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相大白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一,晚上十一点 " 你知道的,马克汉," 那天晚上,当我们都围坐在图书室的壁炉前时,万 斯开始说," 我终于成功地组合了我的摘要,从这个组合里,我可以清楚的看得 出谁是凶手( 作者注:后来我要求万斯以他确定的先后次序为我重组这些项目, 以下就是告诉了他事实真相的排列组合:3 ,4 ,44,92,9 ,6 ,2 ,47,1 , 5 ,32,31,98,8 ,81,84,82,7 ,10,11,61,15,16,93,33,94,76, 75,48,17,38,55,54,18,39,56,41,42,28,43,58,59,83,74,40, 12,34,13,14,37,22,23,35,36,19,73,26,20,21,45,25,46,27, 29,30,57,77,24,78,79,51,50,52,53,49,95,80,85,86,87,88, 60,62,64,63,66,65,96,89,67,71,69,68,70,97,90,91,72) 。 一旦让我找到了基本的模式,每一个细节就会恰如其分地形塑出全貌来。即使如 此,犯罪的技巧仍然是个难解的谜,所以我要求你派人去拿托拜亚斯图书室里的 书--我很有把握,它们会告诉我最想知道的事。我先看完葛罗斯的《法官手册》, 因为我认为这本书最有可能提供资料来源。马克汉,这是一本令人惊奇的专著。 它的论述涵盖了整个犯罪历史和犯罪科学层面;除此之外,它也是一本犯罪 技术的概说,不但列举了特殊的案件,还有详尽的说明和示意图。在这个主题上, 说这本书是世界级的犯罪百科全书都不为过。就在这本书里,我发现了我正在寻 找的东西。艾达的每个行动、每个方法、每个诡计、每个细节,都是从这本书里 模仿而来--从现实的犯罪史!我们不该因为斗不过她的阴谋诡计而受到指责,因 为欺骗我们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而是在她之前许多狡猾机灵的罪犯所累积的经验, 加上世界上最伟大的犯罪学家--汉斯·葛罗斯博士--的科学分析。" 他停下来点燃一根烟。 " 不过,虽然我找到了她犯罪的手段," 他继续说," 我还是觉得少了点什 么,比如说强烈的动机--也就是说,促使她彻底实践这一连串毫无节制的恐怖行 动的东西。我们完全不了解艾达的过去、出身和遗传的天性,即使逻辑已经很清 晰,这些罪行还是非常难以置信。因此,我的下一步就是查明艾达心理状态的源 头。一开始,我就怀疑她是曼韩太太的女儿;不过就算在证实这个推测的那个时 刻,我也看不出来她的出身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从我们和曼韩太太的对谈中, 很明显地可以推断,托拜亚斯和她的先生以前曾搭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后来她也承认,她的丈夫在纽奥良的医院待了一年后,才在十三年前的十月份过 世。你们或许都还记得,她也说过在她先生过世的一年前就见过托拜亚斯。那该 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就在那时,托拜亚斯领养了艾达( 作者注:后来曼韩太太才 告诉我们,曼韩曾经为托拜亚斯担起一件最见不得人的非法买卖的所有罪过,让 托拜亚斯得以逃过刑责;但他也同时要求托拜亚斯答应,万一他死了或被监禁, 托拜亚斯一定要领养、照顾艾达,而为了保护她不受曼韩的影响,艾达从五岁起 就被安置在一所民间设施里) 。我认为也许曼韩和这些杀人事件之间有某种关联, 甚至还有点怀疑史普特就是曼韩,整个事件的主轴根本就是卑劣的勒索敲诈。所 以,我决定要调查个清楚明白。我上个星期的神秘之旅就是去纽奥良,一到那儿 真相就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调阅过十三年前十月份的死亡记录以后,我发现,曼 韩死前一整年都待在收容精神病罪犯的精神医院。从警方那儿,我也查到他的某 些记录。亚多法·曼韩--艾达的父亲--似乎在德国时就是个恶名昭彰的歹徒和杀 手,曾被判处死刑,却从斯图加特的监狱脱逃,潜往美国。我隐约觉得,已经过 世的托拜亚斯某种程度上一定与那桩逃狱事件有关联。不论我有没有错怪托拜亚 斯,艾达的父亲是个杀手兼专业罪犯总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说明了她手下不 留情的背景……" " 你是说她像她老子一样疯狂?" 希兹问。 " 不,警官,我只是说她的血液里流着犯罪的潜能;而当谋财害命的动机强 化以后,她继承来的天性就会自动展现威力。" " 如果光只是为了钱," 马克汉插嘴道," 动机好像也不应该强大到可以让 她这么残暴不仁。" " 驱使她的不单是金钱。真正的动机比金钱的欲望更深沉,更准确的说,也 许是所有和人性有关的动机里头最强烈的--奇异的、可怕的交织了爱与恨、妒嫉 与渴望自由的杀人动机。本来她就是那不正常的格林家族里的灰姑娘,被人瞧不 起,让人当做仆役使唤,耗掉她的青春来照料一个唠叨不休的残疾者,除了这样 --如希蓓拉所说的--别无谋生之道。你们难道不能理解,她默默承受了十四年这 样的待遇,这十四年滋养着她的仇恨,她吸收着四周的毒素,到最后鄙视那家族 里的每一个人?光是这些就足以唤醒她与生俱来的本能。看起来她似乎应该早就 忍无可忍,可是另一个同样强而有力的因素加入了这个局势。她爱上了冯布朗-- 对一个身陷苦境的女孩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然后她知道,希蓓拉赢得了他的 爱慕。她就算不知道,也一定强烈怀疑他们已经结婚了。平日里对这个姐姐就存 在着的敌意,因此在一种恶毒的、侵蚀人心的嫉妒之中日渐增强。" " 根据老托拜亚斯遗嘱上的条文,艾达是这家族里惟一一个就算结了婚也不 用被迫住在庄园里的人;从这个事实中,她发现她有机会一网打尽她所渴望得到 的一切,又可以同时摆脱她狂热的天性要她深深痛恨的人。她打算除掉整个家族, 继承格林家的几百万财产,得到冯布朗的青睐。再说,在这么一个强烈的动机之 外,整个行动也有着报复的意义,不过我倾向于认为,爱情因素才是她后来犯下 一连串暴行的根本驱动力。爱情给了她力量和勇气,爱情让她心醉神驰,牵引她 到一个任何事似乎都有可能的国度;在那儿,她愿意为得到渴望的结果而付出任 何代价。说到这里,我可能得温习一个重点--你们都听过的,年轻的女佣巴登说, 有时候艾达的行为有多像个恶魔而且还口出脏话。这件事其实给了我们一个线索, 而在当下,谁会认真看待巴登的话呢? ……" " 如果要探究她那凶残计划的源头,我们就不能忽略那间长年封闭的图书室。 孤零零地活在宅子里,整天厌烦不堪,心里充满怨恨,动辄得咎--不可避免地, 这位幻想过了头的小孩可能就玩起潘多拉的游戏来。她有的是机会弄到钥匙,而 且复制一把,图书室就成了她的桃花源。在那儿,她偶然发现了有关犯罪学的那 些专书。它们不仅引起了她的兴趣,成为她积郁的、受压抑的仇恨心绪发泄的一 个恶毒出路,也拨动了她那受污染的天性里互应的心弦。最后,她偶然看到葛罗 斯的伟大手册,发现了所有的犯罪技巧就以图说和实例在她面前展开--对她来说, 这不再是给法官参考的手册,而是养成杀手的一部摘要!慢慢地,她那令人毛骨 悚然的放纵概念终于成形。一开始,她想像这些谋杀的技巧怎么施用在她所恨的 那些人身上时,或许只是拿来自我满足罢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种种概念毫无 疑问地有了形体。她看出了这些技巧都实际可行,也就有了一连串骇人听闻的阴 谋。她创造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计划,再让不正常的想像力说服自己计划可行。她 向我们描述的生动场景,她那一流的演技,那些聪明的诡计--都只是她制造的恐 怖幻象的一部分。那本格林的《童话故事》!--我早该明白的。你们得了解,对 她来说这些都不是装腔作势的演戏而已,而是着魔似的恶灵附身。她活在她的梦 境里。在强烈欲望和仇恨的压力下,很多年轻的女孩儿都会这样。康斯坦丝·肯 特就完全骗过了苏格兰场,让他们都相信她是无辜的。" 万斯停下来,沉思着抽了一会儿烟。 " 让人想不透的是,明明过往的典籍里充满了具体的实例,为什么我们却会 毫不自觉地视而不见。犯罪的历史记载中,包含了无数处境近似艾达的实例,她 们也都犯下了耸人听闻的罪行。除了著名的康斯坦丝·肯特案,还有玛莉·波伊 儿以及玛德莲·史密斯和葛瑞塔·贝儿( 作者注:在埃德蒙·莱斯特·皮尔森的 《煤烟角杀人事件》里,可以找到玛德莲·史密斯和康斯坦丝·肯特案件的描述, 而玛莉·波伊儿的案件记录,则已列入欧文的《恶徒之书》。至于葛瑞塔·贝儿, 则是最后一个在德国被公开处决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早该料想到她们 --" " 别又离题了,万斯," 马克汉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说艾达从葛罗斯那儿 得到所有的想法。不过葛罗斯的手册是以德文写成的,你怎么知道她的德文好得 足以--" " 那个星期天,我和老范到格林大宅拜访时,我特别问了艾达' 希蓓拉的德 文说得流不流利' 。我特别用这种方式提出问题,就是要从她的回答中知道她是 否也通晓德文;更何况她甚至使用了典型的德语说法--' 希蓓拉会说很地道的德 语'-- 表示那段话几乎是出自她的直觉本能。顺便提一下,我就是要她以为我在 怀疑希蓓拉,如此一来她才不会赶忙行事,而会等到我从纽奥良回来。我知道只 要希蓓拉还待在大西洋城,就可以避开艾达的威胁。" " 不过我想知道," 希兹插嘴说," 她坐在马克汉先生的办公室里时,怎么 杀得了雷克斯。" " 警官,让我们按事情的先后次序来说," 万斯回答," 朱丽亚第一个被杀, 因为她是这家庭的当家。处理掉她,艾达就可以更无阻碍地进行下去。另外呢, 一开始朱丽亚的死不但为她的草图画出了最吻合的轮廓,也给了她上演谋杀自己 的一个最言之成理的背景环境。毫无疑问,艾达听人提起过契斯特的左轮手枪, 得手之后便等待着第一次出击的机会。十一月八日晚上,做案时机终于来临,当 时辰已到十一点半,宅里的人都入睡了,她就轻敲朱丽亚的房门,顺利被请进房, 而且无疑就坐在朱丽亚的床沿编些话来解释她的夜访。然后她从睡袍底下抽出手 枪,一枪射穿朱丽亚的心脏;回到自己的卧房以后,她站在灯光下、梳妆台的大 镜子前,右手握枪斜顶着自己的左肩胛。镜子和灯光都不能少,这样她才知道枪 口有没有对准;这也是为什么,两声枪响之间有着三分钟的空当。然后她扣下扳 机--" " 我不相信一个女孩儿家会用枪伤自己来安排诡计!" 希兹不赞同这种说法。 " 这不合常理。" " 可是警官,艾达本来就不是什么邻家女孩;这一连串的阴谋里,也没有一 个地方合乎常理。那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急着查阅她的家族史。在枪伤自己这 件事上,如果从她以苦肉计取得旁人的信任来想就很合逻辑了。其实这样做只有 一点点或甚至根本没有风险,那把手枪已被契斯特改装得一触即发,只要轻轻一 扣就能发射。她最害怕的反倒是只受到些微的皮肉之伤。再说,犯罪史上早有许 多自残的案例,那些人所冀望的可远比艾达小得多了。葛罗斯记录了好多个…… " 他拿起搁在桌上的《法官手册》第一卷,翻到作了记号的页码。 " 警官,听一下这段文字。我大略的翻译如下:' 在自己身上强加伤口并不 是什么不寻常的事。这些人里,有的是为了假装自己是致命武器下的受害者,有 的想要敲诈或勒索伤害赔偿金。也因此,往往在一阵不痛不痒的群架之后,总会 有人展现出他假装被打出来的伤口。但典型的、最常上演蓄意伤残自己戏码的人, 通常都不会自残到底,也多半是非常虔诚的信徒或者是离群索居的孤独者……' 当然啦,警官,对那些为了逃避兵役而自残的事,你应该更不陌生了。他们最常 用的招式,就是把手放在枪口上方,轰掉自己的手指头。" 万斯阖上书本。 " 而且你也别忘了,这女孩一直活在绝望、沮丧和不幸之中,得到什么都好, 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如果谋杀别人不成,她可能就杀掉自己。相对于艾达想要得 到的东西,肩膀的外伤根本微不足道。女人在毁灭自己这件事上,几乎有无限的 能力。它只是艾达不正常状态的一部分。不,警官,在这种情形之下的自我枪击, 应该说是追求完美的坚持……" " 可是她是从背后开枪的!" 希兹的脸,看起来像个二愣子。" 我就是搞不 懂,有谁听过--" " 等一下。" 万斯拿起第二卷《法官手册》,翻到作了记号的书页。" 以葛 罗斯为例,他就听过许多这一类的案例--事实上,欧洲大陆这方面的例子很多。 显然就是他的记录,才让艾达产生从后背枪击自己的想法。我从类似的许多记录 里选出以下这一段:' 以下的两个实例,告诉我们不该被伤口的经验法则所欺蒙 :维也纳曾发生过一个人当着许多人的面用手枪从后脑打死自己的事,当时要不 是有这么多目击证人,没有人会相信那是自杀;另外还有一个军人以步枪从背后 自杀,他先把步枪固定好,踩在步枪上面,又一次的,只看伤口的话根本不像是 自杀。'" " 等一下!" 希兹挺起身体,向万斯挥舞雪茄。" 那把手枪又怎么解释?枪 响后史普特就进了艾达的房间,为什么没看见那里有把手枪?" 万斯不回答,翻动葛罗斯的《法官手册》到另一个夹了书签的地方,自顾自 地翻译起来: "'某天清晨,有人通报警方说发现了一具被人谋杀的男尸。警方一到命案现 场就查出死者是有钱的米商A 先生;死者耳后中弹而往前仆倒,子弹打进脑部之 后就嵌在左眼上方的额骨中。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条深长溪流上的桥中央,就在 结束探察、即将搬走尸体进行验尸时,执行调查的警官非常偶然地在桥边有点腐 烂的矮栏上--几乎就在尸体躺下之处的对面--发现了一小块完整的新凹痕,看起 来好像有个又硬又尖的东西猛烈撞上过矮栏边缘。他立刻怀疑这个凹痕与谋杀案 可能有某种关联,他决定到桥下的河床打捞,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将近十四尺长的 坚韧绳索,一头绑着块大石头而另一头则是把发射过的手枪,枪管恰恰符合那位 米商头上取出的子弹。这么一来,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谋杀案变成了自杀案。 这个米商把石头挂在桥边的矮栏上,往自己的耳后开枪,开枪的那一刻手一松, 石头的重量便拖着手枪越过矮栏,掉落到河水中。' ……这样算不算回答了你的 问题呢?警官?" 希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看。 " 你是说,就像那家伙的枪越过那座桥那样,她的手枪也扔出了窗外?" " 除了窗外,这把枪没有别的去处。我从史普特口中问到,那时的窗户开了 有一尺宽,而艾达射伤自己时正是站在窗前。从朱丽亚房间返回时,她就把手枪 绑在绳子上,另一头则绑上个重物,所以她的手一放开左轮手枪后,它就轻易被 拉过窗台无声无息地落入阳台阶梯外的滑柔雪堆之中。这就是气象预报派上用场 的地方了。艾达的计划需要一场不寻常的大雪,而十一月八日这一天,正是达成 令人毛骨悚然意图的理想日子。" " 我的天哪,万斯!" 马克汉的语气不但紧张也很僵硬。" 这件事越来越不 像真的了,倒像是个荒诞不经的梦魇。" " 马克汉,这些不但都是真的," 万斯严肃地说," 而且还真的是全盘重演, 而且连名字、日期和细节都充分记载在葛罗斯的专著里。" " 见鬼了!难怪我们会找不到枪。" 希兹以一种惊叹的憎恶说," 万斯先生, 脚印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猜全部是她伪造出来的。" " 是的,警官--在看过葛罗斯仔细的指示说明和许多著名罪犯的脚印伪装指 导之下,她伪造了那些脚印。那天晚上雪一停,她便溜到楼下,穿上契斯特早先 丢弃的高统橡胶套鞋,走向前门再走回宅子,然后把高统套鞋藏在图书室里。" 万斯再次翻开葛罗斯的手册。 " 这里头有各式各样伪造脚印和怎么识破伪造的方法,而且--对我们更有关 键意义的是--还有如何制造出比自己的脚还大的脚印的方法。我译这一小段给你 们听:' 如果罪犯担心被怀疑涉嫌,他就会设法让嫌疑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要 怎么把别人扯下水呢,打个譬喻来说,他可以穿上不同尺寸的鞋子来制造清晰可 见的脚印。利用这种已被为数众多的实验所证实的方式,罪犯制造出来的脚印往 往能完美地让人转移目标。' ……这段话中的末尾部分,葛罗斯还特别提到高统 套鞋--给了艾达利用契斯特套鞋的灵感,应该就是这一部分。她的聪明,足以让 她从这段话中得到启发。" " 她的聪明,也足以在我们讯问她时蒙蔽每一个人。" 马克汉恨恨地说。 " 一点也没错。但那是因为她自大成狂,活在妄想之中。更何况,她的妄想 全都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每一个细节都以现实为背景;甚至连她声称在自己的 房间里听到的' 拖着脚走的声音' ,也来自于她穿上契斯特的大号高统套鞋走路 时实际产生的声音。另外,她自己拖着脚走的声音毫无疑问地也使她联想到,要 是老夫人能够再走路的话,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又是什么样子。我猜想,一开始艾 达只是想把一些嫌疑转到格林夫人身上;不过,在我们第一次讯问她时,希蓓拉 的态度让她改变了策略。我自己的看法是,希蓓拉怀疑这个小妹,并且还和契斯 特彻底地讨论过,契斯特自己则可能本来就有点怀疑艾达。你们还记得他自己去 叫希蓓拉到起居室的事吗?那一次他们私下聊了很久。他可能就是去告诉她,他 还不能确定艾达有没有嫌疑,也建议她别急着表态,最好等有了更明确的证据再 说。显然希蓓拉同意了,在瞎编闯入者那套荒诞不经的童话之前,也真的忍住直 接指控艾达的冲动;然而艾达却暗示在黑暗中碰触她的是一只女人的手,这对希 蓓拉来说就太过分了,她认为艾达所暗指的人就是她,因此她爆炸性地指控艾达, 再也不管听起来合不合理。这件事最让人惊讶的地方就是,那竟然就是事实;她 不但指出了凶手,还在我们这些毫无头绪的人面前陈述了大部分的动机。虽然在 无法自圆其说之后她的确改变了心意,也收回对艾达的指控,不过,她确实看到 艾达在契斯特的房间寻找左轮手枪。" 马克汉点点头。 " 真让人想不到。但是在这场指控之后,艾达既然已经知道希蓓拉怀疑她, 为什么她不接着杀死希蓓拉呢?" " 她太精了。那样做只会马上凸显出希蓓拉的指控。噢,艾达的牌技可高超 得很。" " 万斯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希兹催促道。他最受不了这些题外话。 " 好的,警官。" 万斯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更舒服些。" 不过,首 先我们得再说一下天气,天气的变化从头到尾就像凶兆般紧随着杀人事件。朱丽 亚死后隔天晚上天气相当暖和,积雪也融化了一大半,所以艾达就选在那晚出去 拿回手枪。像她那样的伤,本来就不需要留在床上超过四十八小时,更何况星期 三那晚艾达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能够自己穿上外衣、走出阳台、下几个阶梯到 枪支所在的隐秘位置。她就这样拿回手枪带到床上放在自己身边--那是最让人不 可能想要去找手枪的地方。她耐心地等候另一场大雪的来临--你们或许还记得, 隔天就又下雪了,大概下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停。舞台已经备妥,第二桩杀人行 动即将展开……" " 艾达静悄悄地起身,穿上外衣,下楼到图书室,穿上高统套鞋,再一次走 到前门之后便折回宅里。然后她直接上楼,这么一来,大理石阶上就会留下她制 造的脚印,高统套鞋则暂时藏在织品壁橱里。那就是契斯特被枪杀之前几分钟, 雷克斯听到的关门声和拖着脚走的声响。你们不妨回想一下,事后艾达本来告诉 我们她没听到任何声音,可是当我们提起雷克斯的叙述时,她吓了一大跳,见风 转舵地说她也听到了关门声。天啊!对她来说那真是个棘手的时刻,她当然应付 得不着痕迹。现在我可以理解,当我们向她展示脚印的模型,让她认为我们相信 凶手是个外人时,她为什么会那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呃,她脱下高统套鞋, 塞进织品壁橱里,脱下外衣,套上晨袍,走到契斯特的房间--也许根本没敲门就 径自开门,友善地打声招呼就走进房内。我猜她要不是坐在契斯特的椅把上,就 是书桌边,在某种琐碎的闲聊途中抽出左轮手枪,顶在他的胸前,而且在他还没 来得及从极度的惊吓中回复过来之前就扣下了扳机。不过,也许就在子弹迸射而 出之时,他本能地挪动了身体--这可以说明为什么子弹会斜向移动。艾达迅速回 到她自己的房间,而且立刻上床。以上,就是格林家杀人事件的另一章。" "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马克汉问。" 在每一桩凶杀发生时,冯布朗都不在 办公室里。" " 刚开始时,我的确怀疑过。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医生就算那么晚了还得出 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艾达除掉朱丽亚和契斯特的过程不难明白," 希兹嘀咕着说," 但是,她 怎么谋杀雷克斯可就难倒我了。" " 真是的,警官,你知道吗," 万斯回答," 她的花招应该根本难不倒你。 老早老早我就应该看出来的,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艾达当然留给了我们 够多的调查线索。但是在我向你描述之前,让我们来回想某个格林大宅的建筑细 节:艾达的房间里有个都铎式的壁炉,壁炉周围都是木雕的嵌板,而雷克斯的房 间里也有一个和艾达完全一样的壁炉,背对背地靠在同一道墙上。你们都知道, 格林大宅年代久远,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也许是在壁炉建造之初--从艾达房间的 壁炉嵌板延伸到雷克斯房里相对应的嵌板间,两个房间之间曾经有个小洞。这个 小洞的横切面大约有六平方尺--正好是一块嵌板的尺寸--深度则有两尺多,也就 是两个壁炉台的深度加上墙的厚度。我猜想,它的原始用意就是让两个房间里的 人能够私下互通信息,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个井状通道至今仍然存在 的事实--今晚我从医院过来以前已经去证实过了。我可能还得补充一下:通口两 端的嵌板都装有弹簧铰链,这么一来,打开后只要把手一松,它就会自动关起来, 不需任何协助就会迅速跳回原处,比实心的木器更有其意义--" " 我懂你的意思了!" 希兹心满意足地大声叫嚷起来。" 雷克斯被枪杀的概 念,模仿自古老的杀人保险箱:小偷打开保险箱门时,子弹便从架好的枪管射进 他的脑袋。" " 没错。许多谋杀犯都用过类似的设计。早年在西部地区,牛仔的仇家会趁 没人在时溜到他的木屋,从天花板上往进门处吊下一把来福枪,然后用一条绳子 的两头绑在扳机和门闩上。这样一来,当这位牛仔回到他的木屋时--也许已经过 了好几天了--一进入木屋,他的脑袋就会被轰掉;这个时候,凶手可能早就跑到 美国的另一头了。" " 那还用说!"警官的眼神发亮。" 两年前,亚特兰大就发生过一件类似的凶 杀事件--被谋杀的人叫波士坎。维吉尼亚州的理奇蒙--" " 警官,这一类的谋杀案多得说不完。葛罗斯也援引了两桩著名的奥地利案 件,对这种杀人方式他也有此总体上的看法。" 他再次打开《法官手册》。 " 第九百四十三页,葛罗斯说:' 最近,美国人设计的保险箱和保不保险一 点也没有关系,甚至和容器的材质也没有关系。为了对付那些以粗暴的手法破坏 保险箱的人,他们不惜以化学制品或自动射击设计来抵抗。一个人二话不说就杀 了或伤了窃贼,司法单位将来一定得不断面对这样做是否合法的问题。总而言之, 一九二年柏林的一家出口商行里,有个窃贼被装在保险箱里的自动发射装置射 穿了前额。但这种自动发射子弹的装置,却也被用在谋杀上。技工G 先生就在瓷 器柜里布置了一把枪,让门扣打开时牵动扳机,就这样枪杀了他的妻子,那时他 本人则身在另一座城市里。布达佩斯的商人R 先生,在他哥哥的雪茄盒里偷藏了 一把左轮手枪,他哥哥一掀开盖子肚子里就多了一颗子弹。手枪的后坐力使得雪 茄盒猝然震下了桌子,因此在这位商人有机会拿走雪茄盒之前,就暴露出了机关。 ' ……在这两个例子里,葛罗斯都详细地描述了暗算的手法。警官,我想你一定 很想知道--等一下我就会告诉你--瓷器柜内的左轮手枪,到底是用长统靴架还是 用脱靴器顶住支撑。" 他盖上书,搁在大腿上。 "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艾达发现怎么谋杀雷克斯的地方。她和雷克斯可能在 多年前就发现了他们房间之间的隐秘通口。我认为早从孩提时代起--你们也知道, 他们俩年纪相仿--常用这个小洞来私下互通信息。这可以说明他们两人都心照不 宣的--' 我们的私人信箱' 。了解艾达和雷克斯之间的情况之后,谋杀的方式也 就十分明朗了。今天晚上,我在艾达的衣橱里找到了一把老式的脱靴器--也许是 从托拜亚斯的图书室里拿来的。大体上来看,它的宽度刚好是六寸,长度则不到 两尺--非常符合这相通的小洞。艾达仿效葛罗斯的示意图,把枪柄紧紧地压在脱 靴器尖锥的爪状之间,就像老虎钳一样夹住它;在扳机上绑住一条细绳,另一端 则接在雷克斯的壁炉嵌板内,如此一来,当雷克斯房里有人打开这块嵌板时,这 把一触即发的左轮手枪就会笔直沿着井状通道发射,不可避免地杀害任何一个往 小洞里瞧的人。雷克斯额头中弹而倒地时,壁炉嵌板也会立刻被弹簧铰链拉回原 处,瞬时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可以找寻子弹的来源。这也说明了,为什 么雷克斯脸上的表情会那样平静。艾达和我们一起从检察官办公室回来后,就直 接回到楼上的房间去,拿走手枪和脱靴器,把它们藏在衣橱里,再下楼到起居室 告诉我们她的地毯上有脚印--这些脚印,当然是她本人在离开大宅之前制造的。 顺便说一声,也就是在下楼梯之前,她从冯布朗的医药箱里偷走了吗啡和马钱子 碱。" " 天哪,万斯!" 马克汉说," 万一她的机械设计失灵了,那么她可不就骑 虎难下、没有退路了?" " 我不这么认为。如果--虽然可能性很低很低--这个陷阱没有起作用或者雷 克斯没死,她还可以赖给其他人。她只需一口咬定她只是把简图藏在小洞里,陷 阱则是后来有人再装上的就行了。你找不到她安装这把手枪的证据的。" " 万斯先生,那张简图又是怎么回事?" 希兹问。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万斯再次拿起第二卷《法官手册》,打开其中一页伸向 我们。右边那页上有些稀奇古怪的线条画,我也自己复制了一份: " 这张图上有三颗石头,有鹦鹉、有心形,警官,甚至还有你提到的箭。它 们都是罪犯间使用的图示,艾达纯粹只是拿它们为她的叙述加料。她在大厅里捡 到这张纸的说法完全是虚构的,不过她知道这能挑起我们的好奇心。事实上,我 怀疑这张图被人伪造过,因为它显然包含了各类罪犯的标记,而这些标记的摆放 也毫无章法。我当时反倒认为它是一条假线索,故意放在大厅让我们发现--就像 脚印一样;不过我当然没有怀疑会是艾达杜撰的。无论如何,回想起来,她竟然 没将如此显而易见的重要纸张带到办公室,其实我当时就应该觉得不对劲了。她 没这么做,既不合逻辑也不通情理,但是我却完全没想到。天哪!在这乱成一团、 前后矛盾的事件中,那多少是个有点不合逻辑的事端呀!她的圈套进行得很漂亮, 时机到了,我们也给了她机会打电话给雷克斯去看' 私人信箱' 。不过有没有机 会并不是关键。假如那天早上她没机会完成那件阴谋,整个计划后来也还是会成 功。艾达可是相当执拗的。" " 那么,你认为," 马克汉插嘴," 第一个晚上雷克斯真的听到了艾达房里 的枪声,而且私下对她吐露了?" " 毫无疑问。她这一部分的说法应该很接近事实。我认为雷克斯听到了枪声, 隐约觉得是格林夫人开的枪。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也很像他的母亲,所以只字未提。 后来他对艾达说出了他的怀疑,这个告白却让艾达兴起了杀他的念头--更准确地 说,让艾达决心实践已经选定了的谋杀技巧。无论如何雷克斯都会在小洞口外被 枪杀,但是因为艾达临时发现了建立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方法,所以虽然子 弹发射时她确实与警方在一起,杀雷克斯却完全是临时起意。在葛罗斯有关不在 场证明的讨论章节中,有很多可以引发联想的素材。" 希兹惊讶得啧啧作响。 " 我很庆幸没遇上太多她这样的人。" 他说。 " 虎父无犬女," 万斯说," 不过,警官,我们可不能太赞扬她。她所做的 一切,都有一本印刷成册附上图解法的行动指南;她只要遵从书里的指示,保持 镇定,剩下就没什么了。至于谋杀雷克斯时,别忘了,尽管雷克斯死于非命时她 确实在马克汉的办公室里,但是她仍然亲手操控着整个妙计。回想一下吧,她拒 绝让你或马克汉到大宅去,坚持自己到办公室来,诉说动人的经历,然后提议要 雷克斯马上过来,甚至还恳求我们帮她打电话。于是乎,当我们照做了以后,她 马上又告诉我们她有一张神秘的简图,只要告诉雷克斯藏匿的地点,他就能带过 来。我们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儿,听任她派雷克斯去送死! 她在证券交易所的举 止,应当已给了我一点线索;我要坦白承认,那天早上我特别的耳迷目盲,看不 出她其实一直都在高度亢奋之中。听到雷克斯的死讯之后,她控制不住而在马克 汉的桌上啜泣;她的泪水是真的--只可惜不是为雷克斯而流,只是极度的情绪紧 绷之后的反应。" " 我开始了解为什么楼上没有人听到枪声了," 马克汉说," 在墙里头击发 手枪,某种程度上几乎完全灭音。但是,为什么楼下的史普特会清楚地听到枪声? " " 你应该记得,艾达房间的正下方就是起居室的壁炉--契斯特告诉我们因为 通风很差而很少使用的那个壁炉--而当时史普特就在起居室旁的备膳室内。这一 声枪响经过烟道往下传送,也因此,楼下才反而听得清楚。" " 万斯先生,你刚刚说," 希兹又有意见了," 雷克斯很可能怀疑老夫人是 凶手。那么,那天他大发脾气时,为什么会那样子指控冯布朗?" " 我认为,这指控其实是一种本能的努力,为的是驱除他心中对格林夫人的 怀疑。再说,根据冯布朗的解释,你那样追问手枪的事吓坏了雷克斯,为了转移 自己的嫌疑,他才会指控冯布朗。" " 万斯,回到艾达的阴谋上来吧。" 这一次,受不了的人换成了马克汉。 " 你也知道,剩下的事就都很明显了。那天下午我们在图书室里时,在门口 偷听的人一定就是艾达。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高统套鞋,她必须赶紧想个对策。 所以,我们一出来她就告诉我们看到妈妈走动的天方夜谭,当然是临时瞎编的。 她偶然在那些书本上看到有关麻痹症的描述,你们应该猜得到,这些内容一定让 她觉得有机会把嫌疑转到格林夫人--格林家里她最痛恨的人--身上。冯布朗可能 是对的,那两本书其实并没有谈到实际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和梦游症,不过,这 些书却一定讨论过类似的麻痹症。我认为,艾达始终打算把老夫人留到最后,而 且要让她的死亡看起来就像畏罪自杀。然而要欧本海默来检验格林夫人的想法改 变了一切,那天一大早,她就听到冯布朗和格林夫人谈起检验的事;杜撰了那个 夜半漫步的人是她,所以她不能再耽搁了。老夫人必须死--在欧本海默到达之前。 就在半小时之后,艾达拿走了毒药,但她不敢马上就让格林夫人服下马钱子碱, 因为那会启人疑窦……" " 所以写到毒药的那些书就派上用场了,是不是呀,万斯先生?" 希兹突然 插话," 在下定决心要毒杀家族的成员之前,艾达就已经从图书室里的相关书籍 上找到了用药的方法。" " 一点也没错。她自己服下适当剂量的吗啡让自己失去知觉--大概两厘左右。 而且为了确保自己能及时被救活,她还设计了简单的把戏,让人看起来好像是希 蓓拉的狗拉动了佣人铃。附带的,这套把戏也把毒杀嫌疑加在希蓓拉身上。艾达 吞下吗啡后,只要等到自己开始觉得昏昏欲睡了,便拉动铃绳,再把佣人铃绳的 丝线流苏缠在小狗的牙齿上,整个人往后一躺就行了。吗啡的效果她装得非常逼 真,所以即使像杜伦那么自认非常优秀的医生,也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症状其实 是伪装的;因为不管你吞服了多少剂量的吗啡,前半个小时的症状几乎都一样。 而且,一旦她能够走路了,就只需要等待给格林夫人服下马钱子碱的机会……" " 这一切,都冷血到不像是真的。" 马克汉低声地说。 " 不过,就艾达的所作所为来说,她之前早就有好多先例了。你还记得那三 名护士--吉嘉朵女士、庄契葛太太和范德林登太太--的集体大谋杀吗?还有贝尔 ·甘尼丝夫人,女蓝胡子译注:蓝胡子,法国民间故事中,连续杀害六个妻子的 冷血凶手。;还有艾密莉亚·伊莉莎白·黛儿,爱读书的小妇人;波西夫人也是。 冷酷无情?是的!但是艾达的案例里也有着热情。我宁愿相信,那需要一种特别 强烈的感情--应该说是白热化的激情--才能以凡人之心经历这么一趟客西马尼译 注:耶路撒冷附近的花园,耶稣蒙难的地方。之旅。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热情,艾 达都等待着毒死格林夫人的时机,而且发现就是那一晚。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 间,护士到三楼去准备就寝;就在这半小时空当里,艾达造访了她母亲的房间。 到底是她建议的,还是格林夫人自己要喝柠檬碳酸盐溶液,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 说不定晚上让格林夫人喝柠檬碳酸盐溶液本来就是艾达的工作。当护士又下来二 楼时,艾达已经上床了--表面上看是上床了。而格林夫人正走向她的第一次--让 我们希望,也是她临死前惟一的一次--抽搐。" " 德瑞摩斯的验尸报告,一定让她忐忑不安。" 马克汉说。 " 没错,那打翻了她所有的算计。当我们告诉她格林夫人不可能走动时,你 不妨想像一下她的心情!虽然她漂亮地全身而退,东方披肩的细节却还是差一点 就让她前功尽弃。不过,即使是在那种关键时刻,她还是能够顺水推舟,成功地 让嫌疑转到希蓓拉身上。" " 那次面谈时,你怎么解释曼韩太太的表现?" 马克汉问。" 你应该记得, 她说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人可能是她。" 万斯的脸色阴沉起来。 " 我认为," 他难过地说," 在那个片刻,曼韩太太开始对她的小艾达起了 疑心。她很清楚这女孩的父亲过去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她一直都在提心吊胆, 深怕这个孩子也摆脱不了为非作歹的宿命。" 接下来是好长一段的沉默,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心思。万斯继续说: " 格林夫人死后,只剩希蓓拉横亘在艾达和她那炽烈的目标之间了;而希蓓 拉自己,则给她一个看起来可以安全干下最后一桩谋杀案的想法。几周以前,老 范和我就和两个女孩、冯布朗一起出游过,希蓓拉赌气地说了一段连人带车冲过 悬崖的蠢话;毫无疑问,艾达一定觉得希蓓拉选择了自己的死法。如果艾达打算 在杀害她姐姐之后,宣称希蓓拉要谋害她,不过因为她猜到对方的意图而跳车保 命,希蓓拉则错估车速才连人带车翻下悬崖,那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冯布朗、老 范和我,恰好都听到希蓓拉的完美谋杀说辞,这个事实,会让艾达的无辜更有说 服力。多么干净利落的结局--希蓓拉、凶手、死亡、结案;艾达,格林家几百万 家财的继承人,从此海阔天空任我行!而且--凭良心说,马克汉--这计谋差点就 成功了。" 万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酒瓶。酒贮满我们的杯子后,他背往后一靠坐了 下来,闷闷不乐地抽了好几口烟。 " 我很想知道,这个可怕的阴谋到底事前准备了有多久。我们永远也得不到 答案。也许有好几年吧,艾达可一点也不急,每件事都进行得小心翼翼;而且她 让环境--或者应该说机会--来引导她。一旦她拿到了左轮手枪,找到制造脚印的 方法而且确定手枪会不着痕迹地陷入阳台外的雪堆里,惟一的问题就是等候良机 了。没错,她的阴谋里绝对必要的条件是雪……真是令人吃惊!" 在此,我要对这件案子作一点补充。案情的真相并没有公布,也从来没有正 式结案。隔年最高法院衡平法推翻了托拜亚斯的遗嘱--也就是说,鉴于这所大宅 所发生的憾事,必须住满二十五年的条文被法院废除了,希蓓拉也合法继承了格 林家的所有家产。而到底马克汉运用了多少他对遗产管理法官的影响力,他和这 项判决又有多大的关联,我就完全不知道,也当然从未过问。正如纽约市民所见, 这幢古老的格林大宅不久之后就被拆毁,整个庄园都卖给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艾达的死让曼韩太太伤心欲绝,在领取了她所应得的遗赠--希蓓拉慷慨地加 了一倍--之后,回到德国的外甥女和外甥那里寻求心灵的慰藉;契斯特早先曾说 过,她始终都和德国的亲人保持联系。史普特决定回英国去,辞别之日他告诉万 斯,他早就计划悠闲自在、陶然忘机地在萨里郡的村居安享余年。现在我可以想 像,他正坐在爬满常春藤的门廊,一边眺望草原,一边阅读着他最喜爱的古罗马 诗人马提雅尔的作品。 在法院做了有关这份遗产的判决之后,冯布朗医生和冯布朗夫人便立刻乘船 前往里维耶拉,在那儿欢度他们迟来的蜜月。他们目前定居维也纳,在那儿冯布 朗医生成为维也纳大学--他父亲的母校--的讲师。他的心愿,我知道,是要在神 经病学的领域替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