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条单向通行的狭窄小路两旁,是两排古旧的木建筑,每户人家都散发着一种 昭和时代的感觉。 这些人家当中,坐落着一户显眼的大宅子。门口看来很是气派,墙内还种植着 花木。 鉴证科的科员们正在门口忙进忙出,薰站到不会妨碍到他们工作的地方,翻开 了手册,而草薙则拿着便携式烟灰缸,在一旁吸烟。 “被害人是住在这家里的野平加世子女士,七十五岁。是她儿子发现她倒在一 楼日式房间里。死者脖子上有条像是被人从身后用绳索勒过的痕迹。目前还没有发 现凶器。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据说是在一周前出发到夏威夷去旅行,今天傍晚才 回来。”薰看着记录说道,“她儿子最后一次和被害人说话是在三天前的早上十点 左右——这里说的是日本时间。之后他在离开火奴鲁鲁之前又给她打了一次电话, 没有打通,他就开始担心了。虽然目前尚无法得知详情,但从尸体的情况来看,估 计已经死了两天以上。据家属说,被人翻过的就只有被害人倒地的那间日式房间, 其余房间并没有凶手进去过的痕迹。凶手曾经在日式房间的衣柜和佛坛上搜寻过。” “凶手估计是事先得知她儿子一家准备去夏威夷旅行,专门趁机行窃的吧?” 岸谷对草薙说道。 “这种可能性很大。但如果是专业惯偷的话,估计只用从外边瞥一眼,就能看 出家里人已经全部出门,只留下一个老婆婆看家。” 薰回望了她的前辈一眼,说:“假设是一场流窜作案的话,我认为其中存在好 几个疑点。” “什么疑点?” “据说在她儿子一家回来的时候,玄关的大门是锁着的。因为当时窗户和玻璃 门也全都是从里面反锁,所以出口就只有玄关一处。也就是说,玄关大门应该是凶 手锁上的。事实上,家门钥匙也不见了。如果是流窜作案的话,凶手首先考虑的难 道不是尽快逃离吗?” “如果是寻常罪犯的话……但这次也许会是个例外。毕竟杀了人,所以就想尽 可能拖延被人发现的时间这总是合乎常理的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另外还存在疑点。” “有吗?那你就快点说吧。” “我说过,凶手曾在衣柜和佛坛里搜寻过,衣柜里被盗的是被害人的存折、宝 石和贵重金属一类的物品。不过,因为存折的印章保存在另外的地方,所以并没有 被盗走。重要的还在后面:佛坛里的十公斤金条也被盗走了。” “你说什么?”草薙瞪大了眼睛,“佛坛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据她儿子说,那是被害人的丈夫留下的。说是怕完全依赖银行的话,万一有 个什么不测就麻烦了,所以就把财产的一部分换成了黄金。” “十公斤黄金值多少钱?”草薙问岸谷。 “不清楚。”岸谷侧着头说道。 “我刚才查过了,一克黄金的市值是三千多日元,十公斤的话应该值三千多万 日元。” 听了薰的回答,草薙吹了一声口哨。 “据她儿子说,佛坛里存放着的是十根一公斤的金条,而且全都放在一眼无法 看出的暗隔里。” “暗隔?” “就在佛坛的抽屉里面。把抽屉抽出之后,横向推动后边的隔板就能看到。佛 坛上总共有四只这样的抽屉,而金条也是分开存放,可最后却全都被盗走了。暗隔 制作得十分精巧,如果不是知情者,估计是看不出来的。” 听着薰的叙述,草薙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他的嘴角边浮现着笑容,但目光 却反而变得犀利了起来。 “原来如此。凶手不但认识被害人,而且连她的财产管理情况也都了如指掌啊。 这可有趣得紧啊。”说着,他挠了挠鼻翼。 “此外还有一个疑点。” 听到薰的话,草薙一撇嘴,说道:“怎么还有啊?” “目前还不清楚这一点与本案是否有关——她家的狗不见了。” “狗?” “据说这座宅子里的玄关外养着一条狗。是一条和甲斐犬杂交出来的黑狗,见 到陌生人从大门走过,它就会叫得很凶,然而那条狗现在却不见了。” 薰从门口窥视了玄关一眼。只见房门的外边有个小狗屋,蓝屋顶,洞口用记号 笔写着“小黑之家”。 “据说那条狗平常就是拴在那小屋里的。”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警方获得一条目击信号:假定的案发当日白天,曾经有一 名女子隔着围墙窥视过野平家。据目击者说,那名女子年纪大约四十岁,身穿西装, 看起来像是推销员。 警方从野平加世子的房间里找出了许多保险证,全都是由同一家公司受理,由 一个名叫真濑贵美子的女人负责。警方立刻找来了贵美子的照片,让目击辨认,目 击者断定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 薰和草薙当即出发去找真濑贵美子。到她单位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回家了,于 是两人又转而前往她家。 真濑贵美子居住的公寓位于距离野平家徒步十五分钟的地方。一居室,开门就 是饭厅,连里面的日式房间也一览无余。薰他们隔着桌子和贵美子坐在狭小的饭厅 里谈话。 里边的房间里,一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正在看电视。据贵美子说,自打三年前 丈夫去世之后,母女二人便一直相依为命。 贵美子长相端正、消瘦,虽然看似企图靠化妆来修饰发暗的面部,但不可否认 风韵犹存。尽管已有四十一岁,但薰估计,有些客户恐怕还是冲着她的美貌才在合 同上盖了印章。 贵美子并不知道野平加世子已死。说不定她是在作戏,但她表现出来的的确是 大受打击的样子。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了,眼睛也眼看着就充血了。 薰觉得如果这是在作戏的话那演技也实在太厉害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从前就确 确实实遇到过拥有如此精湛演技的罪犯。 贵美子对自己曾在案发当日去过野平家的事实供认不讳,说她当时是去为野平 加世子解释所参加的个人养老金保险合同。她说她是在下午三点多到的野平家,并 于四点前后告辞。 “有人说,您当时曾经隔着围墙窥视过野平女士的住宅?” 听到草薙的询问,贵美子“啊”了一声,点点头:“因为我事先并没有联系过, 所以就想先在外边确认一下野平太太是否在家。” “隔着围墙吗?要确认对方是否在家,只要去按呼叫门铃就行吧?” “这我知道。那天我后来也按了呼叫门铃。我是因为觉得最好不要靠近她家的 那扇门,所以才会事先朝里边窥视的。” “您为什么不想靠近她家的门呢?” “那是因为她家养着一条名叫小黑、叫得很凶的狗,只要有人靠近她家大门, 那狗就会叫个不停。其实我这人挺怕狗的,每次出入她府上的那一瞬间,我都感觉 像是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哈哈,是这么回事啊。那么那天小黑冲您叫了吗?” “当然叫了。” “您回去的时候也是吗?” “对。”贵美子点了点头,接着一脸诧异地望着草薙问道,“请问小黑有什么 问题吗?” 草薙瞟了薰一眼,再次把目光转回到了贵美子身上:“案发之后,小黑就下落 不明了。” “咦,是吗?”贵美子说着睁大了眼睛。 “您是否知道些什么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您应该是最后一个看到小黑的人。”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贵美子一脸为难地侧着头沉吟道。 “那我们换一个问题吧。请问您是否看到过野平女士府上的那座佛坛呢?” “看到过。” “那么她之前是否和您提过那座佛坛里放的什么东西呢?” 贵美子虽然在一瞬间里表现出了不明白对方所提问题的样子,但也不能排除她 是在作戏的可能。 “你是说金子的事吗?”她说道 “是的。您果然知道佛坛里的那些秘密暗隔啊。” “她有一回让我看过。不会是里面的金子被偷走了吧?” 草薙并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 这个暗隔的秘密?” “这……”她则着头沉吟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是吗。那么最后能麻烦您告诉我们您在离开野平女士家后的行动吗?如果您 能尽量说得详细些,我们将不胜感激。” 听到草薙的问题,贵美子皱起了眉头。她大概已经察觉到草薙这是在询问她的 不在场证明。“之后我到几家老客户那边转一转,就回事务所去了。记得当时应该 是七点左右。再后来我就去买了些东西带回家。到家大概是八点左右。”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了。” “就您一个人吗?” “不,我女儿也在。”真濑贵美子说着稍稍往身后扭了扭头。 那女孩依旧在日式房间里看着电视,从斜后方能够看到她白皙的脸颊。 草薙点点头,说道:“真濑女士,我们有个请求,请问能让我们在您家里稍微 看看吗?” 贵美子板起面孔质问道:“是要搜家吗?为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们每到一户人家询问的时候都得搜查一下的。马上就好。想来 您是不愿意让男人碰您家的东西,那就让内海来好了,您说呢?” 尽管贵美子一脸的不知所措,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办法了。请吧。” 薰说了句“抱歉”,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掏出了手套。 她先从饭厅开始搜寻,其目的自然便是察看是否藏有金条。尽管手中没有搜查 令,无法进行彻底搜查,但好在一屋室的小屋子本来就没多少可搜的地方。 细细搜查过之后,薰并没有发现金条。相反,她明白了这对母女的生活是何等 的窘迫。家里不但只有生活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电器,而且每一件都很有些年头了。 冰箱里的东西也极少,似乎并没有把食物无谓地冷藏或者冷冻起来的习惯。衣服也 没有一件事最新流行的样式。更加令人吃惊的是,甚至连放在书架上的参考书也几 乎全都是别人用过的。因为有一部分书上明确印着出版年份,一眼就能看出来。 搜查完壁橱里面,薰望着草薙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协助。或许今后我们还会向您询问一些有关情况,到时候也请您务 必多多关照。”草薙站起身来向贵美子行了一礼,说道。 两人离开公寓,稍稍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草薙问薰:“你怎么看?” “我认为她不可能行凶。她至少不是那种会为了钱而杀人的人。”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她们的生活现状,我认为,如果她是个会轻易走上犯罪道 路的人的话,是不可能长期忍受那种生活的。当今这世道,除了她们之外,我还真 不知道有谁会把肥皂碎屑塞进装橘子的网兜里继续用。” “可有时候人是会鬼迷心窍的呀!” “草薙前辈,您觉得她很可疑是吗?” “怎么说呢,一看到像她们那样的母女,我就很难冷静地作出判断来了。” “那样的母女?” “相依为命、坚强地生活着的母女——唉,不说了,快走吧。” 草薙说着突然加快了步伐,薰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