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嗯……也许吧。”刘易斯说。 刘易斯暂且把这事放下了。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他不想把这趟活搞砸。上 次他已经把博斯的命根子揪住了,后来都是因为欧汶才让他溜掉。那个“飞下巴” 欧汶让刘易斯和克拉克撤了回来。这次可就没那么便宜了,刘易斯暗自下定 决心:这次一定要把博斯扳倒。 “你做记录了没有?”他问自己的搭档,“你觉得他俩到那种破地方要去干 什么?” “是要找什么人吧。” “别他妈胡扯了。你真这么想?” “老天,你急什么?有人把铅笔捅到你屁眼里去了?” 刘易斯刚才一直盯着蓝色城堡,这会儿他把眼睛转到了克拉克身上。克拉克 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座椅的后背调成了60度角。他戴的太阳镜是能反光的那种, 把眼睛全遮住了,刘易斯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睡是醒。 “你到底做记录了没有?”刘易斯大声说。 “要记录你干嘛不自己做?” “我在开车。咱们一直就是这么分工的。你既然不想开车,那就得做记录、 拍照片。赶快写点东西下来,到时候好拿给欧汶看。否则他可就不管博斯了,反 倒要对我们搞内调了。” “你应该说‘内部调查’。我们不能走捷径,说话的时候也不行。” “滚蛋。” 克拉克嘿嘿一笑,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又从衬衫口袋里拿 出一支克劳斯金笔。刘易斯看到他开始做记录,总算是满意了,于是转过头重又 盯住旅馆。他看到一个留着金色发辫的男孩骑着一辆黄色摩托车,在路上兜了两 圈。男孩把车骑到了一辆汽车边上,就是刘易斯刚才看到博斯和调查局女特工下 来的那辆车。男孩放下头盔遮住眼睛,从驾驶座一侧的窗户往车里看。 “这又是怎么回事?”刘易斯说。 克拉克抬起头看了看,说:“这小子可真行。他是想偷车上的立体声。他要 是动手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暴露咱们的监视行动,去抢救那混蛋的录音机?” “咱们什么也别干。看样子他也不打算动手。他看见摩托罗拉双向对讲机了。 他知道这是警察的车。他这就要走了。“ 男孩重新发动了摩托,在街上又转了两圈。他兜圈子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汽 车旅馆的前门。然后他骑车穿过了旅馆旁边的停车场,又回到了街上。路边上停 着一辆报废的大众巴士,男孩把摩托车停在了巴士后面,这样一来别人从汽车旅 馆门口就看不见他了。他好像一直在从巴士的窗户里观察蓝色城堡的入口。男孩 没有注意到自己后面半条街的地方停着的那辆车,内部调查科的两个人就坐在里 面。 “快点啊,小子,赶快走吧。”克拉克说,“我可不想叫巡警来抓你。他妈 的少年犯。” “拿尼康给他拍两张照。”刘易斯说,“谁知道呢,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我 们也许用得着他的照片。等会你拍照的时候,把汽车旅馆招牌上的电话号码也记 下来。我们迟一会要打电话给旅馆的人,问问博斯和FBI 那姑娘去干了什么。” 刘易斯自己满可以从座椅上拿起相机拍照,但他要是这么干就等于开了个坏 头——这会破坏他们俩在监视期间的微妙规则。开车的只管开车,坐车的人负责 做记录,还有其它与记录有关的事情。 克拉克很听话地拿起了装着长焦镜头的相机,拍下了骑车男孩的照片。 “摩托车牌照也拍一张。”刘易斯说。 “我知道该拍什么。”克拉克放下相机说。 “你有没有记汽车旅馆的号码?我们待会要打电话的。” “记了。我正在往本子上写呢。看见没?能有什么大事啊?博斯说不定正在 里面干着活呢。正干着联邦调查局的漂亮妞。说不定我们打电话一问,就知道他 俩原来是开房去了。” 刘易斯看着克拉克在监视日志上写下了旅馆的号码。 “也说不定不是开房。”刘易斯说,“他们刚刚才认识,而且我觉得他也没 这么蠢。他们肯定是到里面找人去了。可能是个证人。” “但案件报告里根本就没提到什么证人啊?” “他就没往报告上写。博斯就是这样的。他就是这么干活的。” 克拉克什么也没说。刘易斯转过头向旅馆看去,这才注意到男孩已经走了。 摩托车也不见了踪影。 博斯在7 号房的门口等了一分钟,他要等埃莉诺? 威什绕到蓝色城堡后面盯 住房后的推拉门。他弯腰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像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偶尔还有人 声在咕哝着什么。房间里有人。时间一到,他嘭嘭地敲响了房门。他听到里面传 出一阵很大的动静——门后面有人在地毯上快步跑过,但没有人应门。博斯又敲 了敲门,等了一会,听到屋里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谁啊?” “警察。”博斯说,“我们想找‘鲨鱼’谈谈。” “他不在。” “那我们就得找你谈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请你把门打开。” 他又听到了一阵响动,好像有什么人撞在了家具上。但还是没人来开门。紧 接着他就听到了滑轮的声音,有人拽开了推拉门。他把钥匙捅进锁孔,一开门正 看到一个男子钻出后门,翻过门廊跳到了外面的地上。那人不是“鲨鱼”。博斯 听到外面响起了威什的声音,她喝令那个男的站住。 博斯迅速查看了一下整个房间。门口处有一个过道,左边是壁橱,右边是厕 所,都是空着的,除了丢在壁橱地板上的几件衣服。两张大号的双人床分别靠在 两面墙上,梳妆台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地上铺着黄褐色的地毯,围着床边、通 向厕所的地方都给磨平了。一个瘦小的金发女孩坐在床沿上,身上裹着床单,看 样子大概只有十七岁。博斯看到脏乎乎的床单(以前曾经白过)底下印出了她一 侧乳头的轮廓。屋子里是一股汗味,还混着廉价香水的味道。 “博斯,里面怎么样?”威什在外面喊道。推拉门前挂着一块充当窗帘的床 单,博斯看不见她。 “没问题。你那边呢?” “没事。这是些什么人?” 博斯出了推拉门,向外看去。一个男人举着双臂,摊开手掌撑在旅馆的后墙 上,威什就站在他身后。他年纪约摸三十岁,脸色黄黄的,看样子好像是在市监 狱里蹲了一个月刚出来。男子裤子的前门大敞着,上身的花格子衬衫则扣错了纽 扣。他直愣愣地看着地下,满脸慌张,一副明知无话可说又想拼命找个借口的样 子。博斯看到他裤子都没系好却非要先扣上衬衣纽扣,一时不禁觉得有些诧异。 “他身上没什么东西。”威什说,“不过看样子有点喘不过气。” “看样子他是在嫖雏妓,如果你想花时间去查的话。不想查就让他滚吧。” 博斯转向了坐在床边的女孩。 “你老实说,年纪多大,他付了你多少钱?我不是来抓你的。” 女孩想了一会儿。博斯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快十七了。”她单调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他没付我钱。他说了会给的, 不过刚才还没到那时候。” “你们这帮人谁是头儿?是‘鲨鱼’吧?他没告诉过你要先收钱?” “‘鲨鱼’又不是总在这儿。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听说的。他今天跑哪去了?” “跟你说了我不知道。” 穿花格子衬衫的男子从前门进了房间,后面跟着威什。他的双手被铐在了背 后。 “我要把他扣起来。我想抓这家伙。这事太恶心了。她看起来才——” “她跟我说她已经十八岁了。”花格子衬衫说。 博斯走到他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撩起他的衬衫。男子的胸口上文着一只蓝色 的老鹰,双翅展开,爪子里攥着匕首和纳粹的“”字标志。老鹰下面还文着“一 个国家”的字样。博斯知道这句话指的是大雅利安国,是监狱里白人极端分子帮 派的标志。他松开手,让衬衫掉了下来。 “我说,你出来多久了?”博斯问。 “得了,老兄。”花格子衬衫说,“这算什么事啊!是她在街上把我拽进来 的。你先让我把这该死的裤子扣上行不行?这算什么鸟事!” “把钱给我,鸟人。”女孩叫道。 她从床上蹦了起来,床单掉到了地板上。她就这么光着身子扑了过去,要掏 男子的裤兜。 “把她扯开,把她扯开。”花格子衬衫一边喊,一边扭过身子,躲着女孩的 双手。“看啊,你们倒是看啊!你们应该抓她,不该抓我。” 博斯走上前去拽开了这两个人,然后把女孩推回到床上。他绕到男子身后, 对威什说:“把你的钥匙给我。” 威什没有动,于是他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手铐的钥匙。一把钥匙全部 通用。博斯打开手铐,把花格子衬衫带到前门口,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男子在 过道里停下来要扣裤子,博斯趁机抬起脚来,对着他的屁股往外一蹬。男子跌跌 撞撞地冲进过道,博斯对着他身后说:“快给我滚,近视眼。今天算你运气。” 等博斯回到房间,女孩又裹上了脏兮兮的床单。他看了看威什,发觉她眼里 满是愤怒。他知道这不光是因为穿花格子衬衫的男子。博斯看了一眼女孩,说: “把衣服拿起来,到浴室里去穿上。”看到女孩没动,他又说:“快点!现在就 去!” 女孩从床边的地毯上抓起几件衣服,起身朝浴室走去,任凭床单掉在地上。 博斯转过身面对着威什。 “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办。”他解释起来,“要是管这事,就得给女孩录口供, 还要办抓人的手续,整个下午的时间全得搭进去。其实这事确实触犯了州法律, 所以我本应该抓他。但这案子可轻可重:可能定成重罪,也可能仅仅是行为不检。 如果男的上诉,市检察官只要看一眼那女孩就会定成行为不检。不值得。这 种地方的现实就是这样,威什特工。“ 她看着博斯,眼睛里怒气腾腾。博斯上次在饭店里抓住手腕不让她走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种眼神。 “博斯,我刚才认为是值得的。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干了。” 他们俩就这么站在那儿对着眼,直到女孩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穿着褪了色 的牛仔裤,两个膝盖都扯出了破洞,上身穿着件黑色的无袖衫。女孩没穿鞋,博 斯注意到她的脚趾甲全涂成了红色。她一言不发,坐到了床上。 “我们得找到‘鲨鱼’。”博斯说。 “你们找他干什么?有烟吗?” 他掏出烟,晃了一根出来给女孩。他把火柴递给她,她自己点起了烟。 “找他干什么?”她又问。 “问他周六晚上的事。”威什说得很简单,“我们不是要抓他,也不想找他 麻烦,只想问他几个问题。” “那我呢?”女孩说。 “你怎么了?”威什说。 “你们要找我麻烦吗?” “你是问我们会不会把你交给青年服务中心吧?”博斯说话的时候注视着威 什,想看她有什么反应。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说:“不会的。要是你肯帮忙, 我们就不会通知青年服务中心。你叫什么?说真名。” “贝蒂简? 费尔克。” “好,贝蒂简,你知不知道‘鲨鱼’在哪儿?我们只是想找他谈谈。” “我只知道他在干活。” “什么意思?在哪儿干活?” “男孩城。他可能在跟阿尔松、莫约两个人一块干活。” “这两个是你们一伙的?” “对。” “他们说没说到男孩城的什么地方去?” “没有。好像他们是哪儿有同性恋就到哪儿去。你们知道这种事的。” 女孩要么是说不清楚,要么就是不想说清楚。博斯知道她说不说都无所谓。 他在讯问记录卡上看到过地址。在圣莫尼卡大街附近应该就能找到“鲨鱼”。 “谢谢。”他对女孩说,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他一直快走到门厅威什才从 房间里出来,气冲冲地快步跟在他后面。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博斯就在门厅登记 处边上的付费电话旁停住了。他掏出一个时刻随身携带的小电话簿,查到青年服 务中心的号码,拨通了电话。他等了足有两分钟,接线员才把他转接到一条自动 留言线路上。他报出了日期、时间,还有贝蒂简? 费尔克所在的地方,说她可能 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他挂上电话,心想不知道他们要过多少天才能听到这条留 言,等他们找到贝蒂简又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天。 他们一直开到好莱坞西区、上了圣莫尼卡大街,威什还是很生气。博斯想要 替自己辩护一下,但发现根本就没机会。于是他只好坐在车上不吭声,听她说话。 “这就是个信任的问题。”威什说,“咱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是长是短,这 我不管。如果你还是要搞单枪匹马那一套,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有信任,这案子也 没法查下去。” 他看着副驾驶一侧的反光镜。他调过了反光镜的位置,这样正好能看到后面 跟着他们的一辆车。刚才离开蓝色城堡的时候,这辆车从路边开了出来,一直跟 到现在。他这会儿能确定就是刘易斯和克拉克。在等交通信号灯的时候,那辆车 开到了离他们只有三个车身的位置,博斯看到了方向盘后面刘易斯的粗脖子和板 刷头。他没有告诉威什有人在跟踪他们。要是她自己已经注意到了尾巴,她也没 有说。她正在忙着干别的事。博斯坐在车里,一边观察着尾随他们的车,一边听 威什抱怨他刚才处理事情是如何糟糕。 最后他说:“梅多斯的尸体是星期天发现的。今天已经星期二了。凶杀案有 一条铁定的规律——日历每往后翻一天,破案的机会或可能性就会少一分。不过 我还是得说对不起。刚才那个混蛋很可能就是被卖淫的女孩勾到旅馆房间里去的, 她虽说只有十六岁,却装成三十。但是,要抓这个混蛋就得浪费一天时间,我觉 得这对我们要办的事没有任何好处。另外,我们在那地方等青年服务中心的人过 来领她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敢跟你打赌,青年服务中心肯定早就知道她了,如果 真想来领她也能找得到。简而言之,我刚才就是想尽快把事情处理完,该别人负 责的工作让别人去做,抓紧干我自己的工作,也就是我们正做着的事。到雷格泰 姆了,放慢一点。我在讯问记录上看到过这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