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川不敢相信苏琼所说的心理专家竟然是一个颇有些神经质的老头子。其实林 川早就应该料到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因为苏琼带着他远离了市区,来到了位于贫民 区边上的一处旧式楼群中。 远离了市区就等于远离了鹤乌堂与麟淮殿,难道是某个私开的小诊所,不知为 什么,林川一想到这些小诊所为他做什么心理治疗,就不禁想到了巫术,仿佛巫术 的土壤就是那种不起眼或看起来极为肮脏的诊所似的。但一个探长怎么可能相信巫 术呢? 林川迷惑不解。 这是林川今天中第二次来到贫民区,看着那些穷苦的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们,他 心中不禁为童彤感到悲伤,也许童彤正要脱离这片贫民区,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 死了,而且极有可能因为自己而死的,这令林川心中很不好受。 穿过一片低矮的平房,又是一片坟地,连出租车都不愿走了,林川与苏琼只好 徒步前行,好在过了坟地没有走多远,翻过一个大的土坡便到了目的地。 林川没有想到隍都中还有这样的地方,与市区的井然,富人区的冷清还有贫民 区的混乱都不同,这里仿佛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世外桃源会是这样的,呈现在林川面前的是间古旧的建 筑,虽然不高,但看上去如同一个废弃的教堂,尖尖的红屋顶,窗棱都破损着,正 中斜挂着一块已经开了缝的棕色横匾,上书“申屠典当行”五个大字,本来是烫金 的,但现在色彩早已剥落了。匾下是左右两扇木门,形成一个拱形,此时门半开着, 但屋里看上去却十分地黑暗。门前一条用碎石子铺成的羊肠小道上稀稀地长着一些 杂草。大概只有十几米的样子,但已经是九曲十八弯,曲折得令人匪夷所思。 在小道的旁边有一口半米高的井台,大石块垒起来的,很不齐整,还有缺口, 井台上架着木头的井架。 此时天色渐暗,迷雾更浓,在走过了一片坟地,看见了这么一座房子,还有房 后那远山的背景,加上寒风吹动窗棱上碎纸发出的扑扑的声音,这一切都令林川仿 佛来到了阴间一般。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苏探长竟然带自己来到了这么一个稀奇 古怪的场所。 但苏琼却显得很兴奋,撇下林川直奔那间破屋,好象料定林川不会再跑掉似的。 林川只好跟在后面。 苏琼一进屋内就大喊:“爷爷,爷爷?” 林川这时才仔细地看这间屋子,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破烂,只有横在面前的一 个巨大的木制提醒着人们这里是间当铺,但柜台已经破损了。旁边木头梯子,没有 扶手,直通二层,恐怕二层也是同样的破烂。 林川正在纳闷地查看时,突然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地下传来,紧跟着,脚边的 一块地板掀开了,一个举着煤油灯的老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林川不敢相信这个老人就是苏琼口中的“爷爷”,因为他长得太丑了,秃脑顶 只有几根头发,让人想起上海的三毛,一张脸也凹凸不平,额头侧面顶着一个大包, 双眼外突,鼻孔上翻,一张嘴却是不大,唯一看起来正常的就是那双耳朵,很大的 耳垂,显出一种佛相来。 老人相貌虽然丑陋但身材槐梧,身板挺直,两眼放光,面色很红润。 苏琼一见老人忙走上前叫道:“爷爷?” 老人看了一眼苏琼,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林川,态度显得极为冷淡:“不是告 诉你别回来了吗?” 苏琼的兴奋劲立即一扫而光:“爷爷,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解决不了。” 老人再一次打量着林川,冰冷刺骨的眼神令林川感到莫名的寒意。 看了一会儿,老人这才说道:“说吧,什么事?” 苏琼指了指林川:“这个人好象失忆了,你能帮着他恢复记忆吗?” 老人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罪犯吗,有些事还是不记起的好。” 苏琼忙说道:“爷爷,他是我朋友。” 老人再一次笑了,脸色显得缓和了一些:“如果不说实话我是无法实施催眠的。” “催眠?”林川总觉得这个老人有些诡异。 苏琼只好说道:“这很重要的,他是不是罪犯全靠你的帮忙了。” 老人摇了摇头:“别以为我在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催眠其实是一种科学,如果 不相信的话我也做不来的,但话说回来,催眠只是一种手段,也许他能反映人内心 的真实想法,能回忆起一些不想回忆的事情,但也可能使病人进入另一种幻觉中, 所说的其实仅仅是一种想象,一种内心的渴望。如果他是罪犯,睡眠后所说的话并 不能做为证词存在,也就是说你们警方不能把这些话当作供词。” 苏琼沉默不语,她知道爷爷说得对,在警方的证据中,催眠得到的结论是不与 承认的。 林川忙说道:“大伯……” “她叫我爷爷,你叫我大伯?”老人显然十分地不满,“我姓申屠,你也得叫 我爷爷。” 林川只好点点头:“爷爷,我想试一试,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他的过去,那等于 白活了,我不想这样。” 申屠老人仔细地看了看林川:“你真这么想,不后悔吗?” 林川点了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坚定来,这是一种信念,仅凭着这种表情, 苏琼都有立即完全相信林川的冲动了。 申屠老人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好吗,那就试试吧。” 说着,申屠老人却走到了门口,抬眼看了看天气,自言自语地说道:“酉时, 从魁。” 木门被关上了,屋内更显黑暗,申屠老人搬来了一把藤条编成的破旧太师椅, 示意林川坐了上去,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因为你所说的一 切将会把你内心中最隐秘的东西呈现在我的面前,无论它是你想象的还是真实发生 的。” 林川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点了点头。 申屠老人回头看了看苏琼:“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但我还是那句话,催眠后的 人所说的都不能成为证词。” 看得出苏琼也有些紧张,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申屠老人从旁边箱子里翻出一个旧式的录音机,在里面放上了一盘磁带,试了 试还能用,然后问道:“那我们就开始?” 林川点了点头,苏琼则在旁边一言不发。 申屠老人又拿出了一颗系着草绳的彩色玻璃球,拿住绳子的一头举到了林川的 面前,那彩色玻璃球在林川的眼前左右摇摆着。 “看着这个彩色的玻璃球,想象着你已经走了进去,这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仿佛是一副油画,你慢慢深入,走到了最深处,成为了色彩的一部分,你在融化, 在丛林深处,前面,后面,周围都是绚丽的色彩,发出一种柔和的光,包围着你, 让你暖暖地沉睡了下去,似乎变成了一棵树,成为丛林的一份子,听见鸟儿在你的 肩上私语,感受到风带着云的碎片从你的眉间掠过,松鼠伏在你的脚边嬉戏,远处 飘来麝香的味道,并不浓烈,混杂着檀木的幽香,你迷醉了,沉睡了……” 申屠老人说得很慢,仿佛在唱歌一般,静静的山歌,飘进了林川的耳朵里,如 同天籁之音,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看到林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一种昏沉的状态,申屠老人便轻轻地放下了 玻璃球,然后点燃了一柱禅香,随手插在了柜台的木缝中,对旁边的苏琼说道: “一柱香的时间,你问吧,切记,语气不能太高,不能急躁,要缓慢一些。” 苏琼点了点头,按下了那个录音键,然后走到林川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林川果然陷入了一种催眠的状态,他的言语多少有些含糊,但还是能分辩得出 来:“林川。” 苏琼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叫萧雪?” 申屠老人纳闷地看了看苏琼,林川微微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苏琼相信林川在催眠状态下所说的确是记忆深处的东西,而这也正是童彤对林 川讲述的。 苏琼接着问道:“她是不是总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 林川摇了摇头:“白色的衣服,如雪一般。”顿了一下,林川的面部表情有些 抽畜“不,是红色的,被血染红了。” 苏琼追问道:“什么意思,怎么被血染红的?” 林川的身体立即起了反映,他浑身有些颤抖,申屠老人在旁急着说道:“你的 问题是不是太敏感了,要循序渐进。” 苏琼预感到萧雪这个女人在林川心目中的地位了,看来林川显然是不愿意回忆, 这是不是破案的关健呢?她有心继续追问下去,但看到林川的反映,知道必须迂回 一下,急忙转了话题:“你认识吴小天和朱桐吗?” 林川立即平静了许多,他点了点头:“他们是坏人。” “为什么?”苏琼追问道。 林川回答道:“他们逼死了萧雪。” “怎么逼死的?”苏琼感到林川被尘封的记忆马上就能揭示了来来。 林川的神经似乎再一次被绷紧了,他停留了一下说道:“吴小天在萧雪的饮料 里下了药,朱桐强奸了萧雪,然后萧雪自杀了,她跳下去了,雪白的衣服被染成了 红色……” “你这什么没有阻止?” 林川的嘴唇在颤抖:“酒,我喝多了。” “然后你做了什么?”苏琼问道。 “我也跳下去了,是的,象飞一样。”林川的回答显然令申屠老人极为不满意, 他恨恨地说道:“这傻东西。” 苏琼想了一下,她似乎已经了解了林川那半年中发生的一切,虽然有些细节的 地方并不知晓,但大体的情况很明显地摆在了面前。 朱桐与吴小天做了对不起林川的事情,林川在无望的时候只能追随着那个叫萧 雪的女孩自尽了,但极有可能他的运气十分好,于是便活了下来,但却失去了记忆。 但问题却出现了,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肯定不会对朱桐产生报复的,那么那个红 衣的女子到底是谁呢?她又为什么要对朱桐与吴小天报复,难道与林川真的没有关 系吗? 苏琼虽然了解了林川失忆的过去,但却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中,现在唯一的一种 可能是林川根本没有失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林川为什么甘愿接受这种心理的催 眠疗法,这不是意味着他有可能将自己的真实一面暴露给别人吗? 难道林川在伪装?爷爷的催眠术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看着眼前这个似睡非睡的人,苏琼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寒意,仿佛是一个恶魔 就在她的眼前,顺应着她的摆布,但实际上却是恶魔的计谋。 想到这里,苏琼立即将手铐拿了出来,将林川的双手铐在了一起,林川没有一 点反抗的意思,旁边的申屠老人愣了一下,问道:“丫头,你在干什么?” 苏琼低声说道:“我怀疑他没有被催眠,是假装的。” 申屠老人立即瞪大了眼睛:“胡说,催眠术是一种最古老的科学,是心理诊断 的一种特殊方法,而不是什么迷信,在西方早被广泛使用了。” 苏琼知道申屠老人生气自己不相信他,忙解释道:“他是一个犯人,我必须这 样做。” 申屠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下:“你是警探我不拦着你,但我现在是医生,他就 是我的病人,而且我告诉你了,催眠状态的人说的也许是真事也许是内心的一种欲 望,当不了证据的,何况他也没说出来什么呀?” 苏琼点了点头:“爷爷,我还没有问完呢?” 申屠老人显得很生气,但也知道苏琼的工作非比寻常,只好站在旁边继续冷眼 观看着。 苏琼看了看眼前的林川,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安静地闭着双眼,他看起来是那 样的无辜,怎么瞧也不象是一个罪犯,但苏琼还是狠了狠心问道:“林川,朱桐与 吴小天害死了萧雪,所以你想报复,对不对?” 停顿了一下,林川才说道:“是的,我要杀死他们。” “朱桐与吴小天都是你杀的吗?怎么杀死的?” 林川说道:“是我杀死的,朱桐强奸了萧雪,所以他必须死得象一个强奸犯, 吴小天给萧雪下药,他的心是黑的,我想看看他的心是怎么长的。” “可吴小天是自杀的,为什么?” 林川再一次顿了一下:“不,是自杀,我把他的心取了出来。” 申屠老人在旁皱了一下眉头,苏琼知道吴小天的死可能还有疑问,但不知道怎 么继续下去,于是改换了话题:“那童彤呢?” 林川回答道:“是我杀的。” “为什么?” 林川静默了,似乎说不出为什么来。 苏琼追问道:“你知道那个红衣女子是谁吗?” 林川点了点头:“是萧雪。” “萧雪不是死了吗?” “没有,她没有死,她在报仇,杀死了朱桐,杀死了吴小天。” 苏琼大骇,发觉眼前的林川似乎陷入一种混乱状态,他的脸部抽蓄着,浑身在 颤抖,嘴角似乎有白沫出现。 申屠老人急忙说道:“不能再问了,他把现实和想象混在一起了,你问也问不 出来什么了。” 苏琼咬了咬牙,追问道:“萧雪还是你杀了朱桐?” “萧雪,我,不,我,萧雪。”林川身体极度地抖动着,五官也由于扭曲而变 形,上下牙剧烈地咬在了一起,舌头似乎也被咬破了,顺着嘴角沁出血来,如一条 蠕虫一般流了下来,身下的椅子吱呀作响,仿佛要散了架一般。 申屠老人大怒道:“你在干什么?”说着,他扑到了林川的身前,紧紧地抓住 林川仿佛要扬起的双臂。苏琼则愣在那里了,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 被眼前林川的反映吓坏了。 突然,一声猫叫从身后响起,一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令人感到毛骨 悚然。 林川承认自己有罪,当他听到那段自己被催眠后的录音时,他整个人完全崩溃 了。 照申屠老人话说,林川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在他的意识形态中,有两个林川, 一个失忆的林川与一个要进行报复的林川,而这个要进行报复的林川极有可能被想 象成萧雪,也就是说林川潜意识中以萧雪为化身进行着报复。 由于林川的剧烈反应,所以申屠老人没等一柱香结束便将林川从睡梦中惊醒。 林川首先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手铐,他的脸色在这个瞬间变得惨灰,他不知道 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既然手铐在手上,这就说明自己肯定是罪犯了,但他却还是想 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苏琼没有说话,只是按动了录音机的播放键。随着从里面传出的对话,林川尘 封了三年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被揭开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便是那个凶手,而且是 千真万确的凶手,所以,他崩溃了,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萎靡在宽大的太师椅 上。 那只黑猫则不识时务地跳到了林川的膝头,冲着他喵喵直叫,被申屠老人一巴 掌拍开了。 录音终于放完了,申屠老人:“我知道你们有许多话要说的,我不打扰了,但 有一点要记住,催眠术虽然是科学,但被催眠者所说的却不一定就是真实情况。” 说完,他摇晃着脑袋上那几根毛,抱起黑猫大步地走出房间,把这间黑暗的当 铺留给了林川和苏琼。 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煤油灯的火苗发出噗噗的声响,仿佛这里的氧气已经不够 了似的,令人随时都有可能窒息。 苏琼也感到胸口极度的压抑,她所有坚信的东西都在林川的话中被粉碎了,但 问题是许多疑点还没有得到有效的解释,看着眼前这个精神沮丧的人,她不知道从 何问起。 静默了片刻,林川先开了口:“带我投案去吧,我自首。” 苏琼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些催眠状态下的话是不能做数的,我要 听你现在的解释,当然,如果你现在否定这一切,我也没有办法,这盘录音带根本 算不上证物,不过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了解真相。” “你真的要了解,在这里?” 苏琼点了点头:“是的,我只有了解了真相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我爷爷在唤 醒你之前说了,也许你真是无辜的,因为从你的话里,他觉得你有可能处于人格分 裂的状态。” “但我还是杀了人,对不对?” 苏琼默然无语。 林川摇了摇头,他似乎开始确信自己就是一个凶手,虽然对于行凶的过程并不 能完全记起,但他还是认为那只是另一个自我的一种真实反映。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我和吴小天是朋友,他虽然比我大几岁,但我们有着共 同的理想,就是能拍片,能拍出好片来”林川开始从记忆深处挖掘那些不愿被他记 起的往事,“我们刚开始都住在贫民区里,那段时间里,吴小天认识了贫民区的一 些朋友,其中就有童彤,在一次与童彤喝酒的时候,我认识了萧雪,并且和她走到 了一起,并且搬到了市区那个地下室里,那段日子是美好的,我也写出了那个《戏 梦》的剧本。” 苏琼看得出来,林川对那段记忆的甜蜜,林川接着说道:“吴小天也看了这个 《戏梦》的剧本,他兴奋不已,于是到处找投资,扬言他一定要成为这部片的导演。 有一次,吴小天找来了朱桐,我们在一起吃了饭,萧雪也被我带去了,我想我的噩 梦就从那时开始的。那天过后,朱桐这边就没有消息了,我以为完了,吴小天也说 完了,但我没有发现他的犹豫。后来突然有一天,吴小天说朱桐想再请我们吃饭, 那次,我被灌醉了。” 林川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当我醒来的时候,吴小天跪 在我的面前,说萧雪被朱桐强暴了,萧雪发现后自己走了,我顾不上吴小天,奔到 夜色中寻找萧雪,但吴小天也跟了出来。”林川感到胸口一股气憋在那里,久久不 能平复。” 苏琼递过一个水杯来,似乎都生了锈,林川也顾不得,猛喝了一口,然后继续 说道:“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双子厦,在五层的天桥上,我找到了萧雪,我不应该 忘记当时的情景,她看我的眼神,是怨恨的,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一定以为这一 切都是我安排的,但我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她从天桥上跳了下去。白色的衣服被血 染红了,她脚上那双她最喜爱的,也是我给他买的红色高跟鞋被抛在身体的一边, 我……”林川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苏琼以为林川追忆往事有些伤心,于是替他说道:“然后你也跳下去了。” 林川木讷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是被推下去的。” 苏琼疑惑地看着林川。 林川抬起头来,肯定地说:“没错,吴小天从后面把我推了下去。” 苏琼怀疑地看着他,林川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说道:“我不是要推脱罪责, 的确是被吴小天推下去的,我记起来了,所以我有恐高的感觉。” “但你没有死。”苏琼决定不在这个细节上纠缠,因为吴小天已经死了,“只 是失忆了,这段痛苦的往事被你深深地压在了记忆深处,是不是?” 林川点了点头说道:“也许是这样吧,我只有在梦里才能忆起萧雪,我才知道 那件红色的外衣实际是她浸了血的衣服,是一件血衣。” 苏琼叹了口气:“但按照我爷爷的说法,这段被你强迫压制住的记忆实际上唤 醒了另一个你,而这个你要对朱桐与吴小天实施报复,是不是呢?” 林川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苏琼问道:“那你怎么实施报复的?朱桐是如何死的,吴小天和童彤呢?” 林川慢慢地说道:“我没有想到我写的《戏梦》本来是揭露影视圈内幕的那个 故事会应验到自己身上,索性就按照这个剧本所写的内容来实施杀人,朱桐好色才 使得萧雪死去,那么就让现场成为他好色的证据,每一个看过现场的人都以为凶手 是个女的,其实是我做的,给人一种假象。” 苏琼摇了摇头:“但你没有行凶时间,我们问过你的房东了。更何况报警的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 “房东没有看见我出去,也没有看见我进去,但他同样也没去过我的房间,不 是吗?至于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么短的时间,我装出女声来是听不出来的。”林川 说道。 苏琼皱了一下眉头:“那好,你说你怎么杀死吴小天的?” 林川想了想说道:“吴小天是自杀,是我逼他的,他知道他即便活下来也会身 败名裂,更何况他对我对萧雪都有愧意,所以自杀了。然后我用事先准备好的冰棱 刺入他的心脏,并且把剧本的第三部分放在U 盘里冻在他的体内,然后打开空调, 可惜的是我无意中把指纹留在了遥控器上” 苏琼点了点头,说道:“林川,我知道你是那个剧本的作者,虽然我们看到的 剧本并不全,但在全本中,吴小天的死法一定会写得清清楚楚,但你知道吗,当夜 晚上,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向报社发了传真,你不要说那也是你假扮的。”苏琼 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实际上你现在是想让自己 成为凶手,但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你,你在赎罪,不是认罪。” 林川的脸色有些惨白,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苏琼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举到了林川的面前:“认识她吗?” 林川的汗顿时淌了下来,他的嘴角颤抖着,过了好半天才认真摇了摇头:“不 认识。” 苏琼目光逼视着林川:“你在保护她对不对?而她才是真正的凶手,萧雪。” 林川嘴角抽动了一下,终于垂下了头。 “的确你有可能失忆了,不愿记起往日的那些事情,甚至与萧雪有关的任何事 情,但朱桐的死却令你想起了什么,比如说你曾写过的那个剧本,也比如说萧雪。 除了萧雪以外,你想象不出第二个要杀掉朱桐还要留下你剧本的人,更何况这个女 人通过尹陆要助你们拍片,所以你相信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萧雪。你以为她死了,但 她又活了过来,所以你一定要见见她,这时,剧本的第二部分通过邮箱的形式发到 了你的手里,我估计萧雪这么做的原因是希望能唤起你的记忆,但她肯定不知道你 已经恢复了。”苏琼自信地说道。 林川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苏琼接着说:“此时你是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希望见到萧雪,另一方面却不希 望萧雪杀人,所以你把警方带到尹陆那里,实际上是希望萧雪看到有警方介入不要 再进行报复了,警方走后你就去看吴小天的情况,结果发现还是死了,而且死法与 你剧本中的一样,只是空调还没有关,于是你就替萧雪关上了。” “至于童彤的死其实完全是个意外,萧雪杀完两个人后就应该结束了,但没有 想到出来一个童彤,萧雪一直在跟踪你,她不想以童彤的方式把你的记忆唤醒,于 是她杀掉了童彤,却没有想到给你引来更大的麻烦。”苏琼对林川分析着。 林川只是在听,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若有所思地似乎在想些什么。 苏琼说道:“你想替萧雪顶罪,但你错了,朱桐被杀的时候你就完全不知情, 童彤被杀也是一个意外,所以你才会漏洞百出。你之所以不想被警方抓到是因为你 必须做出一个样子来,所以你选择了吴小天的案发现场准备自投罗网,但你没有想 到我一个人来的,而且没有将你抓起来。看到我相信你,所以你必须让我相信你是 凶手,于是想出找一个心理医生,装出人格分裂的凶手样子来,是不是?” 苏琼有些得意,她认为整个案情在她的分析中已经十分明朗了,剩下的就是抓 住萧雪,而林川也许能够猜出萧雪在什么地方。 但林川抬起头来,他的嘴角抹过一丝微笑,轻轻地说道:“你错了,萧雪的确 死了,你手中这张画上的人不是萧雪。” 苏琼愣了一下,当她在双子大厦的楼道中听到林川说出萧雪的名字时,她便将 朱桐身边的神秘女子林蕾,尹陆口中的红衣女郎还有报案,发传真的女人都设定为 萧雪,所以当她听林川说萧雪自杀而死的时候根本不相信,但现在,林川竟然说这 个画上的女子不是萧雪,那么她究竟是谁呢? 难道给报社发传真的女人不是萧雪,那么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更多的隐情? 苏琼接着说:“既然她不是萧雪,那么你为什么要把罪过都自己揽过来?” 林川沉默着,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又似乎在想着什么。 “那好,这个画像上的人你认识吗?她叫什么名字?和你什么关系?”苏琼打 算从发传真的这个女人身上入手。 林川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她是我住院时的一个大夫, 没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我只是利用她来帮我实施这个杀人计划。” “什么代价?” “钱。” “你有钱吗?” “尹陆那里有,是朱桐的钱。”林川自信地说。 苏琼还是不相信这些都是事实,但林川接着说道:“朱桐的死完全是她一手进 行的,她怎么接近朱桐我不知道,但死法却是我告诉她的,要伪装成被虐杀的样子。 而我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苏琼点点头:“继续,那吴小天呢?” “吴小天的确是自杀,是我逼的,他不得不如此,我很高兴他的良心还能受到 谴责。然后我叫这个女的用冰锥刺进吴小天的心脏,留下那个U 盘,然后再缝好。 只可惜我在关空调时留下了指纹。” “但这样一来,外科的线索不是留下了吗?”苏琼问道。 林川摇了摇头:“我不怕,因为按照剧本她最后要自杀的。” 苏琼皱了一下眉头:“其实是你杀了她,她就是剧本中提到的第三个被杀的人, 但你把现场扮成自杀的样子,便可以将本案终结了对不对?”苏琼还不知道陈倩如 已死的事情,所以才有这样的问话。 林川点点头,没有多说下去。 苏琼真想打开手机问问局里老范那边的情况,但她还是遏制住了这种想法,毕 竟有些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她还不知道要将眼前的林川如何处置:“童彤呢?” 林川说道:“那是一个意外,我没想到有人认出我来,所以我必须这样做。” “那尹陆呢?你是不是也要杀他,然后取走那500 万?” 林川苦笑了一下,说道:“不会的,那500 万谁也拿不走,你们会跟据这笔钱 的线索找到尹陆的,我让那位女医生从朱桐那里先取走500 万只是要稳住他而已, 更重要的是,我要让那个女医生看到钱,这样她就没有戒心了。”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留下那件红色的外套呢?”苏琼问道。 林川犹豫了一下:“我要给你们留下的是那个女医生的线索,好发现她的尸体。” “这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的确,有些弄巧成拙了,我没有计算好。” 林川似乎将案情完全揭示开来了,一步步地,几乎严丝合缝,令苏琼再也说不 出什么来,但她总觉得那里有些问题,却又一时想不清楚,只好问道:“可你为什 么又要找心理医生呢?” 林川笑了笑说道:“我只想通过这个办法,扮成失忆的样子将我的故事说给警 方,让你们知道朱桐与吴小天死得罪有应得。但我错了,把我的故事说出来之后你 们自然会想到我是主谋,我想让案情在女医生自杀时终结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 “你故意留下带有你署名的剧本难道也是这个意思?” “是的,毕竟那是一个不完整的剧本,你们也许只会以为有人按照剧本那样来 杀人,和我其实没有太大关系。”林川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最大的错误就 是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有些人格分裂。” 苏琼点了点头,冷笑道:“我现在还很难分辩到底是你安排的这一系列事件还 是那个被压抑的你安排的这些事,你的失忆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林川笑了,笑得很轻松:“也许我都不知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