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还有最后一个情况——我正在往这个方向查——他和一起抢劫案有关。” 博斯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手镯的有关情况:手镯先是在银行保险库中被盗, 后来又在当铺被偷走。虽说萨拉查只负责案件中的法医学问题,但博斯一直都很 信任他。而且,和萨拉查说说案件的其它细节往往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他们俩 在一九七四年就认识了。当时,博斯还是个巡警,萨利也刚刚当上法医助理。那 一年,警察在市中心南部东五十四街附近和共生解放军①交火,一栋房子被烧成 白地,瓦砾堆里留下了五具尸体。博斯被派到现场维持秩序,防止人群涌入。萨 拉查的任务则是在一片焦土里东寻西找,看看是否还有第六具尸体——帕蒂? 赫 斯特②。他们俩在那儿一起呆了三天,最后萨利放弃了,博斯赢了——他和萨利 打赌,说帕蒂还活着。 博斯说完手镯的情况,萨利对比利? 梅多斯之死“并不神秘”的担心似乎被 打消了。他好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萨利转向旁边堆满了手术器械的小车,推着 它来到解剖台前。他打开声控录音机,拿起一把手术刀,一把普通的园林剪刀, 说道:“好吧,咱们开始干活。” 博斯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身上被血溅到。他靠着的台子上有一个托盘,里面 全是刀子、锯子、手术刀片之类的东西。他注意到托盘侧面贴着个标签:需打磨。 萨拉查低头看着比利? 梅多斯的尸体,说:“死者为白人男性,发育良好, 身高六英尺九英寸,体重一百六十五磅,身体状况与所称的四十岁年龄基本符合。 尸体未经冷冻,尸温低,尸僵已完全形成,尸斑主要集中在身体背侧。” 博斯先看了一会儿萨利做事,然后就注意到器械盘旁边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塑 料袋,里面是梅多斯的衣服。他把袋子拿过来,刚打开封口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 尿臊气。他想起梅多斯住的公寓里也有这股味儿。博斯找到一副乳胶手套戴上。 萨拉查还在继续描述尸体情况。 “左手食指骨折明显可见,无皮外伤、红肿或瘀血。” 博斯回过头,看到萨拉查一边冲着录音机说话,一边用手术刀柄拨了拨那个 断掉的指节。接下来他说到了皮肤上的刺痕。 “尸体两侧大腿的内上部及左臂内侧可见刺痕,状似皮下注射针眼。手臂处 的刺痕有血样液体渗出,为新伤,无血痂。胸部左上侧还有一处刺痕,有少量血 样液体渗出,伤口比注射形成的针眼稍大一些。” 萨拉查用手遮住录音机的拾音孔,对博斯说:“我让萨凯去做胸部伤口的组 织切片了。伤口看起来有点名堂。” 博斯点了点头。他回过身,把梅多斯的衣服拿出来摊在台子上。他听到身后 的萨拉查在用园林剪刀打开尸体的胸腔。 博斯把梅多斯衣服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过来,查看粘在里面的线头。他把袜 子也翻了过来,还检查了裤子和上衣内侧的接缝。什么也没有。他从贴着“需打 磨”标记的盘子里拿了一把手术刀,割开梅多斯皮带上的缝线,扯开了皮带。还 是什么也没有。他听到萨拉查在他背后说:“脾脏重一百九十克。脾体完好,微 有皱襞,表面呈暗红色,可见包膜。” 这样的话博斯已经听过几百遍了。法医病理学家对着录音机能说出一大堆东 西来,但其中绝大部分对站在旁边的警探没有任何意义。警探等的是最终的一个 答案。躺在冰冷的钢制解剖台上的那个人因为什么送了命?是怎么死的?是谁干 的? “胆囊壁略薄,”萨拉查还在说着,“内有数毫升黄绿色胆汁,无胆石。” 博斯把梅多斯的衣服塞进塑料袋里,拉上了封口。接着他又从另一个塑料袋 里倒出梅多斯脚上穿的皮工作鞋。他注意到鞋子里面有红褐色的泥土掉了出来。 这又是一个证据:尸体确实是被人拖进管子里去的。鞋跟蹭在管底干结的泥巴上, 把土渣带进了鞋里。 萨拉查说道:“膀胱粘膜完好,膀胱内仅有两毫升淡黄色尿液。外阴与阴道 未见异常。” 博斯转过身来。萨拉查又把手遮在拾音孔上了。他说:“法医的玩笑。就想 看看你是不是在听。说不定哪天你要为这句话作证呢。到时候可得帮我。” “我觉得不太可能。”博斯说,“他们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把陪审员烦死。” 萨拉查启动了一把小型的圆盘电锯。那是开颅用的,听声音就像是牙医用的 电钻。博斯转过身,继续研究那双鞋。鞋子上足了油,保养得很好,橡胶鞋底只 是稍微有点磨损。右脚那只鞋鞋底的纹路里嵌着一块白色的石头。博斯用手术刀 把石头挑了出来。是一小块水泥。他想起了在梅多斯壁橱里看到的白色粉尘。梅 多斯家里的粉尘和这块水泥说不定就来自西部银行的保险库。但是,银行失窃案 发生在9 个月以前,梅多斯脚上穿的鞋既然保养得这么好,鞋底上怎么还会留着 那时候的水泥?似乎不太可能。也许是他在地铁工程上班的时候弄到鞋底上的。 如果他确实有这么一份工作的话。博斯把水泥碎块塞进塑料证物封,揣到口袋里, 和今天找到的其它证物放在一起。 萨拉查说:“检查了头部和颅内容物,未发现任何受伤痕迹或潜在病理问题, 也没有先天缺陷。哈里,我要做手指了。” 博斯把鞋子收进塑料袋,回到解剖台前。萨拉查把梅多斯左手的X 光片放到 了一个壁挂灯箱上。 “你看这里。看到这些裂痕了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X 光负片上细 小的白色亮点。在折断的指关节附近有三处这样的痕迹。“如果是陈旧性骨折, 这些痕迹就会渐渐在关节处融合起来。X 光片上看不出愈合的迹象,我还是准备 切开来看一下。” 萨拉查回到尸体旁,用手术刀在指关节上部划了一个T 字形的切口。他把切 口处的皮肤翻起来,一边用刀尖拨着里面粉红色的肌肉,一边说:“没有……没 有……什么也没有。哈里,手指是死后折断的。你觉得是我的助手碰断的?” “我不知道。”博斯说,“看样子不是。萨凯说,他和他那个助手已经很小 心了。我只能说不是我碰断的。手指皮肤上怎么没有损伤呢?”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也不知道。手指被弄断了,但表皮却一点伤也没有。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不过,想折断手指倒也不难,抓住指头往后掰就行了。有 一个前提:你自己要受得了。就像这样。” 萨拉查绕到了解剖台的另一边。他拿起梅多斯的右手,猛力把手指往后一掰。 他用的力不够,关节没断。 “比我想象的要费劲一些。”他说,“可能关节是被什么钝器敲断的。某种 不至于损伤皮肤的钝器。” 十五分钟后萨凯拿着切片走进房间,这时解剖已经做完了,萨拉查正在用浸 过蜡的粗麻线缝合梅多斯胸部的切口。缝好之后,他拿起挂在解剖台上方的水管, 冲掉尸体上的脏物,把头发弄湿。萨凯用绳子把尸体的双腿捆了起来,再把两臂 捆在躯干上,免得四肢在尸僵缓解时乱动。博斯注意到绳子正好扎在梅多斯胳臂 的文身图案上,勒住了老鼠的脖子。 萨拉查伸出拇指和食指,合上了梅多斯的双眼。 “送到冷库里去吧。”他告诉萨凯。接着他又对博斯说:“来看看切片。我 觉得这个刺痕有点古怪。伤口比海洛因注射器的针眼要大,位置又在胸口上,吸 毒的人一般不会在这儿注射。刺痕显然是在死前造成的,也可能是几乎与死亡同 时发生,因为只有少许出血。但是,伤口还没有结痂。照这么看,刺痕应该是在 死前很短的时间内造成的,甚至是在死亡的同时。哈里,这说不定就是死因。” 萨拉查把切片拿到解剖室后面搁显微镜的台子跟前,抽出其中一个放在物镜 架上。他弯下腰,把眼睛凑上去看。过了约摸半分钟时间,他才说:“有意思。” 接下来萨拉查简单看了看其它的切片。全部看完之后,他又把第一张切片摆 了上去。 “好,简单来说是这样的。我在胸部刺痕的位置取了一块一英寸见方的组织, 下刀时切进胸部的深度大约有一点五英寸。这一张是所取标本的垂直切片,上面 显示出了伤口的走向。你能明白吧?” 博斯点点头。 “行。这就好比是把一个苹果切开,暴露出虫子钻洞的走向。切片上显示出 了伤口的走向,还有对肌肉组织造成的直接压迫和损伤。你来看看。” 博斯弯下腰,把眼睛凑到了显微镜的目镜上。切片上能看到一条笔直的伤口, 深约一英寸。伤口穿透皮肤进入肌肉组织,越往下越窄,很像是针尖造成的。伤 后最深处附近的肌肉组织已经由正常的粉红色变成了深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