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涅磐 在一行人侧面十余米外的一块岩石上,一动不动坐着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 一座雕像,如此沉静,以致众人中最细心的袁荃也费了一阵功夫才勉强认出。 那人身穿一套深灰色的雨衣,更让人惊奇的是,晴好天日下,他竟将连着雨衣 的尖尖帽子紧紧兜住头,让人看不清面目。 众人面面相觑——大半天来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竟是这样的装束,不由不让 人心里一沉,乔乔更是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了林芒的手。 袁荃忽然一把拖住商小曼,叫了声:" 跟我来。" 刘毓舟也快步跟上,三个人 走到那雨衣人的身后,袁荃大声问:" 请问,您能给指个路吗?" 那人没有回头,似乎嘟囔了一声。 袁荃没有听清,问道:" 您能大声点儿吗?" 那人忽然一声大吼,仿佛一个汗雷炸响:" 回头!" " 什么?!" 袁荃不敢相信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 那人终于半转过身,侧对着袁荃,整张脸仍罩在雨帽的阴影里,只能大致感觉 出是一个老头。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格外苍老嘶哑,听上去让人感觉如同有一张砂 纸在磨擦着心脏:"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大声吗?回头!" " 为什么?" 商小曼似乎被老头吓着了,也抓住了袁荃的手。 " 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老头问。 " 涅磐崖啊。" 袁荃才不怕,双眼紧盯着老头的眼。 " 知道什么是' 涅磐' ?" 袁荃冷笑了一下说:" 我知道,您老眼里,我们都特没文化,但我至少知道, 涅磐大概是重生的意思,知道这个很要紧吗?" 老头也冷笑了一声:" 你们现在回头,就是由死亡转而重生,你倒是说说,要 紧不要紧?" 众人都吸了口凉气。他在说什么呢?! " 奇怪了,您老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呢,怎么就扯上死啊活啊的?" 袁荃的 嘴永不服输。 " 这个山上,最吸引人、也最难找的,就是棺材洞,我在这山里住了这么多年, 逢人被问得最多的就是那棺材洞,我想你们也不例外吧?" " 您说的是拾夕洞吗?难道有很多人来找过?" 孟思瑶这时已消了一些惧意, 走上前了几步问道。 " 拾夕洞?你们哪里听来的高雅名字?来找这洞的人不多,今年还是头一次。 " 老头转过身,又面对着深谷坐下。 " 那洞既然如此吸引人,为什么没有游客?离武夷山正式的景点这么近,为什 么没有得到开发?" 袁荃显然考虑得更多。 "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山谷,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洞。" " 那些去过洞的人呢,为什么不传播这个好地方?" " 因为去过洞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老头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普通至极的事实。 众人又是一惊,山风吹来,都觉得有些寒意。 " 您是谁?不好意思这样问您,因为我发现您的普通话很标准,不像是长年居 住在深谷中的本地山民。" 袁荃话一出口,众人心里都暗暗叫好,还是这个袁荃厉 害,观察得仔细,考虑得周到。 " 少小离家老大回。我的确是本地出生,年轻时在外飘荡,退休后返回故里。 我知道你真正的问题是:' 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我无法逼迫你相信任何结论, 但我也没有必要说谎。吓唬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进去过棺材洞的人,最终都死 了,只是早晚的问题。我所在的村里自古就有这个说法,我也亲眼目睹过熟识的村 民从那山洞返回后,莫名其妙地死掉。" " 都是怎么死的呢?" 刘毓舟问道。 " 伤心至死。" 老头一字一顿地说。 " 什么?!" " 最早是从我们村的小学老师嘴里听到这四个字。十多年前了,他是一个外乡 来的青年,不信邪,听不进乡里人的劝,去了棺材洞,回来后一个月就死了,县里 的大夫说是心肺衰竭,临死时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像是白日里见了鬼的样子,说出 了' 伤心至死' 四个字。我退休后整天在这山里转悠,才知道这四个字的确不同寻 常。" " 到底怎么个不同寻常?" 袁荃追问着。 " 你们到底回不回头?" 老头咄咄逼人地反问。 " 您讲的这些似乎过于离奇," 孟思瑶说。" 反而让我觉得这棺材洞更神秘了。" " 要我怎么说你们才肯回头?" 老头又转过身来,几乎是在咆哮了,但随即又 缓和了语调。" 我不会告诉你棺材洞的路径。如果你们今天一定要去,最好告知你 们的亲朋好友,准备好半年之内,为你们安排丧事,因为你们最终会……伤心至死。 " 说完,老头起身,一副高瘦的身材,腰板依然坚挺。他径直往山下走,孟思瑶 忽然叫了声:" 老先生,您等等!" 老头停住了脚步,但并不回头:" 我看得出,你是最不相信我的一个,我也不 信你会改变主意。" " 我只是想问您,现在艳阳高照,您为什么穿着一身雨衣?" " 现在虽然是晴空,难道晚上就不会下雨?" " 谢谢您了,您走好。" 孟思瑶笑了笑。 待老头走得远了,乔乔叫起来:"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去送死了。 " 孟思瑶" 切" 地笑了一下:"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的,谁会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 话,何况,我试出他信口胡说了:今天一早的气象预报说得清楚,这两天都是晴天, 什么叫' 难道晚上就不会下雨' ?整个儿就是在故弄玄虚。" 商小曼说:" 对我来说,去不去也不要紧了,反正也很难找,要是找到天黑再 下山可就麻烦了。" 袁荃" 哼" 了一声说:" 你就直说你害怕不得了?还有你婉儿,是不是也想打 退堂鼓?" " 别把我也扯进去啊,我是累了,想回旅社泡澡,这也有错呀?" 常婉撅起嘴。 孟思瑶说:" 既然都到这儿了,索性再找找看,天黑前再找不到,我们就回去, 好不好?反正被这老头儿一说,我的兴趣反而更重了。小刘、林芒,你们两位男士 的意见呢?" 刘毓舟看了一眼袁荃,笑道:" 我们的一家之主在这儿,我只管奉命行事。" 林芒说:" 我可没把老头儿的话当真,你知道的,我只相信我眼睛观察到的东 西,我可是连属相、血型和星座这类学说都不当回事儿的。" 最相信这类学说的商 小曼" 呸" 了一声。 乔乔叫苦不迭,又恨恨地瞪林芒,孟思瑶笑着说:" 好啦,乔乔,你跟着我好 了,到时候我先进洞,就像袁荃说的,你可以在洞外观望,只要不被猴子抢去做媳 妇就可以了。" 商小曼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你这个孟思瑶,看上去和乔乔一样娇娇弱弱的, 怎么胆子这么大呢?" 孟思瑶说:" 那只能怪我妈,她也长得娇娇弱弱的,胆子可大了,什么都敢做。 可惜她不在了,不然,她说不定会抢着去看那个棺材洞。" "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再找一阵,倒要看看能有多伤心,还能往死里伤心去。 " 袁荃做了决定。她一向泼辣豪爽,对" 伤心至死" 的说法最是反感。 又盯着地图看了一阵,商小曼说:" 没办法,只好瞎撞了,朝东走吧,就是那 老头儿下山的方向。" 七个人又走了大约半小时,看到的是更多陌生又美丽的景象,但还是没有找到 任何洞穴。一路来,孟思瑶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说:" 我越想越觉得,如果这 样走下去,一定找不到那山洞,我们还是应该回到涅磐崖,就是刚才遇见怪老头儿 的地方,在那里仔细找,因为这地图似乎没有错过,为什么不再深信一回?如果在 那里实在找不到,就打道回府。" 袁荃点头说:" 巧了,我也正这么想呢。" 孟思瑶笑道:" 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商小曼和乔乔虽然不满,但还是服从大多数,众人又回到涅磐崖顶。 众人四下里仔细找,甚至扒着崖顶往下看,就是看不到悬棺洞。 忽然,袁荃叫了一声:" 你们看!" 众人齐聚来,袁荃指着对面的山壁。 " 什么呀?我什么都没看见呀?" 常婉问道。 " 伤心至死!" 袁荃似乎正努力压制着震惊。 " 哪儿有啊?我们不是还没到那个棺材洞呢吗?" 刘毓舟也觉得奇怪。 孟思瑶" 啊" 了一声:" 难道是这样?小荃,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对面崖 顶下方的那些藤。" 袁荃点头说:" 没错,你们看,那些藤长得很浓密,似乎毫无规律,但注意一 下那片没有被藤蔓遮盖住的山壁,从上到下,是不是四个字?" " 伤心至死!" 商小曼手中的望远镜险些要落下谷去。 武夷山这一带的岩石,是典型的" 丹霞地貌" 产物,而对面那片崖壁的山石更 是格外赤红,此刻,在夕阳的照映下,藤蔓间的那四个新魏体字如同用鲜血写就, 触目惊心。 " 看来,那老头儿没有在吓唬我们。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摩崖石刻呢。" 常婉 的声音有些颤抖。 " 怎么婉儿?这就怕了?天还没黑呢。" 孟思瑶一样惊讶莫名,更多了一份警 惕,但好奇心更盛了,因为她有了更强烈的感觉,即使眼前如此奇特的一片丹朱景 观,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孟思瑶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一段空缺。 乔乔几乎是在恳求了:" 回去吧,那老头儿不像是在骗人,我可不愿伤心至死! " 孟思瑶一指天边晚霞:" 他穿雨衣的理由呢?是不是也很实在?那些荒诞不经 的话,标准的道听途说。" " 瑶瑶啊瑶瑶,你怎么这么犟呢!" 乔乔沉着脸,恼怒无比。 林芒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她一贯如此的,你难道不知道?" 乔乔恨得直咬牙。 "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连眼前这个景象也见过,真是太奇怪了。" 孟思瑶 也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充分。 商小曼说:"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都快天黑了,我们还是连棺材洞的影子也 没看到,难道还这样盲目地找下去吗?" 几个人争论的时候,袁荃站在一块高高的山岩上,一会儿向下俯视,一会儿向 远处眺望。她忽然" 啊" 的轻轻叫了一声,又一指对面的山壁:" 说实话,我也不 是很支持再继续游荡下去,一直到天黑,但我觉得,我们马上就可以找到那个洞了。 你们往那边看,看那些山壁,能看到什么?有什么异样?" 对面的山壁,沐浴在酡红的夕阳下。 孟思瑶也" 啊" 了一声:" 伤心至死!" 常婉惊问:" 你说什么?" 商小曼点头说:" 我也看出来了,你看对面一带山壁间,有些突出的山石格外 红,尤其被这落山太阳一照,红得像血,如果你一路望去,那些格外红的山石,模 模糊糊地构成了四个字,正是' 伤心至死' 。这样拼成的四个字,谈不上好书法, 但够邪的。" 经商小曼说穿,众人也都看清楚了,一时无语,仔细想着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 我看,这不过是人造的景观,哪个伤心得要死的人,搞了这个名堂," 孟思 瑶心里也有些忐忑," 但是,为什么说马上就可以找到拾夕洞了呢?" 袁荃指点着幽谷说:" 你们再仔细看,这几个字总得来看很舒展大气,唯独那 个' 死' 字,右半边的横、撇、勾,似乎都挤在了一起,指向一处山壁。就是那片 ……从这里可以隐约看见的痕沙涧的上方。我想想,似乎有一定道理:记得以前看 过一个专题片,武夷山这一带的悬棺以船形棺为主,而且都傍水,意思好像是船载 尸体,经水漂流到天国,所以那里很有可能就是棺材洞的位置。" 商小曼问道:" 那你到底是什么建议?" 袁荃反问道:" 我倒要调查一下,咱们这里,谁坚持想去棺材洞的?" 孟思瑶毫不犹豫地举了手,林芒迟疑了一下,也举起手,乔乔努力地拽他的胳 膊,却没有成功。刘毓舟则看着袁荃,准备着和未婚妻保持高度一致。 " 瑶瑶,你真的那么有兴趣?" 袁荃又问了一次。 孟思瑶点点头。林芒忽然说:" 还有个办法,如果你们都不想去,也不要勉强, 我可以和瑶瑶一起去,你们现在返回,天黑前应该能下山的。" 乔乔叫道:" 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林芒冷冷地说:" 我是个成年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眼泪开始在乔乔的眼圈中打转。 商小曼的嘴里发出了一片讥嘲的" 啧啧" 声。孟思瑶心里一沉:小曼为什么总 盯着我不放? 袁荃一皱眉,叹了口气说:" 这样吧,我们最后试一下我的这个猜测,如果找 不到就放弃,下山,找到了就进去看看,但我坚决不赞同独立行动。" 商小曼冷笑说:" 袁荃,你总帮着瑶瑶。" 袁荃回了一句:" 谁让我和她一样,好奇心也那么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