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奈美惠打开拉门的时候,幸正还躺在床上。 “我把汤川老师带过来了。” “哦,是吗?”幸正连忙操作起了手边的按钮。一阵马达声响起,床上用来支 撑上半身的部分缓缓地升起。 汤川说了句“打搅”,跟着进了屋里。床边有只椅子,奈美惠请汤川坐到了椅 子上。 “您要喝咖啡还是红茶?”奈美惠问道。 “不了,一会儿我还有事,待不了多久。” “我也暂时不用。”幸正说道。 奈美惠有些迟疑,不知自己是该走开还是该留下,最后还是拉了把椅子过来坐 下了。老实说,她心里有些担心汤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火灾现场问那些问题。 “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我没事。只是自打发生了那事以后,就成天在和警察打交道,感觉有些 累。” “我去跟他们说,差不多就行了。” “你就不必担心我了。对了,听说你在协助警方搜查?” “算不上是协助。” “以前我也曾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关你的报道,说是T 大的物理学家协助警视厅 办案,破了大疑案。报道上的署名是Y 副教授(”汤川“在日语中读作”YUKAWA “,”Y “为其首字母),说的应该是你吧?” 汤川苦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睛:“看来又要被您训斥一通,说我研究不好好搞, 整天胡来了啊。” “不,把所学的知识运用到助人上,是学者的分内事,可惜世上反其道而行的 人却比比皆是。也就是说,把所学用于杀人的那帮家伙。” 汤川点了点头,望着幸正的脸,表情僵硬。接着他又表情僵硬地环视了一圈屋 里。 “感觉就像是您至今还在搞研究啊。” 大概是说书架上依旧放着许多书籍,而且就连幸正在职期间的工作台也还在, 堆放零件和药剂的橱柜业没换过。 “哪有。”幸正笑了,“望着这些东西就只会让人伤感,但又总舍不得扔掉。”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汤川站起身来,望着窗外赞叹道,“景色真不错啊, 池塘尽收眼底。” “我是早就看厌了。” “但和人工景色不同的是,自然的美景,每天都会发生变化。” “这话倒也没错。” “从这里还能看到别屋那边啊?”汤川说道,“连窗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能看到。所以在起火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这里看着。”幸正回答道。 汤川坐回到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糟了,我忘记带手机了。——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您的这部电话吗?” 他说着指了指床边的固定电话。 “可以。”幸正说道。 汤川把听筒贴到耳朵上,流露出稍许的困惑。 “打外线电话的时候要先按一下这个键。”奈美惠从一旁伸出手来,“抱歉, 这是部老式电话。” 汤川笑着说了句“没事”,就拨起了号码。 “喂,我是汤川……今天会有东西送到研究室来。抱歉,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有 回去的话,能麻烦你帮我签收一下吗?……嗯,那就拜托了。” 挂断电话,他说了句“谢谢”,抬手看了看表,说:“多有打搅,我该告辞了。” “要走了吗?真是够忙的啊。” “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汤川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奈美惠把汤川送到玄关,回到幸正的屋里一看,他已经再次躺倒在床上了。 “绀野君后来怎么样了?我听说警察找他盘查不在场证明了?” “听说因为没有从他家发现任何的线索,所以警方后来也就没说什么了,不过 好像还在怀疑他,听说还有刑警跑到他上班的地方去了。” “可不行啊……这……” “也难怪警方要怀疑他,可他根本就不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啊。” “没事的,他的嫌疑很快就会消除的。”说罢,幸正转头去看窗外的天空。 间宫双手抱胸扁嘴坐着,他的双颊开始长赘肉了,一扁嘴,看起来就像只虎头 狗。 “你说找到了一只杯面空碗?” “是的。” 草薙站在间宫面前,背着双手,俯视着他的上司。 “你之前不是要去找绀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吗?” “不完全是。我要调查的是他的口供是否属实。那天夜里绀野留在事务所加班。 他说他晚上八点左右吃了一碗杯面。现在我们找到了当时装杯面的那只容器,上面 沾有绀野的指纹。而装有那只容器的垃圾箱里的垃圾是在案发当夜的八点半被人回 收走的,因为那只垃圾箱是放在走廊上的,所以负责收垃圾的人并没有察觉到绀野 还在。因为案件是在当晚八点多发生的,而现场距离绀野上班的地方至少有一个小 时的路程,所以假设绀野就是凶手,那么他是无法把那只装拉面的容器给仍进垃圾 箱的。” “那么有没有更早之前扔进去的可能性呢?” “这不可能。那天,在晚上七点回到公司之前,他一直在外边跑业务。”草薙 淡淡地说道。 “也就是说,绀野也有不在场证明啊。” “是的。” “你不会跑去翻垃圾了吧?” “不可以吗?” “不,辛苦你了,干得好。”间宫面无表情地说过之后,伸出双手搔了搔头, “这下可好,嫌疑人一个不剩了。可恶,我还一直觉得那家伙是最可疑的!” 草薙转过身走到了熏身边。 “绀野宗介的嫌疑也洗清了,是吗?” “那是当然。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不是凶手,那家伙不可能行凶。” “是刑警的直觉吗?” “不是。你知道绀野学生时代的体育成绩吗?敲碎玻璃闯进屋里,然后再用日 本刀敏捷地将对方捅死,这套动作对他而言简直难如登天。” “哟,理论还一套一套的嘛。是受了汤川老师的影响吗?” “你敢嘲笑我?” 就在草薙瞪着熏的时候,一名男子走进了会议室。是鉴证科的大道。他走到间 宫身旁,给间宫看了份文件。间宫仔细看了看那份文件后,把目光转向了熏他们。 “你们过来一下。” 两人走到座位旁,间宫把文件递过来给他们看看。那正是前两天他们委托鉴证 科分析的那些从现场收集回来的火药成分结果报告。 “环三亚甲基三硝胺……这是什么?”草薙问道。 “一种炸药,有时也用来制造塑料炸弹。虽然量很少,但很有可能在现场用过。” 大道答道。 “有没有可能用来制造烟花?” 听到薰的问题,大道立即摇头否定:“用来制作烟花的是黑色火药,当然现场 也检出了这种火药。” “也就是说,凶手使用炸药引发的那场火灾?”间宫问道。 “这倒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被害人自己的东西。” “现在查出了这样一个结果,鉴证科的见解有什么改变?我个人感觉就是把问 题转移到炸药上。” “目前还不好说,毕竟这结果才刚刚出来。” “这东西能借我用一下吗?”草薙拿起文件,转头看着薰说,“你带上这报告 去找汤川。” “我觉得这办法不错。”大道也说道,“那位老师估计是察觉到什么了,与其 我们几个在这里讨论,倒不如直接拿去问他好了。” 间宫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许可。 “那我就出发了。”薰说着接过了文件。 从帝都大学物理专业第十三研究室门外的去向板上看,汤川是外出未回。找屋 里的学生打听,被告知应该是在第八实验室。薰立刻转身走到了相隔五件的房门外。 汤川独自一人呆在屋里,前面堆放着翻开的资料。看到薰,他连忙把资料合上。 “麻烦你过来之前至少先打声招呼啊。” “我打过手机给您,您一直没接。” “啊……”汤川咬住了嘴唇,“我把手机给忘在那边的屋里了。” “这间是派什么用场的?您还会到其他研究室来啊?”薰把目光投向他刚才合 上的那本资料,只见上面写着《爆炸成形中的金属流体性动向分析》。看不懂,但 其中的“爆炸”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有时也会到其他室来办事的。”汤川拿起了资料,“如果你有事找我的话, 就先出去,在外面等着。” “好的。” 薰在走廊上等了片刻,汤川很快就出来了。刚才的那本资料他没有带出来。 “有什么进展没有?”汤川边走边问。 “绀野先生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草薙前辈发现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是吗,不愧是有才干的刑警,的确有点本事。” “另外就是这个了。”薰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了文件,“草薙前辈说让我拿 来给您看看。” 汤川接过文件,飞快扫过一眼,眼神立即黯淡下来。 “你们调查过成分了?” “不可以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把文件还给了薰。 “关于这个,鉴证科怎么说?” “目前还没有正式下结论。” “是吗?” 汤川走到窗边,两眼望向窗外。从他的侧脸来看,既像陷入了深思,又像是为 了什么而苦恼。 就在薰打算开口叫他“老师”的时候,他先转头看着她问道:“你是开车来的 吗?” “是的。” “那我有事相求,麻烦你陪我到友永府去一趟。” “是去友永先生那里吗?没问题。我可以问您是什么事吗?” “”这个嘛……等到了那边就明白了。只要到那里见到友永老师的话。 汤川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薰从未见过的悲伤,但她还是忍住没有继续追问。 “好的。我去把车子开到门口来。” “谢谢。我马上就来。”身穿白大褂的汤川说话间早已向着自己的研究室走去。 汤川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两眼正视前方,但薰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欣 赏前方的风景。 “我来放点音乐吧?” 不见汤川回答,薰只得作罢,继续专心驾驶。 “友永老师,”汤川终于开口说道,“他并不是一个依靠独创的灵感而著称的 学者。他是那种通过自己特有的方式扩展他人已经确认的研究成果,并加以应用的 学者。是不断地重复大量实验,积累数据的那种类型。和理论派相比,他属于实践 派。虽然我个人认为他的这种研究也是极为重要,那些数据也是很有价值的,但教 授们对他的评价却不高。他们总说他没有任何新的东西,所作的事情也和工科那些 家伙没有区别。他之所以直到退休都还是个助理教授,原因就在此。” “是吗?” 这些情况薰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关友永幸正的经历,她虽然也曾听过其他搜查 员的调查结果报告,但却并不清楚他之前是位怎样的研究人员。 “我很喜欢这位老师的做法。理论固然重要,但时间也是必须的。有时新的想 法和发现就是从不断的实践和失败中产生的。是老师他让我明白这一点,所以,他 是我的宝贵恩人。” “那您现在又打算去找这位老师干吗呢?” 汤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薰也没有再追问,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渐渐明白他此行 的目的了。 她心想,还是全权委托他来办吧。 两人来到友永府,奈美惠一脸疑惑请他们进屋。汤川独自一人还好说,可薰也 一起来了,那自然会使她新生戒备。 友永正在起居室里看书,却见他抬头望着两人,唇边浮着微笑,表情平和安详。 “今天你是和刑警小姐一起来的啊?这么说,你今天并不是单纯来探望我的啰?” “很遗憾,您说的没错。我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谈。” “看来确实如此。好了,你们就先坐下吧。” 汤川应了声“是”,但却并不落座,而是扭头看着奈美惠。她像是察觉到了什 么,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爸爸,我出去买点东西,大概三十 分钟后回来。” “嗯,我知道了。” 直到听到奈美惠走出玄关的声音,汤川才在友永对面坐下。薰坐在离他们稍远 的餐桌旁,从她的位置看不到汤川的表情。 “你好像不太想让奈美惠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啊?”友永说道。 “虽然这事迟早有一天得告诉她,但今天我却只想和老师您单独谈谈。” “嗯,说吧,什么事?” 汤川的背轻轻起伏了一下,薰看出他是在深呼吸。 “据说火灾现场发现了炸裂火药,是环三亚甲基三硝胺,老师您曾经在《爆炸 成形中的金属流体性动向分析》使用过那种东西。” 友永眯起了眼睛:“难得你还记得那篇论文的标题啊,听起来还真是令人怀念 呢。” “老师,”汤川说道,“事情的经过我自认为已经很清楚,我也知道您这么做 是迫不得已。但既便如此,犯罪就是犯罪。怎么样,您就干脆去自首吧。” 听到这句话,薰的心脏便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谈话内容正是她之前所料,但 在现实中听到他的这些话时,她仍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关键的当事人友永却并未现出丝毫的狼狈,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视着往 昔的弟子,说:“是在说我杀害了邦宏吧。就凭我现在这身子骨?” “有关杀人手法,我脑子里已经有一个完整的概念。的确,如果是换做一般人, 确实无法办到。但老师您是有可能办到的,因为您到底是‘金属魔术师’啊。” 友永笑了起来:“这名头也有好些年没听人叫过了,真是令人怀念啊。” “我是在十七年前听到的。是在那年您让我参加您的一个实验的时候,有人告 诉我的。” “是吗,都已经有十七年了啊。” “老师,请您自首吧。”汤川说道,“虽然我不清楚老师您现在出面坦白罪行 在法律上是否还能算是自首,但是目前警方尚未对老师您抱有丝毫的怀疑。如果你 现在就去把所有情况和盘托出的话,审判的时候必定会酌情轻判的。您就答应我的 请求吧!” 闻言,友永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仿佛变成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能乐面具,以冷 澈的目光注视着汤川说:“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想来一定是有根据的吧?” “我已经分析过那些玻璃碎片了。” “玻璃……然后呢?” “我一一调查过那些碎片的断裂面,并且用电脑解析过了。其结果告诉我,当 时玻璃破裂时受的力并非来自户外,而是来自室内。补充说明,仅供参考,我判断 玻璃哪面朝里的依据,就是看哪面粘有烟丝黏液。” “然后呢?假如玻璃是因为内侧受力而碎裂的,就说明我是凶手?” “玻璃并非是被单纯地敲碎的,首先什么东西以非常快的速度贯穿玻璃,受其 影响,整块玻璃上面出现裂痕,其余部分因而全部碎裂落下。从当时的情况来看, 贯穿玻璃和贯穿邦宏先生的就是同一物体。警方推测是日本刀,可其实就是一件超 高速飞行的锐器。这件事,只有‘金属魔术师’才能办得到。” 听了汤川的话,薰极为震惊,冲动得想要掏出笔来做记录。但事实上,汤川来 之前已经拜托她不要记录今天的谈话内容。 “如果老师您不愿自首的话,那我就必须代替您把真相告诉警方了。这样一来, 我也就必须动手做实验加以证明了。老师,请您不要逼我这么做。”虽然他的口吻 平淡一如往常,但声音中却充满了恳求。 然而却缓缓地摇头:“我办不到。我没有杀我儿子。凶手不是我,另有其人, 是个持有日本刀的人。” “老师……” “抱歉,你回去吧。我可没这闲工夫听你瞎扯。” “为什么?老师您不是已经准备好要自首了吗?” “净胡扯,你的天方夜谭还没讲完吗?刑警小姐,如果我已经说了请回,但客 人却还死赖着不走,该怎么办才好呢?这种行为该当何罪呢?” 听了友永的问话,薰只有不知所措的份,默默看着汤川的背影。 “无论如何您都不愿意自首吗?”汤川再次问道。 “你真的以为我已经闲到陪你胡扯的地步了吗?”友永压低了嗓门说道。 汤川站起来:“明白了。失陪了。”他转过身来面对薰说,“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回去?” “没办法。看来是我理解错了。” “慢走。不送。”友永说道,“玄关的门你顺手带上就行。” 汤川行了一礼,迈步向玄关走去。 草薙按了好几次一次性打火机才终于把烟给点燃。起了点风,但还没到吹动外 套衣角的地步。 “您可是被告诫过‘严禁烟火’的哦。”薰提醒他。 “他的意思是指装置的附近吧?我有数。”草薙吐了口烟,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草丛中搭起了一个看似箭塔般的架子,鉴证科的人正一脸认真地在周围开展作 业,汤川和大道则站在架子旁边谈论着什么。 “草薙,”汤川冲他叫道,“喂,我可看到了哦。” “真烦!”草薙皱着眉头,在随身携带的烟灰缸里摁灭了香烟。 见汤川朝这边招手,薰就和草薙一起走了过去。 “看看这个。” 汤川把一只长约十厘米的方形盒子递给了草薙,盒中央嵌着一块细长的心形金 属板。 “这是什么?”草薙问。 “金属板是用不锈钢制成的,厚度约为一毫米,但并不均匀。至于为什么要把 它弄成这样,稍后我再解释。金属板背面涂有胶状的炸药,而炸药的后面则装有无 线控制的起爆装置。” “这玩意儿真是够危险的啊。” “所以才跟你说要严禁烟火。不好意思,请你不要在这里吸烟。” 草薙撇撇嘴,挑了挑单边的眉毛。 “想象这架子就是友永府别屋里的书架。从平面图来看,距离此处大约五米远 的地方有一扇窗。” 汤川伸手所指的地方竖着一个玻璃窗的模型,窗后堆着一个小土包;玻璃窗前 方正放着一张台子,上面有一块用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那是什么?” 听到草薙的询问,大道回答他道:“是猪肉。” “那是为了试验穿透力用的,因为我们不能拿人来做试验。” “原来如此。” 汤川把手中的盒子放到架子中央,把装有金属板的一面朝向玻璃窗,仔细调整 好了位置。 “这样一来准备工作就全部结束了,离远点儿。” 听到汤川的话,大道宣告所有人退避。薰跟着汤川和草薙一同躲到了停在二十 米外的车子背后。 大道用对讲机和同伴交谈了几句后,告诉汤川:“随时可以开始。” “好,动手。”汤川看了一眼手表,开始操作笔记本电脑。 众人首先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实验结束。”汤川说道。 大道和草薙跟着汤川离开了车后,薰也赶忙追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汤川弯腰捡起了那块抱着猪肉的布,布被炸得从台子上掉下来了。 他解开布,把它递到了薰等人的面前:“看看吧。” 薰睁大了眼睛:只见挺厚的猪肉上开了个如同被锐器割开的洞,而这个洞穿透 了肉块的另一面。 “就像用刀捅似的。”草薙替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那刀刃消失到了什么地 方去了?” “那边吧。”汤川指了指土包。 没过多久,调查土包的一名鉴证科科员捡起了一件东西,叫道:“找到了!” 东西立即被交到汤川手中。 “漂亮。”汤川接过那东西就低声说道。 草薙瞪大了眼睛。 “那块心形的金属板变成这样?简直难以置信!” 薰也深有同感。那块金属板已经完全变成了刀尖的形状,虽然谈不上研磨得锋 利无比,但其尖锐程度却也到了稍一用力就能戳进肉里的地步。仔细再看,其内部 已形成了一个空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浅显易懂地给我们这些外行人解释一下吧。”草薙 说道。 在间宫和鉴证科负责人也一同出席的情况下,汤川在警视厅的一间会议室里对 之前的实验进行了讲解。 “正常情况下,使炸药爆炸的力量是呈球状扩散的。说是‘四面八方’也许更 容易理解一些。但是通过对炸药的各种处理,我们能够对其扩散方向加以限制。比 方说,在炸药块上弄出一个圆锥状的凹陷的话,爆炸的能量就会集中到凹陷的前方 去,这种现象叫做‘门罗效应’,除此之外,还有把炸药弄成极薄的平板状,或者 将两种以上的炸药呈层状堆积,让爆炸能量的一半以上朝自己希望的方向集中。而 如果在这些经过处理的炸药上覆盖上金属板的话,那么金属板就会因为爆炸的能量 的反作用力而被炸飞,同时产生形变。重要的是我们也能控制形变。假如我们在圆 形金属板的中央弄出一处凹陷的话,爆炸时的能量就会首先到达其中心部位,其结 果,圆形的中心部分就会首先飞出,其余部分离中心越远就越晚飞出。” 汤川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身旁的薰,说道:“你帮我用双手把它拉紧。” 薰依言拉好后,汤川伸出食指按到了手帕的中心点。 “最后尖端就会这样突出变形。从这一形状来推测,被炸飞的金属具备极强的 穿透力。而实际上,人们也确实曾利用这种原理制造了一种武器,名为‘自毁破片 ’。当然也有和平的利用方法,利用这种原理似的金属成型的方法就叫做‘爆炸成 形’或者‘爆炸加工’。” 汤川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本资料,是薰曾经看到过的那本。 “这本是友永幸正先生大约二十年前写的论文,标题是《爆炸成形中的金属流 体性动向分析》。友永氏通过大量实验,清楚地列举了金属会因爆炸产生怎样的形 变。炸药的种类、量、形状、金属板的材质、形状、大小——他曾经一一尝试过可 谓无数种的组合,最后终于近乎完美地获得了模拟的成功。那位老师……友永老师, 只要金属到了他的手中,他就能让它随心所欲地改变形状。为了向他这种精湛的技 术表示敬意,我们把他尊称为‘金属魔术师’。” 他翻到资料的某一页,指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这里记载着他当时的模拟实验。这一次,我按照上边的计划,找到了一种能 让金属的形状变得酷似日本刀刀尖的条件。刚才的那个实验,正是基于此。至于其 结果,正如刚才草薙刑警。内海刑警,还有鉴证科的诸位所见。” 说到这里,汤川就像是把身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了一般,一下子坐到了折叠椅 上。 “原来如此。”间宫用指尖拨弄着变了形的金属片,“但安装这种装置有那么 容易吗?要确定位置看来不容易啊。” “正如您所说,案发当天,友永先生曾到过别屋,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却 是有单独一人的时候,估计他就是趁着那时候设定好位置。我猜他大概是把装置伪 装成了一本书。至于设定时的重要因素、高度和角度问题,他其实有一样专门用来 定位的工具。” “工具?” “就是那支手杖。他把手杖改造成了可伸缩型的,想要准确命中被害人的身体, 通常的长度是不够的。此外,他还在把手上装了一只镭射光笔,估计他就是用它来 计算发射出来的金属的飞行位置。” 间宫直摇头。相比并非表示无法理解,而是在对汤川的独具慧眼表示惊叹吧。 “但他实行的是远距离操控,对吧?那他怎么能保证金属片命中被害人呢?” 草薙听了,从旁插嘴道:“那就让被害人站到飞行轨道上去。” “要怎么做?” “用电话。虽然NTT 那边并未留下当时曾经使用过电话的记录。他们家有一部 连接着主屋和别屋的内线电话,他可以打电话让被害人站到窗户边上去。” “就直接叫被害人站到窗边?他这样就不怕被害人起疑心吗?” “这样说的呃的确是会令被害人起疑。所以他比方可以这样说,说有人要把你 那只宝贝皮划艇给拖走。友永幸正在事前曾对被害人说过町内会的人希望他们家能 把那只皮划艇收起来,但据我们调查所知,此事并不属实,而这就恐怕是他替打这 通电话所埋下的伏笔。被害人听了,自然要走到窗边去看看自己的皮划艇。而友永 幸正能从窗户清楚地看到别屋的窗户,他只需确认被害人站在窗边,按下引爆装置 就可以了。”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之后,草薙转头望着汤川微微一笑。这番推理很 是精彩,遗憾的是并不是草薙自己想出来的。 间宫沉吟道:“那么你们是否咨询过负责解剖的医生?” “咨询过了。”薰回答道,“医生认为头部为这种形状的锐器刺穿身体致死的 可能性很大,即假如能办到的话。” 间宫抱起了双手:“那就再毫无疑问了。接下来就是证据问题了。” “只要把穿破窗玻璃的凶器找出来就行了。”草薙说道,“估计沉到水底了。” “那就让人去捞。”间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走出了房间,就在薰也准备离开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望向身后, 只见汤川依旧坐在椅子上,两眼怔怔地望向那份资料。 “汤川老师,”她叫了他一声,向抬起头来望向她的汤川问道,“这样子没问 题吧?” “当然,有什么问题吗?” “没。”薰摇摇头,走出房间,草薙正在门外等着。 “那个家伙是个真正的科学家,所以他无法饶恕利用科学知识来杀人的人,哪 怕对方是他的恩师也一样。” 薰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