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月十六至十七日,星期日下午至星期一凌晨 史基死亡的调查工作在检警联手下全面展开。德瑞摩斯法医迅速抵达命案现场 后,宣布这起命案发生在晚上十点到午夜之间。凡斯随即要求立刻约谈所有认识欧 黛尔的相关人士——曼尼克斯、林格斯特、克莱佛以及史帕斯伍德——要他们说明 昨晚在那两小时的行踪。马克汉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向希兹下达指令,希兹立刻 派遣四名探员执行这项指令。 莫勒里,这位昨晚负责监视史基的探员,也被询及可能的访客。然而和史基住 在同一栋房子里的住户至少有二十人,他们经常进进出出这栋房子,所以从这个方 向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史基大约在十点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 来过。因为这宗惨剧而心情沉重的房东太太,则表示她对这起命案一无所知。她说 昨天晚餐后她就感到不舒服,一直待在房内,直到今天早上被我们打扰。前门似乎 是从来都不锁的,因为她的房客认为会造成不便而反对锁门。房客们也都被盘问过, 但是没有结果,他们不像是那种会向警察打小报告的人,就算他们真的知道什么。 指纹专家仔细检查了房间,但是除了史基的指纹外,什么也没发现。在死者家 里彻底搜查了几个小时,任何线索都没发现,只在枕头下找到一把上膛的点三八柯 尔特式自动手枪,以及铜制空心窗帘杆中的十一张百元大钞。另外,那把撬开欧黛 尔首饰盒后不见的凿刀,也在大厅一块松动的木板下找到了,刀刃部分有些裂痕。 但是这些对于解开史基的死亡之谜毫无帮助。下午四点钟房间被封锁,并派驻警力 看守。 马克汉、凡斯和我在发现尸体后,已经待在那里好几个小时。马克汉立刻接手 这个案子,并且对房客展开调查。凡斯以罕有的专注神情看着警察进行例行的调查 工作,他甚至也参与搜查。他似乎对史基的晚礼服特别有兴趣,正一件一件地检查 着。希兹不时地看着他,不过这回警官的眼中既看不到轻蔑的眼神,也不再有取笑 的意思。 二点三十分,马克汉离开,并告诉希兹他会在史杜文生俱乐部,凡斯和我随他 一起离去。我们吃了顿颇晚的午餐,餐台上已几乎没什么东西可吃。 “史基的死,毁了所有破案线索。”咖啡端来的时候,马克汉沮丧地说。 “哦,不,不会。”凡斯搭腔。“我倒觉得是在我的推论中,增加了一条线索。” “你的推论,现在我们也只剩下你的推论了,”马克汉叹了口气,“今天早上 这推论的确获得强有力的证明。……早上史基没出现,多亏你带着我们过来。” “你夸大了我的先见之明,马克汉。我猜想,杀死欧黛尔的凶手知道史基会向 你告密,而史基可能是以此来威胁对方,否则他就不会提前一天和他碰面。无疑地, 他希望多揩点油水。藏在窗帘杆里的钱显示出他在勒索杀死金丝雀的凶手,而在昨 天打给你之前,他进一步的勒索被对方拒绝。这也正可以说明为什么他一直到现在 都没供出真相。” “或许你说得对。不过我们现在的情况比先前还糟,因为我们少了史基的协助。” “至少我们迫使这位尚未现身的凶手,为了掩饰第一次的罪行而再度犯罪,不 是吗?等我们知道这几个人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在做什么后,或许就能得到更多建设 性的破案线索。——顺便一提,我们何时可以拿到史基命案的调查报告?” “那要看希兹手下的运气了。如果一切进行顺利的话,可能在今晚吧!” 事实上,大约是晚上八点半左右,希兹打电话来报告调查的结果。但是似乎令 马克汉再一次失望了,看来这份调查报告让他很不满意。林格斯特医师昨天下午因 为中风被送到艾波索卡医院,目前还在住院接受治疗,两位主治医生证实了这点, 而且他至少还要住院一个礼拜才能出院。这份报告只查出四人中的一人昨晚的行踪, 这已将林格斯特医师摒除在昨晚犯罪之列。 巧合的是,曼尼克斯、克莱佛、史帕斯伍德三人都提不出让人满意的不在场证 明。根据他们的供述,三人前一晚都待在家里。昨天天气恶劣,尽管曼尼克斯和史 帕斯伍德都承认傍晚时曾外出,不过却表示在十点以前就回到住的地方。曼尼克斯 住在一家公寓式旅馆,由于是星期六晚上,大厅到处都是人,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进来。克莱佛住在一栋不大的私人公寓,没有警卫或门僮可以替他作证。史帕斯 伍德住在史杜文生俱乐部,由于他的房间在三楼,所以很少搭乘电梯。此外,昨天 晚上俱乐部里有一个政治餐会和舞会,他在里面进出多少次也不会有人注意。 “看来没什么帮助。”凡斯从马克汉那里得知这些资料后说。 “无论如何,它排除了林格斯特。” “的确,自然也排除了他杀害金丝雀的嫌疑,因为这两起命案是一体的——是 同一问题的两面,两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事实上,是合理的演变。” 马克汉点头。 “言之有理。总之,我已筋疲力尽,我想就照你的推论,看看会如何发展。” “让我不安的是,除非我们主动出击,否则命案不会有进展。主导这两起命案 的家伙还真是厉害。” 说着说着,史帕斯伍德走了进来,四下张望好像正在找人。看到马克汉时,他 满脸困惑地快步向前。 “抱歉打扰你了,长官,”他边道歉边向凡斯和我点头致意,“有位警官今天 下午到我这儿询问我昨晚的行踪,刚开始我觉得奇怪,但不以为意,后来我看到汤 尼?史基的名字出现在晚报焦点头条新闻上,读完他被勒死的消息后,我才恍然大 悟。我记得你向我提起过这位和欧黛尔小姐有关联的男人,我在想,这两起命案之 间或许有关联,而且我怀疑自己可能也被牵扯进来。” “不,我不认为。”马克汉说,“看起来这两起命案是有所关联;然而,警方 只是例行调查,盘问所有欧黛尔亲近的朋友,希望从中找到一些具有建设性的线索。 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相信,”他又说,“那警官不会对你纠缠不休的。” “倒是没有。”史帕斯伍德焦虑的神情消失了,“他非常有礼貌,只是有点神 秘兮兮的。——史基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无拘无束的家伙,有窃盗前科。他握有欧黛尔的把柄,而且向她勒索过 钱。” 愤怒与厌恶显露在史帕斯伍德的脸上。 “这种人真是罪有应得。” 我们天南地北地一直聊到十点钟,这时凡斯站了起来,对马克汉使了个不悦的 脸色。 “我要去补眠了,我还真不适合过警察的生活。” 尽管这样抱怨,隔天早上九点他还是出现在检察官办公室。他带来几份报纸, 兴致勃勃地读着史基被杀害的报导。星期一对马克汉来说通常是忙碌的,他在八点 三十分以前就到了办公室,为的是在继续侦查欧黛尔命案前,能够先处理掉一些积 压的例行工作。希兹则会在十点钟来这里开会。此刻凡斯除了看报之外无事可做, 而我也一样。 希兹在十点整准时到达,从他的神情可以明显看出,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才让 他如此兴奋。他和凡斯打招呼时的正式和得意扬扬的态度,就像是个征服者面对被 击败的对手一样。他和马克汉握手也得意忘形地逾越了应有的规矩。 “我们的麻烦结束了,长官,”他说着点燃一根雪茄,“我抓到杰梭了。” 就在这项让人惊讶的宣告后,凡斯首先打破了凝滞的沉默。 “我的老天爷——为什么?” 希兹优雅地转过身来,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凡斯。 “因为他杀了玛格丽特·欧黛尔以及汤尼?史基。” “哦,老天爷!哦,我的老天爷!”凡斯坐直了,惊讶地看着他。 希兹依旧自鸣得意。 “当你听完我是怎么发现这家伙的,你就不需要老天爷了。我已经把他五花大 绑,正准备送他到陪审团面前。” 马克汉的惊讶情绪已经缓和下来。 “让我们听听是怎么回事,警官。” 希兹坐下来,花了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事情是这样的,长官。昨天下午我在想,史基在答应要对我们说出真相后就 被杀害了,死法和欧黛尔一样,看来显然就是同一个家伙勒死了他们两人。因此, 我的结论是,星期一晚上一定有两个人在欧黛尔的公寓里——那位公子哥和凶手— —正如同凡斯先生之前说的一样。然后,我想他们应该彼此熟识,因为凶手不仅知 道公子哥住在哪里,也知道他昨天会向我们告密。这让我想到,是他们两人联手杀 害欧黛尔的——那也是为什么史基一开始不向我们吐露实情的原因。但是就在另一 个家伙开始害怕而把珠宝丢弃后,史基为求自保决定说出真相,所以他打了电话给 你。” 希兹警官吸了一口雪茄。 “我从不认为曼尼克斯、克莱佛和林格斯特医师会是凶手。他们不像会去做这 种事的人,也不像是会和史基那种累犯打交道的人。所以我把他们三人排除在外, 并且开始追查那个坏蛋——那位可能是史基共犯的家伙。但是首先我拼命想破解全 案中你所谓的实际障碍——也就是阻挠我们理清案情的障碍。” 他又停顿了一下。 “现在,最困扰我们的就是那扇侧门。六点以后它是怎么打开的?命案过后又 是谁锁上它?史基一定是在十一点以前从这扇侧门进去的,因为在史帕斯伍德和欧 黛尔从剧院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公寓里了。而他可能在克莱佛午夜左右来到公寓 后从侧门离开。但是这无法解释侧门后来是怎么锁上的。嗯,长官,我昨天花了很 久的时间思前想后,然后我到那栋公寓,再度检视了那扇侧门。当时年轻的史比佛 利正忙着他总机的工作,我问他杰梭在哪,因为我想问他一些问题。而史比佛利告 诉我他前天,也就是星期六下午就辞职了!” 希兹等了一下,继续说道。 “就在我前往下城的路上,有个想法突然浮现脑海,整个案子豁然开朗。—— 马克汉先生,除了杰梭外,没有人能打开侧门后又锁上它。你自己想一想,长官— —我猜你早已经想到了。史基不可能,其他人也不可能。” 马克汉变得兴趣盎然,并且倾身向前。 “想到这点,”希兹继续说,“我决定碰碰运气。所以我在宾恩地铁站下车, 然后打电话向史比佛利要了杰梭的地址。我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是:杰梭住在第二 大道,就在史基住的地方附近!我从分局调了一些人手,然后前往他的住处。到了 之后我们发现他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动身前往底特律。我们逮捕他,并且采集他的 指纹,然后送给指纹专家杜柏士队长。我想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说到这,希兹感到非常满意。 “嗯,长官,杜柏士有了重大发现!他根本不姓杰梭。名字是威廉没错,但他 真实的姓氏是班顿。一九九年在奥克兰因为伤害罪被判刑,并在圣昆汀监狱服刑 一年,史基当时也在那服刑。一九一四年因为在布鲁克林的一起银行抢劫案中负责 把风而被捕,不过无罪开释——这也是为什么市警局会有他的指纹纪录的原因。昨 晚我们严刑拷问,他说他是在布鲁克林银行抢劫案后改的名字,并以此名字进入军 队服役。这是我们从他那里所问到的全部经过,其实我们也无须多问了。现在摆在 眼前的事实是:杰梭曾为伤害罪服刑;曾卷入银行抢案;史基曾和他一起服刑;星 期六晚上史基被杀时,他提不出不在场证明,而且他就住在命案现场附近;星期六 下午他突然辞掉了工作;他体格魁梧强壮,干下这起命案轻而易举;我们逮到他时 他正准备逃逸;而且——他是惟一能在星期一晚上打开并锁上侧门的人。……你觉 得事情是不是这样,马克汉先生?” 马克汉坐着想了几分钟。 “就目前来看,你的说法和做法都没问题,”他不疾不徐地说,“但是他杀死 欧黛尔的动机是什么?” “简单,凡斯先生在发现命案当天就说过了。他问杰梭对欧黛尔的感觉,当时 杰梭不但脸红了起来,而且变得有点紧张。” “哦,天啊!”凡斯叫了出来,“我是否要为所有毫无价值的愚蠢行为负责? 没错,我当时是刺探过这家伙对欧黛尔的感觉,但当时案情完全没有眉目,我只是 想试探任何会引发命案的可能。” “就算是这样,不过也没啥差别。”希兹转向马克汉,“就我所了解:杰梭非 常迷恋欧黛尔,而她却无动于衷。他忍受屈辱,夜复一夜坐在总机旁,看着那些家 伙来找她。后来史基过来认出了他,并且提议抢夺欧黛尔的公寓。史基无法独力干 下这件事,因为他必须从接线生面前进进出出;但是他曾来过这里,这样做会被认 出来。杰梭终于找到了报复欧黛尔的机会,而且还有了代罪羔羊。于是两人就在星 期一晚上干下了这起窃盗杀人案。当天欧黛尔外出后,杰梭打开了侧门,而史基便 用他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入欧黛尔公寓。后来欧黛尔和史帕斯伍德突然回来,于是史 基躲进了衣橱里。而在史帕斯伍德离开后,他不小心弄出声音,导致欧黛尔大叫。 他从衣橱走出来,在看清楚是谁后,她对闻声前来的史帕斯伍德表示没事。杰梭此 刻知道史基已经被发现,于是决定将计就计。等到史帕斯伍德一离开,便用备份钥 匙进入欧黛尔公寓。以为又有人来的史基再次藏进了衣橱里。之后杰梭抓住欧黛尔 并将她勒死,企图让史基顶罪。但是史基从衣橱出来后,他们达成协议,照原订计 划把公寓搜刮一空。杰梭试着想用火钳打开首饰盒,而史基最后则是用凿刀撬开了 它。完事后他们从公寓出来,史基由侧门离开,然后杰梭再把它锁上。第二天史基 把赃物交给杰梭保管,想等到风平浪静后再说;可是杰梭后来开始害怕,于是把赃 物丢掉,两人为此反目。史基决定说出一切,如些一来他也可以此为条件脱罪。而 杰梭怀疑他会告密,于是在星期六晚上到史基的住处,像勒死欧黛尔一样把他杀了。” 希兹做了个完结的手势,身体往后靠向椅背。 “高明,非常高明,”凡斯喃喃说道,“警官,我为我之前的小小牢骚道歉。 你的推论没有可议之处,你把犯罪现场重建得相当漂亮,不过你还是错了。” “绝对没错,而且足以把杰梭先生送上电椅。” “这是推论最可怕的地方,”凡斯说,“它经常让人作出避免不了的错误结论。” 他站起来走出房间,然后又走了回来,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到希兹身边 时他停了下来。 “我说,警官,如果有别人可以打开侧门,然后在犯罪后又把它锁上,那么你 的推论便不见得成立了,是不是?” 希兹没有特别的表情。 “当然。那告诉我谁能这么做,我就会承认或许我错了。” “史基可以,警官。而且他的确神不知鬼不觉地这么做了。” “史基?别闹了,凡斯先生。” 凡斯转过身面对着马克汉。 “听着!我在告诉你杰梭是无辜的。”他说话认真的样子连我也很讶异。“我 会用某种方式向你证明,我的推论架构已经相当完整,现在只差一两个小小的关键 点。我承认,我还不能指出谁是凶手。但是,这样的看法绝对没错,马克汉。而且 它和希兹警官的看法正好相反。因此,在你起诉杰梭之前,你一定得给我个机会实 地证明给你看。在这里我无法证明,所以,你和希兹必须和我到欧黛尔住的地方走 一趟,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如果再拖上一个星期,到头来你还是得去。” 他走近桌子。 “我知道在命案前打开侧门,并在之后又把它锁上的人是史基,不是杰梭。” 马克汉深为所动。 “你这么肯定?” “是的!而且我还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