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仿佛是一场噩梦。 被带到警察局了,林川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他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中 而无法自拔,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不是为什么会被铐起来,而是在案发现场时那 个侃侃而谈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林川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对自己这个特性十分清楚。在影视圈中,不 善于表达的人根本混不下去。 每一个编剧,每一个导演、制片,甚至是每一个场工要想在影视圈中混,首先 要学会的便是说话,不但能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要以强烈的,仿佛是神经质 般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创作思维。 这是行业内扎到钱或接下活儿的根本。其实,创作思维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 的是你说话时的状态,自信甚至嚣张,只有这样才能唬住人,才能把本来不属于你 的工作揽到了自己的名下,当然随之而来的便是片酬。 林川天生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可能将是一个永远无法成功的编剧,虽然林川 很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改不了。林川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他错了。 林川怎么也想不到,当自己面对着朱桐的尸体的时候,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满满的一个编剧。 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是林川实在难以想通的问题,当他说完了那番话的时候,他骄傲地看着苏琼, 恍惚中根本不是自己一般。但当苏琼蹲下了身子,寂静被打破的瞬间,他突然意识 到了自己的不寻常,这种不寻常来得是那么突然,令林川措手不及,又是那么自然, 令他完全忘却了自我而沉溺于其中。这是多么不寻常啊,因此,林川惊愕当场。 其实,令林川更为吃惊的是那番话的由来。 林川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够看着死尸,就像福尔摩斯那样地分析案情, 而且出口成章,没有半点思考的迹象。仿佛那番话曾是幼年的记忆,虽然并不常提 起,但深刻异常,根本就不必经过大脑的思考,只要张开嘴就会自然地流淌出来一 般。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幼年的记忆中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话语,而能够说 出这些话的人若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也绝不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在那个时刻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吗? 林川感到浑身寒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迅速地占领了他身上每一个毛孔,这 远比那副锃亮冰冷的手铐来得更加残酷。 当一个人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反常行为时说明他还能够正常地思考,只 是这种思考比那反常的行为更令他感到可怕。 林川突然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需要被拯救。 林川是在天色渐亮的时候被带到警察局的,雷厉风行的苏琼根本不容他有半点 喘息的机会,这倒将林川从那种可怕的自我审视中解脱了出来。但这却绝不是拯救。 “在我问你之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苏琼这句话立即将林川惊醒。 林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犯罪嫌疑人,面前坐着苏琼和她的两名助 手,这完全是审讯的样子,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只在影视剧中看过的场景竟然发 生在自己的身上。 林川对苏琼说道:“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肯定抓错人了。” 苏琼笑了一下:“朱桐死亡不过几个小时,你的房东已经证实你当时在自己的 屋里,所以你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林川头一次感觉到那个房东的好处来,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你们为什么要把 我带到这里来?” 苏琼严肃地问道:“你学过法医吗?” 林川摇了摇头。 苏琼继续问:“那你又是凭什么推断出朱桐的死因呢?” 林川说道:“我只是根据朱桐身上那些伤口,再结合周围环境猜测出来的。” “但在你的猜测中,有60%以上可能都是正确的。对于一个没有经过法医学习 的人来说,这个比例显然是偏高了许多。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也是林川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许凑巧 了吧!” “凑巧的事情能让你说得那么流畅?不过你看完这个,也许你就不认为这是凑 巧的事情了。”苏琼说着,对身旁的圆脸助手努了一下嘴,圆脸探员从桌上拿起几 张纸来递到了林川的手中。 林川十分纳闷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这竟然是个打印稿的剧本。 显然,这个剧本并不全,只有几张纸,但剧本的格式却十分明显,场号、场景、 内外及日夜都用黑体字明显地标明了出来。根据场号判断,这个剧本还有许多地方 被省去了。 林川看了一眼,狐疑地抬头看着苏琼,苏琼点点头,说道:“第五页中间的位 置。” 林川急忙按着页码找出第五页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此时的苏琼两只眼睛仿佛是两道激光一般紧紧地盯着林川的脸,她不知道自己 要从那张脸上得到什么答案,但此时也许就是破案的线索,她不能有丝毫放松。 可是苏琼却失望了。 林川的反应是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一丝做作。 惊讶,既而是迷茫,然后是恐慌,林川猛地抬起了头,紧张的汗水从额头渗了 出来:“这……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脸部的变化显得是那么合情合理,但苏琼万万没有想到林川会说出“不知道” 这样的话来,这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你不知道?” 林川点了点头:“我真的不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巧合。” 苏琼看了看旁边的同事,刀条脸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 苏琼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上面写的难道不是你在案发现场说的话吗?除了个 别字,几乎没有出入,这个你怎么解释?” 林川摇着头说道:“不可能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本子,我说的都是临时想出 来的。” 苏琼哼了一声:“你再看最后一页。” 林川急忙翻出最后一页,只见在剧本正文下方隔了几行的地方作者处竟然明明 白白地写着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有联系方式。 苏琼问道:“难道这个剧本不是你写的?” 林川的头摇得有些神经质:“这绝不是我写的,这肯定是有人陷害我。你们刚 才也说了,朱桐死的时候,我在家里根本就没有出去,房东也证实了,所以这件事 和我没有关系,你们一定搞错了。” 林川有些激动,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立即被苏琼的两名助手按住了, 不过林川的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苏琼,嘴中不住地念叨:“你们一定搞错了,这个 剧本真不是我写的,我绝不会写这样的剧本的,我没有杀人,你们是知道的……” 苏琼没有说话,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林川,她怎么也没有料到, 林川竟然根本不承认这个剧本是他写的,这怎么可能呢? 在案发现场,林川几乎如背台词一样将剧本中的情节演绎了一番,但真正看到 这个剧本的时候,他却不承认出自他手,这种抵赖的方式简直有些胡搅蛮缠。 但林川现在的表现又确实显得是那样的真实,好像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这 又是为什么呢? 苏琼的大脑在迅速地做着判断,她细细地整理着思路,思路却越来越乱。 清晨,雾气再一次将隍都笼罩,但空气还算新鲜,这本来是最令人神清气爽的 时刻,但对于熬夜的人来说,清晨则是最难度过的一段时间。困意会很自然地袭来, 疲惫令人浑身不舒服。 苏琼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刚刚冲好的热咖啡静静地望着窗外,她的身后那 个圆脸的探员伏在办公桌上正在小睡,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打破了这屋中少有安宁。苏琼急忙走到办公桌前,放下 手中的咖啡杯,接起了电话。 圆脸探员立即直起了身子,坐在那里看着苏琼。 苏琼对着电话那边应了两声后就挂掉了,然后转头对这名圆脸探员说道:“陈 东,局长说了,由于朱桐是一个大人物,所以咱们要暂时封锁消息,如果有媒体听 到风声来问都一概否认。到时候我提醒一下老范。” “老规矩了。”陈东显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问道:“苏姐,你说那 个剧本到底是不是林川写的?如果不是他写的,他怎么会这么准确地背出上面的台 词呢?如果是他写的,他又为什么不承认呢?那个房东已经证实案发时间他一直待 在自己的屋里,他又何必呢?” 苏琼摇了摇头:“真正的死亡时间还有待秋姐进行尸检后证实,咱们只是现场 预测,不能作为最后的结论。”秋姐名叫仇秋,是警局里的法医,现在正在对朱桐 的尸体进行解剖。 陈东想了想,点点头:“不过这事挺邪性的,看林川的样子好像说的都是真话 似的,真不好抓他的把柄。” 苏琼点了点头:“他不承认也是有道理的。关于这个林川,现在咱们考虑这么 几点,第一,如果咱们现场推测的死亡时间正确的话,那么林川绝不是凶手,他没 有作案时间。第二,林川是一条线索,否则凶手不会留下林川的联系方式还有剧本。 第三,林川到底是不是那个剧本的作者,他不承认,但他又能背出台词来,这是一 个很大的疑点。第四,凶手为什么留下林川的联系方式,这肯定是给警方看的,这 说明凶手有意识地将林川牵扯到本案中,这到底为什么?第五,林川与朱桐都是影 视圈里的人,他们两个人到底有没有过接触,是怎么接触的,跟这个案子有没有直 接联系?” “但我觉得可以确定林川就是那个剧本的作者,除了演员,能够背下台词的只 有编剧了,至于他为什么不承认我还没有想出来呢。” 苏琼沉思了一下说:“是啊,不想承认,但又背出了那段台词,这的确是自相 矛盾,或许这其中有更大的隐情,不过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另外,我们还有不确定 的事情,那就是这个剧本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死的是不是只有这么 一个人?所以,找到完整的剧本也是破案的关键。” 陈东呆了一下,问道:“苏姐,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按照剧本的发展 来实施杀人的?换句话说,这也许只是一个系列杀人案的开始。” 苏琼不愿承认却还是点了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方面凶手让我们注意 林川这个人,而另一方面林川却一边否认与此事相关,一边又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 就是剧本的作者,在凶手与林川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这的确是破案的关键。当然, 朱桐的线索也不能断的,是仇杀还是情杀也都是未知数,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查 找一下。” 陈东笑道:“应该让老范送林川回去的时候查一查他的电脑。” 一想起老范那刀条脸和三角眼,苏琼心里就有些紧张。老范是一名老探员了, 熟识隍都的每一个角落,破案经验也极为丰富,局长把他分派到自己手下是为了协 助自己,但苏琼心中明白,老范显然不会买自己的账的,这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 来,时常透出的那种不屑令自己的压力很大。 苏琼对陈东说道:“暂时还没有这个权力,让老范监视一下林川就行了。不过 陈东,你恐怕得受累一下了。” 陈东点点头:“苏姐您说吧。” 苏琼说道:“你得去调查一下朱桐的情况,他接触的人、个人财务还有昨天去 过的地方、最后和谁在一起、几点、干什么了等等。还有就是把昨夜报案人的语音 录回来,送去分析看看有什么情况,这个报案的女人也很值得怀疑的。” 陈东点了点头,对于刚进警局不久的新人,他感到有机会要大显身手了。 苏琼看了看窗外,雾气并没有淡去多少,天空陷入灰蒙蒙一片中,显得十分难 看。 苏琼仿佛在自言自语:“我赶去和老范一起盯着林川,经过昨晚的事情,甭管 林川是不是幕后的主谋,他肯定会采取一些行动的,或者是为了毁灭证据,或者是 为了洗清他的怀疑,或者什么也不是。” 最后一句话恐怕只有苏琼自己能够听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 句话来,毫无理由的,只是直觉告诉她,林川并不是凶手。 人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但能够破案吗? 老范多少已经有了些困意,一双三角眼疲惫地打起架来,但他还是紧紧地盯着 后视镜。 后视镜里,从林川所住的那地下室楼道门口陆陆续续地已经走出一些人,有的 人急匆匆的,看来是去上班,有些人却只是闲散地踱着步,也许是去吃早餐吧。这 种地下室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副驾驶座旁边的车门突然被敲响了,声音不大,但还是吓了老范一跳,他扭头 看过去,见苏琼站在车窗外,示意自己要进去。 老范拉开了车门,苏琼把一个热气腾腾的兔肉堡递了过来,这是隍都的特产, 由于周围环山,山上的兔子成了隍都城的主要肉食品。 老范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兔肉堡:“林川没有什么动静呢,我看过了,这个地下 室只有这么一个出口,他跑不了的。” 苏琼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又问道:“你送林川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反常 的事情吗?” 老范摇了摇头:“没有。这小子挺平静的,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好像一直 在想着什么。”停了一下,老范接着说:“苏探,你不应该把他带到现场的。” “苏探”这两个字从老范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刺耳。 苏琼忙说道:“其实我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那番话来,我只是想知道他到了现 场的表情是什么。你和陈东已经问过房东了,案发时他就在自己的屋里,所以他应 该不是凶手,但那个剧本上写明作者是他,那就让他看一看现场,看他的反应,也 许他还会想起什么来,凶手留下这个剧本的意图就是让咱们找到林川嘛。但最令我 想不到的是,他说出那番话后竟然不承认剧本是他写的。” 苏琼心平气和的解释令老范多少有些收敛,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说道: “可以这么想的,咱们先假设这个剧本的确是林川写的,这个凶手曾经看过林川所 写的剧本,然后照着剧本杀人,同时让咱们找到林川,也就是找到整个剧本,你明 白了吗?” 苏琼一下子愣住了,她回想着进入现场的情况。当时死者朱桐仰躺在床上,最 明显的便是嘴中插着的那几张卷起来的剧本。当苏琼看到剧本的时候,立即被剧本 中描写的情节所震惊了,这情节的描写与案发现场几乎是一模一样。 所以,苏琼立即叫老范与陈东按照剧本上留下的林川的住址前去寻找。但这个 决定显然也是在凶手的意料之中,那么凶手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叫警方注 意林川?还是这仅仅就是一个故意引开警方视线的手段? 苏琼的汗立即流了下来,她知道警方破案时最忌讳的就是被罪犯牵着鼻子走, 而自己的第一个决定恰恰被罪犯控制住了。 苏琼看了看老范,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仅仅是利用林川的剧本来向咱 们挑衅,其实林川跟本案没有什么关系?” 老范已经吃完了兔肉堡,他点上一支烟,阴着脸说道:“那可不一定,林川能 背出剧本的台词却不承认剧本是他写的,这点很麻烦。如果林川就是那个凶手,他 故意这么做,这一切就解释清楚了。但我们知道,林川没有作案时间,如果秋姐现 场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正确的话,那么肯定还有帮手,也许就是那个报案的女人。既 然敢向警方挑衅,那么这罪犯一定具有高智商,不好对付的。” 苏琼突然发现自己经验的缺乏,但同时她觉得老范似乎在警告着自己什么,于 是忙问道:“如果剧本不是林川写的呢?” 老范想了想,慢慢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苏琼有些急了。 老范分析道:“抛开林川能说出台词这一点,剧本如果真不是他所写的,而凶 手却一定让警方注意林川,是嫁祸吗?这种方法很笨,绝不可能的,房东的证词就 可以替林川洗清罪名。不是嫁祸那就是故意转移咱们的视线,让咱们在林川的身上 浪费时间,无论这个剧本有没有完整的全本,咱们同样面对的是一个高智商的凶手, 这还是极难解决的问题,他或者可以逃走或者可以按照自己的剧本进行下去。” “明白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咱们都是被凶手牵着走呢!咱们在明,他在暗。” 苏琼缓缓地说道。 老范似乎很喜欢苏琼说的这个结论,他点了点头:“不错,也许现在凶手正在 不远处看着咱们这辆车呢。” 苏琼下意识地看了看车窗外,虽然正值上班时期,但隍都的马路上却没有多少 人,就好像这里的人都不工作似的。 半晌,苏琼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老范道:“老范啊,无论案件的走向是什么,但 有一点是值得回味的,那就是凶手若不是林川就一定认识林川。” 老范转头看着苏琼,突然冷笑了一下,然后把脸转到一边,吹出一个三角形的 烟圈,缓缓地飘到了前挡风玻璃上,慢慢地散开。 苏琼皱了一下眉,但什么也没有说。 当林川踏进屋内,将门关好了,在地下室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 时候,他才稍稍感到了一丝放松。 过去的三四个小时中所发生的事情是林川想都不敢想的,对于他这么一个普通 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一次历险,虽然林川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犯下什么 恶行,但遇到这样的事还是令他十分郁闷。 半夜被警察带走,面对一具惨不忍睹的死尸,像法医一样分析着案情,转而又 如同一个罪犯一样地被审问,证物上竟然还有自己的名字,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 可思议,但确确实实就发生在过去这几个小时中。 林川的情绪在这段时间里也经历了诸多的变化,疑问、难受、自信、恐惧,甚 至是歇斯底里,对于生活极为单调的林川来说,这样巨大的情绪变化令他一时难以 适应,所以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感到稍许安全,但实际上一颗心却注定无法安 宁。 说实话,林川有些兴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不但令他死寂般的生活起了一丝波 澜,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其实看起来是十分有趣。 有许多疑问摆在林川的面前,好像这些问号只等着林川去一一击破,林川的血 液中开始流淌着搜索者的智慧,充盈着全身,仿佛要爆炸了似的。 他要感谢那个有些刚愎自用的女探长,隍都中竟然还会有女探长?若不是她的 一意孤行,若不是她的果断,自己可能还无法经历这么多事情,尤其无法在这个深 夜中,在一盏如酷日的灯光下仔细地看着一具惨不忍睹的死尸。 同样还是那个女探长,竟然没有将自己关押起来,这多少出乎林川的意料,毕 竟即便是林川自己也无法解释在现场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但自由终归是好的。林 川感到庆幸。有了这样颇具传奇的经历,然后又恢复自由,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 的事情。 但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呢? 林川并不是一个很张扬的人,这种人往往看上去十分的懦弱,但实际上沉默便 是他们的武器,而这种人最大的优势就是理智。 作为一名编剧,职业的敏感令林川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好奇,但理智却令 他的脉搏逐渐地恢复了正常。 为什么凶手会将一个标明作者是自己的剧本留在案发现场?而自己在现场所说 的那番话并没有经过大脑却与剧本上的台词一模一样,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自己对 朱桐的死法真的曾有过接触吗? 想到这里,林川根本顾不上一夜的疲乏与恐慌,而是立即坐在了电脑前,打开 文件,要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剧本。 陈旧的电脑硬盘上并没有林川在警察局所看到的那个剧本,他的心总算落了下 来,但实际上他多少有些失望。林川也很想知道这个剧本将如何发展,毕竟那个朱 桐死得令人感到有些离奇。 其实林川并没有意识到,他无意中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证明自己无罪。 当一个人相信自己被怀疑的时候,他才有可能想尽办法去证明自己的无罪。林 川便是这样,他确信自己已经被怀疑了,确信苏琼怀疑自己就是那个剧本的作者。 当一个人开始证明自己无罪的时候,就表明他已经被案件牢牢地掌握了,注定他将 陷入这个案件中。 让林川陷入案件中,去证明自己无罪,这是不是凶手的目的之一呢? 林川沮丧地从电脑前走开,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抬头透过那高高的小窗户看着 外面渐渐变亮起来的天空,他静静地思忖着。 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地址会出现在剧本上,但自己与死者朱桐根本没有过任何 接触,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林川大脑里一片烦乱,渐渐地他沉沉地睡去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历险,林川睡得很熟也很香。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林川再一次被敲门声所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再 一次打开了房门。 屋外无人。 林川关上门又躺倒在床上,困意再一次袭来,他继续迷糊着。 但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林川只能再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门外还是无人,楼 道里空荡荡的。这时的林川突然有了一丝的警觉,这警觉将他从混乱的意识中拽了 出来。 敲门声听起来如此真切,楼道里为什么没有人? 难道有人跟自己恶作剧?这个人又是谁呢?与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这一次,林川关上门,虽然躺回到床上,但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害怕但似 乎又是在等待着敲门声的再一次响起。 过了片刻,那诡异的敲门声终于如期而至。 好像听到了枪声一样,林川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拽开了 门,门前赫然是房东,也许被林川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房东不禁倒退了两步。 见是房东,林川心中颇为恼怒,压住了火气问道:“有事吗?” 小眼睛的房东猥琐地一笑:“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你回来没有。” 林川哼了一声,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回答:“警察找错人了,我没有什么事情的。” 房东满脸堆笑:“我想也是,你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林川懒得与房东说些什么,随手关上了门,再一次躺到了床上。 门外房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川身子刚刚躺倒在床上却突然如弹簧一般跳了 起来,他再一次冲到了门前,打开了门向外望去,楼道里没有一个人影,脚步声也 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林川浑身的汗毛在这个瞬间立了起来。 脚步声,房东怎么可能走出这样的脚步声? 脚步声清脆地回响着,这分明是只有高跟鞋在空荡的走廊中才能踏出的声音, 而那个看起来十分龌龊的房东脚下总是趿着一双脏兮兮的拖鞋。 林川的心跳在加剧,高跟鞋,这令他想起了朱桐的致命伤,肚子上的那几个洞 不正是用高跟鞋踩出来的吗? 难道凶手找到了自己,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林川猛地将门关上,他倚在门上长长地喘着粗气,但很快,林川的喘气声变成 了屏住呼吸,他的脸在刹那间变了。 一种窒息的感觉令他浑身感到一丝寒意,同时也令他的眼球开始充血。 眼中的血丝越聚越浓,然后充斥在整个眼球中,汇在了一起,变得有了形状, 黑色的瞳孔在收缩,一双鲜红的高跟鞋却在眼前放大。 在林川的床前,赫然摆着一双鲜红的高跟鞋,平静无声却散发着恐怖的力量。 林川的眼中的确有双红鞋,但却不是在床前而是在高高的窗户外面,也不是高 跟鞋而是一双靴子。 天气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地面上积攒的那层薄雪已融化了,只留下些许的泥 泞。此时虽然到了中午,整个世界还是灰蒙蒙的,仿佛和案件本身一样令人有种窒 息感,神秘而诡异。 但那双红靴的颜色却显得很鲜艳,尤其映在了林川的眼中。 不知为什么,林川对红鞋有种特殊的敏感,尤其是这一段时间,红鞋总会不经 意地出现,也许在梦中,也许在现实中,也不知道是现实刺激了梦还是梦在预示着 现实。所以当林川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窗外那双红靴子就立即映入了他的眼睛。 林川立即对这双红靴的主人产生了极度的好奇,他隐隐地感觉到,红靴在这个 时刻,尤其是经过了凌晨发生的事情和那个神秘的梦境之后,这双红靴的出现绝不 是巧合。于是,林川忙站起身来,蹿到了窗前想看一看这双红靴的拥有者。 但很不巧,由于角度的问题,林川只能看见两条被红靴所包裹住的小腿,纤细 修长。然而这双小腿似乎也不愿在林川的窗前做过多的停留,轻盈地走开了,林川 似乎听到红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微微声响。 红靴消失了,林川愣了一下,他突然拿起了衣服,冲出门去。 虽然急于见到红靴子的主人,但林川还记得将门锁上了,地下室中鱼龙混杂, 谨慎的林川不能不这么做。但他想不到的是,房间内虽然变得十分安静,但就在这 个时候,那台破旧的电脑突然响了一声,林川的MSN 上显示有一封新邮件,可此时 的林川却已经奔跑在楼道中,他根本不知道这封新邮件将会意味着什么。 在轿车中待了一个上午的苏琼终于有些困意了,她推了推身边正在打盹的老范 :“替我一会儿。” 老范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后挡风玻璃,然后转过头来开始盯 着后视镜,动作有些木讷,显然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苏琼伸了一个懒腰,整个身子靠在了坐椅上,闭上了眼睛,随时随地能够休息 是作为侦探的必备条件。 老范慢慢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找了一下轿车上的打火机,拿 起来却没有火,只好放下,然后浑身上下摸索着寻找打火机,眼睛却不时地瞥向后 视镜。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老范顾不得再找打火机,忙推了一把苏琼:“出来了。” 苏琼急忙坐直了身子,刚才的困意一扫而光。 林川急忙跑出楼道,站在路边上四处张望,但那个穿着红靴的女人似乎早已失 去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林川有些失落,这么急着赶了出来却还是丢失了目标,这令他有些沮丧。 这时,一对情侣从街角拐了过来,那名女孩的脚上正穿着一双红色长靴,他们 不紧不慢地从林川面前走过,林川低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女孩的双腿。 同样是修长的双腿,但绝不是林川在自己屋里透过小窗户看到的那双红靴,他 自嘲地笑了笑,一时站在街边有些不知所措。 苏琼盯着后视镜中的林川,自言自语地说:“他好像在找什么?” 老范点点头:“哎,有人给他打电话。” 后视镜中,林川接起了手机,一边踱着步一边说着什么,看他的表情显得十分 着急,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老范看了一眼苏琼:“应该把他的手机监控起来。” 苏琼摇了摇头,下意识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样做是违法的。” 老范斜眼瞥了一眼身边这个年轻的女上司,不再说话。 林川合上手机,犹豫了一下,然后向着苏琼待着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琼与老范急忙将车窗摇上,身子也缩低了,静静地等着林川。经过轿车时, 林川显然没有认出这是老范送他回来的那辆轿车,径直地走了过去。 苏琼冲老范点了点头,老范发动轿车,车子缓缓地启动,在林川身后二十米左 右的距离悄悄地跟着。 林川走得不紧不慢,一双眼睛不时地看看路上走过的人与发生的事情,路面上 时有暖气管道散发出白色的烟雾,给这本来就雾气腾腾的隍都更罩上了一种迷离感。 林川的身影看上去总是若隐若现,好在他走得并不快。 “看他的样子,昨晚的凶杀案对他好像没什么影响。”老范边开着车边说。 苏琼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好像并不赞同这样跟着林川?” 老范点了点头:“我是不同意你将林川放掉,先关起来肯定没有问题的,顶多 四十八小时。” 苏琼知道,老范这个人的办案经验十分丰富,但为人却有些急躁,像自己这种 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他是绝不会采用的。据说老范曾破获许多知名的案子,表现得 极为勇敢,得到了上级的重视,但有一个案件却令他栽了跟头,所以现在还是普通 探员。至于那个案子到底是什么,局长不说老范更不愿意说,所以没有人知道。 虽然曾经犯了大错,但老范为人还是相当自负,言语之中多少会带点傲气,尤 其是面对晚辈的时候。所以苏琼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穿过了两条街,林川在一个报摊前买了一份报纸,边走边翻看着。 苏琼与老范对望了一眼,他们都知道,林川正在报纸上寻找朱桐死去的新闻。 显然消息封锁得比较好,朱桐在家被杀的新闻还没有见报。 林川多少有些失望,他本想看看媒体是如何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娱乐名人编撰新 闻的,找了几版都没有,只好放弃了,他把报纸向腋下一夹,继续向前,横穿马路, 马路的那边正是地铁站的入口。 苏琼与老范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林川要坐地铁。 老范看了一眼苏琼:“我去吧?” 苏琼看着已走到大马路中间的林川:“不,你先回局里,看看秋姐那边的尸检 怎么样了,我来跟。”说着,她已经打开了车门,急忙奔了过去。 老范坐在车里看着苏琼,摇了摇头,他知道苏琼之所以不让自己跟踪林川就是 怕自己会冲动将林川逮起来,这个小丫头。老范想着猛踩了一脚油门。 黑色轿车猛地一拐,向旁边驶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