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康泰发现在满是落叶的地面上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条裸露着砖面的小路,小 路一直通到别墅的后院,虽然这条小路上也还有星星点点的落叶,但显然比别的 地方少了许多,而且树叶上面还残留有被汽车碾过去的痕迹,显出斑斑点点的黑 色。 “有人来过。”康泰小声地说,接着警觉地向四周搜寻,一只手下意识地摸 到腰间的皮带上。 随着康泰的话音,小柯几个人也迅速进入情况,康泰和小柯飞身蹿到住宅大 门前,两个人一人一边把守住大门,侧身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小周和小孙也转身拔腿向花园后门奔去,去查看地形和情况,试图切断黄海 滨可能逃走的后路。 刘柳站在康泰的身后,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摇摇头轻声说:“好像 没人,什么声音也没有。” “肯定有人来过。”康泰小声说,然后伸手将刘柳向自己身后拽了拽,担心 她身体太过靠前发生意外。 这时,小周跑过来汇报说:“康探,后门关闭着,没有打开,后窗户和通道 的小门也都锁着,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但后院有汽车停放的痕迹,我让小孙在 那里监视着呢。” 康泰点点头说:“好,我们进去,你来开门。” 小周嘴角边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说:“这好办,‘溜门撬锁’是我的强项, 如汤沃雪。” 小周说着弯下腰,眯起眼睛端详着门锁上钥匙的小孔说:“开这种锁真是没 劲,一点挑战性也没有,小菜一碟,哎!杀鸡用了宰牛刀。” 小柯在旁边拦住他说:“得,得,我们不用你这把宰牛刀,行吗?”说着伸 手试探性地推了推房门。 小周说:“大门不锁,房门还能也不锁吗?除非是有病,还是看我的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撬锁的用具说,“我这东西可是当年加里森敢死队留下的, 一秒钟解决问题。” 小柯回头白了他一眼:“不用你。” 小柯转身使劲一推大门,只听嘎啦一声房门开了,小周愣在一边,低声嘟哝 道:“真是见鬼了,怎么所有的房门都不上锁呀?”那表情分明是遗憾没有用上 他‘溜门撬锁’的本事。 别墅的房门也是敞开的,再加之地面上被人践踏出来的小路,这就清楚地说 明别墅里面曾经有人来过,并且这个人已经在仓惶之中离开了青云山庄,以至于 在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把房门和大门锁好,便逃之夭夭。 因此,在还没有进入到别墅的里面,康泰已经判断出自己来晚了一步,黄海 滨已经从青云山庄逃走了。 但是,搜索青云山庄的行动计划一直限于绝对保密,只限制在他和冯处长之 间进行的研究制定,行动小组成员也是在临近出发之前,才知道他们要执行的是 何种任务,不可能存在消息外泄的可能。因此,黄海滨携着姿姿隐蔽在青云山庄 是在康泰的意料之中,而黄海滨突然离去就是在康泰的意料之外了。 康泰几个人推开房门,走进一层的客厅,客厅的布置和别墅的外形一样甚为 别致,康泰站在房门稍待了一会儿,使眼睛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 一层大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康泰又来到二楼,二楼所有房间的门 都关闭着,刘柳随在康泰的身后猛然站住脚,她昂起头,侧过耳朵,那样子好像 在搜寻某种声音。 康泰看见刘柳站住不动,也停住脚,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低声关切地说: “跟着我,别自己瞎走。” 刘柳把手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制止住他的讲话,然后轻声说:“你听,好 像有声音。” “什么声音?”康泰也侧过耳朵,果然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喘息的微小声音, 好像有人在酣睡,又好像有人在低声呻吟。 刘柳抬眼望着康泰,一扬下巴,“是不是?” 康泰点点头,一挥手招呼过小柯,向他示意控制住二楼楼梯的出入口,他把 手又放在腰间的皮带上,然后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到一间客房门口,侧耳听了听屋 内的动静,然后猛然撞开房门,闪身冲进房间,拉开格斗的架式,迅速地用眼睛 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然而房间里空空如也。 康泰一个急转身又冲进另一个房间里面,然而房间里依然空空荡荡,什么人 也没有,所有的家具上都落满了尘土,显然没人住过。 康泰没有细看,他迅速地奔到第三间客房的门前,他知道如果在某个房间里 面有人,他们在楼道里的瞬间动作也会引起房屋里面人的注意,在这有限的短暂 的时间内,房间里的人就有可能作出反应,因此他不能给里面的人留有半点思考 和反应的时间,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牵制住房间里面的人。 当康泰以最快的速度推开第三间房屋房门的时候,他猛然站住了脚,他站在 房门前,将试图格斗的姿势慢慢地放下来,这时,刘柳也冲进来,她不自觉地哎 呀了一声。 只见房间里狼藉一片,床上,地上,随处可见抛弃的衣物和食品,而在靠床 的一把椅子上反捆着一个女人,她的胳膊捆在椅子后面,两个手腕用胶布粘在一 起,两腿捆在椅腿上,她垂着头,赤着双脚,嘴上粘着胶带,面目憔悴,风鬟雾 鬓,身上只穿着一件短睡裙,裸露着身体,她浑身被冻得,或者是被吓得簌簌簌 地发着抖,嘴里禁不住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听到动静,被捆的女人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看向康泰和刘柳,也可能是惊 吓过度,她的脸上一片茫然,显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姿姿?!”康泰和刘柳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 姿姿惊恐万状地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康泰和刘柳,以至于都没能认出眼前 的康泰就是在青源采访她的那个潇洒的京安市记者。 康泰并没有立刻询问姿姿,而是扭过头指着姿姿对刘柳说:“你给她松开, 帮她穿上衣服。”然后转身走出房间,康泰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如果不是 他把刘柳带来,今天这个事情还真棘手了。 不一会儿,小柯几人也将整个别墅搜索完毕,楼上楼下均没有发现黄海滨的 踪影,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大部分房间可以断定已经长时间没有人 进去过了。 这个时候,姿姿穿好衣服随在刘柳后面从房间里走出来,刘柳在厨房里做了 一点开水,姿姿喝过热水之后,情绪平稳了许多,脸上虽然依旧是惊慌失措,但 意识已经渐渐恢复,并且从她盯着康泰那惶惑的眼睛里,可以断定她已经辨认出 站在几个身着警服前面的康泰就是在青源采访她的那个京安市记者。 为了尽快了解案情,迅速作出正确的判断,康泰没有等到把姿姿带回青源警 局,便就地开始询问,康泰坐在姿姿面前,正襟危坐,刘柳在旁边习惯性地打开 笔记本准备记录。康泰凝视了姿姿几分钟,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黄海滨呢?他 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姿姿没有说话,惶恐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她嘴唇动了动,又看了一眼刘 柳,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地搓着,虽然她目前已经摆脱了一些恐惧,但面前这些 突然闯入的警察,使她那颗受到惊吓的心,又是一阵慌乱。她不知道警察怎么会 知道青云山庄这个地方,警察怎么会知道她和黄海滨在这里,她也不知道康泰怎 么会从记者突然变成了警察,她更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找黄海滨。 等待了片刻,康泰看见姿姿没有说话,他把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强调性地 说:“我们是什么人,我想不必再向你多加交代,我们为什么要向你问讯黄海滨, 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你只需配合我们的工作,把我们问讯的,把你知道的都 说出来,我想这对你来讲是最明智的选择,或者说也是你唯一应该做的。”康泰 锐利的目光刺了姿姿一眼,然后又严厉地说,“黄海滨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你们是什么时间到这里的?他现在去了哪里?“康泰连续提出几个问题。 姿姿低下头,用眼角又窥视了康泰一眼,此刻的康泰和那天在饭店里的记者 完全不同,他严肃,沉稳,威风凛凛,锐利的眼睛像一把剑,可以洞察一切,面 前的康泰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架式,而且警察既然能找到青云山庄,恐怕 对黄海滨和她之间的事情也早已了如指掌,自己就是想瞒也瞒不过去了。姿姿略 微思索了一会儿,颤巍巍地说:“他——他走了,他昨天晚上就走了。” “昨天晚上走的?”康泰和小柯对视了一眼,“他是怎么走的?开车?” “是,是开车。” “就是从杂货店接走你的那辆租赁来的汽车?”康泰说。 “是!”姿姿犹豫地点点头,那意思,“你们连这个也知道。” “你们是哪天到青云山庄来的?” “三天前。” “有谁知道你们在这里?” “没有,谁也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又为什么把你捆起来?”康泰犀利的眼光盯在姿 姿的脸上,他看见在姿姿的喉咙两侧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紫色斑痕,显然是被人掐 住留下的。看着姿姿脖子上的斑痕,康泰仿佛看见了李栓子描述的情景,一个男 人骑在一个女人身上使劲掐住她的脖子。康泰心里不禁抖了一下,稍稍缓和了一 些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黄海滨为什么把你给捆起来?” 康泰的问话,似乎又触动了姿姿的伤心和恐惧之处,她又簌簌地发起抖来, 扑簌簌的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刘柳为了缓解姿姿的紧张,劝慰她说:“你别紧张,慢慢说,你们之间发生 了什么事?黄海滨为什么把你捆起来?” 姿姿吸了吸鼻子,颤着声音开始讲述她和黄海滨在青云山庄发生的事情,姿 姿讲到在聊天无意中说到康泰采访时问到他的情况,黄海滨突然翻脸,认定采访 姿姿的记者是警察,姿姿否认,于是俩人发生争执。黄海滨甩下姿姿,一个人立 刻就要离开青云山庄,姿姿害怕黄海滨会真的把她一个人扔在偏僻的青云山庄, 便上前抓着黄海滨不肯放手,还威胁他,他要是敢把她扔在荒无人烟的青云山庄, 她就报警。黄海滨大怒,掐住姿姿的脖子险些将她掐得憋过气去,黄海滨害怕姿 姿真的报警,便将姿姿反捆在椅子上,自己开车走了。姿姿喘息地说道:“他的 手劲可大了,差点没有把我掐死,我都快晕过去了,他害怕我真的报警,就把我 捆起来了,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来,我饿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姿姿说着,恐 惧地抬手去抚摸脖子上的伤痕。 姿姿的叙述使康泰心里憋了一股火,他没想到黄海滨的反应如此之快,警惕 性也很高,自己对姿姿的采访居然惊动了他,由此说明黄海滨狡猾老练,另一方 面也说明他做贼心虚。 姿姿叙述之后,康泰稍停顿了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说:“这个地方朱润霖 知道吗?” 姿姿心中又是一颤,心里暗想:“他们连朱润霖都知道,看来黄海滨和那只 老猪真的没做什么好事,把警察惹上门来,而且警察已经全部掌握。”姿姿心里 是一阵叫苦不迭,沮丧到了极点,她联想到自己和黄海滨不干不净,又是朱润霖 的秘密情妇,虽然他们做的坏事自己全然不知,但要想把自己洗干净也要颇费一 番口舌,即便是侥幸脱了干系,恐怕从此红极一时的模特生涯也算是做到头了。 此时姿姿的心里是又害怕,又懊恼,又羞愧,她低着头小声说:“不知道。” “那谁知道这个地方?” 姿姿抬起眼睛说:“我也不知道有谁知道,只听黄海滨说,这个山庄是他一 个朋友送给他情人的,现在托他把山庄卖了。” “那个朋友是谁?” 姿姿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都知道黄海滨有什么朋友?你认识吗?” 姿姿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认识,本来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她垂 下头,难为情地说,“我们好了也没几天。”姿姿又连忙抬起头加以解释说, “黄海滨这个人一直就那么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他的事不跟我说。” “你知道黄海滨有假身份证吗?比如,他曾经用过假身份证件吗?” 姿姿歪过头想了想:“好像没有,我从来没有看见他拿过假的身份证件。” “真的身份证你见过吗?”康泰又问。 姿姿点点头:“见过。” 这时,小柯搜查完毕走进来报告说:“康探,所有的房间都搜查过了,黄海 滨的大部分东西已经拿走,只剩下几件衣服。”小柯走上一步,俯在康泰的耳边 压低了声音说,“没有可以提取DNA 的物品。”说完看了姿姿一眼。 康泰一边听着小柯的报告,一边一双锐利的眼睛盯视着姿姿,仿佛在研究姿 姿的身上是否有藏匿黄海滨的物品。 片刻,康泰依然眼睛盯着姿姿半偏过头对小柯说:“粘在姿姿嘴上和手腕上 的那两块胶布呢?” “在这里。”小柯回身从皮包里取出两个透明的玻璃袋子,举到康泰眼前, “都在这里,一块是嘴上的,一块是手腕上的。” 康泰戴上白手套,把透明袋子举到眼睛跟前,瞄了一眼贴在姿姿嘴上的那块 胶布,胶布上面重叠着几道皱折,还印有一些红色,应该是姿姿嘴唇上的口红。 康泰把袋子交给小柯,又举起另一个袋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 姿姿一眼,而后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捏着胶布的一个小角轻轻将胶布从袋子里 取出来,走到姿姿面前,把胶布举到姿姿的眼前说:“辨认一下,这是你的头发?” 康泰做这些的时候,小柯和刘柳都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现在听到他说胶布上的头发,两个人一齐拿眼睛盯在胶布上。 只见在将近半尺长的胶布上有四根半长不短,缠绕在一起的头发,想必是在 捆绑姿姿的时候,姿姿加以反抗时把头发也绕了进去。四根头发长短不齐,粗细 不一,颜色也不相一致,康泰举到姿姿面前说:“你辨认一下,这几根头发都是 你的吗?” 姿姿低下头看了片刻,抬起头犹豫地说:“我也说不好,应该是我的吧。” 康泰瞟了一眼姿姿那染成浅棕色的长发,指着其中一根颜色发黑,比其他三 根略显细软的头发说:“这根应该不是你的。”康泰果断地说。 姿姿又伸着脖子看了几眼,迟疑地说:“我也说不好,不过,我也有段时间 没有染发了,长出来的都是黑发。” 康泰又瞥了姿姿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傲慢,自信地微笑,他回身潇洒地把玻 璃袋子扔到小柯手里,随即吩咐说:“拿回去立刻送技术部做DNA 鉴定。 “是!明白!”小柯心里领悟,康泰已经断定在那四根头发之中,其中一根 是黄海滨的头发。 询问大致如此,康泰要带姿姿返回青源警局,虽然这次青云之行,康泰他们 意外地得到了四根头发,按理说,这是一个重大突破,如果其中一根头发检验的 DNA 结果和死者牙齿上皮肤纤维组织和血迹的DNA 吻合的话,也就能确定杀人凶 手,掌握了黄海滨犯罪事实的确凿证据,别墅杀人案也就真相大白。 但是康泰心里还是极为气恼,愤愤不平,他懊悔自己的判断还是不够及时, 行动晚了一步,让黄海滨逃之夭夭,给案犯缉拿归案带来压力。 康泰站起身对小柯说:“就这样吧,我们赶回去,把别墅的大门锁起来。” 然后又扭头对刘柳说,“带她一起回去。” 几个人起身准备离开青云山庄,下了二楼,来到客厅门前,康泰突然站住脚, 眼睛盯住姿姿快速地问:“蓝怡是谁?” “蓝怡?”姿姿稍稍一愣,也站住脚,“蓝怡是谁?”她摆着头反问道,满 脸的疑惑。 康泰看得出来姿姿本能的反应并非伪装,没有受过特别反侦察训练的她,在 没有任何防备的突然询问下,达不到滴水不露的掩饰,她是真的不知道蓝怡这个 人。 “谁是蓝怡?”姿姿又主动地询问了一句,“你上次在饭店向我打听的不是 蓝怡,是陈蕊怡,我知道陈蕊怡近一年多一直深居简出,只在前一段时间露了一 次面,还隐姓埋名避开了记者,只有我们圈内人知道,可是蓝怡是谁我就不知道 了。”姿姿摇摇头,说得坦然自若。 此时此地,姿姿突然提到陈蕊怡,康泰心中不禁打了一个惊悸,划过了一道 难以辨别的彷徨,同时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刘柳,他没有想到姿姿会在这种场合下 突然提到陈蕊怡,他有些措手不及,康泰踌躇了一下却没有答上话来。 刘柳站在一边推了推姿姿说:“我们走吧。”把姿姿带出了房门,给康泰解 了围。 康泰站在原地呆愣了几分钟,一种复杂的感觉袭上心头,而后又回过头扫视 了一眼黑漆漆,空荡荡的房间,转身走出了别墅。 康泰一行人驾驶着两辆汽车又风驰电掣地赶回了青源,此时,太阳已经升到 正中,空气中湿润的露珠早已挥发殆尽,层层梯田在阳光的反射下起伏斑斓,秋 风把整个山峦染成了灿烂的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