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上校,”博斯说,“很感谢你的帮助。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知道 你在这儿的工作非常出色,也知道州里和联邦对你都很尊重,而且赞赏有加。不 过,我们在调查梅多斯被杀案的时候,种种线索让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和其 他人串谋过,而这些人和他有同样的技能——” “你是说他们都是老兵。”斯凯尔斯插了一句。他从桌子上的一个铁罐里拿 出烟草,装进了烟斗里。 “有可能是老兵。我们还没有确定这些人的身份,所以现在还不能说肯定就 是。但如果串谋的人是老兵,那他们就有可能是在这里认识的。我再强调一下, 是‘有可能’。因此,希望你能帮我们做两件事:如果你这里还有梅多斯的档案, 我们想看一看;还有,梅多斯在这儿呆了十个月,我们想要一份这段时间在查理 连的人员名单。” 斯凯尔斯压紧了烟斗里的烟草,好像根本没听到刚才博斯说的话。过了一会 他说:“档案的事没问题,他人都死了。至于名单的事,我觉得应该先给律师打 个电话,问问他我该不该把名单给你们。我们这儿的培训搞得很好。光靠卖蔬菜、 联邦政府和州里的拨款,这儿的运转是维持不了的。我得出去宣传演讲,四处游 说。我们得依靠社区和民众组织的捐款。如果我们这儿出了负面新闻,这些钱一 下子就会干掉,比圣塔安那风吹得还要快。要是我帮你,我就得冒这个险。还有 一个风险:上这儿来想重新开始的人会失去信心。你应该知道,那些和梅多斯一 起呆过的人,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已经不是罪犯了。如果随 便来个警察我就得把他们的名字交出去,这对我的项目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处。对 吧?” “斯凯尔斯上校,我们没时间等律师来处理这件事。”博斯说,“我们调查 的是一件谋杀案,上校。我们需要这些信息。你也明白,我们可以通过加州和联 邦的管教部门获得这些信息,但这比你找律师花的时间还要长。我们也可以拿着 强制传票来,但总还是觉得互相配合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能得到你的配合,我 们在办事的时候也会更加小心。” 斯凯尔斯坐在那儿没动,好像又没有听见博斯的话。一缕蓝色的烟雾从他的 烟斗里袅袅升起,仿佛是个鬼魂。 “我明白了。”他终于说,“看来我就得去拿档案了,是吧?”他站起身, 朝桌子后面的一排米色文件柜走去。他一个一个翻着抽屉,没过多久就抽出了一 个薄薄的马尼拉纸档案袋。他把袋子放在桌上靠近博斯的地方。“这是梅多斯的 档案。”他说,“我来看看还能找到些什么。” 他打开了文件柜最上面的一个抽屉。这个抽屉的卡片槽上没有标记。他翻看 着里面的档案,却什么也没往外拿。过了一会,他挑出一份档案,坐到自己的椅 子上。 “这份档案里的东西你们随便看,需要什么我也可以帮你们复印。”斯凯尔 斯说,“这是所有来过查理连的人员流动表。至于梅多斯在这儿可能会认识的人, 我可以给你们写一份名单。估计你们还需要出生日期和犯人代号吧?” “那会对我们很有帮助的,谢谢你。”威什说。 他们十五分钟就看完了梅多斯的档案。一九八八年梅多斯从特米诺岛假释出 狱,获释的前一年他就开始和斯凯尔斯通信。监狱里的一位牧师和一位新囚辅导 员给梅多斯写了推荐。梅多斯曾被派到监狱的报到及安置办公室维持秩序,这位 辅导员就是在那儿认识他的。梅多斯在一封信中提到了他在越南钻过的地道,还 说那种黑暗很吸引他。 他在信里写道:“其他人大都很害怕下地道,我却很想下去。当时自己不知 道是为什么,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我是想考验自己的极限。但是,我从中获得 的成就感是虚假的。我这个人就像那些地道一样,是空的。现在,我获得的成就 感在耶稣基督身上,我知道他与我同在。如果现在能有机会,我会在他的指引下 作出正确的选择,把监狱的铁窗永远甩在身后。我想走出绝地,踏上圣地。” “信写得不怎么样,但还是很诚恳的。”威什说。 斯凯尔斯正在一张黄纸上写着名单、出生日期和犯人代号,听到这话他抬起 了头。“他确实很诚恳。”他的语气意味着这话是不容置疑的。“比利? 梅多斯 离开这儿的时候,我觉得他……我相信他已经做好了重返社会的准备,已经把过 去那些毒品、犯罪的事情彻底放下了。现在看来,他还是禁不住诱惑。不过,我 觉得你们俩刚才说的那些事情在这儿是找不到的。这些人的名字我是写下来了, 但对你们不会有什么用处。” “我们查查就知道了。”博斯说。斯凯尔斯说完就继续写名单了。博斯打量 着斯凯尔斯,觉得他实在是太虔诚了,也太信任别人,甚至想不到别人可能已经 利用了他。斯凯尔斯是个好人,这一点博斯完全相信。但他太容易相信别人,甚 至是梅多斯这样的人,以为他们也怀有和自己一样的信仰和希望。 “上校,你办这个项目又能得到什么呢?”博斯问。 这一回斯凯尔斯放下了笔。他动了动嘴里的烟斗,下巴一沉,叉起十指放在 桌子上。“不是我能得到什么,是上帝能得到什么。”他重新拿起了笔,不过好 像又想到了一件事。“你知道,这些小伙子回国的时候全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残。 我知道这是老生常谈了,大家都听说过这回事,都看过反映越战创伤的电影。 但这些小伙子才是亲身经历伤残的人。成千上万的人回国之后就进了监狱, 简直就像是列好队直接开进去的一样。有一天在报上看到这些事,我就在想,如 果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战争,如果他们根本没有去过越南,那会怎么样?如果那时 他们就呆在家里,不管是奥马哈、洛杉矶、杰克逊维尔、新伊比利亚,还是其他 什么地方,那又会怎么样?他们现在还会被关在牢里吗?他们还会变成无家可归 的人,变成瘾君子,变成四处流浪的神经病吗?我觉得他们不会。大部分都不会。 是战争把他们变成这样的,是战争让他们走上了歧途。“他叼住烟斗深深地吸了 一口,但烟斗已经灭了。”所以,我在这儿靠着大地和几本祈祷书的帮助所做的 一切,就是要把越南那段经历从他们身上夺走的东西补回去。而且,我干得还算 不错。 所以我才给你们这个名单,让你们看那份档案。但是,千万不要伤害我们在 这儿建立起来的东西。你们俩对这里的事情想当然就起了疑心,那没什么。你们 干的就是这个,有疑心是对的。不过,你们得小心,别把这儿的好东西给破坏了。 博斯探员,看样子你的年纪也差不多,去过越南吗?“ 博斯点点头。斯凯尔斯说:“那你就应该明白。”他说完又接着把名单写完。 “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我们这儿的蔬菜可是全县最新鲜的。”他问的时候 头都没有抬。 博斯和威什婉言谢绝了。斯凯尔斯把名单递给博斯,上面写着他想到的二十 四个名字。他俩起身出门,博斯在办公室门口迟疑了一下,说道:“上校,介不 介意我问一下你们农场里还有些什么车?我看到了一辆皮卡。” “我们不介意你问,又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还有两辆那样的皮卡,两辆 约翰? 迪尔拖拉机,还有一辆四驱车。” “是辆什么样的四驱车?” “是吉普。” “什么颜色?” “白色。怎么了?” “就是搞清楚一些问题。估计吉普上也有查理连的徽章吧?皮卡上就有。” “对。我们的全部车辆都有标志。到文图拉县里去的时候,我们一向以自己 的成就为豪。我们想让别人知道蔬菜是什么地方种出来的。” 出来的路上博斯都没有去瞅名单,一直等到上了车才看了那些名字。名单上 的二十四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他发现斯凯尔斯在其中八个名字后面注上了 “PH”的字样。 “‘PH’是什么意思?”威什凑过来也看了看名单。 “紫心勋章。”博斯说,“这又是让我们要小心。” “那吉普呢?”她说,“他说吉普是白色的,车身上还有徽章。” “你看到刚才那辆皮卡有多脏了。白色吉普弄脏了,看着是有点像米色。如 果就是那辆吉普的话。” “他看起来不像。斯凯尔斯看着像那种很诚实的人。” “也许他确实很诚实。也许那些人从他那儿借走了吉普。我现在还不想给他 施加压力,除非能掌握更多的情况。” 他发动了车子,沿着砾石路朝大门开去。博斯摇下了他那一侧的车窗。天空 的颜色就像是泛白的牛仔裤,空气干净透明,能闻到新鲜青椒的味道。不过闻不 了多久了,博斯心想,现在就得回到肮脏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