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你的脸皮 窗外,月正光清。 半夜梦醒的时候,宋小默看见一只猫叫着从窗口掠过。 这个死过人后的房间曾经让他害怕,自从在那里面遇见美萱后,他的恐惧消除 了。可美萱一走,他的心又空了,恐惧也便无孔不入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担惊 受怕的日子。 " 会有报应的……" 这句话无数次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虽然最后确信那个湖 畔的无头女尸只是虚惊一场,但宋小默的情绪似乎更加不稳定了。他的作息变得非 常混乱,有时睁着眼睛十数个小时仍不觉疲惫,也不断失去意识,而且在沉睡之际 更做了多次恶梦,甚至严重到连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楚…… 夜半时分,宋小默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双穿着白色高跟鞋的脚从外面伸了进来。他只看见这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 人,面容很模糊。是美萱回来了吗?她站在客厅里东张西望,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有锅瓢碗盏和菜刀切剁的声音传出来,好像那女人正在里边弄一顿美餐。 宋小默是从卧室的门缝里看见这双穿高跟鞋的脚从外面走进来的,一直到那女 人进厨房做饭,他吓得趴在卧室的门缝边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什么 声音也没有了,那女人走了吗? 宋小默从卧室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他穿过客厅走到厨房门边。门是关着的, 他用力一推," 砰" 的一声门开了,厨房里的灯泡在空中摇晃,一个女人直挺挺地 躺在地上,她惨白的脸上有凝固了的恐怖表情,脖颈处有一道大血口,地上是一大 摊鲜血。宋小默脚下一滑,这才发现地上的水越来越多,仿佛要冲掉那一摊鲜血似 的……宋小默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一蹬腿从噩梦中醒来。 " 啊……" 宋小默醒来后还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 样,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开了灯,看见床头的钟正指着凌晨一点,周围一片寂静, 有椅子" 吱呀吱呀" 摇啊摇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他知道楼上的老太太正在对着 空气,喂孙子吃苹果了。宋小默很烦这种声音,可是此刻,这声音却减轻了他的恐 惧,毕竟楼上还有人,他的胆子大了一些。 宋小默决定去厨房看看。虽说是做的一个噩梦,但他知道自己的梦经常很准, 有时是一种预兆,会不会厨房里真的有一具女尸? 他走进客厅,首先开了灯,然后从侧面的狭窄通道向厨房走去。突然,他脚下 一滑,低头看时,地上全是水。厨房的门紧闭着,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水已从厨房的 门缝下往外涌,这和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宋小默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双腿发抖, 他知道只要将厨房的门一推开,便是那具泡在水中的女尸了…… 宋小默转身跑进客厅,不行,这房间不能待了,他果断地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同时将门拉上。他站在房间外,一只手摸亮了走廊上的灯。天哪,他该怎么办?这 时有人来帮助他多好啊。也许是老天有眼,宋小默一拐弯便看见秀子的房门是虚掩 着的,有灯光透出来,他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推门而入。 " 秀子,你在吗?" 宋小默对着屋内轻声问。 没有应答,他的声音在夜半的空房里仿佛荡着回声。 宋小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足勇气向秀子的卧室走去。轻轻推开卧室门,里 面亮着灯,床上空空荡荡。他看见了一双白色高跟鞋!这双鞋放在床边,好像有女 人脱下它睡到了床上去似的。 他正想离开这屋子,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这下子宋小默不 但不敢出来,还只得迅速地关上了房门。门上有一个猫眼,他站在门后从猫眼里紧 张地盯着外面。 走廊里一团漆黑,灯不知怎么被弄亮了,宋小默从猫眼里看见一个满头蓬乱的 女人,她的脚步就像一个游魂似地,轻飘飘的,再要细看时,这女人已消失在猫眼 的左边,随即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 宋小默恐惧得全身发麻,这女人正在敲他的房门!幸好他出来了。 " 咚咚咚" ,敲门声在继续,宋小默想,这是美萱吗?或者是另一个鬼魂? 宋小默感到一阵阵发晕,他竭力让思维保持着清醒,突然想到,那女人会不会 来敲他现在呆的这间房门呢,他猛然想到卧室里的那双高跟鞋,或者,那个女人是 秀子吧! 但,秀子不在自己房间里,为什么要半夜去找他? " 咚咚咚" ,敲门声让人心惊肉跳。奇怪的是,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 这时,宋小默突然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从下面扯住了他的腿。他惨叫一声,身 子一软,歪倒在了地上。他看见地面在旋转,努力抬起头,一张稚嫩的男孩的脸正 向着他。 " 童童,你怎么哭了?你身上怎么……" 宋小默看到童童的脸上流满了泪水, 再一看,他的手上、脚上,甚至连头发上都有醒目的血!那些血迹在白色的衣服上 化开,竟然化出了美丽的形状,就像刚刚怒放的花朵。 童童" 哇" 地一下哭出声来:" 阿姨……她……阿姨……" " 阿姨怎么了?" 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妙。 " 阿姨死了!" " 死了?" 宋小默一下子仿若遭到了五雷轰顶,沉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 " 刚我到卫生间尿尿的时候,发现阿姨躺在浴盆里……死了!" " 什么?" 宋小默感觉脚底心一股凉气上冲,游走四肢百骸。 " 快……快带我……去看看!" 灰蒙蒙的光线照着卫生间,依稀可见有人的影子僵僵地躺在浴盆里,盆沿边有 一只手探出来,五根手指鲜血淋漓。 浴盆的水龙头没关,水溢了出来。 宋小默很难想象,瘦弱的秀子身体里竟储存有这么多的鲜血,凌乱的卫生间简 直像是海难过后的血腥的大海。他的眼前闪现出秀子无助挣扎的画面:凶手与被害 者纠缠在一起,在水池中旋转、飞舞。在她飞舞的影子里,窗户上正有一个白色的 鬼娃娃在半空中摇摆着,濒死者仍旧在挣扎,她痉挛的手臂似乎想抓向什么,却只 是摇荡起一团恐怖乱影,在雪白的墙壁上狰狞地呈现。 毫无疑问,秀子被人杀死了,脖颈处有一道大血口。 - 梦中的情景又变成了现实。 难道是美萱吗?不,不可能的! 刚才猫眼里看到的那个女人真的是秀子吗?莫非是秀子的灵魂走了出来,去敲 门向他告别?与此同时,他跟着回忆起那天清晨在校园门口遇见何智颖的经历,那 最后的对话,多么像是临终告别啊! 报警十分钟后,医生和警察相继都来了。当医生抬着秀子的尸体,走过宋小默 身边时,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秀子的手忽从裹尸布内滑出,岔开的五指,正 好拽住了宋小默的衣角! 这一动作,引来宋小默的惊声尖叫,秀子的五根手指僵硬、可怖地伸张着,像 一只干枯的爪子。 死不瞑目?! 一个严重的词语,突然跳入宋小默的心头。 回到房间,宋小默发现厨房里流出的水已经漫到客厅里来了。他心惊胆战地走 过去,厨房里空无一人,水龙头忘记关了,洗手池里的水正像瀑布一样漫出来。 再一次,他打开了那个楼梯口的那扇门。 " 美萱,你出来,告诉我,秀子是不是你杀的?" 宋小默无力地喊着。此时, 他依然愿意相信美萱是个善良的鬼,她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给人以一座坟墓的感觉。 宋小默屏息凝神,索性打开了灯,四处搜索。令他失望的是,整个房间里并没 有留下美萱的什么重要线索。他不由心神不安起来,意识到明天又该面对警察的盘 问了。难道他能告诉他们,嫌疑犯是一个鬼吗? 为什么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遭殃? 餐桌上留着一小块白骨,他不由想起了那次生日烛光下的红烧排骨。也许这就 是证据吧。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宋小默来到厨房,打开了一个角落里的西门子电冰箱。门 一开,宋小默顿时毛骨悚然,一声惊叫冲到了喉咙,他拼命捂住嘴,口腔里发出可 怕的呻吟。冷气蔼蔼中,竟然放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骨!脱尽了血肉的骷髅咧着嘴, 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表现出令人惊恐的笑意,黑洞洞的眼眶深不可测,正和宋小默的 视线相对。旁边是一个玻璃容器,一对剥离出来的眼珠浸泡在液体里。 " 红烧排骨……红烧排骨……" 这有点像乌云中的闪电,宋小默被击中了,他 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上…… 凌晨四点,从昏迷中苏醒的宋小默头疼欲裂,努力挣扎着走出门外。他低着头, 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它活跃着,它要出来,它不甘心总呆在暗无 天日的世界里。 一缕月光搅拌着沉沉的黑夜,就在那夜色中,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 美萱?" 宋小默呆呆地看着,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一阵剧痛,不是梦!那人影轻轻走 了几步,月光照在她脸上,宋小默顿时惊叫了一声:" 美萱……你,你怎么……" " 小默," 美萱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谢谢这几天一直陪着我……今晚我就要 回去了,来向你告别。" " 回去?去哪里?" 美萱摇摇头:" 你还不明白吗?当然是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啊!" " 该去的地方?你从哪里来?" " 你糊涂了吗?" 美萱叹息了一声,无比伤感地说," 难道你还没发觉吗?我 回到这个世界,只是有一种未了的心愿使我魂魄凝结,但这个世界,却让我失望和 无奈。现在,我要回去了……" " 美萱," 宋小默急忙问她," 秀子是不是你杀的?告诉我!" " 你问我谁是凶手……你不知道?" 宋小默茫然地摇头。 美萱直直地盯着他:" 你真想知道谁是凶手?" " 是的,我想秀子是无辜的!" 美萱" 咯咯" 笑了,眼睛里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雪隆子什么时候改名叫秀子 了?" " 雪隆子?你的意思是,她就是出现在你与金仁玄之间的第三者?" 宋小默大 吃一惊。 " 没错,两年多了,她还是不死心?" 宋小默更加奇怪了:" 什么不死心?" " 嘿嘿,她千方百计地接近金仁玄还不是为了那副唐伯虎的真迹吗?金仁玄死 后,那张画就跟着失踪了,我没想到她还在找……我以为她早得手了呢!哈哈哈… …" 经美萱这么一提醒,宋小默顿时想起秀子那晚在储藏室时的怪异表现来,她好 像就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难道真是为了那副画? " 所以……你要杀了她?" 宋小默望着她,冷冷地说," 是不是收到鬼娃娃而 死的人都曾经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要制造这些杀戮?" " 小默,你会替他们报仇吗?" 突然,宋小默眼中凶光一闪,五根手指狠狠抓住了美萱的脸,用力一撕…… 伴随着一声惊叫,一张脸皮从美萱的脸上剥落! - 竟然又是一张酷似李正镇的脸! 宋小默脸上涌出难言的恐怖:" 怎么又是你?" " 呵呵,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对这个面具还有挺有自信的。" 那人的嗓音跟着 变了。 " 因为美萱一直把我误当成金仁玄,他是不会叫我小默的,还有一点,你跟她 的眼睛根本就不一样……" 宋小默咬着牙,盯着脸皮后那张可怖的面孔," 你究竟 想要我做什么?有何目的?" " 很好,她的确是来找过你,看来我也没找错人!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我 是李正镇的哥哥- 赵正民!" " 原来真的是你。" 宋小默冷哼一声," 你想替哥哥报仇,为什么找到我头上 来了?" 赵正民咧嘴一笑,露出狰狞的表情,嗓音嘶哑地说:" 因为我想帮你!你不要 鬼迷心窍了,那个美萱是个索命鬼,这次是雪隆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 为什么?我跟她无冤无仇的!" 宋小默不以为然地说。 " 你别忘了,两年前跟她有关系的人几乎全死了!" " 可我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赵正民诡秘地一笑:" 好,我就告诉你真实原因吧。你留学前,是不是在中国 做过一次大手术?" " 是的,你怎么知道?" " 这个你不要管,总之我调查过你!" 赵正民不无得意地说," 而且,你做的 是心脏移植手术。金仁玄死后,他的家人捐出了他的器官,并通过国际红十字会组 织,将他的心脏移植到了你的身体里……" 宋小默听得瞠目结舌,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又如此巧合。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终于弄清楚美萱为什么把自己当成金仁玄了,也明白为什么脑海中有时候会有一些 莫名其妙的梦境了。所有的一切,都源于身体里的那颗心脏。他想起俄罗斯《共青 团真理报》曾刊登过一则消息,报道了一个美国女公民西尔维娅。克雷尔的也很奇 怪的" 病史".姑娘原来是个滴酒不沾的素食者,可自接受移植的心脏之后,突然想 吃汉堡和喝啤酒。当她知道提供心脏的人是个爱吃这些东西、因骑摩托出车祸而亡 故的十八岁摇滚歌手吉姆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纯粹是一种巧合吗? " 现在,你该了解到你的处境了吧?她很爱金仁玄,却没想到金仁玄不仅背叛 了他,还将她拉入地狱……这种刻骨的仇恨,她能忍受吗?你作为金仁玄的替身, 会有好结果吗?金仁玄死了,可心还存在!" " 不,我不是他的替身!" " 还有,你跟一个叫何智颖的女孩子关系很不错,是吗?" 宋小默急问:" 她在哪儿?你知道?" " 呵呵,也许她早被申美萱控制住了,也许已经遇害了……" " 你胡说八道,前几天我还见到她了!" " 好了,别激动!你的何智颖失踪了那么久,警察都找不到,十有八九是被这 个女鬼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至于为什么要对付她,我想你大概也知道,女人的嫉妒 心都是很强的。如果申美萱能把你当成金仁玄,那何智颖大概就是情敌了,能有好 下场吗?" 宋小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为什么要找美萱?" " 我哥哥是她杀的,我要报仇!所以我要你帮我引她出来。" " 不,我不会答应你的。" 赵正民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好半天才咯咯笑了:" 你现在去哪里,哪里都会死 人。警方会把目标锁定你,如果一直破不了案的话,你难免会成为替罪羊。你难道 就不想把这件事尽快了结吗?" " 凶手绝不是美萱!" " 别傻了,你还想要多少人因你而死呢?听说你身边出现过一个神秘的女人, 我推测她就是申美萱,她们同是一个人,目的就是迷惑你、引导你、让你陷入万劫 不复的痛苦之中……你想想看,我能制作一个面具,她难道就不能吗?" " 宋允儿……美萱……美萱……宋允儿……" 宋小默呆呆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往事过于离奇,墓地与宿舍里的一幕幕已经破碎,成为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支离 破碎地浮现。这些天他始终无法清晰地回忆当时发生的一点一滴,此时赵正民的一 句话,唤醒了他破碎的记忆,往昔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是美萱,只能是美萱! 他曾经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允儿会吓跑那只藏獒。直到现在,他才弄明白, 宋允儿的右眼眶里放着一只狗的眼睛珠子。试想,如果一只狗看到同类的眼睛长在 人的眼眶里,那对它来说,这种恐惧将是多么可怕的! 萦绕心头的谜团像晨雾一样渐渐散去,宋允儿在杀人犯墓前哭泣和拜祭,现在 看来丝毫用不着奇怪,因为墓里埋葬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 前身". " 不,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宋小默嘴上依然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赵正民咯咯直笑:" 我说的东西你没必要相信,你可以亲自去问她好了。这个 女鬼似乎还是很惦记你的。女人啊,真是难以琢磨……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宋小默盯着渐渐发白的窗户,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桃花岛……" "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何智颖念的这首诗,会不会也是一个暗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