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月十二日,星期二,上午十点 隔天上午,各大报纸头版,都报道了这件煽情新闻,也应验了马克汉的担忧。 除了《世界报》,另外两家大报也和崔南一样收到了那张纸条。这些报道带来的冲 击相当惊人,整个城市都陷入惊恐之中。尽管不断有人声称这只是巧合,想试图淡 化这两件案子的疯狂程度,并解释主教的纸条只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但几乎所有报 纸和绝大多数的民众都相信,这一带出现了一个新形态的杀人魔。(作者注:一八 八八年,当“开膛手杰克”疯狂作案期间,伦敦也发生过类似的群众恐慌;一九二 三年,狼人赫曼的嗜杀成性,也让汉诺威居民遭殃;但是我想不起近年来有哪件案 子,比主教案更让纽约人感到惊恐。) 马克汉和希兹遭记者强烈抨击,但许多案情细节依然没有曝光。没有人提起, 狄勒家哪个人最有嫌疑,也没有人提起那把失踪的点三二手枪。媒体开始同情史柏 林的处境,人们现在开始相信,这年轻人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也不再批评马克汉迟 迟不对史柏林起诉。 史普立克被杀那天,马克汉在史杜文生俱乐部召开了一项会议。刑事局的莫朗 督察和欧布莱恩探长都亲自出席。与会者逐一过滤两件谋杀案的每一个细节,凡斯 也大略说明了他的想法,解释为何他认为答案一定来自狄勒家,或是和狄勒家相关 的人事物。 “目前为止,”凡斯总结说,“每一个可能知道两名死者周围事物、能够成功 干下凶案的人,我们都接触过了。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密集调查这些人。” 莫朗督察不太同意。“或许,”他说,“你提到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这 冷血的杀人疯子。” “用正常的标准来说,这凶手不能算是疯子,”凡斯说,“在其他方面,他很 可能和你我一样正常。除了这条‘筋’不对,他的脑筋很可能是非常聪明的——或 者说,太聪明了。” “就算是变态的坏人,要干下这恶行,不也需要有动机?”莫朗督察问。 “有的,他有动机的。这两桩谋杀案背后,有着许多目的,其中一个目的—— 从运作的结果来看——是要表达他那恶毒的幽默感。” 欧布莱恩探长本来一直没有参与这部分的讨论,但却对这一点颇有意见。 “这种说法,”他大声说,“用来在报上写评论还可以,但是,办案就行不通 了。”他对着马克汉摇晃他那肥大的黑色雪茄,说:“现在我们该做的,是查清每 一条可能的线索,尽量找出有法律效力的证据。” 最后决议,把主教那纸条交给专家鉴定,希望能查出打字机和纸张的来源。为 了寻找在那天上午七点到八点钟之间于河滨公园内目睹凶案发生的目击者,警方展 开了有系统的调查。史普立克的作息习惯和交往情形,也必须做成详细的报告。警 方还会派人到邮局,详细盘问支局收件的邮差,看看他们记不记得,是在哪个邮筒 收到那几封寄给报社的信。 会议中也拟定了其他几项例行行动大纲。莫朗建议,派三个人日夜驻守在案发 地点,看看是否有什么新的发展,或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检、警双方决定携手合作, 当然,分别是由马克汉和希兹主导。 “我已经跟狄勒、杜瑞克家的成员,谈过罗宾这件案子,”马克汉向莫朗及欧 布莱恩说明,“我也和狄勒教授、安纳生教授谈过史普立克案。明天我还会去找帕 帝和杜瑞克母子。” 隔天上午十点钟,马克汉在希兹陪同下,去找凡斯。 “不能再让他继续杀人了,”马克汉在简短打过招呼之后,说,“如果有人知 道些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一定得问出来;我打算硬干了,管它有什么后果。” “当然得问个清楚,”凡斯倒显得比较悲观,他说,“但我怀疑这样做能有什 么帮助。一般正常的办案方法,是不可能破解这桩案子的。不过,我已经打过电话 给巴斯迪医生,他说我们今天早上可以找杜瑞克夫人谈谈。但我要先见见巴斯迪, 因为我很想知道杜瑞克的病史。你们难道没注意到,驼背很少是由‘摔倒’造成的。” 我们立即出发到医生家,且在没有被耽搁的情况下,见到了巴斯迪医生。他是 个体格硕大、看起来很顺眼的人。后天教养的熏陶,使得他的谈吐举止令人印象深 刻。 凡斯开门见山地说:“医生,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杜瑞克夫人——或许还 有他儿子——和最近罗宾先生在狄勒家被杀身亡的案子间接有关。在我们进一步盘 问他们二人之前,希望能从你这里了解这两人的身心状态——当然,是在你职业道 德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先生,能不能请你说得更清楚些。”巴斯迪医生仍然有些戒心。 “我听说,”凡斯接着表示,“杜瑞克夫人认为儿子的残废是她造成的。但据 我了解,这种驼背的情形应该不会单纯由受伤所造成。” 巴斯迪医生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虽然说,受伤可能会导致脊椎受损而造成驼背,但这种伤害是横向的。 脊椎骨的受创或损坏——我们一般俗称的‘帕特症’——经常是因肺结核感染所造 成,这类情形大多发生在儿童身上,通常一出生就有这种毛病。当然,肢体受伤也 可能引起感染导致病发,而这会更让人以为驼背是直接因肢体受伤所造成。不过, 舒玛索和霍斯理已经公布了他们的发现,杜瑞克的病纯粹是由肺结核感染所造成。 驼起部分甚至呈圆状,显示脊椎已严重受损。而且,所有脊椎受损的标准症状,都 能在他身上看到。” “我相信,你也向杜瑞克夫人解释了这一切?” “好多次了,不过并没有成功说服她,因为她老是认为,儿子今天的情形是她 造成的,这错误的想法在她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她整个心情都因此而大受影响,也 为她四十年来的牺牲和照顾带来意义。” “你认为,”凡斯问,“这种错误的认知影响她精神状态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很难说,而且也不是我能在这里和你讨论的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精 神确实有问题,价值观也是扭曲的。有时候——这是机密,你要绝对保密——她甚 至产生幻觉,而且都和他儿子有关。他的幸福,已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为 了他,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医生,我们很感激你对我们的信任。但是,她目前所遭遇的精神崩溃,究竟 是由真正的恐惧,或是幻想的恐慌造成,我们仍无法确定。她活在现实与幻境边缘 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凡斯说:“至于杜瑞克自己,你认为,他该对 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吗?” “他也是我的病人,”巴斯迪医生答道,“只是我并没有试图将他隔离开。我 想你的问题问得并不恰当。” 马克汉坐直了身子,说:“医生,我们没时间玩文字游戏。我们正在调查一桩 连续杀人案,杜瑞克牵扯到这两件凶杀案中——涉案的程度如何还不晓得,我们的 责任就是要找出答案。” 医生本想驳斥马克汉,但显然经过三思。当他再度开口说话时,又恢复一副实 事求是的语气:“先生,我没有任何必要对你们隐瞒任何讯息,但是如果你要质疑 杜瑞克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等于在指控我不顾公众安全。不过,也许是我误解 这位先生的问题了。”他看了凡斯一眼,说:“当然,对自己行为负责,也有不同 层次,”他用专业的口吻继续说,“杜瑞克的心智已经过度发展,这是身体残疾者 经常发生的现象;当所有发展都集中于心智,缺乏肢体发展的配合,往往会造成自 我压抑或精神失常;但是,在杜瑞克身上,我看不到这些现象,他虽然会情绪过度 亢奋,但这是这种病最常见的症状之一。” “他的自我压抑都用何种方式纾解?”凡斯问。 巴斯迪医生思考了一下,说:“是用孩子的游戏吧。这种纾解方式在残疾者身 上是很常见到的。对杜瑞克先生而言,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梦想的实现。他从未 有正常的童年生活,因此他会抓紧任何一个能让他享受童年滋味的事情,这可以在 他只有纯心智发展的生命中,扮演平衡的角色。” “对于他寻求玩乐的倾向,杜瑞克夫人抱持什么态度?” “她的态度很正确,她鼓励他。我常看到她靠在河滨公园游乐场墙边,看着杜 瑞克。孩子在家中举行聚餐或舞会,她也积极参与。” 数分钟后,我们告辞巴斯迪医生。正当我们转入七十六街之际,希兹仿佛从自 己的噩梦中醒来似的,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在车内坐直了身子。 “你搞清楚他所说的孩子游戏的话是怎么回事了吗?”他问,“老天啊,凡斯 先生,这案子究竟要怎么走下去?” 望着河对岸的“泽西岩壁”时,凡斯的眼神中出现一股奇特的忧伤。 我们到达杜瑞克家,按了电铃后,一位德裔妇人前来开门,直挺挺地挡在门前, 戒心重重地告诉我们,杜瑞克先生很忙,不方便见客。 “你最好回去告诉他,”凡斯说,“纽约地检处检察官希望能立刻和他谈谈。” 凡斯的话对妇人带来极大的震撼,她双手贴着脸,丰满的胸部不断起伏,接着 突然转身上楼。我们听到她敲门,然后传来一阵谈话声。过了一会儿,她回来告诉 我们,杜瑞克将在书房见我们。 经过妇人身边时,凡斯突然转过身来,问:“杜瑞克先生昨天上午几点钟起床?” “我……我不知道,”接着,她惊慌地改口,“好……好啦,我知道,是九点 钟,和平常一样。” 凡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杜瑞克站在一张大桌子前迎接我们,桌子上铺满了书本和手稿。他微微弯腰打 了招呼,但并没有开口请我们坐下。 凡斯观察了他好一会儿,仿佛在解读他眼神中透露的不安。 “杜瑞克先生,”凡斯开场说道,“我们绝对不愿意对你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困 扰,但我们知道,你和约翰·史普立克先生熟识,你应该已经知道,昨天上午他被 人枪杀身亡。能不能请教,什么样的人可能对他下这毒手?” 杜瑞克站起来,尽管他正努力控制,但当他回答时,声音中仍听得出微微的颤 抖。 “我是认识史普立克先生,但交情不深,对于他的死,我也没有任何看法……” “在他的尸体下,我们发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雷曼——克瑞斯托弗尔 张量公式。在你那本关于空间有限论的书中,提到过这个公式。”凡斯一边说,一 边将桌上其中一张打字纸移至面前,自然地瞄了一眼。 杜瑞克仿佛没见到凡斯的动作。凡斯的话攫获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不明白,”他含糊地说,“可以借我看看吗?” 马克汉立即应他所求。看了那纸条一会儿,杜瑞克交还那纸条,眼睛眯起来, 说:“你有没有问过安纳生?上个星期他才和史普立克讨论这个话题呢。” “问过了,”凡斯答道,“安纳生也记得这件事,但仍不明白中间有何关联, 我们在想,或许你能帮得上忙。” “很遗憾,我也帮不了你们,”杜瑞克的回答中透露着一股遗憾,“任何人都 可能用那公式,威尔、爱因斯坦的作品中,就用了很多次,它完全没有着作权问题 ……”他向前靠近一个书架,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说:“哪,这里,在明考斯基 《探讨相对论》中,不过这里用了不同符号,例如用T 取代了B ,而且采用了希腊 字母。”他又拿出另外一本书,说:“庞加莱在他的《宇宙论的假设》中也用了这 个公式,也是用了不同的符号。”说完,把书都抛在桌上,说:“为什么偏偏跑来 问我?” “我们登门拜访,不只是因为这个公式。”凡斯说,“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 史普立克的死和罗宾命案有关……” 杜瑞克长长的双手抓住桌缘,身体向前倾,露出紧张的眼神:“有关……史普 立克和罗宾?你不会相信报上写的吧?……那根本是胡扯!”他涨红了脸,声调也 提高了,“简直胡说八道……一点证据也没有,我告诉你,这一点证据也没有!” “你该知道,公鸡罗宾和约尼·史普立克的童谣吧?”凡斯依然不疾不徐地说。 “那败类!那疯子!噢,老天啊!这世界究竟怎么回事!……”他摇晃着身体, 其中一只手也随着在桌面扫动,把手稿扫得四散乱飞。 凡斯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你认识主教吗,杜瑞克先生?” 杜瑞克不再摇晃,他停下来瞪着凡斯,双唇拉得紧紧的。 “你们也一样,也都疯了!”他的眼光扫过在坐所有人,“你们这些胡涂透顶 的笨蛋!根本没有主教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公鸡罗宾、约尼·史普立克!你们这些 人——这些大人——竟然想用这小孩子的童谣来吓唬我,唬我这数学家……”他歇 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凡斯迅速向他走去,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渐渐地,笑声变得微弱, 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很不幸,罗宾和史普立克都死了,”他的语气沉重 而平静,“但,孩子们才是最要紧的………可能你能找到凶手。如果找不到,也许 我会帮忙,但是,千万别让自己过度想像,应该回归到事实……事实……” 杜瑞克显然累了,我们也顺便告辞。 “他在害怕,马克汉,非常害怕,”当我们回到大厅上,凡斯说,“我真想知 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沿着大厅走,直走到杜瑞克夫人房门口。 “用这种方式登门拜访一位老夫人,实在不是很恰当。真的,马克汉,我不是 天生的警察,实在很痛恨这样的唐突造访。” 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了我们的敲门声。杜瑞克夫人躺在窗户边的摇椅上,脸色 较平时更惨白;白而修长的双手伸展在椅把上。让我想起“阿尔戈英雄”译注:Argonaut, 希腊传说故事,故事中折磨菲纽斯的半人半鸟怪兽…… 就在我们开口前,杜瑞克夫人用紧绷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再来,你 们要继续折磨我……” 凡斯温柔地回答说:“杜瑞克夫人,我们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折磨你。我们只是 希望,能获得你的协助。” 凡斯的礼貌似乎稍稍减轻了妇人的恐惧感,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问题是,要我能帮得上忙才行,”她说,“但我没什么可说的,一点也没有 ……” “你可以告诉我们,罗宾被杀那天,你在窗边究竟看到了什么?”凡斯很有礼 貌地建议。 “没有,没有!”她的眼睛露出恐惧,“我什么也没看到,那天早上我根本没 有靠近窗户。你可以把我杀了,但就算杀了我,我还是只能说:没有、没有、没有。” 凡斯没有继续追问。 “毕朵告诉我们,你经常会早起在庭院里散步。” “是啊,”从这一声回答,我们可以感觉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通常我在 早上睡不好,起床后会全身酸痛,背部肌肉也会硬邦邦的。所以,只要外头天气好, 我就会到庭院散散步。” “毕朵看到狄勒教授和你一起散步。” 她再度点点头,但旋即怀着敌意地望向希兹。 “他有时候会跟我一起散步,”她凶巴巴地解释,“他可怜我,他很喜欢艾多 夫,他觉得艾多夫是个伟大的天才。他真的是个天才!如果不是因为这种病,他一 定会成为伟人,就像狄勒教授一样伟大……这全都怪我,当他还是婴儿时就害他摔 倒……”她瘦削的躯体抽搐起来,手指头也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凡斯问:“昨天在花园里,你和狄勒教授谈了些什么?” 妇人露出紧张的神色。 “都是关于艾多夫。”她说。很明显的,正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你有没有在庭院或射箭场上,看到别的人?”凡斯一直看着妇人的反应。 “没有!”恐慌的感觉再度笼罩她。 “但确实有人在那里,一个不愿被别人看到的人,对吗?” 她拼命点头:“是的!还有人在那里,他们以为被我看到了……但我没有!老 天爷相信,我真的没有看到!……”她用双手捂着脸,身体不断抖着。“真希望我 看到!真希望我知道是谁!我可以确定,那绝不是艾多夫,不会是我那小宝贝。他 那时还在睡觉——谢天谢地,他在睡觉!” 凡斯走近妇人身边。 “不是你儿子,为什么要谢天谢地?”凡斯温和地问。 她很讶异地抬头望着凡斯,说:“怎么,你忘了吗?昨天早上,有个‘小人’ 用一把‘小枪’杀了约尼·史普立克——那个人也就是用弓和箭杀死公鸡罗宾的人。 这是个可怕的游戏,我担心……不,我不能说,绝不能说。那‘小人’一定做了可 怕的事,或许,”她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或许他认为,我就是‘住在鞋里的老 妇人’……” “别怕、别怕,杜瑞克夫人,”凡斯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那都是人家乱讲 的,你被这事情影响,想得太多了。任何事情,都有绝对合理的答案,而我认为, 你能帮我们找到这答案。” “不,不行!我不能!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抿着双 唇。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们?”凡斯坚持追问。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大声叫道,“我真希望我知道,我只知道,这里 发生了恐怖的事情,这房子,受到了可怕的诅咒……” “你怎么知道这里受到诅咒?” 妇人再度激动地颤抖着,双眼无神地望着房里。 “因为,”她的声音微弱得只能勉强听见,“因为,昨天晚上,那‘小人’来 过这里!” 这句话一出,一股凉意直透我背脊。我甚至听到希兹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接 着,凡斯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怎么知道,杜瑞克夫人,那‘小人’来过?你见到他了吗?” “不,我没有见到他,但他想从那个门进到这房里来!”她颤抖的手指着我们 刚刚从走廊进来的那扇门。 “你一定得告诉我们,”凡斯说,“要不然,我们可能会以为,这是你编出来 的故事。” “但……我没有编,老天有眼!”妇人说的是真话,这点已毫无疑问。发生在 她身上的事,给她带来莫大的恐惧。她继续说:“当时,我正醒着躺在床上,墙上 的钟响了,刚好过午夜。我听见走廊上有轻微的怪声,我向门那边看去,当时桌子 还留了一盏小灯……我看到门把慢慢地动——没有发出声音——有人想在不吵醒我 的情况下,进到这房里来……” “等等,杜瑞克夫人,”凡斯打断她的话,“平常晚上你都将门上锁吗?” “我以前都不锁的,直到最近——罗宾先生死后,才开始上锁。从那次开始, 我就有一种不安全感……我也说不上为什么……” “我明白,请继续。你刚刚说,看到有人在转动门把。接着呢?” “噢,对了……门把慢慢地转动,来回转,我躺在这床上,吓得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大叫,我也不知道自己叫得多大声,只见门把不再转动了,然 后听到一阵脚步声快速离去,跑下楼……我起身走到门边听听门外的声响,我很怕, 又很担心艾多夫。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间消失……” “哪一个楼梯?” “后面通往厨房的楼梯……接着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我把耳朵凑到钥匙孔上听了很久,一直听,一直等,结果什么也没听到。我站 起来……有种感觉催促我,一定要将门打开。我吓得半死,但我知道,一定得开门 ……”她的身体又一阵颤抖。 “我慢慢的转动钥匙,抓着门把,当我轻轻把门朝内拉开,本来插在门外钥匙 孔的一个小东西掉了下来,咔啦一声。走廊上有盏灯还亮着——我通常会留着一盏 灯——我努力不往下看。我努力克制……但是,我忍不住还是要看看地板上究竟是 什么东西。就在我脚边……老天,出现一样东西……” 她再也接不下去,过度的恐惧已让她的舌头僵硬起来。然而,凡斯平静的语气, 安抚了她的情绪。 “地板上究竟有什么,杜瑞克夫人?”凡斯问。 妇人好不容易地挣扎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好一会儿,从床边走向梳妆台,拉 出一个小抽屉,伸手进去摸索。 接着,她向我们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棋子,和她苍白的肤色形 成强烈对比。这棋子赫然就是: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