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 “骗子!你们这两个骗子!” “骗子!骗子!给我滚——” 层层村舍之间,一道白影拉着浅红身影快速奔跑,跑过村口石牌,两人回头 望了望,见“追击”的人“坚持不懈”,吐吐舌头——快溜! 身后,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气急败坏,边叫嚷边“飞射”手上的“凶器”—— 破烂的斗笠。 生锈的柴刀。 烂木头。 石头。 最后,是一颗萝卜。 他们做错了什么?是不乖的孙子惹奶奶生气,还是村中游手好闲的人偷了老 奶奶地里种的薯瓜?这……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那厢,两人已跑得杳杳无影。 这厢,老太太蹒跚着细萝卜腿追过村口,连番的“远射”终于耗尽微薄的力 气,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连连喘气,口里还不停歇地骂着“骗子”。 哦——原来那两人是对骗子。 “都怪你!都怪你!” 绿草如席,远方林木葱茏,田字交错,炊烟袅袅。 草地上,仰面躺着一道白色身影,修长的四肢用力地舒展,黑发无所顾忌地 披散,与绿草丝丝相缠,柔滑的脸仰望湛蓝天空。 柔柔的眉、柔柔的鼻、柔柔的颊、柔柔的唇形……整张脸的线条偏柔偏顺, 若不细看,会让人误会成如秋水般美丽的女子。但是——定眼细看,脖子上有微 微突起,正随着他的说话而上下滑动。 对,没错了,是“他”,而非“她”。 他的嘴角叼着一根细草棒,正对着天空飞过的鸟儿嘟囔抱怨。 “都怪你!都怪你!” 反复念着已经抱怨了八百八十八遍的话,男子侧首瞅了瞅身边静坐的粉色人 儿——黑发长短不一地覆去半张小脸,无任何饰绳系束;额间系着一道白纱,松 松地搭在右眼上,适巧掩去半面脸颊;一缕纱角飘落唇角,红唇白纱两相映,煞 是诱人。 她盘膝而坐,两手微弓搁于腿上,双目微闭——很标准的面无表情也无心理 人的神色。 唉!还是不理他,就算是骂骂他瞪瞪他,也好过什么情绪都没有呀。 重重叹气,男子抓了抓自己头发,滚到粉衣女子身侧,完全不心痛自己的黑 发被草屑搅成一团乱。 “随随,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不然……你让我到哪儿去找老族长要的东西? ” 为争取同情,好可怜的语气啊。 夏初时节,微风自远方飘送,拂过草地,扬起清新恬淡的气息。 凉风轻拂……拂啊拂……无人理他。 “随随,真的不能怪我啊,我又没有你的……嗯嗯。”吞下三字,男子毫无 顾忌地将头枕上女子大腿,伸手绕过纤腰,轻轻把玩女子垂在身后的散发。 凉风轻拂……依旧拂啊拂…… 试问,一棵草被风吹落在腿上,你会有什么感觉吗?答案是——没有。 女子根本当他是棵草,是故,眉头也没皱一下,呼吸平顺而轻缓。 得不到重视,男子倒也不恼,借着侧首掩去一丝窃笑,开始唱起怪调:“随 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随……” “闭嘴。” “随,随,随随随……” 凉风轻拂……终于,那女子眉心开始抽搐,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扇睫突然张开,未覆白纱的半边面容上,亮起清澈如水的黑眸,宛若浸在冰 雪寒潭内的一颗黑珍珠。 没有焦距地盯着远方,女子冷声斥道:“闭嘴,辰门!” “啊——”立即,欢喜的叫声响彻低空草地,震得林中鸟群惊飞喧闹。男子 一跃而起,优雅的俊颜上绽出与高贵完全不匹配的傻笑,“你理我啦,不生我气 了,随随?” “你认为我不生气?”看看天,女子反问。 辰门想了想,点头道:“好嘛,要生气也行,你就生老族长的气好了。总之 刚才的麻烦也是他惹出来的。我只是帮他找东西而已,对不对?找得到找不到, 只能看他有没有机缘了。” 如水黑眸眨了眨,视线移向男子,半晌,叹气。 麻烦是老族长惹出来的,归根究底,却是老族长的宝贝小孙子惹出来的。 想起一个月前,镇随又重重叹了口气,唉…… 人类信奉神灵,驱逐鬼怪,却不知这宇宙共有六界——妖、怪、人、鬼、灵、 魔。 六界共存共息,互不干扰,这其中,有一界为“灵”类所居。灵界种族繁多, 中有一族名为“古骨”。 话说古骨族这一代的老族长有座收藏楼,名为“骨骨阁”,纳得无数奇珍异 兽骨骼。平素里除了亲自打扫骨骨阁,老族长最常挂在嘴边的“幸甚至哉歌以咏 志”之言是——他的乖孙儿完全传袭了祖父对收藏的痴迷。 然而,有那么一天,小家伙粗心撞碎了骨骨阁内的五副“精品”收藏,气得 老族长以头抢地,急命“金木水火土”五星骨宫的尊长们出马,务必找回一模一 样的骨骼。 寻骨时间,不限。但是——谁能拔得头彩,第一位完成“寻骨任务”,将会 有半年的自由时间。也就是说,可以半年不必理会星骨宫的烦琐事务。 五位尊长看不看重这“半年之奖”,旁人是猜不透的,至少,他们上路了。 她,土尊镇随,不过走得慢了点、去得迟了点、拒绝时懒了点,就被摊上这 么个破烂摊子,分到寻找“双尾肥遗”之骨的任务。 他,水尊辰门,也就是身边这个长得像女人,拿她的腿当枕头的家伙,明明 找的是“琴骨人”,两人分道找寻多好,他却非得拉她结伴同行。结果,来人界 一个月,她的双尾肥遗无踪可寻,他的琴骨人更是连线索的边也没沾上。 “随随,你说琴骨人怎么才能从外貌上看出来?”在草地上打滚的白影终于 觉得滚来滚去没什么趣了,问出这一句正经话。 “不知道。”镇随如实陈述,如水黑眸动了动。 琴骨人算是比较特殊的人种,古骨族史书有记,远古时期人类分族而居,极 易辨认,但近千年来混杂而居,根本就分不清哪族是哪族了,除非人死肉腐,才 能从骨骼推知此人是何人种。琴骨人死后,全副骨骼上上下下共有大小不均的孔 洞三百零六个,每每将琴骨迎风立放,必是风过曲出,清宛悠扬,故而得名。 最令古骨族灵们啧啧称奇的是,同一位置,同一时间,无论风劲是否相同, 骨骼发出的曲调却绝无重复;若是将骨骼分解,不同的部位迎风谱出的曲音风格 也完全不同,时而雄厚,时而婉约。若是用于伴乐,它又能与乐工弹奏的曲调产 生共振,使曲子更加扣人心弦。因此,琴骨也是古骨族乐师的最爱。 然而,越是惹古骨族灵们喜爱的东西,就越少。越少的东西,就越不易得到。 随着时间流逝,“喜爱”会变质成“狂热”——这是常情。 “随随,你用透骨眼帮帮我,看看哪些人骨骼上有洞,再帮我数数是不是三 百零六个。大小不论,如果是,我们就拖着那人回去交差。”辰门一张俊脸趁着 镇随发呆时凑了过来。 “不。我讨厌看那些骨骼。”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帮帮忙嘛!” “休想。”推开他的脸,镇随躺向草地,一片深蓝天空映入黑瞳。 黄昏已过,快入夜了。 她的透骨眼是天生,就算现在习惯了右眼的透骨能力,她依然不喜常用,甚 至,拒绝使用。 儿时,她是极厌恶这只右眼的。她爹是前代土尊,她娘是灵界焰夜族公主, 灵界各族通婚是很寻常的事,照理,他们也会生出正常的孩子才对,但她不是。 在别人眼中,古骨城是风景绝美之地,在她眼里却是骷髅满街走的地狱。九 岁那年,被爹强行送去学堂念书,被辰门缠上,他送她一块浣火纱覆住右眼,从 此成为朋友,连带的也认识了月纬、摄缇和荧惑。 随着年岁增长,对透骨眼虽不再讨厌,却仍是白纱覆眼,能不用就尽量不用。 试问,谁会喜欢在宏伟辉煌的宫殿中看到骷髅林立?谁会喜欢登高远眺时, 在满目苍绿下看到满街的骷髅?更何况儿时定力不佳,看了骷髅会做上三天的噩 梦,她当然是能避就避。 从小,她就有个模糊的念头——要隐居。越大,念头就越清晰。她知道,自 己不是个很热情的人,有那么点云淡风轻的性子吧。 她淡泊名利,她宠辱不惊……所以,她讨厌责任,更抗拒成为新一代的土尊。 十八岁时,她下定决心,趁夜远走,找个有山有水没有灵的地方隐居,如此 就不会有成堆的骷髅碍她的眼。偏偏,古骨族五星尊长只世袭,不传让,加上辰 门舌粲莲花兼死缠烂打,害她一时脑袋发热承袭了土尊之位……悲惨的回忆呀。 她不想隐居了吗? 当然不是。如果说隐居是图个清静,那么成为土尊,傲视全族,位高权重, 同样能图清静。 为什么? 呵,土星骨宫之内,她一句话丢出去,谁敢有胆子在她眼皮下晃呢,对不? 她爱把土宫整成什么样都行,种种千步香养养百叶竹,挖个大水池养鱼养蛟养黑 蛙……哦,她那只顽皮的黑蛙名叫卷耳,古骨巨蛙种之一,可爱极了。 “随随你在想什么?” 耳边一声轻问,镇随想也没想地答道:“卷耳。” “咯啦!咯啦!” 这是破裂的声音——美男子的心裂成碎片,补也补不回。 “随随啊,我好歹也是你的情人哪,你未来的相公,你不想我,却去想那只 不可爱的黑蛙?”男人负气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她的脸被一只手扳向右边,对 上一双含幽带怨的眸。 情人?对呵,这个比女人还美艳三分的男人,是她的……心爱之人。 白玉般的五指缓缓攀上他光润的尖下巴,感受着他冰凉的肌肤。柔软的指腹 一一抚过他的颊他的眼他的眉,在额心逗留片刻,再沿着俊挺的鼻梁滑下,徘徊 在淡白的唇角。 他们明明是朋友啊,怎会成了情侣? 四年前,他二十四岁,她二十一岁,那一天,他说他心仪的姑娘是她。老实 说,做了十多年的朋友,天天对着这张比自己还美还柔的脸,她是真的没感觉, 只觉得他像一个好姐妹,而不是一个男人。 “怎么会爱上我的?”——她问。 “日久生情嘛!”——他答。 从那时起,他对她除了勾肩搭背,在她耳边追问有没有多一点喜欢他爱他之 外,还多了一个动作——吻她。 从小他就喜欢缠着她,明明有自己的水星骨宫不待,总爱往她的土星骨宫里 跑。她反正是习以为常了,有他不觉得土宫人多,无他也不会觉得人少。她也是 真的将他当成好姐妹看的,但,她不排斥他的亲近,不讨厌他吻她时的感觉,甚 至渐渐有了那么些许的脸红心跳。如果这就是日久生情,好吧,她承认。 她性子虽淡漠,却不是个小气别扭的人,承认爱他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如今,他二十八,她二十五。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呀,由“好姐妹”升为“情侣”,他们在一起 也有四年了。若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炙热情感,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她爱他,却并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有多狂热,这大抵与自幼养成的性子脱不了关系。 他知道,并未介意。 指尖在唇边流连,她突而绽笑,“你也常想着你的幽安啊。” 幽安鸟是辰门的宠物,说来,卷耳食飞禽,与幽安算得上是天敌! 戏语引来他的轻叹,凝着未覆白纱的如水黑眸,他鼓起颊,露出难得一见的 稚气,“你不公平,随随。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可从没想过幽安。” “哦?”她唇角掀扬,五指滑入他的黑发,扣在脑后微微使力,让那张俊柔 的脸慢慢在瞳中放大。 “你不相信?”在她的力量下,侧倚的手肘慢慢放下,分别支撑在她香肩边 空出的草地上。语虽质问,心头却暗暗欢喜。随随这个样子,是不是想吻他啊… … “我相信。”说完,瞧他面有喜色,她笑得更加绚烂,“不过,你觉得我们 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划算吗?” “……”俊脸开始出现心虚,漂亮细长的黑眸珠子开始游离。 “辰门,你觉得挖人家的墓很好玩吗?被那个老婆婆追着骂很好玩吗?就算 你‘听说’老婆婆的相公生前是名琴师,也弹得一手不错的好曲,可这不表示他 就是琴骨人吧。”笑容带上一丝气恼,压低他的头,眼对眼,鼻对鼻,她的另一 只手也扣上尖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你既然要挖他的坟,不能趁天黑吗? 即便被人发现,你就不会打昏老婆婆?和她在坟边上鬼扯什么风水不好祖宗显灵, 结果呢,啊?结果被人当成骗子赶。” 若是挖到琴骨,被人追骂倒也可以接受,可坟里的骨骼根本不是琴骨,真是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偏偏五位尊长中,他们俩就是比其他三人少了些狠劲。若 是木尊摄缇,根本拿挖人祖坟当家常便饭;金尊月纬,哪会容人对他不敬,微微 一个眼神,他的冷面护卫就上前教训了;火尊荧惑不必说,她一定会快乐无比地 拿出九九八十一套刑罚来处置不敬之人,无论年龄几何。 五指在颌下越扣越紧,他未挣扎,仅是皱起眉,委屈道:“这也不能怪我啊。 撞碎的那副琴骨,鬼知道老族长在哪个山沟沼泽里摸回来的。你知道,琴骨人不 比黑齿人有特色,完全无迹可寻,除非我在路上被东西绊倒,爬起来就发现天降 好运,让我捡到暴露荒野的琴骨一副。” “异想天开! ”她放开他,伸指戳掉他得意忘形的傻笑。 “随随,这样啦,你先帮我找琴骨人,借你水水美美的右眼看一看就行了。 然后,我们再一起找双尾肥遗,这种水兽很凶,我出马一定没问题。最后,我们 一起回灵界,一起拿第一,就都有半年休息了。那个时候……嘿嘿……” 那个时候,他和随随就双宿双飞。他这个年纪,也该是把随随娶进门了…… “你当那三个家伙是白痴,这么轻松让你拿第一?” “不,是我们。”他纠正。 “……”他自信得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夜幕已完全落下,漆黑的天空上,点缀着银白光泽的星子。这就是人界与灵 界不同的地方——灵界的夜空同样墨黑,星子却有七彩色泽。 偏柔美的俊颜后,是星星点点的闪烁。黑眸晶亮,玉颜皙滑,黑发在风中扬 起,带着那么点动人心魄的诱惑,却绝无魅惑和妖艳。 他,真的很美。 一个美丽中带着英气的男人。 看他的第一眼,最易引来误会,但越是盯着他看,却越不会觉得他像个女人。 然而,寻常女子是没机会细细端详他的,也因此,他这二十八年来极少得到女子 的青睐,走在街上,回头看他的女子多是因为嫉妒而非心动。算起来,他也蛮冤 枉。 如果她不爱他,还会有其他女子来爱他吗?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应该……有 吧? 突地,她皱起眉,为方才闪过的念头不快。 “怎么了,随随?”细微的表情逃不过他的眼睛。 迟疑瞬间,玉齿轻咬下唇,她摇头,“没什么。” 温暖的掌心隔着浣火纱覆上她的右眼,他敛起笑,轻叹,“随随,你很爱我, 对吗?” 因为透骨眼的关系,她从小就很孤僻,不爱理人,若不是他“身负”无人可 比的热情和坚持,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没办法,他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随随啊。 打在学堂里第一眼看到她,就立即喜欢上她的眼睛。 她的眸,黑幽中泛着一层润光,又水又亮,宛如浸悬在碧波寒潭里的一双黑 珍珠。 拥有透骨眼的灵,从来就是古骨族之宝啊。这个秘密除了尊长及她身边的亲 近侍从知道外,对六界生物而言是绝对的不传之秘——除非他们愿意,否则,外 界不会知道古骨族这一代有灵天生透骨眼。 孤僻的性子,加上她不知打哪儿生出来“想隐居”的念头,明明年纪轻轻, 行为却像个小老太婆,就连对他的感情也是不冷不热。 嘴上说不介意,偶尔他心里也蛮委屈的。既然爱他,就应该对他表示出多一 点重视才对呀,如此,他才不会总将这句疑问挂在嘴边上了。 明知故问,目的,是想听她的回答。 而她的回答,四年来从未变过。 拉下他的手,她淡笑,扣在他脑后的手微微下压,舌尖在他唇角舔过。吻他 之前,红唇轻启,说出四年来一直未曾变过的话语—— “是的,我爱你,你不在身边,我会想你。” 他说过,他爱她。 爱是什么呢?无论是四年前的她,抑或是现在的她,爱,大概就是他伴在身 边的淡淡温馨吧。 琴骨何处觅芳踪? 很头痛的问题,其实呢,也并非无迹可寻。 琴骨人的确天生对音律有一种本能,有的能歌,有的善舞。辰门在“道听途 说”后去挖那已故琴师的坟,也不是没有道理。本着“宁可错挖一百,不可放过 一骨”的信念,他拉着镇随又连挖三村之墓地,终于引来了村民的共愤。 “骗子!” “咻——”白萝卜半截。 “滚哪,骗子!” “咻——”烂草鞋一双。 两道人影在前方飞奔,其后是追击的村民们…… 不同的村落,同样的场景——很熟悉的画面啊! 我逃我逃我逃逃逃…… 直到气喘如牛,汗出如桨,两人终于在树林边停下步子。 乱发覆额的女子没好气地甩开俊美男子的手,轻斥:“最后一次,我不想再 挖了。” “随随,不挖怎么办?难道要找活人啊?活人怎么取骨骼,我要等他死等到 哪天呀! ”男子立即苦了脸,柔美的脸上的哀怨表情惹人心怜,但这前提是那人 不知他是男人。 “我管你。”拂掉肩上散发,镇随转身欲走,腰上却突然束上一圈力道,已 被人从身后抱住。 “不行不行,随随你不能丢下我。”死乞白赖的表情与柔美的脸完全不搭边。 默默叹气,镇随倏地曲身收肘,反手扭过“狼爪”,一个旋身,再一脚踹过 去,快,狠,准,直接命中他的腰腹,让他飞跌丈外。当然,没让他撞树干已经 是脚下留情了。 “啊——” 意思意思地惨叫一声,辰门正等着落地的那一瞬,脑后突然掠起一阵轻风。 落地的身影被树后飞快掠出的白影接下,稳稳抱在怀中,同时响起一声质问 :“姑娘何必如此对待自己的姐妹好友?” 姐妹好友? 原本在白影闪现时握紧的双拳在袖中慢慢松开,伴着嗤笑,镇随耸肩,聪明 的不多言语。接下来,用不着她了。 负手于胸,她看好戏地瞧向被人接住的“好姐妹”,也顺带打量那突然从林 中闪现的白影——可以用“优雅”来形容的男人。 修长的身形与辰门有得比,雪白袍衣,光滑的脸皮不显老态,发丝却泛出与 外貌不相称的灰白。 男人的视线原本盯着镇随,见她默然无语,方低头看向怀中人,“姑……” 娘字未及出口,原本应在他怀中的人影却不知何时消失,正挂着冷笑立于丈 许外。一丝诧异闪过男人眼底。 “这位公子,我想你的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男人女人你都看不出来了。”辰 门弹弹手指,冲男人笑了笑,走回镇随身边。 讨厌,他明明可以借着跌跤向随随撒娇,却被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全 盘破坏,气煞他也! 心底虽气,柔顺的脸上却依然带笑。这男人能接近他而不被察觉,也算了得 了,就不知他是六界之中的哪界生物,让随随看看他的骨骼…… 想到做到,不再打量男人(姑且当他是人界的),将嘴凑到镇随耳边,他径 自与她咬起耳朵来——“随随你看看他的骨骼,是哪界的?” “不看。” “只看一眼,好不好?” “不好。” “随随!”终极必杀招式——撒娇。 低下头,镇随敛去嬉笑,轻声道:“你没看到他身后放的东西吗?” 得到提醒,撒娇的家伙分出半分再半分的心思,视线瞟向男人身后。 琴? 弓? 三丈处的树干边,斜斜靠放着……那东西究竟是琴还是弓?说它是琴,却只 有一弦;说它是弓,却没见过哪种弓会长成镂空的水滴形状。 那东西就像一颗巨大扁平的水滴,目测至少二尺高,粗黑的外框上尖下圆, 唯一的弦丝不在正中竖立,而是稍稍向左偏斜。 半分又半分的心思成功被转移,辰门眯起眼,开始正视男人。 他是真的真的不想让自己抱有太多希望,但,这一个月挖骨挖成了习惯,害 他时时刻刻无不挂念着一件东西——这男人会是他们要找的琴骨人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