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六 车转入沪宁高速,我们又换了位置。 将近九个小时了,车进了苏州。 “回你的家吗?” “不,先到吴中。” 我没来过苏州,但是这里给人的感觉不是想象里的小桥流水,而是一样的都市, 充满商业味道的混凝土建筑群。 车在一家茶馆前停下,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舒展这一天的筋骨,看着许薇进 去。 很快,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跟着许薇出来,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冷峻,只那一 双眼睛,就看得人心里发冷。 “这是六叔。” 我礼貌地问候,伸出了手,可是这六叔只是低声应了句“你好”就径直坐在了 主驾的位子上。我尴尬地收手,上了后排。 看得出,这六叔的驾驶技术相当高超。 我问许薇:“饿了吗?” “带你去太监弄吃松鼠桂鱼。”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这个太监是相对于大监和丞监说的,不是你理解的太监。” 这个饭店叫“松鹤楼”,人不少,但是环境一般,尤其是大厅的椅子就叫一个 密,在这么紧凑的空间里吃饭可不是舒服的事。 许薇点了一个松鼠桂鱼,一个蟹黄豆腐和一个银鱼莼菜汤,而那个六叔冲着服 务员喊了三个字:“天幕湖!”服务员就匆匆去了。 虽然一脑子乱糟糟的事情,但是几乎饿了一天的我,面对美味还是轮起了筷子。 等服务员拿来啤酒,我才弄明白六叔喊的是“天目湖”牌子的啤酒。 老实说松鼠桂鱼的确是美味,没一会就被我吃了半条,许薇只是吃了很少的蟹 黄豆腐,而六叔几乎不吃菜,闷头喝酒。 看我差不多了,许薇问我:“味道还好吧?” 我点头:“非常好,谢谢。”旁边的六叔又干了一杯。 “六叔跟了我父亲十几年,自家人……”许薇慢声道来:“从我父亲出事以后, 就只有六叔照顾我,其他的人……其他的人都——” “小薇!”六叔低吼了一声,又低头喝酒。 我明白,树倒猢狲散,三叔原来的随从要么被干掉,要么被抓,要么另靠山头, 这个世界世态炎凉,谁还要没奶的娘?难得这个六叔追随不去,我对这个人有了新 的评价。 “六叔,谢谢!”我也端起酒杯:“敬您,这世界男人不少,汉子不多!” 六叔闻言,狐疑地打量着我,又看看许薇,也许在猜测我们的关系,眼光刮过 我的脸,还是迟疑地干了。 “六叔,他是阿蔷的男人。” 六叔的目光瞬间变了:“你真是?” 想起丹丹,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六叔露出奇怪的表情:“造化弄人啊!” 我没明白六叔为什么这样说,但是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六叔,你是说,阿 蔷也是三叔的女儿?” “是,那年,三嫂生了双凤,取名蔷薇,而大嫂一直没孩子,三哥就把阿蔷过 继给了他们……” 我楞住了,难怪丹丹和许薇如此相象!眼前一团阴云扑来:“六叔,二叔的女 儿叫什么?” “映红啊,怎么了?” 仿佛一盆凉水浇下来,映红,映红,映山红,不就是杜鹃吗? 六叔的手抓住我,眼神不再冷淡,而是充满了亲切:“阿蔷有儿女吗?” “我们有个女儿,叫于天意。” “天意!天意……” 我现在明白许薇为什么信任我了,因为我是她的姐夫! 许薇也惊诧:“她好吗?” 天意不好,可是我能说吗? 他俩没吃什么东西,我们离开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反正已经不是苏州城了。车行二十多分钟,我们在一 片宅子前停下。 “到家了,下车吧。”六叔很是亲切。 “这是什么位置?” “前面昆山,后面甪直。” 空气中飞舞着若有若无的雨丝,我跟着二人进了院子。 “你不是要见三叔吗?”许薇的眼里有幽怨和委屈。 我见到了三叔。 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叱咤两广的三叔,我见到的是一个光头、痴呆的老人。我 注意到他的眉毛仅剩中间的一点,目光呆滞,皮肤极度松弛,嘴角流着口水,四肢 不住颤动。 许薇用纸巾擦拭着他的口水:“好点吗?”大滴的泪水垂下。 “三哥……”六叔神色黯然。 “他刚开始是什么症状?” “掉头发,浑身疼,后来就——” “有没有呕吐?” “有啊!怎么——” “我看不是花粉中毒。” 两人吃惊地拉我到了另一间屋子,看陈设象是女人的房间:“怎么回事?” “金属铊中毒!” “铊?”,“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一个资料,95年清华大学有个女生被投铊中毒,说的症状和三叔很相 似。你们注意没有,除了眉毛,头发和体毛完全脱落,早期有头痛、呕吐,肌肉骨 骼痛,指甲有灰白色横纹,伴随痴呆和大面积面瘫,这都是铊中毒的症状。” 许薇雷击样立在那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没有,”六叔说:“三哥有案底,而且是从吃了花粉开始的,我们就都以为 ——” “你们真糊涂!如果早到医院,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啊!” 许薇的泪水滚滚而下:“三年了,爸爸,我对不起你……” 六叔紧张地问:“医院能治?” “我不敢肯定是不是铊中毒,但症状太象了,如果是,通过血液净化,一到两 年就可以彻底排除,再经过恢复性训练,还有很大的希望。” “真的?那我,我的努力全白费了……”许薇露出楚楚的女儿态。 “不,你还要继续,因为……” “什么?” “第一,三叔的症状不完全是铊中毒的表现,我怀疑还有其它毒素的存在;第 二,三叔的治疗需要资金。建议你们先把三叔送医院全面检查,不要再相信他人的 说法。” “好!三哥,你能好!娃子,走,六叔请你喝酒!” 在一家古朴的小酒馆里,六叔对我说:“我姓姜,他们都叫我姜六……” -------- 红袖添香