠下 去,倒霉的肯定是你。” 和浜中分手后,加藤迎着夜风车站走去。各种思绪在脑中卷起旋涡,慢慢地显 露雏形。 新海美冬勾引浜中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他在戒指设计方面有独特的创意,只 是为提升在华屋的地位,以浜中为踏板向上爬。事实上,在浜中的努力下,她进公 司不久就被调到华屋的中枢部门宝石饰品柜台。 在和浜中交往的过程中,她发现他具有更高的利用价值——划时代的戒指设计。 以此为基础,她甚至想到要自己创业。 她决定窃取浜中的设计,这样就需要把原来是靠山的浜中驱逐出去,而且事后 也得摆脱他的纠缠。 于是,她筹划了那一系列事件。 对所有女店员的跟踪行为,亏她想得出来!如果只是针对美冬一人,浜中不会 被免职。正因为是对所有店员的行为,华屋才不能视而不见。而且,美冬自始至终 都坚持自己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彻底否认与浜中的关系。 但就算浜中被华屋解雇,也无法保证他不再纠缠美冬。因此,有必要再引发一 场事件——恶臭事件。 当时,地铁毒气事件使所有警察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若听说散发了恶臭气体, 公安机关①都会尽全力侦查。即便是模仿地铁毒气的案件,搜查队都信誓旦旦地说 一定要抓住案犯,对可疑的人不惜长时间进行监视。结果,别说美冬,浜中连华屋 的相关人员都无法接近。这正是美冬的目的。 新海美冬是个可怕的女人,为达到目的,不论对谁,绝不手软。不论别人遭遇 怎样的不幸,她都毫不在意。 可有必要把浜中害到那种程度吗?难道不能巧妙控制他来继续利用吗? 让加藤比较在意的,是浜中说曾专程去过美冬的故乡,还说那时她生气了,而 且,此后就发生一系列的事件。 那时我是认真的,不想失去那个女人,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那女人身上具 有让男人发疯的某种东西——加藤又回想起浜中瞪着眼拼命表白的样子。在旁人看 来,那似乎有些滑稽,但也并非不能理解浜中的行为。但这对美冬来说,或许非常 讨厌。 加藤又记起另外一件事情——曾我孝道的失踪。曾我想把新海美冬与父母的合 影交给她。但就在交给她之前,曾我却神秘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浜中和曾我都想触及新海美冬的过去,又在她面前消失了。至于曾我,还不知 是生是死。 或许我该当一次跟踪狂。 加藤对着夜幕笑了。 注:①日本的公安系统负责国家安全和情报事务,最高权力机构为国家公安委 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