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米切纳在远离革命广场和繁华大学区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旅店,他特意选择了 宁静的公园附近一个普通的安身之处。房间很小,但是十分整洁,里面充满了装 饰艺术陈列品,看上去显得很不合时宜。房间里有洗脸盆,居然还提供热水,很 令人感到意外,淋浴和卫生间是在楼下公用的。 他在房间里唯一的窗户旁边安顿下来,刚刚吃光了一块点心,喝了减肥可乐, 这是他买来充饥的,得一直坚持到晚饭呢。远处的和弦钟声敲响了五下,下午五 点了。 克莱门特给天宝神父的信就在床上放着,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既然天宝 神父已经读过了这封信,他现在就应该把信撕毁,不要读信的内容。克莱门特相 信他会按照指示去做,他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老师,尽管他总是认为自己同凯特 丽娜的关系是背叛,尽管他违背了誓言,反抗了教会,而且还冒犯了上帝,就因 为这些,他不可能得到宽恕,但是克莱门特却有另外的说法。 你认为你是唯一的有罪恶感的牧师? 那样是于事无补的。 科林,我们的信仰的特征就是宽恕,你犯了罪,理应悔改,但是那不等于说 你要放弃生命,而且你真的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吗? 他仍然能够回想起来,说过这番话以后科隆大主教脸上的奇怪神情,他都说 了些什么? 你觉得错了吗,科林?你的心告诉你这样做是错误的吗? 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都是,没有。他爱凯特丽娜, 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她第一次走进他生活的时候,正赶上他的养母刚刚去世, 他正沉湎在对过去事情的痛苦回忆中。她陪着他一起来到金尼佳德生育中心,后 来,他们在岩石悬崖上散步,一起俯瞰爱尔兰海。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对他说, 他的养父母非常地爱他,他是一个幸运的人,有两个人这么关心和照顾他。她这 话说得没错。但是他无法摆脱亲生母亲在他头脑中的形象。社会压力怎么会如此 地强大,以至于母亲们为了自己能够生存下去宁愿牺牲掉她们的孩子。 为什么这一切就应该是必要的? 他把剩下的咖啡喝光,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张信封上。他最亲爱的老朋友, 一个照顾了他半生的人,正处在麻烦当中。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了。 他把手伸向那张信封,拿出蓝色的信纸,字是用钢笔写成的德语,是克莱门 特的亲笔信。 天宝神父: 我知道你为最神圣和最值得尊重的约翰二十三世完成的那个任务。你给我的 第一封信让我感到非常担忧。你问的问题是," 为什么教会说谎?" 我确实不知 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读了你的第二封信以后,我现在意识到了你所面临的两难 选择。你第一封信随信寄来的第三个秘密的复印件我已经读过了,你的翻译稿我 也读了很多遍。你为什么要把这些证据放到自己那里?即使在约翰·保罗已经揭 示了第三个秘密之后,你还是保持沉默。如果你给我寄来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什 么那个时候不讲出来?有人会说你是个骗子,一个不可信赖的人,但是我知道那 都是不正确的,那么为什么?我无法解释原因,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相信的人,我 把秘书派到你那里,他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你可以跟米切纳神父说任何你想 说的话,他会把你的话只报告给我。如果你没有回答,那么也要告诉他。如果你 憎恨你的教会,我也很理解,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很多,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我请求你把你的回信和信封交给米切纳神父。无论 你做些什么,我都会对你表示感激。上帝与你同在,神父。 克莱门特 牧师中之牧师,上帝之仆人之仆人 信上的签字是教皇的官方印章,牧师中之牧师,上帝之仆人之仆人,任何一 个官方的文件,克莱门特都用这种方式签署。 违背了克莱门特的信任,让米切纳感觉非常不爽,但是很明显,确实发生了 什么事情。天宝神父的确给教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连教皇的秘书都被派到这里 来审时度势。你为什么要把这些证据放到自己那里? 所谓的证据是不是放在维沙华的那两样东西?在那个盒子里,克莱门特不停 地打开看的东西? 他把蓝色信纸放回到信封里,走到楼下的卫生间,把信纸和信封都撕得粉碎, 然后把碎片扔到马桶里冲走。 当米切纳在楼顶的地板上穿行的时候,凯特丽娜正在仔细地聆听。她的视线 随着声音而移动,从天花板上到楼下的大厅。 她从兹拉特一直跟踪他到布加勒斯特,她决定更重要的是知道他现在住在什 么地方,而不是试图了解他和天宝神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绕道中心的繁 华区,而径直走向城市里一个较小的旅馆时,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也躲开了 城市中心附近的教皇使节办公室,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瓦兰德里的表 现已经相当明显了,这不是一次官方访问。 她开车从城市的闹市区走过,一个接着一个街区的黄砖公寓,就像奥威尔小 说中所描述的受严格统治而失去人性的社会,是那样地单调和乏味。所有这些都 源于齐奥赛斯库的政策,为了给宏大的发展腾出空间,他用推土机铲平了这个城 市的历史痕迹。不知为什么,恢弘的气派应该传达某种辉煌的意图,但如果这些 建筑不现实、造价高、不需要,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她是在齐奥赛斯库遭到行刑队射击后六个月离开罗马尼亚的,因为这是罗马 尼亚历史上的第一次选举,她迟迟没有离开也就是这个原因。当只有前共产主义 者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她意识到在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她也意识到她先前的预测是多么地正确无误。悲伤的气氛仍然笼罩着罗马尼 亚,她在兹拉特已经感觉到了,在布加勒斯特的街道上也感觉到了。就像葬礼之 后的守灵。她可以对这一切有恻隐之心,但是她自己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呢?在过 去的十几年里,她几乎什么都没做。她的父亲曾经鼓励她留下来,为刚刚建立的、 所谓自由的罗马尼亚新闻界工作,但是她早已厌倦了战乱。叛乱的激情同战后的 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是让其他人来完成灌注坚硬的混凝土的最后一道工序 吧,她宁愿做那些搅动砂砾、沙子和灰泥的活。于是她离开了,在欧洲开始了漫 游,遇到了科林·米切纳,又失去了他,然后她辗转到了美国,同汤姆·凯利达 成了联盟。 现在她又回来了。 而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就在她的楼上,走来走去。 她如何才能知道他正在做些什么呢?瓦兰德里是怎么说的了?我建议你运用 汤姆·凯利非常欣赏的那些迷人的魅力,到那时,你的使命肯定能够圆满地完成。 卑鄙的小人。 但是也许红衣主教的话有些道理,最直接的办法似乎就是最好的办法,她完 全了解米切纳身上的弱点,想到要利用他的这种性格,不免让她有些恨自己了。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