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晚) 拓也抓起手腕,把指尖贴在脉上,摇了摇头。 “不行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到胸口一阵揪心的痛楚。 “死了吗?” 创介说。就连这样一位满头银发,说话稳重的绅士,声音中也不免带着一丝颤 抖。 “对。”拓也回答,“没有脉搏了。” 他的呼吸也有些不大规则。这也难怪,我心想,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叫出 声来的。 “大夫……现在立刻请个大夫来看看的话,应该还会有救的吧?” “不行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绝望,“已经晚了。还有……这么做的话,必定会引起轩 然大波。你准备怎么和医生解释插在胸口上的刀。” “……是啊。” 创介似乎并没有想好自己该怎样回答,于是只好缄口不语。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时枝太太楸住创介问,然而她的丈夫依旧紧闭着双唇。不光只是他一个,在场 的其余四个人——这对夫妇的儿子正树、隆夫,还有隆夫的家庭教师拓也和我—— 全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各人都沉默不语,时间漫长得让人喘不过气,但其实并没过太久。 拓也掏出手帕来摊开,他似乎是要用它来盖住尸体的脸。几个人当中,感觉还 是他比较沉着冷静。 “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干咳一声。 “这是……杀人。” 他的一句话,让整个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现在) 来到岸田家,时枝太太面无血色地出现在玄关。她那张看起来就跟猫一样、平 日故作镇定的脸,早已变得扭曲。 “出什么事了吗?” 一边慢吞吞地脱鞋,我一边问。她抓起我的手来。 “你来一下。” 太太把我拽进了客厅,她的手竟然如此有力,让我吃了一惊。 客厅里已经有人先到一步,是隆夫和他的另一位家庭教师雅美。雅美教英语, 而我教数学和物理。 看我进屋,雅美便投来了紧张的目光。隆夫脸色苍白,弯着细细地脖颈望着地 面。他这人原本就没多大出息,自打那夜起就一直惶惶不安,但今天的样子看起来 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大概是出什么事了吧。心里一阵紧张,我的脸都不由得紧绷了 起来。 “事情麻烦了。” 看我坐下身,太太便开口说道。从她的目光只望着我这点来看,估计雅美和隆 夫都已经知道怎么个“麻烦”法儿了。 “出什么事了吗?”我问。 太太从身旁的橱柜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了我。那是一张名片。 安藤和夫,新澙县柏崎市×××——名片上如此印着,既没写公司也没写职业。 但光看到这些,便已经足以推断出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了,就连我也不禁心跳加速。 “这人刚才来过。” 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亢奋,“问我们有没有看到他妹妹。” “妹妹?那就是说……” “对。”她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个哥哥。” 我嗯了一声。那女的——安藤由纪子还有个哥哥啊? “你问过他上这儿来的理由吗?” 太太轻轻地点了下头,“她房间里的住址簿上,写有这里的地址和电话。” 那女人还搞了这种多余的事啊? 我在心中暗自咂舌,有够不顺的。 “见过安藤氏的就只有太太一个吗?” “是的。当时雅美在给隆夫做辅导,我家那口子和正树都还没回来。” “他问有没有看到他妹妹时,太太您是怎样回答他的?” “我回答说……我不知道。” “原来如此。” 我松了口气。与其胡扯一通,倒不如佯装不知。 “听太太您说不知道后,安藤氏有何反应?” “问我其他人情况如何。说我丈夫或者儿子是否知道……” 嗯,这倒也是。 “后来呢?” “我说我不知道,他就说今晚会打电话来,让我帮他找其他人打听打听。要是 我不答应的话反而会引起他疑心,所以我就只好答应了下来。” “您这么做,可谓高明。”我附和道,“那之后安藤氏就回去了?” “是的。”太太点了点头。 我靠在皮沙发上,重重叹了口气。目前事态还不算太糟,可以有多种发展。但 尽早做好预防措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您和您丈夫说过这事没有?” “刚才我给他公司里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会尽早回来。” 一种担忧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立刻再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说,如果见到安藤,要避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安藤他这样一个个地去找,如果各人的回答出现了不相吻合的地方,那么他就会起 疑的——联系上正树吗?” “可以联系他打工的地方,我会把同样的话也转告给正树的。” “那就拜托了。” 我冲着太太匆匆离去的背影说道。 客厅门关上之后,我望了一眼雅美。 “我想你应该明白,现在已经是无路可退了。” 雅美耸了耸肩,用两只手把长发撩到脑后。白色的毛衣下,凸现出胸前的曲线。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从没想过退路。” “那就好。” 说完,我把视线转移到她身旁的隆夫身上。雅美不愧是我的恋人,一旦到了危 急关头,倒也还颇有胆识。目前我们的最大的弱点,还在这位公子哥儿身上。 “隆夫君,”我叫了这位公子哥儿的名字,“你没问题吧?这次的事,所有人 都必须齐心协力才行。” 隆夫的眼眶和耳垂通红,他就如同发条人偶一样,机械地点了点头,真是个让 人不省心的家伙。有时忍不住真想说他两句,但眼下就暂且算了。 “安藤是不是在按着她那本住址薄挨户打听?” 雅美一脸不安地问。 “我想应该是的,他没理由只盯着这个家的,现在倒也还不必担心。” “这个安藤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清楚。如果是个性情淡泊的人还好,但若是个纠缠不休的家伙,那事情可 就麻烦了。” 我们几人聊了几句,时枝太太回到屋里,她的表情感觉要比先前镇定了一些。 “丈夫、正树都通知了。目前安藤似乎还没有去找过他们。” 果然,我点了点头,对方并非只盯着这户人家。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让他们见到安藤后别说太多,他们俩都会尽快回来。” “那就行——我们几个先来商量下对策吧。今晚安藤打来电话的话,都该怎么 说。” “如果全家人都说不认识安藤由纪子的话,估计也有些不大靠谱吧?” 雅美的这问题,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确认。 “完全不靠谱。”我回答,“至少,如果没法儿说清她的住址薄里为什么会有 这里的地址的话,那事情可就麻烦了。现在的问题是她那本住址薄到底写有谁的名 字?” 话的后半段,我是望着夫人说的。她盯着半空想了一阵,回答说:“听安藤说, 那本住址薄上就只写了个‘岸田’。” “既然只写了姓氏,那么她与家里的任何人都可能会有来往了。” 雅美用明快的声音说,她这人倒是不缺乏胆量,可有时候却会想得太过天真。 “大致可以说是这样的,但如果来往密切的话,那可就不妙了。对方要是缠着 问个不休的话,会很麻烦的。最好说是没什么深交,也就只是在住址薄上留个地址 而已。” “这话的意思是说……” 太太投来了真挚的目光。我回望着她,说道:“安藤由纪子似乎说过,她想做 个自由撰稿人,是吧?” 太太立刻点头。 “那么,就干脆说她曾经来采访过您丈夫,这样如何?” 听过我的提议,太太沉思了起来,“采访我丈夫……” 时枝太太的丈夫岸田创介可谓日本国内名声赫赫的建筑家。土地变少,地价攀 升,让人们对未来住家的不安感不断增大。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也开始更多地听取 建筑家的意见。从我个人的想法出发,就说是安藤由纪子也在对此进行调查好了。 “但如果撒了这种谎话,今后是否会留下祸根呢?” 或许太太是为了保全我的颜面,才故意把话说得如此委婉。不管怎么说,直到 今天,众人都是按着我说的去做的。 “既然要撒谎,那就干脆撒得大胆点儿。” 为了让她安心,我故意大声说,“真话里掺上一点点谎话这种办法是行不通的。 这样子真相只会浮出水面,成为招致破绽的契机。相反,百分之百的谎言,反而难 辨真伪。” 听过我说的话,太太低头沉思,但随后她便再此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决定,那就必须先商量好各种细节。比方说,安藤由纪子是什么时 候来的,都谈了些什么内容这类的。” “必须仔细商量。”我说,“但如果太过详尽,反而会出现破绽。更安藤谈的 时候,就只用大致地讲述就行了。如果对方问得很详细,那就不要当场回答,先观 察下对方打算怎样出牌。” “那今天的电话里怎么说呢?” “就回答说,安藤由纪子似乎曾经提出说要采访您丈夫就好了。如果对方问起 详情,您就说您丈夫还没回家,先敷衍过去。这里的难点,就在于不让对方觉察到 您是在忽悠他。最好不要留下空隙,清晰明了地告诉对方。” “我知道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感觉就连她眼角上的皱纹,也在表明她心中的决心一般。 就在我们商量到这里时,玄关的门铃响了。可能是正树或创介回来了,太太站 起身来。 “我也……” 隆夫纤瘦的身子也站了起来,紧随太太而去。估计是上厕所吧。这几分钟里, 他紧张得不行。我露出一脸的不耐烦,冲着雅美撇了撇嘴角。 雅美把手放到了我的膝盖上,掌心传来阵阵暖意。 “拓也你可真够冷静的呢。”她说。 “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怕吗?” “我也怕。”我回答,“但是却不能因为害怕而迷失了自己,我这人一向都很 冷静。” 这时,玄关外传来了有人进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