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月5 日,全市共出动警力一万人次,排查收购站点1215家,熔炼厂、铸造厂 396 家,医院178 处,6119人,50余名刑警盘查重点路口运载废旧物品车辆512 台 次,出动放射线探测仪器11台,分5 组对全市重点地区进行地毯式探测,未发现新 线索。 传真机象饱食后的人不断地打着嗝,吐出了市局指挥中心传来的《黑戒指113 案件信息快报》,为了找雷胜要求进专案组,海凌早晨提前一个小时来到队里,正 犹豫如何找个借口去他办公室,见传来了快报,于是有了主意。她找来传阅文件夹, 里面有一些尚未批阅的文件,她按轻重缓急略整理了一下,把快报放在头题,又整 了整领带、制服,确认妥帖了,拿起文件夹向雷胜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海凌轻轻地敲了敲,没有回音,她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 没有人,办公桌上堆满了黑戒指113 案件的有关资料,烟灰缸里的烟头不情愿地挤 做一团,旁边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感冒药,骆斌帮他找来的折叠床、被褥放在墙 角还没有动过,只有警服棉衣放在沙发上,看来一夜无眠。海凌叹了口气,心里有 些不忍,怨气也消了一半,她放下传阅夹,将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清洗了烟灰缸, 又将沙发上的警服棉衣叠好,刚想转身离开,才发现雷胜站在她身后,险些又与他 撞了个满怀,海凌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传阅文件我给送过来。 雷胜道:离上班时间还早,坐一会吧,说完绕过海凌回到办公桌前。 海凌道:案子紧迫,你又没休息好,我就不打扰了。 雷胜点了一支烟道:不用那么客气,我也正想和你谈谈。 听他这么说,海凌只好坐在沙发上,又不知如何开口,突然想起了那张补做的 现场方位图,于是道:那张图怎么样,需不需要改动? 雷胜道:很好,都是你做的吧? 听他这么说,海凌才觉得有些不妥,这等于告诉雷胜骆斌的短处,正后悔自己 的唐突,雷胜又道:刑侦业务你倒是挺全面。 海凌立即接道:那为什么不让我进专案组? 雷胜使劲吸了一口烟,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忧虑道:女孩子家就不要逞能了。 海凌的血一下涌到了脸上道:女孩子怎么了,如果你能提出我比骆斌、涛子他 们差在那里,我就认了。 雷胜狡黠地笑了道:真让我说,你可别坐不住。 海凌的脸更红了,犯了倔脾气道:不就是差一“点”吗? 雷胜见她一付鱼死网破的样子,只好板起面孔道:专案组人员都是李局和我一 起商量的,难道你还要找李局不成? 海凌一时语塞,心里明知雷胜是拿李局做挡箭牌,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与他继 续理论,只好低声咕哝了一句:真不懂,为什么就是瞧不起女孩子。 雷胜马上接道: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进专案组。 这一来海凌彻底没了电,告诉雷胜她不喜欢“咪咪眼”政委,还是能说“祖宗” 跟自己过不去,更无法向他倾诉内心不能停止的力量,谈话彻底进入了死胡同。 走出雷胜的办公室,海凌失望的几乎绝望,在走廊里正遇见刚刚上班的向辉, 他立即看出了海凌的脸色,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早晨吃饭了 吗?海凌看着他,试图象往常一样敷衍过去,可是心情实在难以调整,这一软眼泪 便不争气地涌上来。向辉却笑了,不知为何他总是喜欢海凌伤心的时候,尽管这样 的状况很少,几乎总是海凌说,小孩子少操心姐姐的事,他最不喜欢海凌说这句话, 也从不叫海凌姐姐。此时他举了举手里的塑胶袋道:我带了海螺饺子来,还是热的, 爸爸早晨才煮好的。向辉经常说起爸爸,但从不提妈妈,海凌有时觉得好笑,不知 向辉是不是也象她,如果有人提起爸爸会立即遭到她的冷落。 两个人走进办公室,骆斌、涛子他们还没有来,向辉道:幸亏来得早,否则饺 子我们谁也别想吃,不够涛子一个人塞牙缝。向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塑胶袋,屋子 里马上弥漫了饺子的香味。向辉又道:我们吃独食,是不是有点不仗义。话音未落, 涛子闯了进来,看见饺子,便直扑了过来,一边不断地往嘴里塞,一边含混道:等 一会再跟你们算帐,饺子太好吃了,早说呀,刚才在家里就少吃点破媳妇做的饭。 看着涛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海凌忍不住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接过了向辉递来的 筷子。 饺子里包了瘦肉和海螺,瘦肉不多海螺不少,恰好够圆成球,因为瘦肉多了会 掩了海螺的鲜味,海螺多了馅儿则会散,吃起来是生硬的颗粒感觉。比例恰到好处, 馅儿软糯而鲜,点缀了翠绿的韭菜,更提了味,还能透过薄薄的皮让眼睛也有了食 欲。离开了英纳市绝吃不到这样的饺子,即使在出产海螺的地方,也不会有这样的 味道,同样的大海,只有英纳市的海产品最鲜又绝少腥味,这是日本人发现的,自 从他们明白了这件事,英纳市的鲍鱼便遭了殃,经常要乘船过海远渡重洋,去填日 本人自认高贵的胃口。有一次涛子在报纸上看到日本人从美国、加拿大进口牛肉, 都必须是鲜活地宰杀了未满三个月的牛犊,气得他七窍生烟道:是些什么鸟,何时 再抗日,老子一定杀他几个小鬼子,扔到海里祭奠牺牲的鲍鱼。 在英纳市有 涛子这样念头的人很多,尽管日本人侵略英纳市已过去了近六十年,但是一夜之间 杀害两万人,全城血流成河的法西斯暴行,将成堆的白骨留在了英纳市著名的旅游 景点万人坑,也化做了深刻的民族仇恨,奇怪地在英纳人的血管里遗传下去。到了 如今,只要英纳市的体育场有日本人参加的足球赛,无论他的对手是谁,缅甸、马 来西亚还是沙特阿拉伯,球迷都会一起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尤其跟中国 队比赛时,球迷们更是喊红了眼,涛子就曾经因为在球场执勤时,跟着球迷一起唱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险些受了处分。可是中国队在国内、在国外,在电视 上、在家门口经常让球迷们喊破了嗓子,伤透了心,用他们的话说,你输给谁都行, 就是别输给日本人。只有英纳市的天豪俱乐部队,会经常踢得日本人灰溜溜地离开 球场,让球迷解了心头之恨,所以英纳市的球迷喜欢天豪胜过国家队。 三个人正吃着饺子,电话铃突然响了,声音格外刺耳,吓了海凌一跳,她抓起 电话,里面立即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你们快派人来。 海凌愣了一下,随之大脑开始飞速旋转,突然想起了鲍鱼湾派出所,她道:是 孔所长吗?找到什么了,是目击证人? 孔吉本道:是的,你是哪位? 海凌道:去勘查现场的小姊妹,你别着急,我马上去找雷队,你可千万别挂电 话。涛子嘴里含着饺子,眼睛放出绿光与向辉异口同声道:找到目击证人了?海凌 匆忙道:是的,说着旋风般冲出办公室。 雷队接了孔吉本的电话,对涛子和向辉道:你们俩现在马上去鲍鱼湾派出所, 孔所长会带你们见目击证人,记住工作一定要细,还要注意方法。说完了话,突然 见海凌正看着他,眼里满是委屈和期待,他沉吟了片刻道:还有,孔所长说证人是 个女性,这样吧,让海凌跟你们一起去。 海凌愣了片刻,随即喜上眉梢道:谢谢,雷队。 涛子道:队长,你就应该让海凌进专案组,别小看了美女,拼起命来也是假小 子一个。 雷胜板起脸道:那里需要你废话,小心连你一起开了。 “帕拉丁”刚刚出了市局大院,迎面遇见骆斌开车载着“咪咪眼”政委和“祖 宗”驶过来。祖宗坐在副驾驶位置,头发已换了普通的颜色,款式上还是要出点新, 头顶一绺头发向后梳起酥软的小辫,如睡梦惺忪的眼睛,很时髦的样子。“枯寂” 太阳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神情高傲而自负。能与政委同车上班,“祖宗”自然有高 傲的理由,见到涛子和海凌他们,心情也格外好,从骆斌打开的车窗探出头灿然道 :你们去哪儿? 涛子道:鲍鱼湾派出所。 骆斌一听赶紧也探出头道:有线索了? 涛子道:是的,孔吉本所长来电话说找到了目击证人,让我们马上赶过去。 骆斌道:我早晨去接了政委,路上遇到小枚,看来这会儿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 路上小心。只要有领导在场,骆斌总能充涛子等其他刑警队员的头儿,这套手法他 运用自如。“咪咪眼”政委并没有打开车窗,涛子轻轻按了两下笛,以示敬意,然 后踩下油门疾驶而去。 车子很快上了滨海路,山峦起伏盘桓,远处的大海起了雾,清渺模糊的浅灰色 不断弥散开来,覆了褐色的山,偶尔有海鸥鸣叫着掠过,更平添了几分幽静,漂亮 的“帕拉丁”行驶其间,象一首抒情诗。 涛子的心情极好,一边开车一边道:吃了你们的饺子,当然了准确地说是向辉 的饺子,也就是说向辉的一片深情,让我替海凌吃了一大半,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 灾,吃了饺子,也应该有点说道。向辉老弟,不是哥们儿笑话你,象你哥我学学, 想当年咱在派出所当民警,下了管区一眼看上了我那破媳妇,当天晚上就截了她, 两张电影票给她一拍:今后跟哥们儿混。你猜怎么着,她乖乖地就跟了我,一直到 现在,我说一,她绝不喊二,又给咱生了儿子,就是一个字“爽”。再看看你,今 天送饺子,明天陪加班,你来个痛快的好不好,三下五除二——拿下。说完不怀好 意地瞅着海凌。 海凌倒不恼,拖了长音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某些人每次都要拍顺了丈母 娘的马屁,才能见人家姑娘一面,辛苦地拍了两年多,丈母娘不耐烦了,才让姑娘 嫁给你。 涛子被海凌揭了短,很不甘心道:海凌,都快大龄女青年了,现在哥还能喊你 个美女,再过个年半载,还不得臭在咱刑警队里。向辉多好,长得俊不说,天下还 会有这么细心的男人,你没见“祖宗”瞅着向辉两眼泛绿光象头母狼,你真不明白 她为什么总跟你过不去?说到这里,涛子又转过头对向辉道: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真追到了海凌,你小子会有点福气。 听他说到这里,海凌有些急了道:你个死涛子,见过姐姐嫁弟弟吗?再敢胡说, 找你丈母娘告你骚扰女同事。 向辉听着海凌跟涛子吵,一直没有插话,只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眼睛里的落寞 越来越深,海凌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万分不忍,不禁想他要是亲弟弟该多好。 推开鲍鱼湾派出所的门,只见里面乱作一团,孔吉本脖子上的筋蹦得老高,正 跟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吵得不可开交:我今天豁出去了,你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 自打我来到这个派出所,不到一个月你来了八百趟,我已经哄了你七百九十九次, 这次你想都别想。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里出了大案,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无理取闹, 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出派出所。 听孔吉本这么说,那个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干嚎边撕开自己的衣服,两个 不知廉耻的口袋奶子立即露了出来:我不活了,今天就死在派出所,埋在派出所。 孔吉本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搓着手直跺脚,正无奈,旁边的海凌忽然扑了上去, 抓住婆子敞开的衣襟,顺势提了起来,婆子想挣扎,却根本不是海凌的对手,她那 里知道,海凌早在13岁时,就跟“大苹果”撕打出了胆量,后来考上公安大学擒拿 格斗课又上了四年,看起来文静秀气,动起手就远不是那回事了,还没等大家反应 过来,婆子已被她丢在了派出所门外,海凌道:你今天就死在这里,要是死不了, 你就去英纳市公安局告我。婆子呆了,没想到今天遇见这么个比她还蛮的主,想继 续闹又不敢,只好不甘心地哼唧着。海凌见她的气焰灭了大半,便转身进了派出所。 孔吉本的脸色又变得灰白,额上渗出了冷汗,几天没见,消瘦了很多。他拉住 海凌的手道:小姊妹,真不好意思,牵连了你,要是她敢到市局告状,我一定去担 责任。 涛子眼睛一瞪道:她告什么,谁把她怎么了,向辉,你看见海凌打她了吗?说 着又转向派出所其他民警道:你们看见了吗?几个警察拖着长声起哄道:没——看 ——见。 孔吉本道:算了,别说她了,我们干正经事,去证人家里吧。几个人出了派出 所,婆子还坐在门口不尴不尬地哼唧着,向辉担心再出状况,赶紧用身体挡住海凌。 孔吉本从婆子身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又返回来,弯下腰帮她整了整衣服道:大婶, 就算我求你了,你看市局来人了,我们还有大事,等忙过了这一阵儿,我一定好好 跟你聊,看看怎么帮你。婆子总算有了台阶,站起来道:我摔疼了,走不回去。孔 吉本赶紧推开派出所的门喊道:小张,开摩托车送大婶回去。婆子走了,孔吉本上 了涛子的车,嘴里不断地嘟囔着:何苦呢,这是何苦呢。 孔吉本带着海凌他们来到了海边的一个小院,它面向大海,背依炮台山,不远 处的海滩上,细小的浪花在鹅卵石间嬉戏,发出哗哗的响声,山上的秋叶挽歌般飘 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清凉的海腥味。院门口是个小小的窝棚,里面的鸭子们正在 吧唧吧唧享受着美餐,旁边隔了鸡窝,老母鸡卧在里面,不知肚皮下是否有温热的 鸡蛋。一只小黄狗拴在窝棚旁,瞪着黑油油的眼睛,看看海凌他们,又看看鸡鸭, 警惕地叫了起来。 铁门虚掩着,孔吉本推开来,院子里垫了黑色的山泥,中间铺了白色的鹅卵石 小道,大概春天种了玉米、黄瓜之类,秋后收了,只剩下玉米秸和黄瓜架,靠院墙 的一小块地里,还有些西红柿植株,叶子已打了蔫,却还挂着青色的柿子,海凌惊 奇道:这西红柿还能熟吗? 孔吉本道:真是城里娃,怎么会不熟,根还活着呢。正说着话,屋里迎出一个 妇女,头上包了水红头巾,穿着黑色的水靴,见到孔吉本异常热情道:所长来了, 快屋里坐。 孔吉本为海凌他们介绍道:这是淑珍大姐,然后又对妇女道:这三个警察是市 局刑警队的,你把看见的事情尽量跟他们说详细些。 淑珍一边连声道:行、行,一边引他们进了屋。 海凌为了拉近距离道:这里太好了,象市外桃源。 淑珍道:也赶着忙活人,你看,这不刚刚赶海回来,拾了海菜填鸡鸭的肚皮。 涛子道:鸭子吃海菜好象还有些道理,鸡吃海菜可是头一回听说。 淑珍道:我们海边的鸡从小就吃,习惯了一样的。吃海菜的母鸡下得蛋,蛋黄 是红色的,又香又鲜,别处可没有。 涛子感叹道:这鸡蛋和海菜还有不少学问。 淑珍让他们坐下后,端来一个瓷盆,上面盖了干净的白毛巾,揭开来,里面是 青绿色泛着酱红的西红柿,她热情地分给大家道:来,快尝尝,霜打过的,又沙又 糯,城里难吃到这柿子,听说你们要来,我早晨特意摘得。 涛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味道确实不一样。向辉有些不好意思, 跟淑珍推让了半天才接了。 孔吉本对海凌道:吃吧,没关系,淑珍大姐是很厚道的人。 大家吃着西红柿,气氛融洽而温馨,海凌觉得不是到了证人家,而是来走亲戚。 涛子做了近十年刑警,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证人,一般情况下,调查刑事案件取 目击者的证词都很难,许多人就算了解情况,也不愿意提供线索,担心受牵连,少 数善良有正义感的人,即使作证也不情愿开诚布公地谈,询问起来颇费心机。趁淑 珍去拿毛巾,他悄声对海凌道:太离奇了,今天运气一流。 海凌点点头道:想不了那么多,只要提供线索就好。 等淑珍回来,海凌拿出询问记录,填好台头,让涛子和向辉签了名,向辉打开 微型录音机,沙沙的响声立即让气氛紧张起来。淑珍依然没有为难的意思,摘下头 巾坐到炕沿上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她坦然的神情,倒让海凌他们觉得自己小气了。 海凌道:你随意说,想到那里就说到那里,我们有问题再请教,于是淑珍开始 说起来。 那天是阴历十八,半夜有大潮,正赶上大风天气便发了海,潮汐过后,东海头 的海水退出去一里地,会靠出许多大玻螺和蚬子,运气好得话还能拾到海参和鲍鱼。 晚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就出了门,沿着海边朝东海头走。那天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 有些害怕,平日里不会这样的,赶海回来经常走夜路,早都习惯了。越是怕越是撞 见了鬼,走出不远,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我也不敢回头。那脚步随着我,一会儿 快,一会儿慢,我真是吓坏了,又走了一段,前面不远就是东海头的沙滩了,借了 月光能看见那里有许多人在赶海,我松了一口气,后面的人却突然赶了上来,面目 挺凶,口气倒还客气说:大姐你别怕,我只是问问路。 我壮着胆问:你要去那里? 他道:俺哥在炮台山上的仓库打更,俺以前来过,今天有点急事找他,可是越 急越找不到上山的路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了心,指着旁边的岔路道:从这里进去,转过前面那排房 子,就能看见上山的路了。 他说了声谢谢,便急惶惶地走了。 他有多高?向辉问道,因为做了现场遗留足迹分析,所以最关心他判断的嫌犯 身高的准确性。 淑珍瞅了瞅孔吉本,又转过身子看了看涛子道:跟这个小兄弟差不多。 涛子问:你看他象本地人吗? 淑珍想了想道:实在搞不准,说他是外来打工的吧,穿戴还算整齐,说他是城 里人吧,又不太象,哦,对了,他的额头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白癜风。 涛子惊喜道:是吗,你看准了吗? 淑珍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会错的。 海凌道:那么你再详细描述一下他的相貌。淑珍边想边说起来,海凌的笔在询 问笔录上飞快地移动着,写了五、六页后,淑珍也说得差不多了,海凌将笔录递给 向辉道:你看看画像还需要什么,向辉接过去仔细看了片刻后,问道:淑珍大姐, 他的额头是不是很窄? 淑珍赶紧道:看我这记性,倒忘了说这个,确实很窄。 孔吉本惊奇地问向辉:大姐没说,你怎么知道? 涛子不以为然道:他练得就是这个。 孔吉本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城里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我老了, 落伍了。 向辉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于是道:没有那么玄,我从小就学画画,参警后 去了公安部培训班,又学了一段时间犯罪画像,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事情。 海凌又看了一遍询问笔录,确定没有问题了,拿出印泥盒,请淑珍按了指印。 此时天色已近晌午,淑珍热情道:几个小兄弟,还有小妹妹留下来,在大姐这 儿吃饭吧,我给你们烀玉米饼,再蒸些咸鱼,还有我刚刚赶回来的大玻螺,煮出来 又鲜又香,吃了包你们不想家,然后又转向孔吉本道:孔所长,你也留下来,这些 天风里雨里的累坏了。 海凌等人一起站起身道:不了,大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要赶回市局,改 天有机会,一定再来拜访。淑珍殷殷地送他们出了小院,车子开出很远,海凌回头 看,见她还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于是道:真是少见的好人。 孔吉本道:是呀,这次我领着派出所的几个弟兄,挨家挨户了解案子的事情, 顺便也熟悉熟悉村民,提到她没有不说好的。 涛子道:看她年纪也不轻了,怎会只有一个人。 孔吉本道:听村里人说,早些时候跟婆婆一起过,不久前老太太去世了,剩下 她一个人。 向辉问道:她的丈夫呢? 孔吉本道:那我还没来得及细问。车子很快到了派出所门口,孔吉本道:一起 下车吧,午饭就在我这里解决。 海凌赶紧道:不麻烦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向雷队汇报,他等着呢。 孔吉本道:回去也是要吃饭的,已经快12点了,到了市局,食堂也该关门了, 我们这里没有象样的饭店,就在所里食堂备了家常饭,山珍海味可一样没有。 海凌还想推辞,涛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此时家家升起了炊烟,那股燃烧的柴草 混了蒸熟的玉米饼香味,豪放而温馨,是典型北方渔村的味道,从打开的车窗飘进 来,引得人们即使不饿都想吃点什么。海凌犹豫了片刻道:那好吧,我们吃了饭再 走。 还没走进派出所用作餐厅的小屋,刚出锅的玉米饼香味便扑鼻而来,象孔吉本 的热情容不得人拒绝。派出所请来帮忙烧饭的渔村妇女,守着一口大铁锅,灶下的 柴草正旺,噼噼剥剥仿佛在致欢迎辞,更增添了热闹的气氛。锅里的水翻开了,只 见那妇女熟练地舀了开水,倒进盛着金黄色玉米面的盆里,用筷子迅速搅了搅,玉 米面立即结成了疙瘩,这叫烫面,是为了增加玉米面的粘性,接着她又从大缸里舀 出冷水倒进去,用两只粗糙的手将面搅拌匀了,抓了满捧在手里,两只手不停地翻 过来覆过去拍打着,很快成了棒槌形玉米饼,长长的从指尖过了手腕,然后啪地一 声甩进锅里,玉米饼立即神奇地贴在了陡峭的大锅边上。 海凌看得呆了道:它为什么不会滑进锅底? 妇女道:提前烧热了锅,便滑不下去,要是凉的,就贴不住。 涛子打趣道:难道你也想学这一手?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就凭那双细皮嫩肉的 小手,只配倒杯牛奶,玉米面饼子得象大姐这样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才能做出来。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那妇女对孔吉本道:这锅玉米饼是贴给所 里其他人的,客人的饭已经准备好了。只见在用四张单桌拼成的临时餐桌上,一摞 玉米饼叠成了金黄色的小塔,旁边是一大盘剖成两片的咸鸭蛋,红色的蛋黄流了油 腻在蛋青上,热气腾腾的兔子鱼则是装在小脸盆里,上面撒了绿的香菜、红的辣椒。 涛子的眼珠子都要掉进兔子鱼盆里了,大家刚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夹 了大块的白色鱼肉到碗里,孔吉本又帮他浇了一大勺鱼汤道:这样吃起来才鲜呢。 海凌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鱼。 孔吉本道:这鱼不值钱,骨架大,头又占了半个身子,所以俗称兔子鱼,肉倒 没有多少,你看盆里的这条有四、五斤重,我们几个人吃起来可不够,那不锅台上 还备着一盆呢。到了秋天,这种鱼会成群地结队地朝渔民的网里钻,因为水分大, 炖得时候都不要加水,只用葱姜蒜爆了锅,放它进去,一会儿就能下半锅汤,就着 汤炖好了,原汁原味地鲜。说着话他夹了大块的鱼肉放进海凌的碗里,又夹了一块 给向辉。海凌尝了,鲜嫩的鱼肉象透明的海水,几乎不用嚼就化了,不禁称赞道: 真的很好吃。涛子手里捏着半截玉米饼,鼓着腮帮子含混道:怎么样,跟哥儿们混, 不虚此行吧。 向辉问道:英纳城里怎么没有见过兔子鱼? 孔吉本道:这种鱼虽然多得不值钱,可就是怕隔了潮(意为涨落潮之间,形容 时间短),进城的工夫就会化出水,粘粘乎乎根本卖不出价钱,有点象我只能呆在 这里,说完憨厚地笑了。 海凌道:孔所长,您一直在基层派出所工作吗? 孔吉本道:年轻的时候当了十几年兵,后来转业回到英纳市,咱有自知自明, 文化水少得可怜,不敢往市局机关凑和,就留在基层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说完他 从制服兜里摸出了一支旱烟,点了吸起来,眼里满是忧虑道:我刚从石城派出所调 来一个月,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今年考核肯定泡汤了,真是愧对市局领导的信任, 你们回去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帮帮忙,跟市局领导汇报汇报我们这些天的工作,我 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再要求进步也没有多大希望,可惜所里的几个小青年,都是 大学文化,又好强上进,跟我干了一场,落个后进名声,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海凌的心情沉重起来,孔吉本善良憨厚,到了这步田地还想着所里的几个民警, 可是生活却并不因为你是好人,就让厄运远离你。如果此案不破,鲍鱼湾派出所今 年考核肯定落得倒数,这将直接影响到所里民警的晋级升职,也就是说在这里干得 几年等于白费,要另打锣鼓重开张,可是人生又有几个三年五载。 向辉见孔吉本情绪低落,赶紧安慰他道:孔所长,您别太担心,找到这么重要 的线索,也是所里的成绩,淑珍大姐描述的很详细,我回队里后,一定认真画好嫌 疑人的相貌,也许通缉令发出去就破了案,到时你还会是头功。 听向辉这么说,孔吉本终于露出了笑容道:那就依仗你们多多帮忙了。 吃过了饭,海凌他们要回英纳市了,孔吉本装了玉米饼和鸭蛋,执意让涛子带 上,恋恋地送他们上了车道:等忙完了这个案子,你们一定再来呀。 海凌道:孔所长,您的脸色很差,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您根本没吃什么,您 可要注意身体啊。 孔吉本道:没事,基层的人就是这样,等忙过了这一阵,歇几天就好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