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九月十四日,星期五,下午三点三十分 大约不到三十分钟,曼尼克斯就来了。希兹将座位让给这位刚到的人,转而坐 在靠近窗户的大椅子上。凡斯则坐在马克汉右边的小桌子上,正好可以斜斜地看到 曼尼克斯。 很明显地,曼尼克斯并不喜欢这次的晤谈。他那双小眼睛很快地巡视了整个办 公室,然后目光在希兹身上狐疑地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马克汉检察官身上。 他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更为小心,而他对马克汉有点谄媚的问候则语带颤抖。马克汉 让他觉得相当不自在,不过还是这位令人生畏的检察官请他坐下来的。曼尼克斯把 帽子和手杖放在桌上,然后只坐在椅子的边缘,背部挺直得像根旗杆。 “我对你星期三向我所说的一切一点也不满意,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先开 了口,“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采取激烈的手段,逼问你所知道有关欧黛尔小姐 命案的一切。” “我知道什么呀!”曼尼克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以消除敌意,“马克汉先生— —马克汉先生!”他无望地将两手一摊,看来比平常还要滑头。“如果我知道什么 的话,相信我,我会告诉你——百分之百一定会告诉你的。”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你的合作会让我的工作轻松些。首先,请你告诉我星 期一午夜你人在哪里。” 曼尼克斯一动也不动,双眼越眯越小。就在短暂的宁静后,他说话了。 “我应该告诉你星期一晚上的行踪吗?为什么我得那么做?……或许我被怀疑 是凶手,是吗?” “你现在还没被怀疑。但是,你明显地不愿回答问题的态度是绝对可疑的。为 什么你这么在意让我知道你的行踪?” “我没有理由不让你知道,你了解的,”曼尼克斯耸耸肩膀,“我也没什么好 觉得丢脸的——绝对没有!……那晚我在办公室里有一堆的账目要处理,因此一直 到十点钟才离开办公室——或者更晚一点,然后在十点三十分……” “行了!”凡斯的声音直接打断,“没必要把其他人扯进这件事情。” 他的话语带着一点令人好奇的暗示意味,曼尼克斯机灵地揣摩着他的话,企图 解读其中隐藏的涵义。虽然他并未从凡斯的言语中得到启发,不过这也够让他心生 犹豫的了。 “你不想知道十点三十分时我人在哪里?” “没必要,”凡斯回答,“我们要知道的是你午夜的去处,所以根本不需要去 提及那时候谁见过你。我们会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他开始营造出一种充满智 慧而又神秘的气氛,那是稍早时他要求马克汉所做的。不需要破坏爱丽丝?拉佛司 小姐对他的信任,他就已经在曼尼克斯的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 就在曼尼克斯准备回答前,凡斯起身斜倚在检察官的桌旁。 “你认识一位芙丽斯比小姐,她住在第七十一街,正确一点地说——是在一百 八十四号;更明确地说——就是欧黛尔小姐所住的那栋公寓大楼;说得再仔细点— —公寓门号是二号。芙丽斯比小姐是你以前的一名模特儿,很友善的一位女孩,仍 然对她的前任雇主——也就是你本人——充满了关爱。你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 候,曼尼克斯先生?……不急着回答,你或许需要好好地想想。” 曼尼克斯思考了起来。一分钟后他开口,丢出了一个问题。 “难道我没有拜访小姐的权利吗?” “当然有。不过,为什么一个如此明确而且不难回答的问题,却让你如此的不 安?” “我不安?”曼尼克斯勉强地露齿一笑,“我只是在想,你们探问我的个人隐 私究竟想干嘛!” “让我告诉你,欧黛尔小姐大约是在星期一的午夜时分被杀害的,没人从大楼 的前门进出过,而侧门也是锁着的,惟一进出她公寓的途径就是二号公寓。除了你 之外,没有其他认识欧黛尔小姐的人造访过二号公寓。” 一听到这话,曼尼克斯倾身向前,两手紧握着桌缘,睁大了眼睛,多肉的双唇 微张着,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害怕,而是惊讶。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看着凡斯,一副 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除了二号公寓以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出欧 黛尔的房间,只因为侧门是锁着的?”他发出简短的冷笑声。“如果星期一晚上侧 门刚好没锁,我现在会在这里吗——啊?我会在这里吗?” “我还是认为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和马克汉检察官在一起。”凡斯像只猫似 的看着他。 “当然我会!”曼尼克斯脱口而出,“而且,让我告诉你,我的朋友,那绝对 会是我所在的地方!”他猛然转向马克汉,“我是好人,你知道的,但是我已经忍 了很久了。……星期一晚上那个侧门并没有锁,而且我还知道是谁在十一点五十五 分时偷偷溜出欧黛尔的房间。” “请继续!”凡斯喃喃地说,他又坐了下来并且静静地点上一根烟。 马克汉一度惊讶得说不出话,希兹则动也不动地坐着,雪茄半叼在嘴上。 终于,马克汉靠向椅背,两臂交叉在胸前。 “我想你最好告诉我们整个故事,曼尼克斯先生。”语气中透露着强迫的意味。 曼尼克斯也往后靠在椅背上。 “噢,我会说的——相信我。……你说得没错,我整晚都和芙丽斯比小姐在一 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你是几点到那里的?” “下班时间五点半以后,大约五点四十五分左右。我先搭地铁,在第七十二街 下车,然后再走过去。” “你是从前门进去的吗?” “不!我像平常一样,走大楼旁边的巷子,从侧门进去的。我找谁不关别人的 事,而且前厅的接线生不知道也就没事。” “到目前为止都没问题,”希兹听了后说,“在六点以前,管理员还没有闩上 侧门。” “你整晚都待在那里吗,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问道。 “是的——一直待到午夜以前。芙丽斯比小姐煮了晚餐,我则带了一瓶酒。有 点像个小型的联谊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十一点五十五分前我都没有离开过那 间公寓,你可以把那位小姐找来问她。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叫她过来说明星期一 晚上的实际情形。我可没要你相信我的话——绝对没有。” 马克汉以手示意拒绝了这个建议。 “十一点五十五分发生了什么事?” 曼尼克斯犹豫了一下,仿佛不太情愿说到这点。 “我是个好人,你知道的。朋友就是朋友。但是,请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 被扯进和自己绝对无关的事情里?” 他等待着答案,不过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继续说下去。 “当然,你是对的。——反正,就是有事发生了。如同我说的,我当时正在那 位小姐家。但是,在午夜之后我还有另一个约会,所以大约在午夜前的几分钟我向 她道别,并且准备离去。当我打开门时,看见有人正偷偷地走出金丝雀的寓所,从 那后厅通道走到侧门。那时厅中有盏灯,而且二号公寓的门正对着侧门。我清清楚 楚地看见那家伙,就像我现在看见你一样的清楚。” “他是谁?” “好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就是克莱佛老爹。” 马克汉的头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马克汉先生——什么也没做。我根本没多想。我晓得老爹在追求金 丝雀小姐,因此只想到他是来找她的。但是我不希望老爹看到我——我在哪儿消磨 时间不关他的事。所以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他离开——” “从侧门吗?” “当然。——然后我从相同的地方离去。其实我原本想由前门离开的,因为我 知道侧门在午夜时总是会上锁。但是,当我看见老爹从那里出去时,我就告诉自己 跟着做。因为如果没什么必要,又何必打扰接线生?——真的没有半点必要。所以 我从进来的地方离开。在百老汇大道叫了辆计程车,然后去——” “够了!”凡斯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噢,好吧——好吧,”曼尼克斯似乎也打算就此结束他的陈述,“只是,你 知道,我不希望你们认为——” “我们不会。” 马克汉对凡斯打断谈话满是疑惑,但是他没吭声。 “当你知道欧黛尔小姐的死讯,”他说,“为什么不来告诉警方这么重要的线 索?” “我为什么要这浑水!”曼尼克斯惊讶地叫着,“我不去碰它麻烦就已经够 多了——多得不得了。” “了不起的考量!”马克汉摆明了厌恶这样的说法,“但是,就在你知道这件 谋杀案后,你曾经告诉我克莱佛被欧黛尔小姐勒索过。” “没错。这不刚好证明我做对了一件事情——提供你宝贵的线索吗?” “那晚你还看到其他人在大厅或是旁边的巷子出现吗?” “没有——绝对没有。” “你可听见欧黛尔小姐的寓所里,有任何人说话或是走动?” “没听到任何声音。”曼尼克斯坚定地摇着头。 “你确定你看见克莱佛离开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绝对是。我看了我的表,然后对芙丽斯比说:”我要在我来的这一天离开, 虽然还有五分钟就是明天了。‘“ 马克汉小心地逐一检视他所说的每一个细节,企图用尽各种方法让他说出更多 的事来。但是,曼尼克斯既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修改任何的细节。大约经过 半小时的交叉盘问后,他获准离开。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发现拼图中遗失的一块,”凡斯说,“我不知道它能否 刚好填进这图缺的部分,但是多少有些帮助与提示。而且我要说,我对曼尼克斯的 直觉已经获得证实了,真是太棒了!” “是的,当然——你那丝毫不差的直觉,”马克汉怀疑地看着他,“当他试着 告诉我些什么事的时候,你为什么打断了他两次?”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亲爱的老家伙,真是万分地抱歉。”凡斯说。 他的态度不寻常,但是,马克汉知道多半在这个时候,凡斯是认真的,于是他 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我不禁要想,拉佛司小姐是否能感觉出她对凡斯真诚的信任 是多么的安全无虞。 希兹对曼尼克斯所说的事感到相当震惊。 “我不知道侧门并没有锁上,”他抱怨着。“那在曼尼克斯离开后,到底它又 是如何再度锁上的呢?六点以后又是谁打开门闩的?” “时机一到,我的警官,所有的疑问都会水落石出。”凡斯说。 “或许——但也未必。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发现什么,你可以相信我说的话,答 案就在史基身上。他就是那个我们握有证据的家伙。克莱佛不是撬开铁盒的专家, 曼尼克斯也不是。” “同样地,那晚还有个专家在场,而且不是你那位绰号‘公子哥’的史基,尽 管他雕凿首饰盒的技术可能可以媲美雕刻大师唐那太罗。” “有两个人在那里?那是你的看法,不是吗,凡斯先生?你之前也说过,不过 我可没说你的看法不对。但如果我们能紧紧扣住任何史基涉案的依据,我们就可以 找出谁是他的同党。” “不是同党,警官。他比较像是个陌生人。” 马克汉坐在那凝视着办公室某处。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起命案到了克莱佛身上就告结束,”他说,“从星期一开 始他就一直他妈的不对劲。” “我说,”凡斯开口,“那位绅士不实的不在场证明现在不正好显示出特别可 疑吗?我想你现在了解昨晚在俱乐部我为什么非要你问他这件事了。我的想法是, 如果你能让曼尼克斯向你倾吐真话,届时站在强有力的立场,你自然而然就更能让 克莱佛招供。你瞧!直觉又赢了!以你现在对他的了解,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他陷 入困境——呃,是不是?” “那的确正是我要做的,”马克汉按铃叫史怀克进来。“去把查尔斯?克莱佛 抓来,”他急躁地命令着,“打电话到史杜文生俱乐部和他家给他——他住在西二 十七街转角的那家俱乐部。告诉他我要他半小时内到我这里,否则我将派几名干员 用手铐把他带来。” 马克汉站在窗前心浮气躁地抽了五分钟的雪茄,而凡斯则是带着愉快的微笑埋 头阅读《华尔街日报》。希兹替自己倒了杯水,并且环顾着房间四周。没多久,史 怀克又再开门进来。 “抱歉,长官,没找到。克莱佛不晓得去哪里了,要到今天深夜以后才会回来。” “该死!……好吧——晚上再说,”马克汉转身向希兹,“你今晚就逮捕克莱 佛,警官,明天早上九点再把他带到这里。” “明天我会带他来这里,长官!”希兹迟疑地对马克汉说,“我一直在想件事, 长官。这件事,可以这么说,已经在我心里盘旋好一阵子了。你记得那个摆在客厅 桌上的黑色文件盒吗?它是空的。而女人一般会用那样的盒子装信或类似的东西。 嗯,困扰我的是:那盒子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盒上插着的钥匙打开的。无论如 何,一个惯窃是不会拿信或文件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吧,长官?” “我崇拜的警官!”凡斯大叫,“在你面前我真是汗颜!我真是佩服你!…… 文件盒——那个毫发无损被打开、空无一物的文件盒!当然!不是史基打开的—— 绝对不是!那是另一个家伙的杰作。” “你对那个盒子有什么看法,警官?”马克汉问。 “就这样了,长官。正如同凡斯先生一直坚持的,那晚除了史基,可能还有另 外一个人在屋里。而你告诉过我,克莱佛向你承认他在六月时曾付给欧黛尔一大笔 钱拿回他的信。但是,假设他没有付那些钱,假设他星期一晚上到那里取回那些信。 他不是告诉过你花钱买回这些信的事吗?或许那就是为什么曼尼克斯看见他在那里 的原因了。”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马克汉承认,“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长官,如果克莱佛确实在星期一晚上拿走它们,他可能还保存着。如果有任 何一封信的日期是在他说拿回信件的六月以后,那我们就握有他的证据了。” “然后呢?” “就像我说的,长官,我在想……克莱佛今天出城,如果我们能取得那些信的 话……” “当然,它可能会有帮助,”马克汉冷静地说,并直视着希兹警官,“但是这 种事你想都别想。” “可是,长官,”希兹喃喃地说,“这样可以让克莱佛透露出许多事情真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