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天后,直美家举办了葬礼。葬礼不巧撞上了个雨天,木结构的两层住宅之外, 撑起雨伞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直美的父母健在,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弟弟早已结婚,独立门户,如今家 里就剩直美和她父母一起生活。 正如我之前所预想的,直美父母看我的目光之中,带有着明显的憎恨。要不是 迷上了那种玩意——直美的母亲擦拭着那满是皱纹脸庞上的、从眼角流下的泪珠。 “只要她开心就好。” 直美父亲说话的语气较为平淡,但太阳穴上的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运动本来是种享受。可偏就有人要去鼓吹教唆,说什么要征战奥运……” 直美的父亲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参加完葬礼,刚回到公寓门口,妻子阳子又来给我添乱。 “警察打电话来了。” 阳子把礼服挂到衣架上,说道。 “警察?” “对。我说你去参加葬礼了,他们就说过会儿再打来。” “嗯。” 我换上便服,在沙发上坐下身来。莫非是他们查到些什么有关直美的事了? “葬礼如何?” 阳子端来两只茶杯,在我身旁坐下。杯里的焙茶散发出阵阵香气。 “也没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我回答,“参加葬礼又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她的父母一定挺伤心的吧?” “那是。” “他们挺恨你的吧?” 我默默地啜了口茶。光看我这样,阳子便已察知了一切。 “这也是没办法的。”她说。 “确实没办法。” 我喃喃说道,“说句实话,事实上我的确等同于动手杀了她。她曾经几次想要 放弃射箭,而每一次,都是我出面阻挡挽留的。” 听我说完,阳子偏了偏脑袋,两只手捧起茶杯。 “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么情况又会如何呢?” 我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不是我的话?” “不是教练出面的话,或许就没人能够挽留得住望月了。她其实很爱你的。你 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的吧?” 我叹了口气,喝干了剩下的茶。 “她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我只是想,要是我能做好她的支柱就好了。” “那也不错。” 阳子痛切地说,“如此一来,这世界对她而言也就不再只是痛苦的深渊。因为 她能和你在一起。别怪我到现在才说,当时我都有些吃醋了,真的。” 我默默地点头。阳子虽然是第一次对我说这话,但我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五年前,我三十岁时,我和阳子结了婚。她小我六岁,与我同在劳务科任职。 话虽如此,但平常我基本上都不会在办公室里出现,不是整天在射箭场上指导队员, 就是带着他们出去集训。 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我们深爱对方。现在我也深爱着阳子,包括她肚子里 的孩子。一家人共享天伦,就是我的梦想。 晚上七点,刑警到家里来了。上次那个留胡须的刑警,身后还跟着个二十五六 岁的年轻刑警。估计到阳子或许不太愿意让他们进门,我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咖啡 馆。 “听说射箭队要解散了?” 进了咖啡馆,刚坐下没多久,胡子刑警便提起了令人不快的话题。无奈之下, 我只得点了点头。 “连个队员都没有,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说来也是。那,你现在回办公室了?” “昨天回去的。”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挂个名而已,上司和同事们的目光总让人感觉有些冷 冰冰的。或许过段时间就会调到其他部门去,但这些事也没必要在刑警面前提起。 “原来如此。那估计你还得适应上一阵才行啊。” 刑警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吸着。而那名年轻刑警则向我投来了挑衅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家伙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对了,有关那卷录像带……” 刑警轻轻地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开口说道,“有些疑问。” “你的意思是说……” “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刑警又吐了口烟,“望月最后躺倒,只过了一会儿录像就中断了。这究 竟是为什么呢?正常情况下,录像带不是应该一直拍到最后结束的吗?” “肯定是她当时设了定时的缘故。只要预先设定好,时间一到,摄像机就会自 动停止。” “说得也是。” 看到刑警如此轻易便不再追问,我反而有些吃惊。 “既然你们知道,那也就没什么问题……” “不,机器的功能就不必再谈了。我们调查过那台摄像机,查明录像半途中止 的缘故了。我们抱有疑问的是,为什么要中断录制。望月她为什么要设定录像半途 中断呢?既然用了录像带来代替遗书,说得极端点,应该一直要拍到死去的瞬间才 有意义。还有,一个马上要死的人,还会有心思按着那种麻烦的步骤来设定吗?” 我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搞不好其实她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她死 去的瞬间罢了。” “嗯。” 刑警点头,“的确存在有这种可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试探着说,“望月君的死究竟有什么问题。” 刑警指间夹着香烟,稍显匆忙地摆了摆手。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我们这些人的脾气,只要稍有不对,就会放心不下的。 对了,望月生前是否与男性有过交往呢?” 话题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我喝了口咖啡,回望着刑警。 “没听说。我想她应该没那时间吧。” “射箭就是她的恋人啊。” 这说法听起来有够老土,我沉默不语。 “我们听以前射箭队的人说,” 刑警的目光落到了手册上,“望月她似乎对你抱有恋爱感情。其实,从那卷录 像带上,我们倒也隐隐看出了点儿苗头。” 刑警翻起眼睛看了看我的表情,仿佛是在问我是否承认。 我舒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没察觉到的话,那也纯粹是在撒谎。但直到最后,我也只是她的 教练,我自己有老婆。” “原来如此,这倒确实让人感觉有些难挨。与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女性待在一起, 但是还得将教练与队友的关系给维持下去。” “也没什么觉得难挨的。” 我皱起眉头,心中的不快溢于言表。 面对我的如此反应,胡子刑警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目光。年轻刑警依旧沉默不语, 两眼瞪视着我。这两人究竟有何目的? “能麻烦你再聊会儿吗?” 胡子刑警看了看表,“现在七点半,再聊一个钟头就好。” “可倒是可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接下来的问题更重要。” 年轻刑警突然开口说道。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压抑着感情的缘故,声音中蕴含 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说着,胡子刑警站起身来,“还是那边说话比较方便。” “那边?” “还用说吗?” 刑警说道,“就是望月死去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