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FBI 的电脑和该局可以进入的电脑网络都没有给出阮琛的住址。博斯和威什 查了车辆管理局、移民归化局、国内收入署以及社会保障部门的档案,也找不到 阮琛的任何信息。洛杉矶县档案室的化名登记表上没有他的名字,水电局抄表记 录、选民登记表、物业税缴纳登记上通通看不到这个人。博斯给赫克托? 比利亚 沃纳打了电话,得知阮琛和吴文平是同一天来到美国的,但入境之后就没有其它 记录了。埃莉诺盯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的琥珀色字符足足看了三个小时,然后把电 脑关了。 “什么也没有。”她说,“他肯定是换名字了。但他没有通过合法途径改名, 至少不是在本县改的。县里的所有部门都没有这家伙的信息。” 两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不吭声。博斯喝完了舒泰龙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 已经五点多了,银行组的办公室空荡荡的。鲁尔克也已经回家了。他走之前 听博斯和威什介绍了案子的最新进展,还说他不打算派人到地下隧道里去。 “你知道洛杉矶地下的排水管网加起来有多长吗?”刚才他问,“那些隧道 简直就像是地下的高速公路网。那几个贼如果真的在地下,谁知道他们会躲在哪 个管道里?我们的人到了下面是两眼一抹黑。那些贼占着先机,说不定会伤到我 们的人。” 博斯和威什知道他说的没错。他们没再和鲁尔克争论,继续查阮琛的情况。 但还是一无所获。 “现在咱们只好去找吴文平了。”博斯喝光咖啡之后说。 “你觉得他会合作吗?”她说,“只要我们一说想找阮琛,他就会知道我们 肯定掌握了他俩过去的事情。钻石的事情。” “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他说,“我明天去找他。你饿不饿?” “我们明天去找他。”她纠正了他的口误,微微一笑。“我饿了。咱们走吧。” 他们在圣莫尼卡百老汇的一家烧烤店吃了饭。地方是埃莉诺选的。烧烤店离 她住的地方不远,这让博斯兴致很高,而且也觉得放松了。有个三人乐队在餐厅 一角的木头舞台上演奏,但餐厅里的砖墙让音乐声变得有些刺耳,感觉只能说很 一般。吃完饭之后,哈里和埃莉诺又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品着浓浓的意式咖啡, 谁都没说话,但觉得很舒服。博斯能感到他们俩之间有一种亲近,但他说不清是 为什么。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他其实并不了解。只要一看那双坚定的棕色眸子, 他就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她。他想看看那双眸子的后面有什么。他们做过爱,但他 想要的是爱。他想要的是她这个人。 她好像总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问道:“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回家吗?” 距离百老汇烧烤餐厅半个街区,马路对面有一个停车场。刘易斯和克拉克就 在停车场的第二层。刘易斯下了车,蹲在护栏旁边,从照相机里看着街对面。相 机稳稳当当地放在三角架上,接了个足有一英尺长的镜头,指向一百码开外餐厅 的前门。餐厅门口的上面有灯,代客停车的侍者旁边也有灯,刘易斯觉得光线应 该足够了。他装的是高速胶卷,但取景框里面有个红点在不停地闪,看来还没法 拍。光线还是不够。他决定还是要试试。他得拍一张手拉手的照片。 “你拍不下来的。”克拉克在他身后说,“这种光线可不行。” “你让我自己干自己的行不行?拍不到就拍不到呗。管它呢?” “欧汶会管。” “去他妈的欧汶。他说了,要多弄点东西。会给他弄的。我就是在按他的指 示办。” “我们应该到下面那家熟食店的边上去,离他们近一点——” 克拉克突然闭上了嘴。他听到了脚步声,马上转过身来。刘易斯还盯着照相 机,等着拍那张餐厅门口的照片。脚步声走近了,是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 “能问一下吗?你们俩在这儿干嘛?”警卫问道。 克拉克冲着他一亮警徽,说:“我们在执行公务。” 警卫是个年轻的黑人。他走上一步,看着克拉克的警徽和身份卡,伸出手想 扶住警徽看清楚。克拉克猛地把警徽往上一举。 “别碰它,伙计。我可不许别人碰我的警徽。” “你这是洛杉矶警察局的警徽。你和圣莫尼卡县的警察局通气了吗?他们知 道你俩在这儿执行公务吗?” “他们知不知道关我们鸟事?你别在这烦我们。” 克拉克背过了身子。警卫站着没动。克拉克又转了回来,说:“伙计,你想 干嘛?” “这个停车场归我管,克拉克探员。我想呆在哪儿都行。” “你快他妈的滚蛋。我要——” 克拉克听到了相机的快门“咔哒”一响,然后就是自动上卷的声音。他转向 刘易斯,看到他站了起来,满面笑容。 “我拍到了。是他俩手拉手的照片。”刘易斯起身的时候说,“他们要走了。 咱们快跟上。“ 刘易斯把可伸缩的三角架收了起来,迅速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们今天 开的是辆灰色随想曲型号的车,把以前的黑色车换了。 “伙计,回见。”克拉克冲着警卫说。他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猛地倒了出来,逼得警卫跳到了旁边。克拉克朝停车场二层的斜坡出口 开去,一面笑嘻嘻地看了看后视镜。他看见警卫对着步话机说了几句话。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老伙计。”克拉克说。 内部调查科的车子开到了出口处的收费亭。克拉克把停车票根和两块钱递给 了坐在里面的人。他接过东西,却没把出口处那根黑白相间的铁管升起来。 “本森让我先别放你们出去。”收费亭里的人说。 “什么?谁他妈是本森?” “他是警卫。他说让你们先等一下。” 就在这时,内部调查科的两位探员看到博斯和威什的车从停车场旁边开过, 朝第四街驶去。他们要跟丢了。克拉克把警徽举给收费员看。 “我们在执行公务。把这个鸟门打开。赶快!” “他马上就过来了。我得照他说的办。要不然我的饭碗可就没了。” “你个笨蛋!赶快开门,要不然我们就把你的饭碗砸了。” 他用脚踩下油门,提高了引擎的转速,表示他真准备开车冲过去。 “你以为我们放根铁管在门口是干什么用的?是铁管,不是一撞就碎的木头 片。你撞好了。你的挡风玻璃肯定在铁管上撞得稀烂。你想怎么干都行,不过他 可马上就过来了。” 克拉克在后视镜里看到警卫从二层的斜坡上走了下来。他的脸给气得红里透 黑。刘易斯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气了,伙计。”刘易斯说,“他们俩是手拉着手从餐厅出来的。我们跟 不丢。他们肯定是要到她住的地方去。我跟你打赌,到那儿就能找到他们。要是 我输了,我连着开一个礼拜的车。” 克拉克甩掉了刘易斯的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现在他的脸看着平和一些了。 他说:“我才不管呢。这个破事我实在是受够了。” 博斯在海洋公园大街上埃莉诺住的那栋楼对面找了个停车位。他把车开了过 去,但好像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看着埃莉诺,心里依然能感觉到几分钟之间的 那种亲近,但他不知道他们这样下去以后又会如何。埃莉诺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 可能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把手放在哈里的手上,靠过去亲了他一下,低声说 :“跟我进去吧。” 他走下车绕到她的那一边。她已经下来了,他关上了车门。他俩从车头前面 绕出了停车位,站在车旁等街上的一辆车开过去。那辆车打开了大灯。博斯回过 头瞧了瞧埃莉诺,所以那两盏大灯朝他们这边滑过来的时候是她先看见的。 “哈里?” “怎么了?” “哈里!” 博斯这才转回头对着那辆开过来的车。他看到那两盏车灯——其实是两组并 排的方形车灯,射出了四束光——朝他们冲了过来。就那么几秒钟的工夫,博斯 反应过来这辆车并不是失去控制滑过来的,而是直接对着他们俩开过来的。来不 及了,但这一刻的时间似乎突然进入了胶着状态。博斯觉得自己好像是用慢动作 转向了右边的埃莉诺。不过她用不着别人帮忙。他们俩不约而同地跳上了博斯车 子的前盖。他抱住了埃莉诺,两个人一起朝人行道那边滚过去。就在此时,他的 车子猛然往前一冲,发出了一声长而尖利的金属撕裂声。博斯在余光里看到车边 闪出了一片蓝色的火星,然后他们俩就摔到了人行道和路沿之间窄窄的一条草地 上,他压住了埃莉诺。博斯觉得他们是安全了。虽然吓得够呛,但暂时不会有什 么危险。 他爬起来掏出枪,用双手端稳。撞他们的那辆车已经冲了过去,根本就没停。 这会儿车子已经在他们东边五十码开外了,继续朝东猛开,速度越来越快。 博斯开了一枪,觉得子弹好像打在后车窗上弹开了。距离这么远,子弹没法 穿透玻璃。 他听到身旁埃莉诺的枪响了两声,但那辆撞人逃跑的车却毫发无伤。 两个人一句话没说,从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上了博斯的车。博斯拧打火钥匙的 时候控制了一下呼吸,引擎随即响了起来,车子尖叫着从路边冲了出去。博斯越 开越快,一边左右轻轻晃动着方向盘。车子的悬挂好像有点松。他根本不知道车 子伤到了什么程度,想看看车后的时候才发现侧视镜已经不见了。他打开前灯, 只有右边的那盏灯还能亮。 前面那辆撞人的车离他们至少有五个街区,过了海洋公园大街的一个上坡就 不见了。那辆车开得飞快,一过坡顶就关掉了车灯,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博 斯估计那家伙是要上邦迪路,从那儿可以就近插到十号高速。一旦车子上了高速 公路,他们就别想再追上他了。博斯抓起对讲机,呼叫总部请求增援。但他说不 清那辆车的样子,只能告诉总部车子逃逸的方向。 “哈里,他要上高速!”埃莉诺喊道,“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是什么牌子的车?” “我没事,就是吓得够呛。没看清是什么牌子,好像是美国产的。哦,前灯 是方形的。颜色也不知道,应该是深色。我没看清颜色。他要是上了高速我们就 追不上了。” 他们在海洋公园大街上向东疾驰。十号高速公路和海洋公园大街是平行的, 在北面大约十个街区。快开到坡顶的时候,博斯把那盏能用的前灯也关了。下了 坡,他看见那辆黑着灯的车冲过了林肯大道灯火通明的岔路口。没错,他就是要 上邦迪路。到了林肯大道,博斯把车向左一拐,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又打开了 前灯。车子加速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巨响。左前轮的车胎和定位都被撞坏了。 “你想干什么?!”埃莉诺喊道。 “抢在他前面上高速!” 博斯话音刚落,前面就出现了高速公路入口的标志。车子猛地朝右拐了一个 大弯,开上了斜坡。轮胎好歹撑住了。他们顺着斜坡冲进了高速公路。 “我们怎么找他?”埃莉诺喊道。坏轮胎的声音现在更大了,几乎是一直响 个不停。 “不知道。盯着方形的前灯找吧!” 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开到了高速上的邦迪入口。但博斯不知道他们是赶在了那 辆车的头里,还是它已经跑到前面老远的地方了。一辆车从邦迪入口的斜坡开了 过来,进了混合车道。是辆白色的进口车。 “不是这辆!”埃莉诺叫道。 博斯又把油门踩到了底,加速向前开去。他的心跳几乎能赶上轮胎的转速, 一半是因为追车的兴奋,一半是因为觉得自己现在还活着,没有断胳膊断腿地躺 在埃莉诺的公寓楼前。他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的上部,催着车子往前开,就好 像手里攥着的是马缰。高速公路上没有多少车,他的时速开到了九十英里。每经 过一辆车他们俩都盯着车头看,要找那四盏方形的前灯,还有撞坏了的右侧。 不到半分钟,博斯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就白得和骨头一样了。他们看到前头的 慢车道上开着一辆紫红色的福特,时速少说也有七十英里。博斯从后面赶了上去, 开到那辆车旁边和它并行。埃莉诺双手握住枪,但把枪放在了车窗下面,这样车 外的人就看不到了。开福特车的白种男人没往旁边看,好像就没注意到边上有辆 车。他们超到前头,埃莉诺喊道:“前灯是方的,两组并排!” “是那辆车吗?”博斯激动地喊道。 “我不知道——说不准。我看不到车右边。可能是。这家伙脸上什么都看不 出来。” 他们现在超到了福特的前面,领先四分之三车身。博斯从座位底下拿出搁在 变速箱盖上的便携式警灯,从敞开的车窗里一下子搁到了车顶上。他打开旋转的 蓝灯,慢慢把福特车逼向路肩。埃莉诺把手伸出车窗,示意司机靠边停车。他开 始减速了。博斯猛地刹住了车,让福特车先上了路肩,再把车开到它的后面。等 两辆车都靠着高速公路的隔音墙停了下来,博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个大麻 烦。他打开前灯,不过还是只有右边一侧的灯亮。前面那辆车离隔音墙太近了, 博斯和威什根本就看不到车子的右侧有没有损伤。与此同时,司机还在车里坐着, 大半个身子都被阴影遮住了。 “见鬼。”博斯说,“只能这样了。等我说没事了你再出来,好吧?” “明白。”她说。 博斯使劲用身子顶了顶,这才打开了车门。他下了车,一手拿枪,另一只手 握着手电筒。他把手电拿得离身体很远,一直把光束照在前面那辆车的司机身上。 身后穿梭而过的车子声音太大,博斯只好向司机喊话。就在这时,旁边开过 的一辆柴油载重卡车拉响了汽笛,淹没了博斯的声音,掀起的风还把他往前一推。 博斯又喊了一次,让司机把双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没有动静。博斯把命令大 声重复了一遍。他站在紫红色福特车后保险杠的左侧等着。过了好长时间,司机 总算是照办了。博斯把手电照进后排车窗,看到车里没其他人。他走上前去,用 手电照住司机,命令他慢慢走下车。 “这算什么事?”司机抗议道。他个子不高,肤色苍白,头发有点泛红,留 着稀稀落落的小胡子。司机打开车门,举着双手走了下来。他穿着白色的系扣衬 衣,米色的背带裤。司机朝高速公路上经过的车子望去,好像是要找个证人,看 看他这位守法公民碰到了什么样的噩梦。 “能看看你的警徽吗?”他气乎乎地说。博斯冲上去一把抓住司机,拨过他 身子猛地往福特车上一推,把他的脑袋和肩膀抵在车顶边。博斯一只手按住他的 脖子,另一只手拿枪顶在他耳朵上,然后喊埃莉诺下车。 “你去看一下车前面。” 博斯摁住的司机呻吟了一声,就像是受了惊的动物。博斯感觉到他浑身直打 颤,脖子上也粘糊糊的。埃莉诺检查车子的时候博斯也一直盯着司机。突然,他 身后响起了她的声音。 “把他放了吧。”她说,“不是他。车子右边没撞坏。我们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