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苏琼离开申屠老人家后立即赶回警局调查那把古旧的油布伞被烧毁事件。刚走 进警局便看见了陈东与老范。 老范首先说道:“从孙老板那里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在我看来齐煜的 死与孙老板似乎没有直接关系。” “为什么这么肯定?”苏琼有些不解,老范并不是一个轻易会下结论的人。 老范接着说道:“怎么说呢,因为我相信他。”苏琼与陈东不禁疑惑地看着老 范,隐约中,他们似乎感觉到老范与那个神秘的孙老板有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关 系,老范说这话的时候也多少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老范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孙老板提醒咱们这件事可能还会发展,齐煜仅仅是 一个开始。” “没错!”陈东接过话说道,“我到穆冥那里问到了更可怕的事情,她总共做 了五口一模一样的棺材,齐煜家的那是第一口。” 苏琼睁大了眼睛:“五口?难道还要死掉四个人吗?” 陈东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穆冥也只能提供这些,至于是什么人让她做 的,又是什么人将这些棺材拉走的她都不知道。看来这些人十分小心,做事也很谨 慎。” 看来这肯定是一桩系列杀人案,但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了。苏琼想了想,说道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咱们得去一下证物仓库,那把油布伞被毁了。” 陈东与老范都一愣,刚发生的案子,证物却被烧掉,这似乎不是偶然,但这种 事怎么会发生在警局内呢?那把伞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三个人疾步走向证物仓库,谁都没有说话,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个案子蹊 跷得很,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似的。 当三个人已经看到了证物仓库的大门时,警察局长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 三个人立即说道:“我正找你们呢,跟我来办公室吧。” 苏琼忙说:“局长,那个……” 警察局长摆了摆手:“我都知道了,跟我到办公室说。”他的表情十分的严峻。 三个人没有办法,只好跟随着局长来到了办公室。 来到了办公室,警察局长示意三个人坐下,然后亲自将房门关严,问道:“苏 琼,你们是不是在办齐煜的案子?” 苏琼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暂时还没有立案呢,因为齐煜也可能只是死于一 种疾病,是不是有人在操作我们还不敢肯定。” “那就不要立案了。”警察局长正色说道。 三个人都吃了一惊,苏琼急忙说道:“可是我们怀疑这是一个邪教组织在背后 操控。” 警察局长摇了摇头道:“这正是我不让你们立案的主要原因。”停了一下,他 继续说道,“证物处那把油布伞被毁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你们知道是怎么毁的 吗?” 苏琼摇摇头,警察局长接着说道:“是管理员老张亲手烧掉的,不过恐怕连他 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老范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警察局长叹了口气:“我已经问过了,老张说他在烧那把伞的时候没有任何意 识,只是觉得应该烧掉它。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老张的为人你们都很清楚,他不 可能说谎的。再加上我从仇秋那里了解的情况,正如你们说的,这可能是一个邪教 组织所为,如果他们能用某种方法操作老张,那就说明他们也能操作你们中的任何 一个,所以这个案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陈东的脸上顿时现出紧张的表情来。 苏琼说道:“我们已经有线索了,有人用某种方法在制作灵魇的病毒,只要把 这个人抓住,这个案子就破了。” 警察局长低沉地说道:“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你们知道这灵魇是如何传播的 吗?” 苏琼已经从爷爷申屠老人那里知道了灵魇病的传播途径,刚要回答,警察局长 却接着说:“怎么传播的你们都不知道,如果罪犯让你们感染上,到时候谁都活不 了。” “其实这种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据我所知主要还是依靠血液传播。” 苏琼立即反驳道。 警察局长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苏琼竟然能够回答这个问题。老范接过话 来:“无论这种病如何传播,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另外四个人死去而什么都不做吧。” 空气凝重了片刻,警察局长说道:“那把你们现在掌握的情况跟我说一遍。” 苏琼一听局长的话里有转机,立即将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包括从穆冥和孙老 板那里得到的情况,以及申屠老人的讲述还有林川的调查都一古脑地倒了出来,但 她并没有提到爷爷和林川的名字,只说是自己找出来的情况。 警察局长慢慢地听着,当听到孙老板的名字时他狠狠地瞪了老范一眼,老范装 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 苏琼陈述完了,警察局长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他厉声说道:“局里的 同事都知道不能碰孙老板,你们竟然去调查他?” 苏琼咬了咬牙,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说出话来。警察局长放缓了语气说道: “就这些吗?你们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怎么找到线索?” 苏琼愣了一下,她这时才发现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是断裂的,案情似乎并不能 继续查下去。老范冷笑了一下:“现在是没有线索,咱们只能等第二个死者,然后 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老范说的是事实,但听在苏琼耳朵里极其刺耳。 局长继续问道:“如果第二个死者还是这样呢?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是 这样,然后什么事都没了呢?” 苏琼涨红了脸,说道:“能救一个是一个,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局长叹了口气,说道:“苏琼,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事实上我只关心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手下不能有任何危险,这种没有把握的案子我绝不会让你们继续下去的, 老张烧毁证物绝对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你们明白吗?” 老张一辈子谨慎,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很显然,局长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 理。难道这种病真的能操纵人的意志力吗?它的传染途径真的如同申屠老人所说的 那样只是通过血液传染吗? 此时苏琼对爷爷话似乎也抱有一丝疑问。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苏琼想立即前往证物仓库,打算再问问老张事情的经过, 却被老范阻止了:“老张从来没有犯过错,你还是让他冷静一下吧,否则他会受不 了的。” 苏琼点了点头,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把齐煜的尸体火化了。局长又不允许咱们继续调查下 去。” 苏琼斜了一眼老范,然后转向陈东:“你呢?” 陈东有些犹豫地说:“我只能等下一个案件发生了。” 苏琼知道陈东与老范在这个案件上再也不可能帮助她了,自己如果再继续追查 下去的话只能是私底下调查,好在有本《弓形真菌》,也许这是一条线索呢! 苏琼决定将所有的线索再细细地梳理一番,但就在她回到住处的时候,林川的 电话却打来了。 林川很幸运,刚进入市区就碰到了一辆出租车。 隍都城的夜总是不那么平静,穷人区里虽然时常有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们,但陋 巷之中也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一两个劫匪,要不到你身上的钱财自然就要了你的命。 而在市区内,每到夜晚的时候,大街上便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了。走在这样的街道 上,被夜风和迷雾所笼罩,总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来到鹤乌堂门前的那个十字路口处,林川下了车,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 鹤乌堂门前一片寂静,与林川想象的完全不同。在林川认为,如果真有一个人 死在急诊室的大厅中,那么警方一定会派人来的,检查现场、询问情况以及各种收 尾工作一定能耗上几个小时,但现在眼前的景象却根本不同,看来自己的梦并不是 那么灵验,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川为自己冲动间便给苏琼打电话而感到有些好笑,看来自己的确太敏感了, 可仅仅是一个梦,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确信无疑呢?林川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恐惧, 远比生死更可怕的恐惧。 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的确会让人莫名其妙地失控。首先是那个名叫齐煜的人死 在急诊室大厅里,死状极为怪异。其次是那个图书室的刑老太,和那本据说是用灵 祭的头皮制成的《弓形真菌》,还有申屠老人所讲述的那些传说。但最令林川感到 诡异的是在坟墓中所看到的那几块墓碑。 到底是谁雕刻了这些墓碑,又是谁将自己打晕了?还有那个叫“成×”的人到 底是谁呢,与齐煜有什么关系呢? 但无论怎样,林川还是决定回到医院里,一来问问是不是又有人死于急诊大厅, 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二来查一查刑老太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林川继续向前走,当他走到大门前那盏绿色的“十”字灯笼下的时 候,他突然感到有一双眼睛似乎在紧紧地盯着他,令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一双黄色中带着绿色“十”字的眼睛,隐约在高墙之上,仿佛从黑暗的鹤 乌堂中射了出来一般,而当林川有意识地寻找的时候,这双眼睛立即消失了,仿佛 它从来就不存在,仿佛它是一双野兽的眼睛,随着野兽的行动而隐匿到了黑夜之中。 不知为什么,林川立即想起了申屠老人的宠物,那只名叫尼采的黑猫,在夜色 中,它的眼睛也许就是黄绿色的,也只有这种黄绿色的眼睛才能刺穿隍都的迷雾。 走进了医院,林川看了看周围,几面的窗户都黑着灯,大概所有的病人都睡下 了。他疾走了几步,前面是急诊大厅,灯火明亮地泻了出来,从玻璃门望进去,只 有一位年老的护士坐在前台,露出半个脑袋低头看着什么。 除此之外,大厅里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就连看病的人也没有。一切显得是那 么的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也许那仅仅是一个梦,林川这样想着便推开大厅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那名值班的护士抬起了头,见是林川,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眼神显得十分的 慌张:“你好,有什么事吗?”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的颤音。 这令林川感到十分意外,他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一眼,大厅里只有他与这名护士。 走到前台,林川说道:“我是这里的病人。” 护士愣了一下,紧张的表情有些缓和了,慢慢地变成了严厉:“你是哪个病房 的,怎么半夜里到处乱走?” 林川连忙解释道:“我出去办点事耽搁了。” 护士点点头,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些病人就是不知道听话,以后注意了,回 去吧。” 林川急忙向楼梯口走去,刚走两步,他停了下来,转身问道:“那个……” 护士的神经似乎瞬间又绷紧了,竟然抢着反问道:“什么?” 林川看到护士的表情,心中立即升起了一丝疑惑,他本想问问刑老太以及自己 梦中的事情,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 在这深夜中,向一名护士问这样的问题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他摆了摆手, 说道:“没什么。” 整个鹤乌堂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走进住院区,那种宁静才被打破,楼道 里时常会传来咳嗽声还有病人起夜时的声音,所有这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十分的正常。 林川来到自己的病房,推开门刚要开灯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别 开灯。” 那声音来自屋内,黑暗中林川发现在自己的病床上,有一个人影突然坐了起来, 心中不免一惊,但随即他便知道了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苏琼,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琼从病床上站起来,走到林川的面前,冲他晃晃食指来示意不要出声,然后 亲自将房门关紧。 林川立即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苏琼说道:“等你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林川回答道:“一会儿再说,你先说你在我的病房里干什么?” 苏琼坐到了一把椅子上,然后说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她停了一下,然 后继续说道:“你怎么知道又有人会死于灵魇,而且还是在鹤乌堂这里?” 林川说道:“怎么说呢?对不起,我其实做了一个梦。” “做梦?因为你做了一个梦就让我来这里?”苏琼有些生气。 林川只好将苏琼离开后自己在坟墓中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琼,然 后问道:“这么说你接完了我电话就来了,发现了什么没有?” 苏琼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川竟然遇到了更为诡异的事情,呆了一会儿,她才说道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死。” 林川自嘲地一笑:“也许我太敏感了,让你白跑了一趟。” “也许不是白跑。”林川愣了一下,苏琼接着说道:“这是医生和护士他们说 的话,但病人们却不是这么说的。” “有人看到了?他们说什么?” “和你刚才说的差不多,有一个男人走进急诊大厅后,与值班的护士说完两句 话后便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然后倒在地上死了。” 林川睁大了眼睛:“我的梦是真的?” 苏琼疑惑地看着林川:“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真的是被人打晕后做的梦?” 林川并没有直接回答苏琼,而是反问道:“这么说医院想隐瞒这件事情,这是 为什么?你怎么不追问下去,他们一定会老实交代的。” 苏琼叹了口气道:“我有口难言。” 林川愣了一下:“你……” “这个案子并不存在,至少在警方看来。”苏琼一字一句地说。 夜色在迷雾中显出一种迷离的色彩,从窗户外面直接投射到苏琼的脸上,这张 本来应该很机智的女性的脸现在看起来多少有些迷茫,往日的那分英气也显得淡了 许多。 苏琼缓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局里的头儿不让我再追查这个案子了,因为 牵涉到我们的安全。” “那你的意思呢?”林川问道。 苏琼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陈东去了望乡路的穆幽府, 见到了那个做棺材的穆冥,她总共做了五口棺材。” 林川睁大了眼睛。 苏琼继续说:“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如果今天这里真的又死了一个人,那说 明还有三个人将被害。” 林川摇了摇头:“不,应该还有两个人可能被害。” 苏琼愣了:“什么意思?” 林川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案子真的不存在了吗?” “你还知道什么?”苏琼警惕地问。 林川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只好将刑老太死的事情说了出来。 苏琼怎么也没有料到还有这件事,她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么说如果那个刑 老太也是死于灵魇,那么今天鹤乌堂就死了两个人了,而鹤乌堂一直没有报警,看 来这个医院很有问题。” 林川摇了摇头,纠正道:“医院没问题,这种事只可能是医院中的某个人或某 几个人有问题。” 苏琼斜了林川一眼:“我知道,这几个人也包括你,至少刑老太的死你有重大 嫌疑,不是杀手也是证人。” 林川无奈地说道:“看来我又蹚浑水了,把我铐走吧!我跟你去警局接受调查。” 苏琼冷笑了一下:“我不铐你,我需要你的帮忙,你必须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太平间,你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在哪里吧?” 林川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道:“你想好了吗?你似乎在犯错误。” 苏琼抬眼看着林川,轻蔑地一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能阻止再死人, 犯错误又怎么样呢?” 林川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这个错误可能会让你连后悔的机 会都没有。” 苏琼明白林川所指,她好奇地反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参与进 来呢,结果现在躲都躲不开了?” 林川愣了一下,他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苏琼这个问题,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我只是好奇罢了。” “但好奇也许会让你丢掉性命的,你不怕吗?” “死有什么可怕的?”林川轻松地说道。 趁着夜深人静,林川带着苏琼悄悄地穿过住院区,然后经过诊楼来到了一扇门 前,白色的门口亮着灯,上面写着“太平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字。 林川一笑,转头对苏琼说道:“死者为大,这是重地,你敢进吗?” 苏琼没有理会林川的玩笑,而是问道:“从急诊大厅到这里要多少时间?” 林川想了想:“转过一个弯径直走过来,大概五分钟吧。” 苏琼点了点头:“如果你做的梦是真的,那些急诊的病人所说的也是真实情况 的话,死者应该在十点半左右便送进去了。但这边是诊室,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人看到,那么知道死人这回事的只有看守太平间的人以及急诊现 场的几个人,至于那些病人可以不考虑,他们是不会注意这种情况的。” “对的,那么咱们的范围又缩小了。”林川不屑地摇了摇头,“但你现在不是 以探长的身份办案,你能问出来吗?” 苏琼愣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指了指那道门:“走吧。” 推开了这扇门,是一个楼梯,并不算宽敞,更让人奇怪的是这楼梯中竟然没有 灯,前面漆黑一片。 林川只好将随身的打火机拿了出来,点着,然后借着这微弱的火光向前走去。 苏琼紧紧地跟在林川的身后,几乎可以听见林川的呼吸声。 两个人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慢慢行进着,看来这地下室建得极深,一连转过了 两个弯才看到前面有一条甬路,长长的,尽头处一片黑暗。 林川刚要继续前进,苏琼问道:“你确定那里是太平间?” 林川回过头来,借着手中的火光看见苏琼脸色苍白,眼神中似乎露出一种惊惧 之色,他笑了:“我没下来过,但许多次看到护工们把尸体抬进来,而前面是唯一 能走的地方,所以这里肯定是太平间。怎么,你害怕了?” 苏琼狠狠地瞪了林川一眼:“走吧。” 林川笑笑没有再说话,然后走进了那条甬路。 自从进了那扇门,两个人就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么一个地下室怎么可能没有装 灯呢?此时他们才明白,原来在两边的墙上都用特殊的漆料画了两道粗粗的线,这 种漆料可以反射任何光线。林川手中的打火机光线太弱,所以墙上的反射漆料也不 是很亮。 这条甬路并不算很长,但苏琼却感觉漫长极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胆大的 人,但此时,在这深夜里走在通往太平间的道路上也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地下室里的潮气仿佛是一股阴风,吹得林川手中的火苗突突乱抖,好在打火机 是防风的,所以火苗并没有熄灭。尽管两个人放轻了脚步,但空旷的甬路还是有一 些回响的声音,令人感到仿佛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一样。 苏琼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医院为什么把太平间设在这里,而且还如此的 诡异。 两人其实并没有走多远的距离,看见前面出现了一道门,门上没有任何标志, 但门却是虚掩着的,从门缝中飘出一股难闻的味道,阴冷潮湿,甚至有些死气。 苏琼盯着那道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冲林川点了点头。 林川却摇了摇头,然后低声对苏琼说道:“有些不对!” “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是有人看着的,但人呢?” 苏琼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强忍着说道:“推开门进去看一下。” 林川心中多少也有些害怕,但站在身旁的是一位女士,他还是壮起了胆子,轻 轻地将门推开,尸潮的味道立即迎面扑来,令他有些作呕,身后的苏琼更是如此。 太平间内一片漆黑,这里寂静得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林川壮起胆子轻轻 地问道:“有人吗?” 死人是不会回答的,林川回头看了一眼苏琼,然后咬了咬牙,迈步向里便走。 但就在这个瞬间,手中的火苗突然一闪,林川强行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看见 一个人躺在他的脚前,一柄手电则落在旁边。 赖大胆是鹤乌堂里谁都不敢惹的人,一个天天与死人打交道的人当然没有人敢 惹。 赖大胆天生胆大,他最常说的话就是“鬼怕恶人,我就是一个恶人,所以鬼也 怕我。” 但赖大胆怎么看上去都不象一个恶人,相反更似一个痨病患者,四十岁左右的 年纪,形容憔悴,脸色苍白,但相貌还算清俊,想必年青时也是一个美男子。赖大 胆未说话时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个细高的身量弯下去,那腰身几乎要从中间折 断了一般。 赖大胆没有家,太平间就是他的家,死人的床也是他的床,与死人睡在一起绝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今天,赖大胆睡得很晚,因为刚送过来一具尸体,刚好占满了整个太平间的床 铺,看着那些护工走了,他把新来的这具尸体拖到了地上,终于腾出床来,他可以 安睡了。 床是活人睡的,只有棺材和焚尸炉才是死人应该躺的地方。 迷迷糊糊地,赖大胆还没有完全进入熟睡状态,他便听见了太平间的门外似乎 有什么声音。 难道又送来一具尸体? 这样想着,赖大胆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手电筒来,打开后照了照门口, 太平间的门依旧关着,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赖大胆果然大胆,他并不放心,于是从床上跳了下来,迈步走到了门前,耳朵 贴在了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鸦雀无声,于是他将门打开了。 门前的甬道经过强光手电的照射,两旁墙壁上的涂料漆立即反射出光来,只见 在这片光影之中,对面站着一个人,由于距离较远,赖大胆也看不清对面人的长相, 但在这个深夜中,没有人敢独自来到太平间的,赖大胆急忙喊道:“谁?” 但话音还没有完全说出来,赖大胆就觉得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但就在他要转 身的时候,一股潮气立即蒙住了他的口鼻,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味道,还没反应出这 味道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就觉得头脑立即陷入了一种迷乱的状态,随即浑身瘫软, 一下子便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赖大胆迷迷糊糊地似乎被人推醒了,他努力地睁开眼睛, 只见面前蹲着一男一女,手里拿着他的那柄强光手电筒。 这两人正是林川与苏琼,林川问道:“你怎么了?” 赖大胆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 苏琼立即掏出证件来:“我们是警察,发生什么事情了?” 赖大胆松了一口气,神智也恢复了许多,他立即回身看了看那张停尸床旁边, 地上空空如也:“诈尸了?” 林川与苏琼相互看了一眼,赖大胆却自己摇了摇头,努力的回忆着:“不可能 的。” 苏琼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赖大胆也不隐瞒,将自己被人暗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林川急忙问道:“你说你看到外面有一个人影,但实际是背后有人袭击你?” 赖大胆点点头:“是的。” “你睡觉前将这个门关上没有?”苏琼追问道。 赖大胆说道:“肯定关上的,倒不是怕有人进来,没有人会半夜跑到太平间的, 而是怕尸体起来?” 赖大胆说得很随意,但听到林川与苏琼耳中却显得极为恐怖,苏琼颤声问道: “尸体起来?” 赖大胆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但事实上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其 实也不是诈尸,有时候有些人没有死,其实是误诊了,所以他会自然醒来,比如说 中毒的人,很多就有这种情况。他自然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这个地方,他会发疯 的,如果冲出去不一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听赖大胆这么一说,林川与苏琼才恍然大悟,林川很有兴趣地问道:“那袭击 你的人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赖大胆摇了摇头:“不可能,所有这种情况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大叫,而那 个袭击我的人却悄无声息。” 苏琼问道:“这么说是有人潜入进来,发现你察觉了,于是用药巾弄晕了你, 太平间的钥匙有几把?” “两把,只有我和院长身上有。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多少年了,难道院长会找 人来偷一具尸体?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说不定是院长的钥匙被人偷走了,也不一定吧。”苏琼说道,“那具尸体是 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赖大胆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我没有要死亡证明,外表看好象也没有什么 特殊的,护工们说了,宣布患者死亡是今天值班的刘铁医生。” 苏琼与林川对望了一眼,记下了这个医生的名字,然后苏琼说道:“今天的事 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连院长也不要说。” 赖大胆点了点头。 苏琼这才拿起手电仔细地看了看地面上,没有一丝痕迹,显然袭击赖大胆的人 十分小心,她又向里面看了看,只见停尸房空间极大,两旁是铁皮柜子,有许多个 方格,想来抽出来便是停尸的地方。而铁柜前还有一些零散的卧床,除了赖大胆曾 躺过的那张空着以外,其它的上面都被白布蒙着尸体。 在苏琼仔细查看的时候,林川问赖大胆:“这里怎么没电啊,我看墙上只涂着 反光的漆料。” 赖大胆看了看林川,笑道:“你不是隍都本地人吧。这里原来是水牢改过来的, 当初是个监狱,一般人只知道在地面上有绞刑,有铖刑,囤刑和瓮刑,但还有水刑。” “水刑?” 赖大胆点点头:“就是把人放进水牢中灌入水,不会游泳的被淹死,会游泳的 被累死,这里的墙壁潮气很重,在改建时不适合铺电线,所以一直也没灯,但这地 下虽然潮,尸体却保存得非常好,所以就当停尸房了,反正也没人来,要电也没用。” 林川点了点头:“一般尸体停放几天就焚化?” “七天到四十九天不等,主要看亲属的意思。” 这时,苏琼突然问道:“最近死亡的有没有很特别的?” “特别的?什么意思?” “就是某种病突发而死的。”林川明白苏琼想问什么。 赖大胆想了想然后笑了道:“大多都是病死的,这里是医院吗,不知道你们说 的是那种病?” “那自杀的人多吗?”苏琼改换了话题,显然她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灵魇” 的事情。 赖大胆更是摇了摇头。 林川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今天上午接没有接到一具老太太的尸体?” “没有。”赖大胆肯定地说道。 林川不禁一愣,刑太老的尸体难道没有在这里? 苏琼并没有在太平间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一屋子尸体也令她感到有种发 霉般的窒息,于是只好叮嘱赖大胆不要将发生的一切对别人说,然后便与林川一同 离开了太平间。 这一次两个人走得不是那么谨慎了,因为赖大胆将一个备用的手电给了他们。 走过甬道,在确认太平间里的赖大胆听不见他们说话的时候,林川便开了口: “恐怕咱们必须去一趟图书室,刑老太的尸体竟然没有送到这里来。” “你确信那个老太太已经死了吗?”苏琼问道。 “我试过鼻息的,的确没有呼吸了。” 苏琼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点点头:“你从图书室出来的时候锁门了吗?” “没有,我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刑老太的尸体,所以只是虚掩着。”林川肯定地 回答道。 出了太平间那道门,在林川的指引下,两个人悄然无声地经过诊室大楼,来到 了图书室门前,房门却是锁上的。 林川与苏琼相互看了一眼,这至少证明的确有人来过。 苏琼看了一眼楼道,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左右,楼道里没有一个人,她低声对林 川说道:“帮我看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两根细铁丝来伸进了锁眼之中。 苏琼的手法却更加熟练,林川还没有看清楚怎么一回事,图书室的门已经开了。 两个人立即闪进屋内,然后将房门关上。 苏琼低声说:“不要开灯。” “我知道。”林川说着将手电筒射向了屋内。 屋里的情况与林川来时一模一样,靠门的地方依旧是那个小圆桌子还有几把椅 子,向里看去是排放整齐的书籍。唯一不同的就是屋内没有了刑老太,桌上也没有 了那套茶具。 林川指着那张桌子说道:“我第二次来的时候,刑老太就坐在这里,已经死了。” 苏琼立即伸出手来从林川手中拿过电筒仔细地查看着这张桌子。 玻璃桌面被擦拭得很干净,椅子上也找不出任何有人坐过的痕迹。 苏琼看了一会儿然后站直了身子冲着林川摇了摇头,问道:“你说的那个书架 呢?” 林川抬手一指:“在里面呢。” 说着,他便轻轻地走了过去,苏琼则跟在他的身后。 但情况却并不是林川所说的那样,那个特别的书架现在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任 何特别之处。 书架还是几乎嵌在墙体里,但书架上面的档板却没有,而且每一层书架上都摆 满了书,根本没有任何要用到钥匙的地方。 林川睁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急忙从苏琼手中一把夺过手电,来到书架 前仔细地看着,苏琼也跟了过来。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与图书室里其它的书架几乎没有两样,里面摆放的书籍 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医学用书。 苏琼问道:“这个图书馆来的人多吗?” 林川摇了摇头:“一般不多,那些医生很少到这里来的。” “我想也是。”苏琼点点头,然后用手在书架上摸了一把:“每个书架上都落 满了灰,这里显然来得人不多。但作为一个图书管理员为什么不打扫一下呢?” 林川的脸色很难看,他没好气地说:“你的意思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图书管理 员,那个死去的刑老太是我编出来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手里那本《弓形真菌 》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琼未置可否,只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林川,那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林川咬着牙说道:“那本书我就是从这个书架上取下来的。” “但你看这书架上却布满了灰,没有任何擦拭过的痕迹,你在拿出书的时候难 道非常注意而没让自己留下任何痕迹?”苏琼停了一下说道。 林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里肯定有个图书管理员,不信 等天亮了你找个医生问问。” 苏琼摇了摇头:“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但我觉得你被人骗了, 有人在设计你。” “什么意思?” 苏琼指了指这个书架:“你看这个书架,只有这么一个书架是嵌在墙里的,为 什么只有这么一个书架,其它的墙上没有安装书架?” 林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一道暗门,可以转动的。”说着,他便在这 个书架上开始翻动每一本书籍,以求找到开启这道暗门的机关。 苏琼连忙制止道:“别翻了,机关肯定不在这里,这个书架上没有一道擦拭过 灰尘的痕迹,如果有机关,那里一定没有灰尘。” 林川立即明白了,于是走到其它的书架前仔细地观看着,苏琼则在这个书架周 围仔细查看,希望找出那个机关的所在。 林川边察看着边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刑老太肯定知道这个机关,也 许她是一个知情者,而且她是故意让我找到那本书,或说让我知道有这么一个机关 的,然后……”林川突然站住了,“一定是这么一回事,刑老太这么做引来了杀身 之祸,有人要杀她灭口,她是因为我而死的。” “也许吧。”苏琼回答道,“这一切说明这个医院里肯定有不同寻常的秘密, 但又是谁杀死了这个老太太呢?” “院长,一定是院长。”林川几乎叫了出来,然后解释道:“太平间里赖大胆 被人从背后袭击,有钥题进入太平间的只有院长与赖老大自己。” “还有那个叫刘铁的值班医生,他们为什么要收藏这两具尸体呢?” “不,也许只是一具。”林川突然说道。 苏琼愣了一下,急忙向林川望去,只见林川站在了窗前一动也不动。 窗外,晨雾与夜雾迷离交错着,光线并不是十分的明亮。只见清冷的院中,一 棵大树的横枝上吊着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十分地僵硬,尤其这如烟般的雾气 更将整个场面烘托得象一幅哥特式的画作。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